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明天為止,還是秘密。


    在我收到這番話後的隔天午休,我前往異羽指定的特別大樓的屋頂。她預定在合作社的工作結束之後,前來跟我會合。


    跟經常開放的主校舍屋頂不同,這邊的特別大樓有上鎖。不過,在天文社每星期兩天的活動日,從早上就會開鎖。因為跟有教室的主校舍、有社辦的社辦大樓都相隔一段距離,如果不是吃飽太閑想探險,不會有人到這裏來——這都是今天早上,從異羽那裏聽來的情報。從本來甚至不知道有天文社的我來看,實在很在意她從哪兒打聽來的。所謂的好奇心,也真是驚人的原動力。


    我打開通往屋頂的門。是剛上過油嗎?開門聲意外地安靜。


    這應該是原因吧。已經在屋頂的人物,並沒有發現我的樣子,她坐在並排於周圍的其中一張長椅上,盯著小張的筆記看。


    她念著寫在筆記上的某些文字,聲音乘著風傳入我耳裏。


    「……呃,一直以來……有很多事真的很對不起……其實……我是想跟你當朋友……那個……如果不會造成你的困擾……請跟我、請跟我,拜托你……」


    那名人物——悠裏同學突然用力地左右搖了搖頭。側邊馬尾也配合她的動作,像小狗尾巴似地晃動起來。倘若是尾巴,就好像在表達喜悅呢。


    不過,她的表情卻是人類煩惱透頂的模樣。


    「辦不到啦!這種話太丟臉了,我說不出——————啊!」


    綠色眼眸精準無比地捕捉到我的身影。


    她同時從長椅上跳起身,朝著剛關上門的我衝了過來。她要以驚異的瞬間爆發力逼近我嗎?我才這麽想時,她已經用左手勒緊我的領帶。


    「〈死人臉〉……你聽到剛才的話了?」


    渴望鮮血的野獸雙眼憤怒地瞪著我,仿佛喉嚨作響似地逼問。她的臉頰泛紅,眼角微微地浮現出淚水。殺意超越羞得滿臉通紅想哭的情緒。感覺就是這樣——先別提這些,好難受啊。


    國中時代,因為麵無表情的關係,常被素行不良的學長找麻煩。因為國中是立領製服,沒有被人用領帶勒緊脖子過……這比被一把抓住衣領還要累人。被抓住衣領雖然可怕,但還能呼吸。


    「不……我沒有聽得很清楚——小的句句屬實。」


    因為生存本能要求敬語,我無視文法地轉換成謙讓恭敬的語調。


    「但是,你聽到了吧?」


    嘰哩哩哩哩……


    她更進一步地壓迫我的脖子。是錯覺嗎?我聽見頸椎嘎吱作響的聲音。照這樣下去,綽號就不再是綽號了。〈死人臉〉會製作出真正的〈死人臉〉……


    我逐漸陷入奄奄一息的狀態,悠裏同學在這樣的我麵前揮起右手。


    「……雖然『姊姊』叮嚀過我,但已經夠了吧。反正馬上就會知道了。」


    她擺出準備毆打我臉部的姿勢,但她並沒有握住拳頭。她張著手爪,她打算在撞擊的瞬間握拳嗎?還是打算抓我臉頰呢?


    「在懲罰你偷聽時,順便告訴你一件事。這麽一來,你就會深刻了解到自己的立場。」


    「我並不是偷聽——」


    「zip it!」


    在我聽來,悠裏同學的嘴裏冒出不是日語的言語。


    「ji……不對,tibet?」


    「zip是指拉鏈,就是叫你拉起嘴巴的拉鏈。想像一下那種狀況,就很好懂了吧。」


    我開口詢問,她意外地用簡單易懂的方式向我說明。也就是叫我「閉嘴」嗎。這麽說來,她是混血兒呢。


    「……我上了一課。」


    「這樣啊。那麽,你做好覺悟吧。這就是我的——『能力』!」


    我忍不住要閉上雙眼——在眯細的視野中,我察覺到異變。


    悠裏同學的右手。至今仍沒有握拳,她的手心彎得像鉤爪一般。


    她的手朦朧地亮起藍色光芒——


    「久等了!」


    就在旁邊的門猛然打開,拿著午餐的異羽飛奔進來。


    「今天我請他們讓我提早收工!大家在哪………………」


    她用手充當帽沿遮陽,凝神細看。所謂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她的視線轉了一圈之後,才找到我們。


    「呃……咦?該不會,那個……」


    她的眼睛咕嚕咕嚕地轉圈,雙手僵硬笨拙地動著。她的臉越來越紅,最後還用雙手遮住。她從指縫間窺探這邊的情況,用走調的聲音詢問:


    「我——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我試著反芻異羽所說的話。打擾?因為我差點被教訓一頓,反倒應該說我得救了。那麽,異羽為何會感到害臊呢?


