工作。一提起這兩個字,就讓我想到昨晚的工作。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多餘的心力考慮抓到搶匪與羽島集團的業務關係是怎麽連係起來的,但在看過今早的新聞報導後,某些「說不定是……」的想法也在我的腦海中逐漸成形。


    改變未來——我的夥伴是這麽解釋工作內容的。


    異羽的能力是〈預知未來〉。如果看得見好幾十億種不同走向的未來,其中當然也應該存在著對羽島有益的未來才對。


    那些出自於章子姊之口、由我代為轉達的台詞,與出現在今天晨間新聞報導中的會長說法,依據這幾點仔細想想,大概就能拚湊出個大概的麵貌了。


    為了讓吸收合並能圓滑且合理的進行,確實是需要發言有一定影響力的會長站出來說句話才行。正因如此,才得趁高齡的老人家身體還硬朗時請他盡早做出決定,趕在剩下的人們意見各有分歧,使公司的營運方針失衡之前——應該就是這麽回事吧。


    雖然作法迂回了些,但似乎比直接威脅逼迫來得更有效果。至少老爺爺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就依自己的意誌承諾合作一事了。


    究竟又有多少人注意到這次的騷動背後是超能力者暗中操縱的結果呢?恐怕大部分的人想都沒有想過這種事吧。我可以想像那些名嘴或時事評論員對自己的意見侃侃而談,或針對某些方麵的獨到見解。我想,不管那些人怎麽說,都是對的。


    但那絕不是事情的全貌。


    因為大家並不是在理所當然存在著超能力的世界裏議論這整件事情。


    ——我在午後的課堂上恍恍惚惚地想著這些事,結果國語課被點到名時,我連該從課本的第幾頁開始朗讀都沒搞清楚。


    放學後,我和異羽並肩走出了教學大樓。順帶一提,這星期原本是由我負責值日打掃的,卻以突然有急事得先離開為藉口免除了職責。「櫻花季已經結束了呢。」異羽的視線追尋著緩緩飄落的櫻花花瓣,頗是感慨地開口。通往正門前的那一整排櫻樹被稱作是清納高中的名物,但現在枝椏上隻剩翠綠的葉片,餘留腳邊一片散落的花海,說是春季的遺痕也算是挺詩情畫意的吧。「真希望能在櫻花盛開的時候過來看看,一定很漂亮吧?」「是啊……不過最值得一看的,還是操場那頭的櫻樹吧。」言語間,視線也自動移向隔著一排青蔥也能窺見的操場景色。在棒球隊與田徑隊揮灑青春汗水的風景一隅矗立著一棵櫻樹。比起靠近校門的這一整排,那棵的樹幹更為結實粗大,甚至能感受到其不凡的樹齡。聽人說,那棵櫻樹早在建校前就已經存在了。


    向她說明過後,異羽用充滿信仰的語氣回了句「就像是棵神木呢。」


    「守護學校曆史的神木嗎?這樣的話,得更小心保護它才行了……奇怪,是哪個社團的人啊?居然把毛巾掛在樹枝上?」


    異羽模仿幽靈女鬼擺出一副空洞虛渺的表情,伸直了雙手假裝無力垂下。


    「說不定會遭到天譴喔……嗬嗬嗬。」


    映入異羽眼裏的是田徑社那幫家夥,但其實我在上體育課時也曾經好幾次把那棵樹拿來當曬衣竿使用。粗實的樹枝就位在伸直了背脊便能夠到的高度,真的是相當便利。


    不過我可不想遭到天譴——心裏這麽想,我決定在討論變得更深入之前趕緊改變話題。


    「念國中時,你參加的是什麽社團?」


    從外表給人的印象來判斷,異羽的運動神經應該不錯才對。不管是踢足球、打籃球、或任何陸上競技,都能輕易想像得出她開心地跑來跑去揮灑汗水的快活模樣。


    「沒有參加任何社團啊,因為我得去打工。」


    「羽島的嗎?」


    這樣的話,我就能理解了。她一定隨時得做好被叫去幫忙的準備吧,就像現在一樣。


    「不是啊,是在肉鋪和蔬果攤和中華料理店。」


    「你打那麽多工啊?」


    「對呀,每天都有不同的工作呢。」


    說著說著,異羽有些難為情地揚起笑容。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訓』第一條:『不工作就沒飯吃——就算沒有錢,我們還有知識和毅力』——說是這麽說啦……簡而言之,木枕家就是很窮。」


    這也沒什麽好自傲的就是了,異羽苦笑著添上這一句。


    「是……這樣的呀。」


    我完全無法想像。國中時代我甚至沒想過要去打工。最主要的是,我根本沒有工作的必要,雖然也曾想過進高中之後要打個工什麽的,但一想到我這張麵無表情的死人臉根本沒辦法做服務業,我就斷了打工的念頭了。


    「喂,不要一聽到這些事就一句話都不說嘛!」


    被迫回過神時,我的一邊臉頰又被她捏住了。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現在我在羽島工作,生活也過得跟一般人沒什麽兩樣了。」


    說出這些話時,異羽的語氣完全沒有一絲陰霾,一如她給人的感覺,那麽爽朗、明亮。


    「而且啊,我過的也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令人喘不過氣的窮困生活啦。『今天一定要讓你連本帶利把欠的錢都還清!不然的話,我就要帶走你女兒囉?』『不要,放開我啦!爹~!』『阿菊,我的寶貝阿菊啊啊啊啊!』——之類的。」


    「阿菊是誰啊?」


    數盤子的那一位嗎?


