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是場夢。


    我擦拭額頭浮現的汗水。


    「哎呀,你醒了?早安,內藤優一同學。現在應該稱呼你〈薔薇騎士〉比較好嗎?」


    我轉過臉,便看到魔女——不對。是打工場所的上司,時枝章子小姐優雅地交叉兩腿坐著。她今天也穿著很適合她的紅色西裝。


    「你稍微發出了呻吟唷。是作了什麽討厭的夢嗎?明明擁有會在打工時打瞌睡的粗神經,卻這麽纖細呢。」


    「應該說是討厭的夢嗎……」


    還是異常充滿童話風格的夢呢?


    無論如何。在打工時打瞌睡是不該有的行為,因此我向章子姊道歉。


    「我是可以了解你的心情啦。畢竟天氣這麽好嘛。我也開始想睡了。」


    章子姊用漂亮地擦了指甲油的手遮住嘴巴,擺出打嗬欠的姿勢。


    就如章子姊所說,今天天氣很好。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十分溫暖,位於正麵高處的彩繪玻璃色調,也鮮明耀眼。這種溫暖說不定跟這個場所的立地條件相關。


    ——羽島位於都內的綜合商業設施,『羽島六本木鐵塔』。逛街購物當然不用說,還設有餐廳、健身房、室內遊樂園、飯店等等……是一棟自詡能提供所有娛樂,日本數一數二的巨大建築。我們現在正位於這棟建築的最上層。


    隻不過,這個最上層的型態稍微有點特殊。


    「但我沒想到,居然會有在教堂打瞌睡的非信徒呢~」


    被章子姊這麽揶揄,我重新壓低帽沿。


    沒錯。我們所在之處並非展望台,也不是餐廳的包廂之一,而是空中庭園內新建設的教堂裏麵。剛才學到它的概念是『都內最接近天空的會場』……實在是相當浪漫的標語。


    直到前幾天都還在動工,預定很快就要開幕。直到最後關頭都沒有做什麽醒目的宣傳活動一事也增添人們的好奇心,反倒在各地掀起話題的樣子。


    「你剛才在呻吟,說不定是神明小小的惡作劇呢。祂想告訴你『這裏可是教堂喔~』。」


    她嗬嗬笑著,一邊用取笑我時會露出的妖豔眼神側眼看我。


    「對優一同學而言,不需要神的祝福,也沒有要告白的罪狀嗎?」


    我將視線移向正麵。我眺望著閃閃發亮的大型十字架,脫下帽子。無論神明是否存在,稍微莊重一點似乎比較好。


    我的確有罪。就是背叛重要的人這項罪過。不過,告訴神這件事,又有什麽用呢?我又不是傷害了神。重要的應該是直接跟對方賠罪不是嗎?會像這樣子思考,正是我身為非信徒的理由嗎?


    「我就是心裏有數……才會想靠睡覺來度過也說不定。」


    「哎呀,你預定要結婚嗎?」


    「不,我不是在說那個。」


    我回應宛如柴郡貓一般眯細雙眼的章子姊,於是教堂入口的門一聲不響地打開了。這安靜的開關聲,不愧是剛蓋好的建築啊——我不禁佩服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現身的是兩名女孩子。雖然兩人類型不同,但都同樣穿著一身黑的服裝。換言之,就是羽島集團特務機關,通稱〈幽靈課〉的製服。


    「讓你們久等了。已經準備妥當。」


    這個黑色長發的女孩,是小日向蓬子。她是個宛如典型的大和撫子一般,品行端正、才色兼備、清廉潔白的美少女。在學校還擔任我班上的班長,不僅是學生,也深受教師信賴。而且,她同時也是所屬於〈幽靈課〉的超能力者——代號〈朧輝夜〉。


    在她身旁的,是個有著金色頭發的(且又是個)美少女。蓬子穿著長大衣,且戴著帽沿寬大的帽子;對比之下,金發少女斜戴紳士帽,上衣也沒綁領帶,穿著黑色背心。長褲也相當男性化,乍看像是個踢躂舞者。


    不過……她也具備極為女性化的部分。從或許是因為太緊而解開扣子的女用襯衫中,可以窺見充滿彈性的胸脯。在健康的鎖骨略微下方之處,聳立著兩座柔軟又險峻的山嶺。山頂向前大幅度突出,每當她動起來,便會展現出地動山搖的景象。其動向讓所有目睹者(尤其是男生)都不由得緊盯不放。