    思考到這裏我才理解,我和悠裏同學正猛烈靠近中。她拉著我的領帶,臉部很接近。換個角度來看,看起來倒也像是有些強硬的接吻場景。


    「不行——————!」


    忽然傳來「不」聽起來幾乎是「呼」的咬舌呐喊,我隨著這陣呐喊,被撞向一旁。


    這種感覺——就類似以前在動物園的交流廣場,被山羊衝撞時一樣。那時是媽媽在山羊耳邊弄破膨脹的塑膠袋,讓山羊陷入亢奮狀態之後,用在騎馬區買的鞭子,把山羊趕到我這邊來呢。


    她們放置稍微看見走馬燈的我,在門附近鼓噪起來。


    「姊姊,你在做什麽?那麽靠近很危險呀!你會被他用蠻力推倒,變成〈死人臉〉的飼料!」


    尾森同學抱住悠裏同學。因為身高的關係,她的臉埋在雙峰之間。


    「沒事的,是我正打算揍他而已。」


    悠裏同學撫摸著尾森同學的頭,危險的氛圍已經從她身上剝落。宛如聖母一般洋溢慈愛的溫暖笑容。跟直到剛才都張牙舞爪的人根本是不同人。


    「不行啦。因為死人學長無論在什麽狀況下,都很擅長引發色色的意外!他可是興趣是對女孩子惡作劇的變態喔?」


    「沒事的。隻要打斷他的下巴,他就沒辦法作怪了。」


    眼神和台詞的落差還真是劇烈啊。


    「先別提這些……異羽。怎麽了嗎?」


    悠裏同學這麽詢問緊貼在尾森同學身後的異羽。異羽手拿著筆記本。


    「我在排隊——為了日後參考。我也想被埋住!」


    「zip it!」


    「我才不要~姊姊的這裏是我的貴賓席~」


    我在混凝土地板上盤腿坐著,搔了搔頭。


    ……該怎麽做才好啊。


    「那麽,我重新介紹一下。這位是願意擔綱『怦咚☆想讓蓬子打起精神大作戰』的中心人物,悠裏夏來!還有尾森歌!」


    「作戰名有必要嗎?」


    我們四人移動到可以麵對麵坐著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異羽在我旁邊打開自己的便當,悠裏同學和尾森同學則在我眼前用起午餐。


    「來,姊姊。三明治。裏麵包著砂糖滿滿的超甜煎蛋喔。」


    「嗯。謝啦。」


    尾森同學似乎每天都會幫悠裏同學做便當。不僅如此,還會幫她準備麵包和飲料,當真是犧牲奉獻。


    「你們兩個,聽我說嘛!我正在說明呀!」異羽生氣地這麽說道。


    「我在聽啊。可是,我沒想到〈死人臉〉會出現。」


    悠裏同學將長方形三明治塞滿嘴,瞪著我看。


    「而且他還偷聽別人說話。變態。」


    「不……剛才也是偶然聽見,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我證明自己的清白時,不知何故,尾森同學將嘴張成o字形。


    「我差點忘記了。我幫大家買了飲料來!」


    「你用不


    著那麽客氣的嘛。」


    尾森同學摸索著一旁的塑膠袋,異羽似乎大受感動地對她這麽說道。


    「不會的,我隻是想讓大家開心而已。」


    尾森同學浮現出柔和的笑容,將鋁箔包飲料遞給大家。給悠裏同學的是草莓牛奶。給異羽的是柳橙汁。


    「我不曉得死人學長喜歡喝什麽就是了……」


    她忸忸怩怩,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她連我那份都有準備,我就很開心了,所以不管是什麽飲料,我都不可能有怨言。之後得還她飲料錢才行呢。


    「是什麽都無妨。謝謝——你。」


    她遞給我的是青汁。


    「能聽到學長說是什麽都無妨,真是太好了。考慮到學長的健康,我選了感覺很有營養的飲料。請學長喝下這飲料,然後務必要複活唷?——餓著肚子的話,『就算有球飛過來』,可能也『動不了』嘛。」


    尾森同學浮現好像會讓自己周圍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有短短一瞬間,她仿佛被惡靈附身似地竊笑。那就酷似會在動畫還什麽中登場的邪惡組織幕後的大魔頭,撫摸著坐在自己膝上的貓咪背後,同時浮現出來的那種笑容。


    「嘿……有賣這種東西啊……」


    這女孩討厭我啊~……


    可以切實地感受到她並不喜歡我跟悠裏同學接觸。我還是頭一次被人像這樣委婉又直接地表達她的意思。話語中也四處夾雜毒舌。


    「有個會幫忙顧慮身體健康的後輩,真是太好了呢——小歌,等下我會還你飲料錢。」


    異羽悠哉地喝著柳橙汁,她似乎沒看見那個邪惡的笑容。就連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我,能夠確認到那笑容的時間,也不到一秒。


    異羽無視這樣傷心的我,向我說明召集我們的理由與現況。


    「開門見山地說,夏來想跟蓬子當好朋友。」


    不過,她害羞得無法順利跟蓬子交談,不小心就會要求一決勝負。


    就在她很在意班長的動向時,尾森同學發現異羽出席班長會議。聽到這消息的悠裏同學,第一天並沒有那麽放在心上。不過,連續兩天都是由異羽代理,讓她產生疑問,便試著向異羽搭話。


