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審判的第二天其實並沒有開庭,第三天就要開始了。


    我還是老樣子去阿武隈家裏叫醒他,一同前往法院。我大概一路上表情都很複雜吧,檢方昨天才提出新的證物,阿武隈卻隻叫我幫忙列一份鞋店清單而已。更難以置信的是,阿武隈竟然相信自己今天一定會在法庭上取得勝利。


    「阿武隈律師,你今天到底打算怎麽做?」


    我追問了好幾次,他的答覆還是充滿謎團。


    「這個嘛,敬請期待啦,要是現在透露,你一定會生氣的。」


    不懂啊,是我會生氣的手法嗎?阿武隈又想出什麽獨到的毒辣反詰問嗎?


    我們穿過法院門口的金屬探測門,正要走向今天預計要開庭的法庭時,可疑的事又發生了。


    「啊,來了、來了,阿武隈律師好,還有這位是……本多律師吧?」


    突然有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跑來打招呼,是個年紀大約五十多歲、看起來還挺親切的大叔,身上有些別扭地穿著全套西裝。


    「啊,你好。本多,這位是今天拜托他出庭作證的太田先生,昨天找到的。」


    「什麽?呃,你好,請多多指教。」


    總之,我隻能先跟對方打聲招呼,接著湊近阿武隈耳邊詢問:「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什麽意思?這位是你做的鞋店清單裏頭的其中一位老板啊。」


    「咦?等、等一下!未經過公審前的整理手續,是要怎麽申請新的證人呢?」


    「喂喂,昨天認可檢方提出新證物時,我們不是提過條件了嗎?」


    「啊!」


    對了,我們認可檢方提出的新證物,但是也可以無條件提出新的證據來,雙方已經約定過了。


    「年輕的井上也就算了,沒想到連岩穀檢察官也這麽好騙。可以無條件提出新的證據,等於是宣告我方穩贏啦。」


    阿武隈說完,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卷起來的茶色信封,炫耀似地在我麵前扇個不停。


    「你、你那個信封是……」


    「第二件新證物。」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也隻能放棄追究。


    2


    「起立!」


    我們按照書記官的號令站起來,等待審判長一行人走進法庭。


    「請各位就坐,很抱歉昨天的庭審突然延期,主要是因為檢方提出了本案全新的證據,本來是不能就這樣認可新證據,但由於被告方也表示同意,所以特別予以采納。那麽,請岩穀檢察官開始進行詰問。」


    「好的。」


    對檢察官來說,應該沒有比發現殺人案的新證據更值得高興的事,岩穀檢察官立刻興致勃勃地迅速站起來。


    「檢方的第一位證人,先請到擔任本案調查工作的城井警部。」


    站在證人台上的城井警部提出以下證詞:


    在起訴被告田野原之後,警方為求慎重仍然持續查案。從田野原用受傷流血的手翻找案發現場的事實看來,被告不隻是邊搜尋手機下落邊偽裝成強盜闖入,也可能是出於其他目的翻找被害人家中。


    前天庭審結束後,警犬在田野原被員警盤查的河邊空地一帶,發現被埋藏的新證物,那就是田野原的未婚妻栗田桃子之前因為車上竊盜案被捕時,該案失竊的黃金珍珠項鏈。


    該起竊盜案的被害人曾經目擊犯人逃走。依照被害人提供的資訊,犯人的特征是有穿唇環及染褐發,這點和栗田小姐的外型一致;而裝有項鏈的保管箱,則在栗田家的陽台上尋獲。


    「然而,被害人目擊竊盜犯的證詞有模糊之處,最重要的是遲遲無法尋獲失竊的項鏈,因此,被告栗田小姐在檢方撤銷起訴之後已被釋放。」


    城井警部說完這句總結,本來身為辯護律師的我們應該大喊:「這些話跟本案完全無關!」提出異議才對,我卻沒這麽做,畢竟阿武隈另有想法,要是他沒有開口,我想自己就不應該插嘴多話。