    「我家附近有條商店街,商店街裏的每間商店我都曾去打過工,因為都是從小就認識的人,所以他們也都二話不說立刻給了我一份工作。別看我這樣,我在那些店裏打工時,可是被稱為活招牌看板娘呢!」


    異羽洋洋得意地挺起胸口道。什麽別看我這樣,分明是不管怎麽看,你都是當看板娘的料吧。有這樣的女孩子神采奕奕地在店裏招攬生意,心被擄獲成為常客的客人就算有個十打以上也不足為奇呀。


    「……真是一群好人呢。」


    「對呀!」異羽打從心底感到開心般地應了一聲,手指也從我的臉皮上移開。


    「不過我工作的店基本上就是剛才說的那三家啦,隻有在店裏很清閑時,我才會去其他地方幫忙。去幫忙雖然領不到工資,但大家都會送我很多好東西喔——」


    異羽之所以沒變成一個個性扭曲的孩子,一定是那條商店街的人們都對她很親切的關係吧。也難怪她這麽會照顧人了。


    曾經認為她很孩子氣的想法真是太失禮了——附和著用明亮的聲線暢談過往點點滴滴的異羽,我對她也有所改觀了。


    「啊,是章子姊耶!」


    身穿紅色套裝的章子姊就靠在正門的門柱上。臉上戴著一支細框墨鏡,她正拿著手機在與人通話。足以被列入美腿排行榜的一雙長腿隨意的交疊,就連這種不經意的姿態都宛如是西洋電影裏的一幕畫麵般美好。偶爾抬起頭對從旁經過的高中生投來的熱烈視線報以一抹微笑,那些未成年的男男女女就這麽輕易地被俘獲了。


    還不隻如此。站在校門邊的兩名中年警衛好像完全沒注意到其他人,正如癡如醉地把目光膠著在章子姊身上。我還是相信他們應該有做好領人薪水所該負責的分內工作啦。


    章子姊一注意到我們便掛斷電話。異羽馬上朝她衝了過去。


    「你在跟誰講電話啊?」


    「隻是有個部下突然沒來上班——我才打電話過去確認一下狀況而已。先不說那個了,我來接你下課囉,可愛的公主殿下?」


    「章子姊最討厭了!就說了別用那麽孩子氣的——哇啊!」


    「不~行,我才不會放棄這個稱呼呢。」


    章子姊用熱烈的擁抱阻斷了異羽的抗議,同時也把異羽的頭摟進自己豐滿的胸脯間。那抹從容的微笑讓這幅溫馨畫


    麵多了一絲妖豔的氛圍。總之就是呈現出某種異樣的情色感。


    「要不要也給優一抱一下呢?」


    那就麻煩你——危險,差點就要把持不住衝過去了。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動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理性堅定拒絕後,藏在墨鏡底下的那雙眼睛露出惡作劇似的目光緊盯著我。


    「哎呀,真是可惜——那我們走吧,車子要是停在那裏太久會挨罵的。」


    終於肯把手腳並用不斷苦苦掙紮的異羽放開,絕世美女踩著高跟鞋步出學校的領地。臨去之際,還不忘對警衛們揮揮手。看著對章子姊報以最高禮節鞠躬禮的中年歐吉桑,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本校的警備危機。


    「討厭啦,章子姊!你別突然做出那種舉動嘛!」


    異羽邊抱怨邊走到身旁時,章子姊順手將異羽的亂發撫平。


    「別生氣嘛?因為人家實在太高興了,誰叫我們異羽這麽可愛呢~」


    「你——你幹麽說出這種讓人難為情的話啦!」


    美女與美少女和樂融融的這一幕,實在美得太像一幅畫了。


    可是……以上司和部下的身分關係來說,她們兩個人的感情不會太好了?


    我搞不懂女孩子之間親密的肢體接觸究竟是怎麽回事(因為我是男生嘛),但怎麽看都覺得她們兩人的感情已經超出了一般工作上的關係。沒錯,她們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就是有一種像是家人之間的親昵感。


    話說回來,異羽的轉學手續也是章子姊幫她處理的。一般不是都由家長來辦理嗎?為什麽異羽是請章子姊幫忙?


    「怎麽了?不趕快上車的話,就要把你丟在這裏囉?」


    聽到異羽的催促聲,我才發現已經來到一輛亮紅色的積架跑車旁。


    磨得光潔發亮的車身像麵鏡子映出街道上的景色。昨天見到時已經入夜了所以看不清楚……就算是對車子並不那麽熟悉的我,也能一眼看出若不是有錢人或愛車成癡的發燒友肯定一見到這輛跑車的價格就直接打退堂鼓了。