    就在兩人閑聊時,異羽得知了悠裏同學的心意——倒不如說,是尾森同學告訴異羽的。


    「我看姊姊這樣,就覺得很焦急。明明很在意,卻不跟她打招呼,一直心神不寧的。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歌……!」


    悠裏同學如坐針氈似地咬著吸管。


    「然後喔?我和小歌采取行動,想讓她們兩人親近一點。這就是開端。」


    「對吧~」異羽和尾森同學這麽說道,互看彼此。


    「然後,本來打算在體育課時,讓她們親近一點的。」


    我將吸管插入青汁裏。因為媽媽的惡作劇,我已經習慣這種苦味。


    「就是三人一起練習傳球那時吧。」


    「嗯。本來打算一邊做暖身運動一邊閑聊,借此縮短她們兩人的距離——但夏來麵臨了極限呢。她突然就說什麽『來分勝負!』……」


    順帶一提,為了應付失控的悠裏同學,聽說異羽有向尾森同學請教悠裏同學的弱點。尾森同學對悠裏同學的事情無所不知呢——喔。這青汁挺好入口的。


    就在我有新發現時,悠裏同學終於也開口了。


    「因為……我覺得很害羞嘛。而且……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她像是在嘔氣似地咬了口菠蘿麵包。


    「就算這樣,也不能說要分勝負呀。」


    「就是說呀,姊姊。」


    被異羽她們這麽安撫,悠裏同學將臉撇向一旁。


    「——然後呀。因為沒辦法在上課時分出勝負,就急忙地想找辦法解決,於是在放學後去見蓬子了。去見她是很好,但是又……」


    不小心發出挑戰書,變成昨天那段發展——她這麽說。難怪異羽也感到著急。這樣聽起來是挺合理的。


    聽完說明之後,我將炸雞塞入嘴裏。


    ……還真是拐彎抹角。


    這麽不坦率又笨拙的人,也真是難得一見。聽班長說的時候,我就已經大概有個底了,所以悠裏同學想和班長當朋友這點,並沒有什麽好意外的。但是,沒想到會笨拙到這種地步。


    「這麽說來……莫非說要以遊泳分勝負,也不是偶然的嗎?」


    「嗯。我告訴她蓬子不是很擅長遊泳。」


    「我嚇了一跳。一直跟姊姊比賽到現在的小日向學姊,居然不擅長遊泳……」


    她沒有說班長是旱鴨子,而是說「不擅長」遊泳嗎?若是這樣,似乎還有一點辯解的餘地。總不能說班長直到幾天前連潛水都不會,而且正以現在進行式在做遊泳的特訓吧。倘若被問起理由,根本無話可說。


    「無論哪邊獲勝,遊泳池都是個機會。如果夏來可以教蓬子怎麽遊泳,應該就能一口氣縮短兩人的距離。會叫上優一,是希望你明白夏來的心情。既然事情變成這樣,就得靠所有人一起同心協力才行。」


    一直優雅地吃著三明治的尾森同學,用麵紙擦了擦嘴角。仔細一看,她的麵紙裝在像是手工製的麵紙套裏。真有女孩味呢。


    「其實我是想請木枕學姊從中斡旋……但姊姊說那樣不行。」


    悠裏同學用力地點頭。


    「不行。這種事要靠自己來才可以。」


    「姊姊。嘴巴沾著生奶油說這種話,一點也不帥氣喔?」


    露出認真眼神的悠裏同學,說了聲「……嗯」,拿起尾森同學遞給她的麵紙。


    「我也讚成夏來的意見。」


    異羽也露出跟悠裏同學一樣的眼神。


    「所以,我們能做的就隻有幫忙安排場所。剩下的就要靠夏來自己說出口才行。」


    「這樣啊。異羽,飯粒沾到臉上了——右邊,再下麵一點。啊,掉了。」


    這邊也是,說的話明明很帥氣,卻沒有緊張感。


    悠裏同學因為害羞,無法變得坦率。聽她這麽一說,悠裏同學一個人待在屋頂上時,拚命念著某張筆記一事,閃過我的腦海中。從斷斷續續聽見的話語來推測……那張筆記上大概寫著悠裏同學想出來的,為了當朋友的打招呼詞吧。從她亂了方寸地說著最後太害羞而說不出口這點來看,也間接證明這件事。


    「…………我理解情況了。」


    我將順口好喝的青汁放在長椅上。尾森同學一臉不滿的表情,撥弄著朝內側卷的頭發。如果我說「好難喝!」並把飲料噴出來,她是否就會感到滿意了呢?