    「以上,檢方結束對這名證人的詰問。」


    「請被告方進行反詰問。」


    「我們這邊沒有進一步的問題。」


    因為阿武隈沒提出詰問,檢方繼續傳喚下一位證人。


    在庭審第一天也曾出庭作證,自稱「科搜研之女」的科學調查研究所的武藤主任再次登場。井上檢察官讓她提供的唯一證詞,是挖出來的項鏈上驗出了血跡和指紋,而且都是屬於田野原的。


    這一刻,連我也能感覺到法庭的氣氛變得完全不一樣。


    「最後,檢方再次請到證人城井警部。」


    井上檢察官讓城井警部重新站上證人台,提出最後的證詞:


    「前次審判釋放栗田桃子小姐的原因之一-就是失竊的項鏈一直沒被尋獲。警方認為,本案被殺害的馬場小姐應該以某種手段取得了項鏈,借此脅迫田野原被告。或許馬場小姐威脅說,她會誣賴項鏈其實是被告未婚妻栗田小姐偷走的。目前尚無法得知竊取項鏈的犯人是誰,但無論以上恐嚇的真實性如何,無疑會給被告的未婚妻帶來極大危害。警方也了解到栗田小姐已懷有身孕,因此推測被告為了保護未婚妻,不惜殺害馬場小姐,並奪走這條項鏈埋藏在河邊沒有人跡的空地。」


    城井警部做出以上證詞後,井上檢察官轉向陪審團說道:


    「向各位陪審員報告,關於上個月發生的車上竊盜案,由於和本案屬於不同的案件,所以證人無意提及竊盜案的犯人是誰,不過也請各位留意一點,宣稱被告懷孕的未婚妻偷走項鏈,這對於被告而言是非常不樂見的,以上。」


    她心滿意足地提醒完這一點就結束詰問。


    「辯護人要提出反詰問嗎?」


    「現階段還沒有。」


    檢方已經提出對被告方這麽不利的證據,阿武隈依舊不為所動,陪審團和旁聽民眾或許覺得有異,紛紛用懷疑的視線望著他,可能是覺得阿武隈已經放棄抵抗了。


    不可思議的是,我在這樣的狀況下也沒有感到太多不安,大概是因為坐在隔壁的阿武隈仍一如往常。


    「……原來是這樣。」


    我忽然想通了。這次的被告在審判中不斷陷入不利的立場,我自己的心情難免會跟著七上八下,阿武隈卻總是麵不改色。我終於多少明白理由是什麽了,因為他相信自己接下來可以馬上扭轉局麵。因此,不管陪審團和旁聽席上的所有人怎麽看待他,阿武隈也不會動搖吧。


    3


    「接下來再次請被告方進行辯論,辯護人請上前。」


    「交給我吧。」


    阿武隈一副時機成熟的樣子站起身來,他逆轉局勢的妙計終於要揭曉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或許是法庭中最為緊張的人。


    「第一位證人,希望能詰問負責鑒定本案證據的科學調查研究所的武藤主任。」


    阿武隈選擇武藤主任這位「科搜研之女」。她一站上證人台,阿武隈隨即發問:


    「武藤主任,我想要請教您一點,請先看一下這張檢方提出的證物照片。」


    他把某張照片遞給證人台上的武藤主任。


    「您有印象嗎?」


    「當然,這是檢方第五號證物的照片吧?拍攝的是留在案發現場的腳印。」


    「相片中的腳印看來相當清晰呢。雖然多少有點歪斜,不過工作靴的坑紋印得非常清楚。」


    「嗯,是的。」


    「可是,本案是在四月二十七日深夜發生的,警方在隔天十點左右才開始搜索現場並采集證據。腳印已經暴露在戶外將近十個多小時,仍會保存得這麽完整嗎?」


    「當然,雖然會受到地麵質地、人群


    是否經過或者風雨強度的影響,但現場幾乎沒有人潮,更沒下過雨,足跡有充分的可能性保留一整晚。」


    「是這樣嗎?對了,您知道被告的職業嗎?」


    「是的,聽說是建築工地的工人。」


    「那麽您知道被告穿著的工作靴,其實是未婚妻剛送給他的新品嗎?」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武藤睜大眼睛,岩穀檢察官則是站起來準備攪局:


    「庭上,這明明是需要予以駁回的誘導詢問吧?」


    「不,既然是檢方證人,應當要允許這種程度的誘導詢問才對。」


    阿武隈立刻抗辯,他說得確實有道理。


    「異議駁回,請證人回答問題。」


    一被審判長催促,武藤馬上回答:「被告被警方拘留的時候,是我負責鑒定他穿的靴子,我知道靴子相對而言算是新品,不過不清楚是誰贈送給他的。」


    「我根據以上前提來請教您,如果比較現場的腳印和從被告所穿的靴子采集的腳印,確實有很多共通點,看來是同一款式的靴子無誤,但真的是同一雙嗎?」


    「這……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打個比方,被告的工作靴如果已經穿了很久,應該會留下獨有的使用痕跡吧?但全新的靴子就不會有。要是兩雙靴子其實都是新買的,您能夠區分兩者留下的腳印哪裏不同嗎?」


    武藤第一次被問倒了,陪審團跟我也是一陣沉默,最後她才勉強擠出這句話:「……要鑒別出同款的工業品,確實很困難。」


    確實如此。因為這樣,阿武隈才會一直追問田野原收到全新的工作靴當禮物的事嗎?


    「換句話說,現場殘留的腳印和被告所穿的靴子種類雖然一致,卻無法斷定是否來自於同一雙靴子。可以這麽說嗎?」


    「是可以這麽說,但你也無法判斷不是同一雙吧?」


    武藤不甘心地說出證詞。


    「很好,下一個問題非常重要。假設有被告之外的第三者,穿著和被告相同種類的全新工作靴走過案發現場,是否就可以偽裝成是被告經過該處呢?」


    法庭陷入一陣騷動,我也快喊出聲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麽院子裏有腳印啊。


    「異議!這是不當的誘導詢問!」


    岩穀檢察官當然無法保持沉默,立即站起來抗議。


    「認可,請將方才的問題從法庭紀錄中刪除。」


    詰問被駁回,但阿武隈根本不為所動,或許陪審團已經牢牢將他提出的可能性記在心裏了吧。


    「無妨,以上結束詰問。」


    「岩穀檢察官有反詰問嗎?」


    「不,沒有……」


    岩穀檢察官可能也覺得現在不適合跟阿武隈針鋒相對。


    「接下來,我想請解剖遺體的木野下法醫擔任被告方的證人。」


    ◆


    法庭的氣氛明顯改變了,傳喚下一位證人之後,阿武隈就像完成既定流程似地立刻展開詰問。


    「木野下先生,您之前作證過被害人的死亡時間,推測是二十七日晚上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您提到的根據是遺體的體溫和死後的僵硬程度,以上正確嗎?」


    「對,沒錯。」


    「可是,遺體的體溫和氣溫變化有很大的關係,死後僵硬的程度也會受到環境因素跟被害人的體質影響,多少會有誤差對吧?」


    「這個嘛……是的。」


    「所以,有個問題想請教您。您推斷死亡時刻是在深夜十二點鍾左右。對,您曾說是『左右』。這之間的誤差到底有多少?十分鍾、三十分鍾,還是一小時?這個問題非常重要,請以專家身分告訴我們正確的專業見解。」


    木野下似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一小時左右的誤差,我想多少是有可能的,隻是以本案來說,被害人是在晚上十一點半左右傳送簡訊,我判斷誤差範圍應該不至於超過三十分鍾。」


    「反過來說,您的意思是,假設沒有那封簡訊,推定的死亡時刻或許就會有一小時以上的誤差?」


    「異議!這問題根本是以誤認為前提!」


    「那我換個問法。目前推斷的死亡時刻,無疑受到被害人傳送簡訊的時間很大的影響,對嗎?」


    「是的,這點我無法否認……」


    「以上結束詰問。」


    以阿武隈而言,詰問以這種平靜無波的方式結束還真有點稀奇。我仍不明白剛剛那些證詞到底有什麽意義,不過,這種模糊的證詞,大概是阿武隈現在迫切需要的吧?