    「……是高級車喔。」異羽突然靠到我耳邊說起悄悄話。


    「我第一次坐的時候也很緊張,還是脫了鞋子才敢上車呢。」


    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啊——想歸想,我還是壓低音量對異羽提出心中的疑問。


    「在〈幽靈課〉工作能賺很多錢嗎?」


    「嗯,我跟公司打契約時,就說好學費、生活費、零用錢……還有其他各種支出都由公司負責,連帶集團底下各種關係企業的特別優待都包含在內唷。」


    不愧是稱霸天下的羽島集團,光是財力這點就不容小覷。


    「你們兩個偷偷摸摸在聊什麽呢?」


    已經坐進駕駛座的章子姊出聲一喊,異羽連忙鑽進後座。


    一坐進車裏,章子姊便把一隻厚厚的信封遞到我麵前。


    「這裏頭裝的是你的契約書影印本和有關契約內容的資料。要看那麽多東西實在很麻煩,總之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保守秘密喔。」


    〈幽靈課〉並不是台麵上的一般部門,不能向任何人提起也是理所當然的,當然對家人也是。


    「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向你的父母仔細解釋的。要是不願意,也可以說你是在其他的公司上班。」


    「不……這種事隨便怎樣都好。」


    正如異羽對於把我卷進這種事感到很過意不去,我也想盡可能避免抱著惡作劇的心態把其他人拖進這淌渾水裏。對自己的家人就更是如此了。


    況且就算在打工這件事上編了個謊,我家還有媽媽在。若是被她知道,一定會遭受拷問被迫吐實,什麽時候要在什麽地方工作,然後每當我要出門打工時,她肯定會想盡辦法搗蛋的。


    「這樣的話,我就幫你辦個新帳戶,再把薪水匯進去好嗎?」


    「那個……章子姊,關於薪水可以請你先幫我保管嗎?」


    「你不想瞞著家人賺錢嗎?」


    「這也是理由之一。」


    如果我能賺錢,就算金額不多,也希望能拿來貼補家用,但如果沒辦法做到這一點的話……


    能領到的薪資分量或許並不相等,但那已經是足夠異羽一個人生活開銷的金額了。在知道是那麽一大筆錢的前提下,我可沒有聖人到可以抑製自己的欲望。我不願意忘了何謂自我克製。我並非聖人,但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墮落。


    「總而言之……我現在還不需要那麽多錢。」


    「太可惜了啦!」


    異羽驚訝地出聲,轉過頭來窺探著我的臉孔。


    「錢是很重要的耶?當然在這個世界上,錢並不是唯一……」


    「我知道,可是有一筆沒辦法說明來源的錢,怎麽想都很奇怪吧?」


    這麽說也沒錯啦,異羽點點頭表示同意。


    「要是家人有一天突然出手變得闊綽了,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的。『阿爹,這些錢究竟是哪兒來的呀?』『沒什麽啦,隻是最近有人介紹了一份好工作給我,你什麽都用不著擔心』——在時代劇裏一定是被約去幹什麽壞事了。」


    「然後就是被滅口的橋段了吧。」


    在聽完異羽的說法之後,我就更不願意表現出對金錢執著的那一麵了。跟為了生存下去而打工的異羽不同,我的食衣住行完全是靠父母。如果變成一個明明不虞匱乏,卻隻對金錢有反應的守財奴,那實在太討厭了。


    「等哪天我需要用到錢時會再跟你說的,所以在那之前……」


    「……我明白了,那你的薪資就由我暫時幫你保管囉。」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章子姊無奈地微微一笑,接著又從副駕駛座拿起一個奇怪的東西。


    「不過,這東西我還是得交給你才行。是加入公司的記念,兼作報答昨天的謝禮。」


    「……這個是?」


    「哎呀,你沒見過嗎?——是神燈啊。」


    章子姊手裏拿的是童話故事裏那個封印了精靈的金色神燈。這玩意兒被拿在有著一身褐色皮膚的章子姊手上,竟沒有一絲違和感。要是再穿上異國風情的服飾,肯定馬上會變成一千零一夜的世界觀吧。


    「這個是數位錄音機,蓋子的部分就是錄音鍵。順時針回轉壓下去後,就能在按住的這段時間內進行錄音,記得錄音時要對著燈口的部分喔。」


    還真是有夠不方便隨身攜帶的錄音機啊……


    「其實隻要讓你動個筆寫一下就行了,但難得有這種機會嘛,技術部就卯起勁來搞出了這個玩意兒。」


    把神燈型的錄音機交給我之後,章子姊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瓣上。


    「向神燈許下你的願望吧。以羽島的財力和旗下的網路組織做為後盾,不管是怎麽樣的願望,都能為你達成一個。就跟外表一樣,這真的是盞神燈喔——不過願望比故事裏少了兩個,是不是有點不夠力呢?」


    「不管什麽樣的願望都可以嗎?」


    一旁的異羽羨慕得直嚷「好好喔~」邊把臉轉向我,一雙眼睛因興奮而閃閃發光。


    「許個一年份冰淇淋的願望也可以嗎?」


    「別說一年了,就算要求十年或二十年也不成問題。可是優一是男孩子嘛……嗬嗬,會不會想組個後宮什麽的呢?」


    在那雙妖媚的目光流轉與言詞蠱惑下——我的身體彷佛遭到類似電流的衝擊。


    後宮什麽的……?


    是指石油王那一類人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裏被美女包圍著,每天過著哦嗬嗬嗚嘻嘻的那個——那個後宮嗎!隻要摸摸這盞神燈,我也能成為那樣的核心人物嗎?