    「因為我現在才聽說,幾乎算是第三者的意見就是了……不過這種時候,我認為也要考慮到班長的心情才行。」


    「什麽意思?異羽這麽問,並將臉湊近過來。


    「班長一定不會拒絕跟悠裏同學當朋友。不過,畢竟至今為止發生過不少事情。她說不定覺得悠裏同學討厭自己。」


    卑鄙小人要發揮本領了。我將班長告訴我的事情,講得像是自己領悟到的一樣。這比看見未來給予建議,還要更狡猾且奸詐。


    「所以說……如果沒有適當的安排,無法讓班長率直地接受悠裏同學所說的話。她會覺得是我、異羽和尾森同學,硬是想讓兩人友好相處。」


    「有那種事嗎?」


    尾森同學似乎無法接受我的意見本身,她鼓起豐腴的腮幫子。回答這疑問的人不是我,而是異羽。


    「有喔。因為是蓬子嘛……她說不定會覺得兩人的勝負給大家造成麻煩。蓬子就是會像這樣,去考慮周圍的感受。」


    她打電話來跟我說想讓班長打起精神時,大


    概也露出了看來如此寂寞的表情吧。明明想傳達,卻傳遞不到的痛苦,諷刺地讓我有切身感受。


    看到這樣的夥伴——是受到悠裏同學影響嗎?我不禁想撫摸異羽的頭,但我還是自重了。


    「而且……」


    悠裏同學一邊把玩著胸前的項墜,一邊低喃道。


    「要按照道理來才行,公主殿下會嚴格遵守規則。如果違反道理,她不會接受。所以……必須遵守成為勝負原因的事情。」


    收回針對我的變態發言這種事,到了現在,感覺根本無關緊要。這理由簡直就像小孩吵架一樣。


    ……小孩子嗎?


    『靈魂都是迷路的孩子。煩惱著該怎麽行動,拚命掙紮,不時會停下腳步——』


    我想起昨晚異羽(紅)所說的話。


    既然會這樣子煩惱,或許悠裏同學也是一個異羽(紅)所說的迷途孩子吧。


    既然如此,我能做的事,就是不要製止,從旁協助而已。


    「說得也是。班長在這種地方很難應付。」


    「我知道啦……因為我一直在跟她決勝負啊。」


    她這麽說道,揚起了嘴角。


    那麽,在了解這邊的情勢後——我開始思考剛才暫且擱置一旁的疑問。不是其他事情。正是關於悠裏同學的右手發出淡淡光芒一事。


    正中午的太陽非常炫目。說不定是碰觸到悠裏同學肌膚的直射陽光,分散成奇妙的光芒。畢竟我也稱不上冷靜,而且隻是隱約地稍微睜開眼睛。


    盡管如此,要當成借口還是太牽強了。無論怎麽積極樂觀地去思考,悠裏同學的手都確實是發光了。而且顏色雖然不同,但我見過那種磷光。


    那光芒非常類似班長的〈念動力〉綻放出來的光芒。


    假如悠裏同學是超能力者……必須慎重地提起這個話題才行。倘若她是超能力者,可能是受雇於其他公司。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因為超能力者是貴重的存在,能夠成為交易籌碼——這件事實悄悄地靠近。


    手機忽然響起。是簡訊還是電話?


    「啊,我接一下電話。」


    似乎是以為自己的手機有反應,異羽摸索著製服。


    「不,是我的手機在響。」悠裏同學這麽說道,並拿出手機。


    「咦?姊姊,我也是耶。」尾森同學這麽說,也拿起手機。


    四人同時收到簡訊——是餐飲店寄來的優惠券情報嗎?


    不過,打開手機一看,寄件人欄顯示『時枝章子』。


    主旨是『有工作囉』。


    ………………………………這是偶然吧。


    不過。


    「啊,放學後好像要說明工作呢。」


    尾森同學若無其事般地這麽說了。


    「場所是……附近的咖啡廳。是那間巧克力聖代很好吃的店呢。」


    悠裏同學一樣看著手機,同時這麽回答。


    「姊姊真的很喜歡甜食呢~」


    ……………………


    讓我整理一下情況。


    章子姊傳來簡訊。內容跟工作有關。


    悠裏同學和尾森同學也收到簡訊,據說是放學後要說明工作。


    「我說啊……該不會——」


    異羽一臉茫然自失的模樣,開口說道。她指著兩人,


    「夏來和小歌——是超能力者嗎?」


    『啊』——悠裏同學她們張大了嘴。


    不小心泄漏了秘密時的表情,就仿佛姊妹般如出一轍。


    「好~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兩個,打招呼了嗎?」


    放學後。我們目前位於從清納高中徒步也能走到的咖啡廳。店名叫做〈賀米特(hermit)〉。


    磚砌的外牆。店裏並排著古董風的桌椅,非常適合色調充滿韻味的地板。位於某個角落的大型擺鍾安靜地發出不會妨礙到人的聲響,刻畫著時間。這間店對高中生來說,感覺有點時髦過頭了。