    這位悠裏夏來同學,用手指把玩著掛在脖子上的幸運草項墜。


    「因為她不肯乖乖就範,費了點功夫。我本來是不太想動粗的……」


    她也跟我一樣就讀私立清納高中,而且也是所屬於〈幽靈課〉的超能力者。代號是〈獸爪千金〉。證據就是她此刻在自己手心發出的微弱藍色光芒。


    「所以我稍微用了〈精神動力〉壓製住她。」


    「她果然抵抗了呢~嗬嗬,如我所料。」


    原來如此。所以章子姊才會跑來這邊嗎?因為覺得事情變麻煩會很麻煩。真是個狡猾的人啊。


    隻見蓬子重新麵向悠裏同學。


    「但是,夏來同學。我要追究你的責任問題。就算是遭到抵抗,也應該有其他方法不是嗎?畢竟你的能力太強大了。」


    是感到火大嗎?悠裏同學提出反駁。


    「既然如此,用蓬子的能力阻止她就好啦。」


    「就憑我的能力——」


    盡管話才說到一半,蓬子仍將手指貼到嘴唇上。於是她頭上的帽子輕飄飄地浮起來——從裏麵出現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布偶。這隻布偶是『阿姆斯壯先生』,它曾經風靡一世,但流行總會褪色,如今是個已經不幸停產的角色商品。療愈係的形狀與宛如死魚般的眼神非常不搭調。蓬子十分珍惜,且用她的能力操縱這隻布偶。


    「就憑我的〈念動力〉,要壓製住抵抗的人相當困難。如果是打擊,無論要打幾次倒是都能辦到……」


    你剛才若無其事地做出很危險的發言喔?


    「既然如此,就別幹涉我的做法。蓬子隻要默默看著就好。」


    「你這說法是什麽意思?夏來同學總是這樣。動不動就用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說話方式……前幾天也是這樣。吃鯛魚燒的時候,我明明說了尾巴放最後吃,殘留在口中的味道比較清爽,你卻充耳不聞對吧。」


    「我喜歡甜的東西,所以不用管什麽殘留在口中的味道啦。」


    「你在說什麽呀!隻要結局好,一切都好——就如同這句話所代表的一般,如何總結最後一口是很重要的。因為沒奶油餡,就在一開始將尾巴撕下來吃掉的吃法,是邪門歪道!」


    「我決定要把討厭的食物最先吃掉嘛!我討厭不甜的東西!」


    呃,『嘛』是怎樣——要是這麽低喃的話,可以想見會遭遇到鐵拳製裁。因此我閉上了嘴。


    這兩個人。直到前幾天為止,她們總是一見麵就吵架,但其實兩人都想跟對方當朋友。這種心情讓她們反過來動輒找對方麻煩。簡單地說,就是兩人都很笨拙,無法變得坦率。


    不過這也在互相坦承彼此的真心話後,獲得了解決……盡管如此,這次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感情好到(?)就連無聊的芝麻小事也會起爭論。


    ……算了,這就是所謂『感情好到會吵架』吧?


    就在這時,從教堂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不~要!我不想穿這麽少女風格的衣服!我要脫掉!」


    講話方式像是在鬧脾氣的小孩。一個含糊且稚氣的動畫角色聲,正安撫著這樣鬧脾氣的小孩;即使從旁邊聽,也能瞬間判斷出安撫人的這方比較年幼。


    「不可以啦~畢竟是工作,請你死心吧。」


    「我不要我不要!在商店街的照相館當模特兒時,隻有這套衣服我也拒絕掉了!就算商店街的會長低頭拜托我,我還是拒絕了——!」


    總之,那條商店街也太多那家夥的粉絲。就算她是商店街的看板


    娘,這也太……


    「好,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唷~——各位,讓你們久等了~」


    這麽說道並進入教堂的,是尾森歌同學。清納高中一年級。所屬於〈幽靈課〉的超能力者,代號·〈槍炮公女〉。她也跟悠裏同學一樣是使用〈精神動力〉的超能力者,但性質略微不同。


    頭戴紅色鴨舌帽並穿著黑色半短褲的她,配上那宛如小學生般的稚氣外表,看起來非常天真無邪。不過,一旦牽扯到她兒時玩伴的悠裏同學,也會顯露出相當黑暗的一麵——唔喔,不知為何,尾森同學滿麵笑容地對我嘖了一聲,我還是別再想下去了吧。


    「嗚~……」


    然後進來的是,看來心情很差的博美狗——不對,是另一個人。


    即使知道她會以什麽裝扮前來,我仍然瞠目結舌。是和我有同樣的心境嗎?蓬子與悠裏同學也沉默下來,注視著那邊。章子姊則是一臉佩服地吹起了口哨。


    站在那裏的是木枕異羽。是我的夥伴,也是同班同學。而且是稱呼我為安眠枕的人物。


    她的打扮在穿著〈幽靈課〉的黑色製服的我們(章子姊除外)當中特別醒目,且帶著一股近似神聖的氛圍。


    wedding dress。她身上穿著正是不折不扣的結婚禮服。


    薄薄的純白頭紗裝飾著她的卷發,設計簡單大方的禮服覆蓋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裸露在外的肩膀雖然纖細,卻絲毫沒有瘦弱的感覺。年輕水嫩的肌膚,讓人直覺地認為倘若生命力擁有形狀,一定會變成這樣。