    執著神燈的手不由得微微


    顫抖。說這種話好像有哪裏怪怪的,但我再怎麽樣也是個健全的高中男生,當然也跟一般男生一樣有過那方麵的妄想。


    我是不是……得到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啊……唔!


    「不……不行啦,後宮什麽的!絕對不行!」


    異羽用力握住我的手,一臉再認真不過的表情。


    「優一要是被一群美女服侍,怎麽看都隻會是個超s王子啦!」


    「…………」


    嗚哇哇……太有畫麵了。原本隻是暴發戶的愚蠢明亮氛圍,瞬間就轉變成陰鬱變態的邪魔歪道了。時值世紀末,不把人當人看的冷血男子逼迫哭得不能自己的美女們坐在自己身旁,而那個冷血男人——是嗎,原來就是我呀。


    ……後宮計劃什麽的還是放棄吧。


    「別急,你想什麽時候使用願望都無所謂,好好考慮一下吧。」


    微微一笑,章子姊發動了車子。


    「接下來,就來談談工作上的事吧。」


    車子上路行駛了好一會兒後,章子姊直接切入了主題。


    「昨天真是辛苦你們了,你們兩個人能一起工作真是件好事。多虧了你們,外界對於羽島幽靈的評價又提升了不少呢。」


    羽島幽靈似乎是所屬單位的自稱。我得記起來才行。


    「那個時候我隻大略做了點解釋,不如就趁現在來簡單地複習一下吧——未來並不是確定的,而是有許多不同麵向的可能性,這一點異羽應該跟你提過了吧?」


    見我點了點頭,身旁的異羽接著補充。


    「話雖如此,但那些未來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平等的。隻是依照現狀進行的話,變成那種結果的可能性比較高——這也是一說。做出不同的選擇,方向性也會跟著改變,而不同的方向性又會衍生出不同的未來。就像遊戲一樣,選擇隻會變多不會變少。」


    「換言之,看得見的未來是會改變的。就像優一還沒確定加入羽島的昨天,和在優一的幫忙下,拯救了那個老爺爺的今天。」


    這種說法是讓人接受的。若不是在事件即將發生之前,也不可能預知詳細的未來。在數不盡的可能性之中,想要預知其中一人的一舉手一投足,就跟在麥田中尋針一樣是會讓人發狂的作業。更可以說是不可能達成的任務。


    「總之,詳細的預知隻能發生在昨天那種情況下,除此之外其實也沒什麽機會可以使用,多半都隻能粗略地看著那些未來畫麵流逝而過。」


    「在那些流逝而過的畫麵中……也是有看不見的未來吧?」


    聽到我的詢問,章子姊打響了手指。


    「所以這就是優一出場的時候了——異羽跟你說過〈靈魂伴侶〉的事了嗎?」


    「說過了。」


    「good。因為契合度不同,隻能看見片段是常有的事,而且也沒辦法鎖定是哪種未來的延長發展,不確定要素實在太多了。」


    可是呢,章子姊刻意用裝模作樣的語氣把話接了下去。


    「異羽與優一的靈魂連係是很強烈的,連係越是強烈,異羽的能力也會跟著強化,這也表示她的可視範圍變得更寬廣了。說得誇張點……在現在這個時刻,她甚至有可能看見橫亙在眼前的所有未來。」


    「可視範圍變得寬廣……」


    這麽一說,她擁有的還真是不得了的能力呀。就連長期的預知也是不無可能。即將降臨的會是怎麽樣的未來,她都能做出一定程度的預測,也能在事發之前想好應對之策。若再極端點,說不定還能選擇自己想要的未來。


    那種事——……


    我懷著不敢置信的心情轉頭看向坐在鄰座的夥伴。她睜圓了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不明究理地回望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我。


    簡直……就像神一樣啊。


    「通曉一切,能看穿世間萬物的能力,這種人被稱為全知全能。而能達到全知全能領域的,就是有辦法與〈阿卡西記錄〉相互連結的人,也就是〈全知全能的公主殿下〉——坐在你旁邊的那個女生喔。」


    「都說過好幾次了,別再叫我公主了啦!而且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忘了說。」


    氣惱的異羽本來就坐在我身邊,但還是刻意把臉朝我貼得更近一些。


    「優一,你知道我是怎麽看見未來的嗎?」


    被她這麽一問,我卻沒辦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是怎麽看見的呢?俯瞰嗎?或是假設自己也在現場?我想了又想,依然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不知道。」


    這時,異羽忽然伸手指向我。


    「……我?」


    「沒錯——就是以優一所在之處為基本地點看見未來的。」


    「我的所在之處?」


    「就是成為預言者的雙眼,同時也負責質詢的任務。隻要是優一沒有去過的地方,我也看不見那個地方的未來。」


    「我的眼睛……變成了異羽的眼睛,是這個意思嗎?」


    「也並非完全變成了我的眼睛,你隻要當作我們都在你身邊就行了。」


    我下意識地用肉眼尋找起另一個異羽的存在——一旁的異羽(露出一副愚蠢的人類啊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想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懊惱。


    「調查情報進行預知的另一個我,靠身體讀取〈阿卡西記錄〉的這個我,再加上成為預言者雙眼並實際行動的優一——我們三個人各司其職互相配合後,才能完成預知的動作。」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我就理解了。