    接下來檢方依舊沒有提出反詰問,阿武隈又請到下一位證人。


    「那麽,被告方的下一位證人,希望傳喚到案發現場采集證據的鑒識課出水巡查部長。」


    ◆


    鑒識課的出水巡查部長站上證人台,本案的凶器,以及案發現場的指紋和血跡都是由他負責采集。


    「首先請教您,像您這樣的鑒識人員,在有人通報發生殺人案件之後,就會立刻趕往現場嗎?」


    「是的,確實是這樣。」


    「在您抵達現場時,那裏還有許多警官已經到了吧?」


    「那當然,畢竟有必要隔開圍觀的群眾,案發現場也需要管製出入。」


    「所以,在鑒識課的同仁收集完所有現場的證據前,城井警部等等的警察當然已先在現場展開調查了吧?」


    「……我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思。收到殺人案的通報後,順序雖然有先有後,但所有必要的人員都會趕往現場。」


    「我想說的是,事實上案發現場有個一眼就會發現的特征,那就是窗戶玻璃被打破了。您抵達現場時,有聽到城井警部或任何其他人指示說,窗子破了,鑒識人員應該重點調查窗戶四周嗎?」


    「異議!這是要求轉述傳聞的問題。」


    岩穀檢察官有些遲疑地提出抗議,感覺是因為他還不明白阿武隈詰問的意圖,姑且就先抗議再說。阿武隈則對審判長解釋:


    「異議應予以駁回,我們被告方希望解析警方到底采取什麽方針調查本案,因此有必要了解證人在案發現場進行調查時,曾經收到哪些指示。」


    正麵突擊了,阿武隈有條有理地主張他的發問是有意義的,審判長不得不駁回檢方提出的抗議。


    「了解,請證人回答問題。」


    「……確實有要我們調查被打破的窗子四周,可是,這不意味著隻要收集那一帶的證物就夠了。而且,要是破掉的窗戶周遭明顯留有犯罪證據,不需要城井警部特別交代,我們也一定會仔細調查呀。」


    這一瞬間,阿武隈揚起嘴角,露出惡魔般的微笑。


    「謝謝您,真沒想到會聽到這種迫切需要的證詞。」


    阿武隈的說法充滿惡意,出水巡查部長當然繃著臉警戒起來。


    「聽好喔!犯罪現場有『從外側打破的窗戶』這種極為可疑且醒目的犯罪跡象,而且,您說自己仔細調查了窗戶周邊。警方該不會是以『犯人從院子出入現場』的大前提來調查本案的吧?」