    那麽,說到我們嘛……讓我正確地列舉出成員吧。坐在同一張桌子的有五人,我、異羽、班長,還有——


    「悠裏夏來,代號是〈獸爪千金〉。」


    悠裏同學將臉從菜單上抬起來,這麽說道。


    「good。然後是?」


    一個人坐在吧台椅上的章子姊,催促著悠裏同學旁邊的尾森同學。


    「是。代號·〈槍炮公女〉,尾森歌。請多指教。」


    「做得很好~各位,盡管點你們愛吃的東西喔?今天已經包場,這間店是羽島的幽靈禦用,大可放心唷——對吧,店長?」


    在吧台裏麵,站著一名男性。年紀大約是五十至六十幾吧。夾雜著幾絲白發的濃密頭發,平順地服貼在後腦杓上。


    店長什麽也沒說,穩重地眯細老花眼鏡底下的眼眸。他給人的印象,就是個風度翩翩的老紳士。仿佛會把下西洋棋和拉小提琴當成興趣一般,散發著一種知性氛圍。


    「章子姊跟夏來還有小歌,為什麽之前都瞞著我們呢?」


    異羽一邊將菜單遞給班長,一邊用視線責怪著他們。悠裏同學和尾森同學立刻麵向章子姊那邊。似乎是在說「去問她吧」。


    章子姊在吧台交叉雙腿,喝著美式咖啡。她察覺到異羽的視線後,便將杯子移開嘴邊。口紅的痕跡殘留在白色邊緣上。


    「這個嘛……硬要說的話,是想讓你們大吃一驚?」


    「大吃一驚?」異羽訝異地瞠大了眼。


    如果她有這個意圖,那她的計劃已經達成了。異羽靜不下心,假裝平靜的班長,則是視線在菜單與悠裏同學之間來回徘徊。順帶一提,菜單一直停留在第一頁。


    當然,我也十分驚訝。在悠裏同學的手看起來像是發光了的時候,我還感到有些不安,擔心悠裏同學如果是隸屬其他公司的超能力者,該怎麽辦才好……


    「開玩笑的。老實說,〈幽靈課〉是個秘密組織。除非必要,否則不能透露太多組織成員的情報。所以之前才會瞞著你們。」


    班長像是下定決心似地詢問:


    「恕我冒昧請問……兩位擁有怎樣的能力呢?」


    悠裏同學用視線詢問。被詢問的章子姊微微縮起下顎,發出許可。


    悠裏同學起身,轉動右手手腕。


    「我的能力是〈精神動力〉。『可以將精神能源纏繞在身體的一處』——就像這樣。」


    她的右手淡淡地亮起光芒。一開始薄得頂多覆蓋住表麵——但光芒的質量逐漸增加。薄薄的手套變成棒球手套,範圍仿佛從手腕擴展到手肘。即使藍色光芒帶有厚度,仍然能透著光看見她位於光芒中心的纖細手臂。


    不一會兒……悠裏同學的右手出現了備有四根鉤爪的藍色手臂。


    「〈念動力〉與〈精神動力〉。雖然名字相似,但本質截然不同。〈念動力〉在移動物體時,是對操作對象本身起作用。〈精神動力〉要更加單純。想移動的話——」


    巨大的手臂光是尺寸,就比她上半身還要大。精神能源化身的爪子抓住隔壁的桌子,輕而易舉地抬起桌子給我們看。


    「就抓住然後移動。如果是車子那種程度,用不著這麽集中,也能抬起來喔。」


    「接下來換我呢。」


    還來不及驚訝的時候,尾森同學便準備展現她的能力。


    「我也跟姊姊一樣,是〈精神動力〉。雖然我沒辦法將精神能源纏繞起來——章子姊姊。可以點一個盤子嗎?」


    「ok~」章子姊拿起茶托。


    看見這畫麵之後,尾森同學含住大拇指。是小嬰兒想吸吮東西時,用來排解寂寞的動作。


    於是—


    —從嘴巴通過大拇指,在手的中心誕生出紅色光芒。光芒逐漸變大變圓。想成是在玩紅色氣球的話,看來還挺有趣的。但是,這可是〈精神動力〉。


    章子姊將茶托扔到沒人的地方。尾森同學像是要吹箭似地追著盤子,瞄準目標,將嘴從大拇指上移開。失去連係的球體飛起,好比飛靶射擊一般粉碎目標。陶器碎裂的聲音響徹店裏。


    「『射出精神能源』就是我的能力。根據在發射之前的集中力強度,威力不用說,還能調整簡單的軌道。」


    抱歉吵到您了——她這麽說,並向店長借了清掃用具。這邊的店長也是絲毫沒有動搖的模樣。果然這個人也是〈幽靈課〉的人吧。


    異羽用尊敬的眼神,看向解除了能力的悠裏同學。


    「好帥喔~!我也想變出這種東西看看!」


    「這不怎麽方便喔。因為工作的時候,老是得壓抑威力。」


    悠裏同學一邊將抬起桌子時,桌上歪一邊的物品(菜單和紙巾)挪回原位,一邊這麽回答。尾森同學則拿著掃把和簸箕,在茶托碎裂的地方打掃……的確,似乎不怎麽方便啊。


    「以上就是她們兩人的能力。嚇一跳了嗎?」


    教人怎能不驚訝,兩人是羽島的幽靈這個驚奇。由於剛才的示範演出,更上一層的驚愕。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見異羽的時候。


    「在讓你們大吃一驚的同時,順便揭露一下內幕——之前異羽們和蓬子對決的時候,我請夏來她們幫忙警戒周圍。因為工作需要的關係,穿幫也是沒辦法的事呢~那時夏來她們也很吃驚呢。」