    「所以……我們並不是兩人組,而是一個小隊呀。」


    雖然表麵上隻有兩個人,實際上卻存在著三個人。這麽說起來,夥伴這個稱呼到底正不正確也值得探討一下……唔,其實也用不著連這種小細節都搬出來一一爭論啦。


    「未來是操控在你們手上的——就是這樣。嗬嗬,真像電影的廣告文宣呢。」


    半開玩笑地說完後,章子姊又笑了出來。


    「那些難解的事等晚點再說,今天的工作內容相當有趣喔。」


    「是怎樣的工作啊?」


    坐在一臉緊張的異羽身邊,我也不由得倒吞了一口唾沫。


    第一份工作就已經是那種程度的事件了。我想,今天大概也不會輕鬆到哪裏去吧……


    「為了慶祝優一加入我們公司,加上成功與異羽組成小隊,所以要辦一場紀念餐會~!」


    根本不是工作嘛!


    「太棒了——!可以吃外食了——不過,這不算工作吧?」


    喔喔,異羽吐槽了。還不忘要擺出手勢呢。


    「以社會人士來說,聚餐可是很重要的工作喔?原來這個人連該怎麽參加派對都不知道呀——別人可是會私下品頭論足的……哎呀?」


    就在章子姊隨意找藉口搪塞時,車內忽然響起一陣慵懶的音樂。忘了曲名是什麽,但印象中是一首相當有名的bossa nova樂曲。似乎是章子姊手機的來電鈴聲。


    「誰打來的電話啊?」異羽開口問。


    「就是剛才跟你們提過的那個沒來上班的部下啊,不曉得他會用怎麽樣的藉口來解釋呢~」


    輕率的口吻仍透露出屬於上司的威嚴感,章子姊靠邊停了車。接起電話後回了兩三句話——然後吹了聲口哨。就像好萊塢電影裏的角色對什麽事感到驚訝時會吹的那種口哨聲。


    之後章子姊又說了「挺快的嘛。」「那邊有什麽反應?」「事情進展得還順利嗎?」——之類的內容,大人之間的對話持續了一段時間後才掛斷了電話。


    章子姊像在整頓思緒般,抬手輕輕撥攏了下頭發。從坐上車開始就隱約感受到的花香味隨著她的動作


    也變得更濃鬱了些。


    「……唔唔嗯,扯上未來的事,果然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解決呀~」


    章子姊微微一笑,再次踩下油門。


    「對不起喔兩位,剛才說的工作取消了。」


    「咦—?」異羽掩飾不住一臉的遺憾。不管嘴上怎麽說,她心裏一定很期待能和大家一起聚餐吧。


    「……發生什麽事了嗎?」


    「是啊,我的部下被監禁起來了。」


    經我一問,章子姊倒也很幹脆地回答。嘿,原來是被監禁了呀————嗯?


    『監禁?』


    我和異羽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呼。


    「昨天我去優一家接你們的時候,不是有幾個穿著黑衣的人嗎?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那些有著特種部隊體格的其中一人?在我看來,他們好像連火箭炮都能隨意發射隻為了消滅敵人呀?


    「昨天晚上我請他幫忙湮滅證據和看守現場,似乎是在處理工作時被抓走的吧,不過他已經自力救濟從被監禁的地方逃出來了。」


    「看守現場?任務不都結束了嗎?」


    章子姊接著回答異羽的問題。


    「是為了消除殘留的意念啊。跟人為製造或非人為製造無關,世界上所有物體都會留下記憶,能夠讀取意的超能力就叫〈心靈占卜(psyetry)〉。」


    我聽說過那種超能力。應該是電視上播出的超自然節目,超能力者隻要摸一摸手表或戒指,就能知道飾品的主人是誰。


    「除了〈心靈占卜〉之外,還有能看見過去的〈天眼通(preition)〉,也就是能知曉過去的能力。總而言之,我昨晚請他去調查有沒有出現能靠任何手段探查昨天事發現場的人,想不到會落得這種下場。」


    根本就是適得其反啊,章子姊苦笑著做出這個結論。


    「那個人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是沒有明顯的外傷,不過好像是泄露情報了。照報告來推斷,對方應該是〈精神感應(telepathy)〉吧。力量越是強大,就越容易被挖掘出內心世界,無法期待謊言跟刻意隱瞞能有多大的效果,甚至連自白劑都省了~」


    各種不同的超能力者名稱一一列舉出來後,我的腦子已經被攪得無比混亂。〈心靈占卜〉跟〈精神感應〉算是在我的預料之中,勉強還能跟得上話題的內容,但繼續增加其他專有名詞實在令人不堪負荷。