    尾森同學提著長禮服的下擺,異羽則是激動地手扠腰。


    「呼……哼!不適合我的話就直說啊。反正我自己也知道我穿起來很不搭啦!」


    她這麽說的聲音微微顫抖著,臉部則是連耳朵都通紅了。看來她似乎覺得非常害羞,要是不擺出咄咄逼人的態度,就無法忍受的樣子。


    「很適合你喔?」


    我不小心就脫口而出。我十分自然地對異羽這麽說道,就連我本身也無法自覺到話說了出口。


    「————!」


    異羽突然羞到頭上冒煙,快步地筆直朝我前來。然後用力地捏起我的臉。


    「你、你怎麽突然、說這種、讓人有點高興——不對!你為什麽要說謊?不適合我的話就直說啊!倒不如說,要是適合的話,我會傷腦筋的!這種仿佛少女風格集大成的打扮……讓人想吐耶。」


    「惡……口速恩的哼速喝泥啊(呃……可是真的很適合你啊)。」


    「才呼速喝鵝!恩麻口農速喝麻!(才不適合呢!怎麽可能適合嘛!)」


    她是把我當笨蛋,還是純粹陷入慌亂狀態?究竟是哪邊?兩邊都有嗎?


    紅著臉且視線遊移不定的異羽,將臉湊近過來。頭紗撞上我的鼻頭,感覺很癢。


    「我真想見見做這種打扮竟然會感到開心的怪人呢!雖然我絕對不會有那種想法,不過那種會說將來的夢想是『當新娘子』的人!結婚戒指要花三個月的薪水,小孩要生三個,房子要三十年貸款的三層樓建築,寵物要養三毛貓——八成會這麽說吧,真教人不敢領教!」


    還真多三啊……


    「話是這麽說,但這內容還真是具體啊?」


    我這麽指謫,於是異羽說了聲「唔——」後,便停止了約十秒鍾。


    「雖然我絕對沒有過那種想法,但應該也是有那樣子的人吧~?」


    後半段的語調還真是有夠平板。


    雙眼閃閃發亮的蓬子,接近急遽化為機器人的異羽。


    「異羽同學,你穿起來真的非常適合喔!」


    「才、才沒那回事呢……蓬子一定比我還適合啦。」


    「不,沒那回事。對了,可以讓我拍張照紀念嗎?」


    「雖然有點討厭,但被蓬子這麽拜托,實在無法拒絕呢——呃,夏來?你怎麽啦?」


    異羽用驚訝的聲音詢問悠裏同學。


    天啊……悠裏同學竟然手遮著眼,顫抖肩膀哭泣著。


    咦,為什麽?


    隻見尾森同學一邊將手帕遞給悠裏同學,一邊開始解說。


    「我想姊姊大概是覺得異羽學姊好像會去遠方,突然感到很寂寞。」


    「異羽這麽漂亮……一定會幸福的……(啜泣)」


    好像嫁女兒的爸爸一樣。從外表和平常的態度中難以想像的纖細程度,讓我大吃一驚。


    「不要緊的,夏來!因為我沒有想結婚的願望!我對撒米儀式(rice shower)跟丟捧花還有婚禮時換禮服以及新人一起切蛋糕完全沒有興趣!我也根本沒調查過結婚證書應該要拿到戶政事務所的幾號窗口辦喔!」


    這時,一直在旁觀察動向的章子姊悄悄地低喃了。


    「說是這麽說,但你一到書店,就會在結婚情報的雜誌區往返好幾次呢?既然這麽在意,就別逞強,站在那裏看就好啦。」


    「不、不是啦。你為什麽要壞心眼地揭發這種事?那是,呃……是那個啦!我隻是想用高高在上的視線,竊笑那些想結婚的人在收集情報的模樣。沒錯!一邊看著填字遊戲的書,一邊隔岸觀火!」