    聽她這麽說,我恍然大悟。明明是第一次見麵,悠裏同學卻把我當成「女性之敵」,擺出冷酷態度的理由。那恐怕是……


    「那時候,我確實看見了。〈死人臉〉推倒公主殿下的場景。」


    她那讓人聯想到貓科動物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我看。


    「不……那是場意外……」


    「我那時候你也說是意外。怎麽可能一直發生那麽變態的意外。你是故意那麽做的。」


    「你這是欲加之罪!」


    班長放下菜單,這麽反駁。


    看來毫不在意仿佛隨時會爭論起來的班長她們——坐在吧台的章子姊,用仿佛要哼歌的輕鬆態度,繼續揭露內幕。


    「尤其是……夏來真的興奮得不得了。很可愛呢~」


    難得把桌子排好了,悠裏同學卻手滑弄倒砂糖罐。


    「畢竟隻要一問她學校的事情,蓬子幾乎每次都會出現在話題中——」


    「zip it! 姊姊!」


    ——在各自點的東西送上來時,章子姊踩響高跟鞋站起身。


    「那麽,我來說明工作大綱。你們就邊吃邊聽也無妨喔。」


    異羽原本正要停下吃冰淇淋的手,又動了起來。班長放下紅茶的茶杯,將身體麵向章子姊那邊。我則喝著冰紅茶。


    章子姊將一疊文件遞給我們。


    「兩天後。時間與場所,就跟發給你們的報告書上記載的一樣。目標的照片、現場周圍的地圖。上麵還記載著從隊伍〈薔薇公主〉的預知中得知的目標大概的足跡,還有應該注意的事項。」


    我翻閱著報告書。雖說是我們預知的,但透過照片和圖解來看,相當簡單易懂。真虧他們才用一天的時間,就將資料整理到這種地步。


    「……現場附近有間小學。」


    吃著聖代的悠裏同學,將視線停留在報告書上。在她旁邊將蘋果派碎片送入嘴裏的尾森同學,用雙手按著嘴巴,窺探著報告書。


    「真的耶。這樣就能發揮姊姊的特技了。」


    「特技?」班長這麽詢問。


    「是的。可以用〈精神動力〉盡情移動校園裏的銅像。大部分的人都會大吃一驚,嚇到站不起來喔。」


    「這特技還真像是學校的七大不可思議呢。」異羽簡單易懂地做出比喻。


    「我的能力就類似手臂的延伸,沒辦法跑太遠。所以藏起來移動銅像時,是用扔的。」


    「那樣很危險耶!居然扔銅像,好像新的奧運競賽項目喔!」


    異羽這麽吐槽。我也持相同意見。


    「就是說呀。就算用我的〈精神動力〉狙擊,也隻能調整著地點而已。」


    從兩人的說法來看,可以知道她們已經做過好幾件工作。從我的角度來看,這兩人是同學和學妹;但在工作上,卻是我的前輩呢。真是可靠。


    「當天就是包括我在內的,這裏的六個人一起去工作。這次的中心人物是〈朧輝夜〉。請你巧妙地運用擅長精密操作的〈念動力〉。其他人聽從隊伍〈薔薇公主〉的預知,從指定的場所幫忙支援。」


    悠裏同學的眉頭抽動了一下。


    「……公主殿下是中心人物嗎?」


    「是呀。要麻煩夏來和小歌從旁協助蓬子。」


    「萬事拜托了。」班長禮貌地垂下頭。


    「蓬子目前正在進行秘密的特訓喔。我想她一定會展現出很棒的成果~這是她第一份工作,所以她相當緊張,請你們溫柔地對待她唷?」


    就算章子姊用輕鬆的語調這麽說,悠裏同學還是眉頭深鎖。


    「……不要緊嗎?」


    她用湯匙戳了戳聖代,這麽低喃道。班長耳朵靈敏地聽到這句話。


    「悠裏同學。這是什麽意思呢?」


    「我是說,公主殿下擔任這麽重要的職責,不要緊嗎?」


    悠裏同學吃掉塗滿巧克力醬的香蕉。


    「我知道公主殿下輸給了沒有任何能力的〈死人臉〉。」


    「我不是隻輸給內藤同學,是敗給隊伍〈薔薇公主〉。隊伍〈薔薇公主〉是支優秀的超能力小隊。我輸得心服口服。」


    「即使這樣,我還是很擔心——倒不如說,我很不安。」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隻是我這麽覺得,異羽抱頭苦惱,尾森同學歎了口氣。