    在我為了吸收那些情報而一個頭兩個大時,一旁的異羽發出「唔~」的輕哼聲。又把嘴唇嘟起來了,每當在思考事情時,她的這點小習慣就會跑出來。


    「也就是說……昨天的工作是由我們經手的這件事,已經被其他公司知道了嗎?」


    「good,就是這麽回事。」


    「這不是很奇怪嗎?預知的事是發生在昨晚,合並一事上了新聞被報出來是今天早上才對吧?就時間點來說,其他公司會不會太早察覺了?」


    的確很奇怪。一般而言,應該得花上一點時間才會注意到這件事跟超能力扯上了邊,接著才有必要去調查是在什麽情況下、使用了怎麽樣的超能力吧。


    若不是事前就已經知道,是不可能那麽快就有所反應的……


    「該不會是……其他公司也有能〈預知未來〉的超能力者嗎?」


    「很可惜,你猜錯了,這次的狀況並非如此。如果真是這樣,合並一事就不會進行得這麽順利了。」


    章子姊邊操作手機,邊提起另一個話題。


    「優一,昨天你不是事先預防了強盜事件發生嗎,然後在我的通報下警察趕來逮捕了那兩個人……你有看到這則新聞嗎?」


    我很在意昨天的事件,今天早上還在新聞台轉了老半天,但不管哪個頻道都大幅報導企業合並的新聞……完全沒有連續強盜犯落網的消息。除此之外就隻有政治家的嚴厲指責或藝人的八卦緋聞、還有人氣甜點店的情報而已。


    「我是沒看到……畢竟是傷害未遂,所以電視台才沒報導吧?」


    「都已經抓到犯人了耶?隻播報事件的經過,卻沒提到結果不是很奇怪嗎?我就是這麽想,才請我們課裏負責情報調查的人幫我注意一下……」


    章子姊邊說邊遞出手機,異羽立刻湊上前去。


    「這是剛剛才發出來的新聞稿,關於連續強盜案件的報導。」


    跟異羽一起盯著手機螢幕上顯示出的報導內容——我突然注意到有哪裏怪怪的。於是又從頭讀了一遍,忍不住將心裏的疑惑問出口。


    「……嫌犯是無職的五十歲男性?」


    太奇怪了。昨天那兩個人就算隻是穿著打扮比較年輕,再怎麽看頂多也隻有三十出頭而已,而且這篇報導說的是獨自一人犯案,這麽一來豈不是——


    「優一抓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強匪嗎?」


    異羽代替我說出了浮上腦海的疑惑。


    「good。那隻不過是模仿作案的手法,而且那兩個人打一開始就鎖定老爺爺了,關於那兩個人的事現在正在調查中……但怎麽想,跟監禁了我部下的那間公司應該是脫不了關係。」


    是嗎,異羽若有所思地喃喃出聲。


    「就是因為那間公司跟模仿犯私下互有勾結,才能那麽快做出反應嗎。照他們的預測,昨天的襲擊應該要一舉成功才對,想不到卻慘遭滑鐵盧。為了調查失敗的原因而到現場勘查時,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羽島的人。」


    所以他們才會把人監禁起來,就為了查明真相嗎?


    「有些公司也是會為了應付這種突發狀況,而特別設置超能力部門。在證據已經消失的地方找出證據的能力;就算不竅開對方的嘴,也能挖出情報的能力;還有不需要直接接觸就能傷害人的能力,這些都是非常便利的超能力。」


    言語間,章子姊的視線也悄悄瞥向後照鏡。


    「……知道對方是哪間公司嗎?」


    「算是吧——你有聽過鍛冶火重工嗎?」


    鍛冶火……好像曾在哪裏聽過,但還是不太確定,我索性搖了搖頭。


    「在重工業界,可是間相當有規模的公司喔。最近他們開始著手研究工業用機器人,但想開發機器人必須具備電子機器的技術,所以他們才想將老爺爺的公司納入自家產業的大傘下,好完整地挪用那方麵的技術。」


    結果卻半路殺出了羽島這個程咬金是嗎……


    「所以遭到報複早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沒錯,預知昨天案發現場的是我與異羽的小隊。因為我們重視的是確切的詳細日期,又因為時間的關係並沒有仔細調查之後可能發生的狀況,所以隻是大略地瀏覽過——在確定合並之後,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知道是鍛冶火幹出的好事。」


    和在事件發生前一刻做出預知不同,想針對遙遠的未來將會發生的事件預測日期和地點肯定是難上加難吧。這一點就算是我也推敲得出來。


    「對方也是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搜集情報,他們也很想收購那間公司吧。結果……他們大概是覺得既然老爺爺的一句話就能左右一切的話,隻要讓他沒辦法開口說話就行了,如此一來隻需收買對方公司裏的高層,整件事就能圓滿解決。」


    圓滿解決……


    「——你是說得傷害別人嗎?」


    我大概發出了相當令人害怕的聲音吧。異羽的肩膀倏地一顫,露出一臉膽怯的表情。


    正操縱著方向盤的章子姊從剛才就一直注意身後的狀況。


    「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但在把傷害別人和獲得利益這兩點相互衡量後,也是會有人選擇站在利益那一邊的。而且——你難道忘了嗎?我們所做的


    也是相似的行為喔。」


    我開口試圖反駁,但馬上就放棄了。我不得不放棄反駁的念頭。


    昨天我所做的事……就算沒有直接下手,但一樣是利用超能力傷害了別人,這一點並沒有什麽不同。


    「隻要不被發現就沒有問題——這是非常悲傷的真理。隻要假裝是連續強匪幹出的犯罪行為,背後真正的目的就不會曝光;隻要使用超能力,不管做什麽都不會留下痕跡。不用髒了自己的手,就能將對方逼進死胡同。我也覺得很難過——但這就是社會的本質!」