    就算她突然講這種會讓人想像常去的書店是怎麽陳列書籍的借口……


    「你這樣……個性有點差勁喔。」


    「就是說呀,我也這麽覺得!所以剛才的不算!我要想個新的理由,暫停一下!」


    你已經說了自己正要想借口喔。


    章子姊似乎厭倦了這種拖拖拉拉的氣氛,她啪啪地拍了拍雙手。


    「好,到此為止。那麽,關於今天的工作。今天的工作是——」


    就是說呀,你也站在我的立場想想,什麽說明也沒有,就突然被迫穿上這種豪華絢麗的禮服!肚子也被縮得緊緊的!」


    「別氣別氣~」章子姊這麽安撫著氣衝衝地抗議的異羽,繼續說道。


    「今天的工作,開門見山地說,就是異羽的攝影會~」


    ………………………………………………………………


    「這是上層的命令。像異羽這樣活潑的女孩子,用在教堂廣告上的話,大家都不會放過吧?而且比雇用藝人便宜許多,采用無名美少女一事也會增加話題性!」


    「那麽……我們被叫來的理由是?」


    除了異羽和章子姊以外的所有人,都同樣對我的問題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章子姊理所當然地回答了。


    「我希望你們幫忙警戒,防止異羽逃走。」


    啊~……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


    我可以理解了。


    「我~不~要!」


    唯一無法接受事實的異羽氣憤地踩踏著地板,試圖逃離教堂——但禮服的下擺依然被尾森同學拉著,因此她逃不掉。


    「異羽,死心吧。你要是再亂動,禮服會破掉喔?……有什麽萬一的話,要賠償喔。」


    「唔——」


    這句話讓異羽瞬間停了下來。而且還能聽見緊張地吞口水的聲音。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訓』第十九條。『要小心賠償和滯納金——就像跟借來的貓嬉戲那般纖細對待』……」


    「就是這麽回事——來,乖乖認命參加攝影會吧。工作人員也準備好囉。」


    氣鼓鼓的異羽毫無幹勁地回答「好~」。


    「別鬧別扭啦。今天的工作結束後,預定請你試吃婚禮用的料理喔。由羽島自傲的一流廚師掌廚的極品豪華全餐。把婚禮會場整個包下來,悠哉地慢慢享受——」


    這時,異羽將手心麵向章子姊。像是在說「stop!」那種感覺。還有


    她的臉看來很開心地咧嘴笑著。


    「真沒辦法呢~既然章子姊都這麽說了,也隻能照辦吧?而且是工作嘛~」


    收買成功。這樣的確比委托知名模特兒要來得便宜。


    被眼前的大餐吸走注意力的異羽站到前頭,離開教堂。拍攝似乎在外麵進行。我站在最後麵,從後方觀察身穿純白禮服的異羽。


    還有,我也這麽心想。


    該怎麽說呢……還真像呢。如果頭上再戴頂黃金的公主皇冠什麽的,根本如出一轍。在我剛才所作的夢裏,異羽穿的禮服就是那種感覺。


    ……這種情況也叫做預知夢嗎?


    在一星期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那天在攝影會結束後的豪華全餐十分豐盛,再加上婚禮會場的設備中有卡拉ok,氣氛非常熱烈。大家都各自展現出美妙的歌喉……最重要的是,異羽選的歌大多是演歌。而且她意外地超會唱演歌,據說她似乎每次都會參加鎮上的卡拉ok大會。她想必很受老人家歡迎吧。


    然後,到了今天。被寂靜包圍的教室迎接我跟異羽到來。


    「早…………啊!」


    就連異羽都猶豫是否該打招呼,整間教室安靜無比,仿佛可以聽見水滴聲。理應很熟悉的桌椅排列,還有以前的畢業生留下來的塗鴉,看起來帶著異樣的緊迫感。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視線。可以切實感受到一種隻要有一點契機,仿佛就會爆炸的危險性。


    「各、各位……怎麽了嗎?」


    異羽也同樣覺得情況非比尋常。但盡管如此,仍勉強試著保持笑容的姿態,隻能說「不愧是異羽」。


    打破這種氣氛的,是那家夥從背後傳來的吼叫聲。


    「異、異羽妹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為本校第一變態兼男生的英雄,而且是女生的戰犯。在去年十二月被包含校長在內的全校教師放棄治療他的男人,親川。(可悲的是,他同時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友人。)


    這樣的變態,不知為何淚流滿麵,哭得不成人樣。


    「你、你怎麽啦?」


    「咿淤咩咩啊啊啊…………」


    總覺得這畫麵看起來好髒。諸如汗水或淚水或口水還有表情之類的。最後還被教室裏的女生說「唔哇,那什麽啊……好惡」。


    我忍住想保持距離的心情,將麵紙塞給臉部崩壞的親川。


    「太感謝啦……因為袖珍麵紙什麽的,我一個晚上就會消耗掉了……使用用途當然是——」


    「別限定在晚上啦。還有別提到用途。」


    親川發出讓人想捂住耳朵的轟炸聲擤鼻涕,總算是表現得比較冷靜了。


    「………………呼。感覺清爽多啦!」


    「那麽,你找異羽有什麽事嗎?」


    「噢,就是這件事!所以我才會激動到狂掉眼淚……!」


    啊~……這像夥真麻煩。


    我放棄從親川口中打聽出情報,尋找另一個友人的身影。明明是場不小的騷動,中友卻悠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邊聽音樂邊看書。