    「即使有訓練,還是別立刻進行實戰比較好喔。這次就讓我或歌當中心人物,公主殿下在後方參觀如何?」


    我的預感命中。言語就這樣因自尊心會受傷而冒了出來。倘若自己被這麽說,尤其還是平常就一直找自己決勝負的對手。


    「——我要向你追究到底。」


    公主殿下也會想雙手交叉環胸,提出抗議吧。


    「如同悠裏同學所說的,我沒有工作經驗。我可以明白你會感到不安的心情。但是,竟然違背上司的命令,這是怎麽回事?」


    「就算是上麵的命令,會不安就是不安。而且也不知道特訓的成果啊。」


    「特訓的成果確實地有顯現。而且還請了內藤同學幫忙,我漸漸地比以前更能夠運用能力。」


    「哼——是〈死人臉〉幫忙的話,讓人覺得更不安啦。」


    我被戳了一下側腹,於是看向那邊。隻見一臉像是吃了苦瓜的異羽,小心不讓班長她們發現地秀出筆記本給我看。


    『夏來語翻譯:蓬子受傷的話就危險了,由已經習慣的我們來做吧。蓬子才剛結束訓練,先在旁參觀,記住工作的作法吧。』


    謝謝你幫忙翻譯。我帶著這層意思點了點頭。


    不過,兩邊同樣笨拙的話,居然可以沒有交集到這種地步嗎?可以清楚理解異羽為什麽會想要求助於我。看來事情可沒這麽簡單能解決。


    「——所以說,公主殿下隻要待在我後麵就行啦!」


    「不!我要讓你見識特訓的成果!」


    章子姊似乎很愉快地在旁觀看這兩人的模樣。


    牆壁的時鍾響起砰的一聲。那聲音仿佛想說「就到此


    為止吧」。


    「……………………」


    浮在水上的班長,被我拉著手,進行打水的訓練。


    她看來心神不定。現在也是將半張臉泡在水裏,保持腳伸直的狀態。變成隻是我在拉著班長動而已。


    「班長。拜托你打水一下。」


    班長回神過來,連嘴巴都泡到水裏的她吐出氣泡。這時不小心喝進了水,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即使變成這樣,也沒有陷入恐慌狀態,是因為成長嗎……或是剛才在咖啡廳的討論產生效用了呢?


    而且,和悠裏同學的比賽延期這點,也是讓她鬆懈下來的原因吧。工作當天,為了應付突然的狀況,章子姊要我們將預定空出來。原本是為了比賽,才打算練習自由式的,所以動機也稍微降低了。


    無論如何,這樣根本不成練習。我這麽判斷,決定先休息一下。


    「……真的很對不起。」


    她意思一下地喝了口我遞給她的運動飲料。然後用毛巾擦拭身體,用〈念動力〉操作兔子布偶『阿姆斯壯先生』。


    「我的內心……還亂成一團。」


    沉默了一陣子後,她這麽說道。


    「悠裏同學她們,跟我一樣是超能力者……是〈幽靈課〉的人。光是這點,我就感到非常動搖。」


    明明說了今天要試著練習自由式,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那兩人居然是……」


    其實我午休時就知道了,但說出來的話,秘密會議就穿幫了。


    「班長你……除了驚訝以外,還有什麽感覺?」


    「你說我嗎?」


    我一直等到她開口為止。我也經常一陷入沉思,就沉默下來。


    是否花了好幾分鍾呢?說不定大約是一分鍾。因為沒有看手表,無法確定時間。這陣沉默讓她導出正確答案。


    「————我很開心。」


    以為隸屬於羽島特務機關的我是超能力者時——還有得知那是誤會時。班長露出了難過的表情。明明敵對,而且正要開始戰鬥,盡管如此,她仍然大受打擊。


    「因為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自己以外的超能力者……光是有其他超能力者存在,我的內心就能變得從容。」


    「那真是太好了呢?」


    「但是……」


    她噤口不語。


    「悠裏同學似乎並不那麽想。」


    在這番有些悲傷的話語中,我似乎看見了她的真心話。


    「對悠裏同學而言,我似乎並非足以信任的存在。在我接到工作時,她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證明了這點。」


    不是的。班長誤會了。


    「昨天……內藤同學說悠裏同學想跟我變得親近。但是,那果然是誤解。悠裏同學她討厭我。」


    我回想起來。午休時間,悠裏同學拚命念著筆記的身影。


    還有跟班長比賽的時候,她露出的那張天真無邪的笑容。


    「——她隻把我當成是高高在上,一點也不可愛的公主殿下而已。」


    不是那樣的——我差點這麽脫口而出。好想將我所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悠裏同學想和班長當朋友。隻是沒辦法坦率地那麽做而已。


    我注視著水麵,單手把玩著寶特瓶的瓶蓋。


    但是……既然異羽一直在忍耐這種焦躁的感覺,我也不能在這邊將事情暴露出來。必須靠她們本人自己解決才行。


    我能做的——聽了這些話的我所能做的事,就是稍微推她一把。


    我稍微用力地拴上瓶蓋,開口說道:


    「我可以說些傲慢的話嗎?」


    「是什麽話呢?」


    「班長有時不太聽別人講話。說教的時候也是,常常不讓我把借口說完……雖然打瞌睡是壞事,沒什麽借口好說的啦。」


    是稍微動搖了嗎?她的表情僵硬起來。


    「——你是存著什麽意圖,說出這樣的發言呢?」


    就是這個。她總是這樣想立刻與人保持距離。無論表情或聲音都很冷酷,不讓周圍靠近。


    「你為什麽不聽別人說話?」


    「這是因為無論由誰來看,都很明顯地是破壞秩序。」


    「破壞秩序的理由,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嗎?」


    我將視線移向班長身上。


    「為什麽要打破規則?無論是誰,應該都有個理由才對。那不值得一聽嗎?」


    她害怕了。她緊咬嘴唇,試圖移開視線。


    我抓住她的手腕。


    「——把我摔出去也無妨。」


    我對瞠大眼睛,準備擺出合氣道姿勢的她這麽說道。


    「但是,不要移開視線,聽我說話。如果你不肯聽,就真的沒有意義了。隻要你捂住耳朵,一切就會化為烏有。」


    「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一開始就說了吧。我在說傲慢的話。」


    「…………」


    「班長隻憑著悠裏同學的行動,就想做出結論——這樣真的好嗎?」


    她的指尖抽動了一下。我緩和語調。


    「我認為你需要的是,對人敞開心扉。」


    「敞開、心扉……這太困難了。」


    原本看向地麵的雙眼,抬起來仰望著我。


    「那麽,就從聽別人說話開始做起吧。首先要認識對方。」


    「認識對方……?」


    自己這麽說的時候,我想起了夥伴。


    「班長曾說過,想變成異羽那樣對吧。異羽會試著去聽別人說話。甚至會做筆記,試著去記住。然後,她會同樣地告訴對方自己的事情。你和異羽之間的差異,說不定意外地是這種小地方喔。」


    「你是說會不會聽別人說話嗎?」


    「是啊。我也是在說這些話時注意到的。」


    她看似不安地搖晃著的眼眸,映照出我的身影。還是一樣麵無表情。


    「但是——但是,她說不定不會告訴我。」


    「像那種時候,自己主動去問就行啦。如果這樣也不行,就說自己的事吧。隻要毫不保留地告訴對方,自己是像這樣看待她的就行了。」


    班長的責任感很強。不會依賴別人,想靠自己解決一切。


    反過來說——就表示她在自己不行了的時候,會再也站不起來。換句話說,這不就是一種軟弱嗎?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緊的。有我在,異羽也在。如果你悶悶不樂,就算你嫌煩,我也會賴在你身邊。異羽的話,就算來硬的,也會試著幫你打起精神喔。」


    無論是怎樣的狀況,即使要借用別人的力量,也會跨越困難。這才是真正的堅強不是嗎?比方說,利用夥伴(我)試圖入睡的異羽。明明是靠靈魂羈絆這種不明確的東西連係著,她卻將自己的現在托付給我。這或許是無謀,但也可以說是相信別人的堅強。


    班長她……說不定是憧憬異羽的這種堅強。


    說到這邊之後,我試著說出忽然想到的事。


    「總覺得跟水很像呢。雖然我忘了自己說了什麽……」


    就在我挖掘記憶時,被她搶先一步了。


    「——抗拒過頭的話,隻是稍微進水,就會混亂起來。倘若冷靜下來思考,就會發現沒什麽好怕的。放鬆肩膀的力量,試著去接納也是很重要的。接著——」


    就看我怎麽做了——她用感觸良深的聲音這麽說道。


    「真虧你記得呢……那麽,你不覺得很相似嗎?」


    她的手放鬆力量。那力道就跟她一開始學會下水時一樣。


    「真的不要緊嗎?」


    她的聲音顫抖著


    。不隻是聲音,肩膀、臉龐和手臂也一樣。她全身都微微顫抖著。


    「我也……辦得到嗎?」


    我對著無法跨出一步的她點點頭。


    希望能稍微減輕她的不安,我這麽期盼。


    「——不要緊的。」


    於是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內藤同學……你剛才是不是『微笑』了?」


    「是嗎?」


    我放開她的手,試著觸摸臉部,但沒有反應。機會難得,我試著透過倒映在水中的模樣確認,但沒有變化。是不是她看錯了呢?


    「——內藤同學真是狡猾。」


    「嗯?」


    抱著膝蓋的班長,臉紅得不得了。跟絲毫沒有皸裂紅腫的白皙膝蓋形成的對比,實在是相當驚人。


    是身體著涼,有些發燒了嗎?會顫抖也不是因為情緒激動,其實是因為寒冷?


    班長的眼神仿佛患上感冒,在內心動搖的我麵前,低喃著曖昧不明的話語。


    「……為什麽隻有這種重要的事情,才說得出口?明明平常總是在打瞌睡……而且內藤同學睡著的話,就連交談也沒辦法不是嗎?」


    似乎是在責怪我。


    「班長……你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的!」


    班長冷靜地回答。不過,她的態度遠比往常要柔和得多,看起來像個孩子。簡直就像……對了。就像是早熟的女孩子,在應付惡作劇小鬼一樣。


    她站起身。挺直了背脊,威風凜凜的站姿。無論穿著怎樣的服裝,她的美麗都依然不變。不,不對。現在的她看起來比平常更加耀眼。


    她撥動綁成一束的頭發,


    「謝謝你挪出時間陪我聊這些。我不再迷惘了。」


    她的用詞比較輕鬆,不像平常的她。


    「已經沒問題了。重新開始練習吧。」


    「不要緊嗎?」


    「是呀。在這裏沉思也不是辦法。集中精神在特訓上吧。」


    而且——她淺淺地露出微笑。


    「你今天要教我自由式對吧?我會紮實地學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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