    在說出最後一句話後,章子姊突然轉動方向盤來個出乎意料的大回轉。失去平衡的異羽尖叫著朝我倒了過來。


    「你們要抓好囉?」


    再次打檔變速,章子姊踩下加速器。感覺排氣管的響聲彷佛在腹部底層轟隆作響,連尾椎骨都隨之麻痹了。我摟著異羽纖細的肩膀,探頭往後方確認狀況。


    有一輛完全不顧違反了速度限製的車子正緊跟在我們後頭。那是一台黑色的房車。一名戴著墨鏡遮掩住長相,身穿花俏襯衫的男人負責駕駛。


    後座也坐著人。但因為擋風玻璃上貼著厚厚的防護貼,車子內部顯得無比昏暗,再加上被前座席位給遮住了,我連後座那個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


    該不會是有人要襲擊我們吧?


    「真是奇怪。照我剛才收到的報告,我們都已經和鍛冶火直接接觸過了,現在居然又來跑來攻擊……該不會是瞧不起我們吧?還是說,正在追我們的是跟台麵上無關的公司?這一點也得仔細調查一下才行呀。」


    巧妙地不斷變更車道,章子姊靠著靈巧的駕駛技術在車流之間鑽來鑽去,想藉此甩掉後頭的追兵。


    「想不到居然連我的車牌號碼都被知道了……嗬嗬,果然一跟超能力扯上關係就沒什麽好事呢~」


    「你們不這麽認為嗎?」章子姊邊說還邊轉過頭來征求同意,異羽都快被嚇哭了。


    「這種事隨便怎樣都無所謂啦,你快看前麵!這樣很危險啦——車子跟紅綠燈跟行人跟摩托車跟腳踏車什麽的!」


    「我有在看呀~不過對方可能會從後麵幹出什麽來嘛~」


    大概是為了排解我們的緊張情緒,她才刻意用那種輕鬆的語氣說話吧。若非如此,此刻的章子姊看起來就隻是個單純的速度狂。


    「居然敢明目張膽地挑釁最先在超能力分野打響名號占有一席之地的羽島幽靈,他們應該還準備了什麽殺手鐧才對,要是因為汽車追逐時操縱失誤而引發事故——那也未免太無趣了。」


    瞧章子姊說的好像是雲霄飛車很好玩之類的話題,但異羽的尖叫聲可沒有因此停下。順帶一提,我心裏也發出跟她差不多的崩潰叫喊。還有就是異羽抓著我的手實在太用力了,把我捏得好痛。當然我是會忍耐啦。


    一輛輛追過跑在我們前方的車子,就算後頭傳來抱怨的喇叭聲,這場追逐與逃脫的劇碼並沒有因此畫下休止符。擅自變化車道、無視紅綠燈號誌,甚至忽然來個緊急大轉彎,已經完全顧不上什麽交通規則。而我隻覺得好像快暈車了。


    像電影一樣在上演汽車追逐戰好一陣子後——我也總算能看穿對方車子的動向了。


    「咦?」


    突如其來的驚愕與困惑令異羽忍不住叫出聲,我也瞠大了雙眼。駕駛座上的章子姊則是吹了聲口哨。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緊跟著我們的汽車後座車窗飛了出來。


    然後,就這樣——飄浮在半空中。


    黃昏色調既濃且深,在行駛中的車頭燈晃蕩閃爍的映照下——有什麽粉紅色的東西正飄浮在半空中與那台追趕著我們的車並行。不,應該說飛起來了才對。


    對方的後座車窗都已經關上,應該不是從車子裏牽著線進行操縱,但看起來也不像被風吹動。那玩意兒的飛行姿勢實在太難以解釋了。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粉紅色的、大小說起來也不是那麽大,大概隻有二、三十公分吧。一沱圓圓的,再看得更仔細點,上麵好像有什麽……被風吹起來的兩個地方。會隨風飄動,就表示那東西的材質就像布匹一樣柔軟。


    「……『阿姆斯壯先生』?」


    就在我凝神細看時,同樣也注視著相同景色的異羽自言自語地喃喃出聲。


    「那是『阿姆斯壯先生』!絕對沒有錯——因為它的眼睛就跟優一一樣都是死的呀!」


    「明明還有其他特色,你怎麽偏偏就靠那一點確認那玩意兒就是阿姆斯壯先生啊?」


    我不太會分辨角色,但正在半空中飛行的那東西應該是布偶娃娃沒錯。而迎風搖晃的,大概是兔子耳朵的部分吧。


    「是怎麽飄浮起來的呀——該不會是機器人吧?」


    「是〈念動力〉啊。」


    章子姊立刻回答了異羽的疑問。


    「在超能力之中,也有無論在反應速度或精密動作上都能隨心所欲控製得當的佼佼者。就算有遮避物擋住也不是問題,隔著玻璃也是可以操縱的。你們看,對方不是把車窗關上了嗎?但隻有被操縱對象依然受到控製。那肯定是以念力操作強化過的能力。」


    「跟精神動力不一樣嗎?」


    「〈精神動力(psychokinesis)〉是向外釋放精神能量藉以操縱物體的能力。因為是靠能量釋放,如果與想移動的物體之間隔著什麽遮蔽物就會受到阻礙,精神能量就像附加在自己手腕上一樣,應該可以這樣解釋吧。」