    那家夥在我看向他的同時,趴一聲地闔上書,走了過來。仿佛算準了這個時機一樣啊。


    「早啊~你們兩個。其實我本來想再稍微旁觀一下的,但內藤用仿佛被拋棄的小狗般的眼神望向我,我隻好起身前來啦~」


    這個阿宅一早就稍微捉弄起人啦。


    「早啊,中友君。我說啊,變態君他怎麽啦?」


    「這個木枕同學應該比較清楚吧~」


    中友將眼鏡向上推,露出要說是男生,線條有些纖細的笑容。


    「因為——木枕同學,你要結婚對吧?」


    結婚?


    這番驚天動地的發言,讓班上的緊張氣氛也緩和下來。宛如噴火的火山一般,教室裏一口氣沸騰過頭。四處可聽見女生發出「呀啊~呀啊~」的尖叫,男生則是泣不成聲。


    「我、我——我才不會結婚呢!」


    異羽明顯地狼狽起來。她用力揮舞雙手,臉部也一下朝那邊看,一下麵向這邊。最終開始啪啪地敲打起我的肩膀。


    「中友,拜托你詳細說明一下。異羽跟我內心都沒個底——還有,異羽。我真的開始覺得會痛了,拜托你冷靜一點。」


    「唔哇我——我很冷靜喔!」


    騙人。你剛才變得有點像功夫高手囉。


    總之我先叫異羽深呼吸一下,然後質問中友。


    「嚇到的是我們啊~呃————你看,就是這個。這是今天開始張貼的廣告。大家都是因為這個而騷動的。」


    中友讓我看的手機畫麵上,映照著一片無邊無際的藍天。看起來鮮明翠綠的樹木。生意盎然的草地。中央有一座附帶十字架的純白建築物。可以從照片最前方穿著結婚禮服的女性身影,判斷出這是在教堂前麵。


    滿麵笑容地朝這邊伸出手,仿佛隨時會奔向教堂的女性。讓頭紗和禮服隨風搖曳的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木枕異羽無誤。


    啊啊,是之前那份工作的照片啊。拍得非常棒。


    「這裏是六本木的結婚會場對吧?特地在建築物的屋頂上蓋教堂,直到最近才總算開始放出情報的地方。記得是『都內位於最高處的教堂』?」


    「是啊。很快就要開幕了……為什麽親川會因為這個,激動成那樣子啊?」


    「你看仔細點。在木枕同學旁邊,有個宣傳標語對吧——『我隻是想待在喜歡的人身旁』。這句台詞與婚紗裝扮,讓大部分的木枕同學粉絲貿然斷定『木枕同學要結婚啦!什、什麽~!』——的樣子。」


    「這與其說是貿然斷定,倒不如說隻是過度解讀而已吧?」


    而且又是廣告。


    「愛情會讓人變得盲目呢~」於是中友說了這番仿佛悟道般的台詞。


    不知是否已經按捺不住,女生們圍住異羽,開始提出許多問題轟炸她。從結婚會場的狀況到禮服穿起來的感覺,最後連拍攝的幕後花絮這些細節部分都不放過。盡管驚訝地瞠大了眼,異羽仍一一回答問題,我則是悄悄離開她身邊。


    「留木枕同學一個人不要緊嗎?」


    「大概吧。我不在反倒比較好。」


    ……要是我在場,女生就沒辦法靠近異羽了吧。根據異羽擅自探聽來的情報,在『說到清納的鬼畜就想到這個人的排行榜』中,我似乎已經榮獲終身成就獎。這種成就不要也罷。


    我和中友就坐之後,親川也過來了。


    「低能兒(親川)也差不多冷靜下來了嗎?」


    「噢?總覺得我好像在暗地裏被痛罵呢……這會讓我變得異常振奮喔!——阿死,謝謝你的麵紙。還你吧。」


    「……你別連用過的麵紙都若無其事地還我啦。拿去丟掉。」


    親川開了個讓人不快的玩笑,我將他趕到垃圾桶那邊之後,試著問了件我有些在意的事情。


    「你今天不打電玩嗎?」


    「我偶爾也會聽音樂,看輕小說喔。這個歌手雖然剛出道,但聲音相當不錯。是個叫做『蓮』的藝人~前陣子發售的cd銷售量也非常驚人,成了話題喔。」


    我從沒聽過。畢竟我對音樂方麵的話題很陌生,這也沒辦法嗎?就算去卡拉ok,我也幾乎不會唱歌。家人一起去唱歌的話,媽媽不會放開麥克風,爸爸會聲援媽媽,姊姊則是不斷往返於飲料吧和自己的座位間。至於我,則是必須用不會幹擾到人的音量,持續揮動沙鈴(媽媽的命令)。