    「就像操縱者(maniptor)一樣?」


    「這個例子舉得很不錯,既有能量,又能以精神能量包覆欲操縱的物體。對於那些細膩的動作卻也相對地不太擅長,很難將速度緩急拿捏得宜。」


    「這麽說的話,〈念動力〉沒辦法移動固定的東西嗎?像電線杆之類的?」


    「並不是辦不到,但若是固定在地麵上就有點困難了。就算能移動電線杆,地麵也不列入操縱對象的範疇內,擅長這方麵的還是威力係的〈精神動力〉囉。」


    嘿,還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啊——不對,現在是覺得佩服的時候嗎!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應該想辦法解決眼前的狀況嗎?」


    強製結束了超能力講座,我抬頭往布偶娃娃所在的方位看去。


    此時此刻,那隻兔子已經逼近到我們與後方依然緊追不舍的那台車之間。在彼此都死命飆出速度的情況下還有辦法縮短敵我之間的距離,對方的強大實力讓我不由得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不惜祭出超能力者,究竟是打算做什麽?


    「——越來越接近了……奇怪?」


    原本迫切的聲音頓時變了個調,異羽似覺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阿姆斯壯先生』好像拿著什麽……?唔——……應該不是木棍,前端是更細的……那個是——冰鎬!」


    拿出那種東西,隻會讓人聯想到壞心眼的惡作劇。


    「……對方想讓我們爆胎嗎?」


    「現在這種速度,要是突然爆胎的話……」


    異羽未說完的話語飄散在空氣中。


    這次她真的整張臉都失了血色。不管章子姊的駕駛技術再怎麽高超,要是輪胎被刺爆,情況可就完全改觀了。一個不小心,還可能演變成性命交關的重大事故。


    「還真是糟糕啊,我可不想這麽快就報廢這台車,當然也不想受傷啦……既然如此,差不多也該使出最後的手段了。」


    章子姊將左手探進套裝內,幾秒鍾後,伸出來的手裏好像握著什麽東西。雖然不曾看過實物,在電影或連續劇裏倒是見過這玩意


    兒不少次。


    那東西是——一把手槍。


    「以史密斯&威森公司出產的m三十六『史密斯女士』為雛型,經過〈幽靈課〉技術班改造出的小東西。換個方式說,這把槍就是『史密斯女士』的幽靈特別版吧。」


    把槍換到右手,絕世美女將握槍的那隻手伸出車窗外,閃著幽光的槍口對準了後頭緊追不放的黑色塗裝車。


    「你們兩個盡管放心,這裏頭裝的不是真正的子彈,不過……」


    倒映在後視鏡裏的紅唇勾起微笑弧度。


    「這裏頭裝的子彈——可不是一般子彈喔?」


    看著她將槍上膛,我跟異羽連忙伸手搗住耳朵。


    扣下板機的那一瞬間,足以震破鼓膜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隻聽到會讓人反應不過來的小小爆裂聲罷了。我和異羽麵麵相覷,心想是不是沒有爆開的不良品。


    章子姊又連續開了好幾槍,背後這次傳來類似哀號的煞車聲。異羽立刻伸長了脖頸往出聲的方向張望。


    「他們的車窗上好像沾到什麽東西耶!」


    「那是加入哈瓦那辣椒成分的特濃油漆導彈,共計五發。不是用我慣用的手擊發的,但每一發都命中擋風玻璃了!我的技術還真不得了啊~」


    轉頭一看,對方的擋風玻璃就像被狠狠潑了一大桶紅色油漆,視野被遮斷後,他們也無法再繼續開車追逐。隻得減緩車速,最後終於停在路肩。而那隻飄浮在半空中的布偶娃娃也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大概已經回到車子裏了吧。


    裝出吹散硝煙的動作(根本沒有冒出半縷煙),章子姊揚起別有深意的笑容。


    「——對自己太有自信可不是件好事,應該要明白自己的程度到哪裏比較好唷。」


    車子繼續前進,在第三個交差路口處折返,溶入周圍的車陣後也放緩了速度,但視線始終注意著對向車道。


    那輛擋風玻璃被漆彈染紅的黑色塗裝車終於出現在眼前。一個看起來焦躁不已、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正站在車外打電話。


    然後——佇立在離車子不遠,一盞昏暗街燈下的,是個抱著粉紅色布娃娃的少女。大概是停車時不小心撞到了吧,她正按著低垂的額頭。


    那個少女就是剛才負責發動〈念動力〉的超能力者嗎?


    就算相隔遙遠,也能感覺得出在街燈映照下那頭黑發有多麽豔麗。更教人驚訝的是,那個少女身上穿的是我熟悉的清納高中製服。


    ——心髒不知怎地忽然騷動起來。


    類似確信的情緒幾乎要擊潰我的心,莫名的焦躁感讓我有種視力彷佛提升了的錯覺。心跳加快、血液循環也跟著加速,相對地腦子卻以令人不耐的遲緩速度處理著眼前所見的風景,


    我見過那個女生。


    在為了照亮景色而存在的光線之中,黑發少女緩緩抬起頭。隻有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能看見她的容貌,但光是那短短一瞬間就已經足夠了。


    我認識那個女生。


    「……蓬子?」


    異羽的聲音彷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但我還是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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