    「她也完全沒有在媒體露麵。不過似乎在雜誌還什麽的訪問中,回答過她以前住在這附近。搞不好曾經跟她上過同一間幼稚園呢~」


    哦。中友會對三次元的異性這麽感興趣,還真是難得。她唱的歌應該相當棒吧。叫做『蓮』是嗎?先記下來吧。


    這時親川回來了。他很沒規矩地一屁股坐在我的桌上,


    「噢噢,阿死。你知道的話,就告訴我,為什麽異羽妹妹會去拍結婚會場的廣告?」


    ——我就覺得他八成會這麽問。但我不能告訴他事實。


    「她有認識的人在羽島工作,拜托她幫忙。」我說出了這個事先準備好的借口。


    「是喔?竟然會采用外行人,還真是大膽呢。充滿意外性喔~」


    「對啊。我認識的美少女愛好家們,也是從今早開始就傳來數量驚人的聯絡訊息呢。無論是哪個家夥,都瘋狂地試圖找出異羽妹妹的真麵目。」


    「就是有這種人呢~蓮的情況也是,明明沒有確切的消息來源,卻在許多地方掀起爭論呢。不過,畢竟是才一星期就達成百萬張銷售量的新人,可以理解會想關注她的心情啦。」


    親川說著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的圈內話,中友則在一旁講出仿佛評論家的評語。照這樣下去,有一天也會掀起關於異羽真麵目的爭論嗎?我稍微擔心了起來。


    「好了。各位,班會差不多要開始囉。請回到座位上吧。」


    一邊做出這種宛如教師般的發言一邊走進教室的,是拿著點名簿的蓬子。她的黑發今天也是閃閃發亮。


    雖然她曾有稍微認真過頭的傾向,但最近也變得相當柔軟。剛才的發言十分明顯吧。倘若是以前,她應該會從「我要追究你們的責任問題」這句抱怨起頭,進行一場正確到讓人無法找借口的說教。


    「班長不會在意嗎~?」


    有個女生敏銳地詢問這問題,讓蓬子支吾起來。


    「這……雖然我說不定有一天也會用到……」


    嗯?她剛才好像瞄了一下這邊——啊啊,大概隻是看到親川坐在桌子上,認為這樣很沒規矩而已吧。


    蓬子有些大膽的發言讓班上同學興奮起來,她紅著臉咬了咬嘴唇。


    「夠、夠了!大家請回座位上坐好。不然我要追究責任問題囉!」


    班上同學宛如小學生一般回答「好~」,某人詢問班導的狀況。


    「老師似乎是因為今天發售的周刊漫畫的劇情預測十分熱烈,無法離開網路討論區的樣子。」


    老師,拜托你工作一下。


    「噯,阿死。」


    至今仍擋住我視野的親川,露出簡直像在緬懷遙遠故鄉的表情。


    「……我覺得啊。雖然變得穩重的公主殿下也不錯,但我也十分仰慕之前會用冷靜的眼神賜予我快感的公主殿下喔……」


    「……這樣啊。」


    變態還真是辛苦呢。怎樣都行,快回座位上啦。我的桌子會被你坐到變暖耶。


    「你可以陪我去買一下東西嗎?」


    一到放學後,異羽便立刻整理好東西,走了過來。就算回家,反正也隻是看媽媽心情隨她擺布。我點頭答應後,蓬子也一臉有事找我的表情走近這邊。


    「請問……我也可以一起嗎?」


    「嗯!蓬子也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雖然不是想要的東西……但我前幾天發現一家美味的日式點心店,因此想邀兩位一起前往。」


    「不錯呢。我喜歡日式點心喔——像是素甘!」


    素甘……啊啊,那個像是甜魚板的東西嗎。


    就蓬子所說,那家店在離清納最近的車站附近。


    「如果是車站附近,那離我想去的店也很近喔。沒問題!那麽,我們走吧!」


    「等、等一下,異羽同學。走太快會跌倒的!」


    話才剛說完,異羽便拉起蓬子的手,離開了教室。


    自從開始用後麵的名字稱呼彼此之後,異羽對蓬子的肌膚接觸變得比之前更積極。無論由誰來看,都是感情很好的朋友。


    ——改變了呢,我這麽心想。


    蓬子開始會像那樣談笑,自然地露出笑容,還有變得會邀朋友在回家前到別處逛逛。


    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一般開朗。


    要說到變化,異羽也是。


    她最近開始可以睡午覺了。晚上也逐漸會昏昏欲睡。雖然之前常會打電話給我,說她睡不著,不過……


    異羽跟蓬子都漸漸產生變化。她們克服感到害怕或不安的某些事物,像那樣互相談天說笑。


    那麽——我呢?


    我忽然產生這樣的疑問。


    我是否有所改變呢?表情仍舊宛如死人一般僵硬的我,是否有變化的征兆呢?即使是臉皮聞風不動的我,也能夠有所改變嗎?


    她們走在前頭,我慢了幾拍跟在她們背後,同時稍微低下了頭。


    我們從學校前搭上公車,到達距離清納最近的車站後,蓬子詢問異羽。


    「異羽同學要買什麽呢?」


    我算算喔——異羽這麽說道,彎手指數了起來。


    「cd和變裝道具。」


    「……你要做什麽愧對良心的事情嗎?」


    我忍不住插嘴,隻見異羽用有些得意的表情看向這邊。


    「不是啦。別看我這樣,我也成了名人對吧?所以說,不變裝的話,會引起騷動喔——合作社的人都這麽說。」


    合作社的人=合作社的阿姨嗎。這也就是說……


    『哎呀!異羽妹妹!你已經成了名人,得把臉遮住才行啊!不然大家會很驚訝,跑來接近你喔。』


    『咦,是這樣嗎?我已經是名人了?』


    『沒錯沒錯!啊,對了。得趁現在跟你要簽名呢!』


    『我沒想過什麽簽名耶!呃……今天先用書寫體簽可以嗎?』


    ——眼中浮現出她中午在合作社一邊忙碌地動來動去,一邊進行這種對話的光景。這時,異羽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地,在購物清單中追加了商品。


    「啊,差點忘了!也得買枝簽字筆才行呢。」


    可以確定了呢。


    異羽擺出有些困擾的表情,在筆記本上寫起了什麽(八成是在練習簽名吧);蓬子離開這樣的異羽身邊,轉而向我搭話。


    「內藤同學。我不會很礙事嗎?」


    「啊啊。人多比較熱鬧,很好啊。蓬子能一起來,異羽也會比較開心吧……不找悠裏同學她們來沒關係嗎?」


    於是。


    「————!」


    蓬子忽然漲紅了臉,迅速地環顧周圍。


    「內、內藤同學!我要追究你的責任問題!」


    即使壓低音量,語調仍十分嚴厲。


    「請你不要突然用名字稱呼我。我、我會嚇一跳!」


    蓬子是感到害羞,還是在生氣,或是想哭呢?她露出難以判別是這其中的哪一種的表情。總之是張滿膾通紅,仿佛隨時會哭出來的氣憤表情。


    「呃……是蓬子要我這麽叫你——」


    「你、你你你你又這麽稱呼了呢?算我求你,在稱呼我時請事先通知一下!這樣對心髒很不好。我會生氣喔。」


    照這樣下去,我可能會被誤以為是讓女孩子哭泣的鬼畜,因此我道歉了。希望壞評至少不要傳到校外。


    「呃……啊啊,剛說到夏來同學與歌同學的事呢。聽說她們兩人有事要辦,預定從途中跟我們會合。而且,她們不來的話,我會傷腦筋的。」


    然後蓬子露出稍微燃燒起鬥誌的眼神,這不像平常的她。


    「我必須讓夏來同學認識生奶油和奶油餡以外的甜點才行……」


    她們八成又因為關於甜點的事情吵架了吧。


    「是哦——呃。我可以叫你名


    字嗎?」


    我遵照指示這麽詢問,於是她用突然緊張起來的表情點了點頭。


    「蓬子你變得——這麽說可能很難聽——挺開朗的呢。語調也變得柔和……而且開始會展現出自己。」


    「你、你真是突然呢……」


    她像是感到慌張似地摸了摸嘴唇。


    「這個……我也是會改變的。我跟夏來同學與歌同學都成了好友,而且也有異羽同學這個目標。」


    被她當成目標的異羽,不知何時跟在車站前發送麵紙的人談笑起來。她的雙手各拿著一包袖珍麵紙。


    蓬子以前曾說過『想變成異羽那樣』。她說自己也想變成開朗又活潑的異羽那樣。如果是這種意思,蓬子的願望正逐漸在實現。


    「還有,當然因為內藤同學也在的關係……我也稍微能任性地行動……」


    「啊啊。不過是任性的要求,我隨時都可以聽你說。你隨時都可以開口。」


    於是她將臉撇向一旁。


    「……內藤同學真的讓人很傷腦筋呢。因為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她摻雜著歎息這麽說我。我明明說了會聽她任性的要求,她為什麽會感到那麽失望呢?


    最終獲得五包袖珍麵紙的異羽在前頭帶路,我們進入一間店。可能因為快車會停靠的關係,有各式各樣的商店聚集在這間車站前。才想說有條異常複雜的居酒屋小巷時,又會看到販售不知是哪家名牌精品的商店。


    異羽在這當中選擇的,是一間時尚購物中心:這間店以即使是學生的荷包,也能買到品質挺不錯的衣服出名。的確很像是異羽的風格。


    「人很多呢……」


    明明是平日,店裏卻十分熱鬧。仔細一看,也能看到許多跟我們同年紀,或是大約國中生年齡的女孩子。此外也有帶著小孩的主婦,因此不至於太誇張,但總覺得我好像跑錯棚。是男裝專櫃看起來隻像是被趕到賣場角落的配置,讓我產生這種感覺嗎?


    「這是當然的呀。今天是點數兩倍的日子呢。」


    「你明明是來買變裝道具,卻挑了個容易受到注目的日子嗎?」


    我說了極為正確的意見,於是異羽用有些沉重的聲音對我說道。


    「『木枕家了不起的家訓』第十一條,就是『倘若入會費·年費免費,就應該辦張集點卡——要牢記點數加倍的日子』喔。我很清楚多少會有點風險。」


    「……我上了一課。」


    是被異羽在靜謐中可見的非比尋常的氣魄給吞沒了嗎?蓬子說出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感想。生性認真的人,無論什麽事都會誠摯地接受,這樣不會累嗎?


    「總之,先簡單地從帽子看起吧。帽子專櫃在……啊,在那邊!蓬子,你可以幫我一起選嗎?」


    「好的。希望我能幫上忙……」


    我本來打算跟在她們後麵,但忽然停下了腳步。我看向位於旁邊的手帕專櫃。有許多看來很受年輕女孩喜愛的可愛設計。例如滾蕾絲花邊,或是附帶畫成q版的貓咪圖案。而且是以平易近人的價格販售。


    ……多買一條給異羽用也不錯嗎。現在這條手帕的設計有點單調乏味。


    我看了看異羽她們——隻見她們在鏡子前說著這也不對那也不對,醞釀出女孩子特有的似乎會挑選很久的模樣。單獨行動一下似乎也不要緊。


    我從在女性優勢的家庭中長大的經驗這麽判斷,拿起附近的手帕。


    要是太過少女風格……異羽會生氣嗎。而且要拿去結帳時也會很難為情。不過,異羽(紅)喜歡可愛的感覺。應該選條感覺起來很可愛的手帕嗎……


    「——嗯?」


    就在我將手伸向繡著貓咪打瞌睡的圖案的手帕時,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漆黑。我的腦海浮現是否有人關了燈的想法。


    不,似乎不是這樣。經過我身旁,似乎是主婦的女性,得知特價商品不列入點數兩倍的對象,正念念有詞地抱怨著。她並沒有對視野消失一事表示不滿。然後我總算察覺到,是我被人遮住了眼睛。我感覺到冰冷又柔軟的肌膚正觸摸著我。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歌聲。


    是個熟悉的旋律。無論是誰,一定都聽過且唱過的童謠。


    籠目籠目 籠中的鳥兒 什麽時候飛出來


    不光是旋律。這聲音……音調明明不同,卻可以知道是同一個聲音。我確實聽過這聲音的本質。


    在即將天亮的夜裏 鶴與龜跌倒了 在後麵的那個人


    歌詞明明還沒唱完,聲音的主人卻停頓了很長一段時間,將嘴唇湊近到能感受呼氣的距離,從背後向我低喃。


    「——是~誰?」


    心髒猛烈地跳了一下。


    同時奔馳過腦海中的,是剛才的嬉戲行為。曾喜孜孜地進行剛才的遊戲,我還在念幼稚園時的回憶。我知道對方是誰,這是我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遊戲。


    我吞下堆積在嘴裏的口水,總算說出了那個名字。


    「————永遠?」


    對方讓我重見光明,代替回答。我有種簡直像被下了命令的感覺,轉過頭去。


    那時候。以夕陽為背景的長發女孩。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女孩,頭發長度隻到肩膀。她將黑發卷在指尖上,柔和地露出微笑。


    不光是聲音,身高也不同。衣服也不同。那時候並不是黑色水手服,而是白色連身裙裝扮。


    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斷言不會認錯人。


    「永遠……」


    再次脫口而出的,是我以前最喜歡的人的名字。


    好喜歡好喜歡,明明很喜歡,卻傷害了那個人的名字。


    她浮現出的笑容,像是看到解開問題的學生。


    「——乖孩子。」


    睡蓮寺永遠。


    再次重逢的她,就跟以前一樣——簡直就像時間一直停留在過去那樣自然地——撫摸著變成高中生的我的頭。


    「你一點都沒變,我放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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