    「不,絕對沒有這回事,我們把現場全部查遍了,才會發現犯人是出入現場也不會被懷疑的人物,而且為了偽裝成強盜入侵才刻意打破窗戶,從院子離開現場。」


    「不對啊,這是不可能的,您是打算在法庭上作偽證嗎?」


    阿武隈刻意挑釁,出水巡查部長當然上鉤了。


    「我不知道你硬是要說別人撒謊是有什麽證據?我們以萬全的準備盡力保存現場證據,你硬要挑毛病,也請務必指出個理由來好嗎?」


    「好,我聽到了,我這就拿出你們沒有仔仔細細


    搜查過現場的證據。」


    法庭喧鬧起來,我也瞪大眼睛望著阿武隈。


    「到底是什麽證據?你既然這麽說,務必拿出來讓大家瞧瞧。」


    身為鑒識人員卻被說在調查上有所缺失,他的自尊當然會受損吧,馬上就被阿武隈挑釁成功了。


    阿武隈拿出一張紙來。


    「請看這裏,這是檢方證物第十一號,在案發現場的平麵圖上標有發現血跡的位置。按照這張圖片,你們完全沒在玄關跟那附近發現任何血跡吧?」


    「確實是這樣沒錯。」


    「那麽,您有詳細檢查過現場的出入口,也就是房門正下方的門框嗎?」


    又是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問題。房門下方的門框?我完全不明白阿武隈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我雖然沒調查過,但其中一位部下應該查了。」


    可能鑒識人員也專注在打破的窗子和屋內吧。


    出水所說的曖昧證詞,或許正是阿武隈想聽的。


    「咦?您剛剛說什麽?其中一位部下可能有查?這種不上不下的證詞可以接受嗎?請具體回答『yes』還是『no』,您有調查過房門下方那一塊嗎?」


    「我沒有,不過我有交代部下,每塊地方都必須仔細調查清楚。」


    「我剛剛拜托您回答『yes』還是『no』吧?所以您的意思是『no』?」


    「案、案子不可能隻靠我一個人調查完畢,當然會有工作分配,我的職責是匯整結果,你要是真的那麽想問清楚,可以傳喚我的部下來回答。」


    「所以,您的部下到底有沒有調查過房門下方的門框,您其實也隻是聽取報告而已吧?我就知道!」


    阿武隈得意洋洋地從西裝內側的口袋拿出某個東西,那就是今天的庭審前他在我麵前晃了晃的茶色信封,裏頭是一張衝洗出來的大尺寸照片。


    「審判長,我們希望能提交這張照片當作被告方的證物。」


    「你、你等等!」


    岩穀檢察官當然慌慌張張地插嘴阻止。


    「檢方完全沒聽說你們要提出新的證物,不管證據是什麽,一概不予承認!」


    阿武隈立刻抗議:「那太不公平了吧?我們被告方昨天破例認可檢方將從河邊挖出來的項鏈做為新的證物,條件是檢方同意我們可以提出反證上必要的證據,這就是其中一項啊。」


    「就算這樣,也應該在開庭前取得我們檢方的同意吧!這樣未免太卑鄙了!」


    「真抱歉,為了檢驗你們昨天突然提出的證據,我也忙得不可開交啊。」阿武隈不懷好意地回嘴:「又不是什麽複雜的證物,不過是一張去案發現場拍攝的照片罷了,請仔細看看吧。」


    阿武隈從信封裏拿出好幾張同樣的照片,先遞給我,接著遞給兩位陪席法官和審判長。


    阿武隈說得沒錯,那是一張沒什麽奇特之處的現場照片,拍攝的應該是房門下方的門框,完全猜不出這到底能當成什麽樣的證據使用。


    「岩穀檢察官,這比檢方突然提出的新證物可愛多了吧?提出一張現場照片做為證物,對檢方而言那麽不利嗎?」


    阿武隈這番話根本是刻意挑釁,岩穀跟井上兩位檢察官閉緊了嘴巴,不約而同地狠狠盯著那張照片不放。


    「我方認可檢方提出的新證據,條件是檢方也會承認我們提出的反證,事到臨頭你們決定撕毀這項約定嗎?」


    「……了解了。」


    都說到這個地步,他們看來也隻能點頭同意。


    「看來不過是案發現場的照片,檢方同意這張照片可以做為呈堂證供。」


    站在岩穀檢察官的立場,似乎隻能如此回答。坦白說我也有同感,事到如今拿出一張案發現場的照片又有什麽用?


    在這個瞬間,阿武隈臉上又浮現那種惡魔般的壞笑。


    「那麽,我就繼續詰問證人。請您重新審視一下這項證物。」


    阿武隈說完,把同一張照片發給出水巡查部長和陪審團成員。


    「出水巡查部長是本案鑒識工作的負責人,您知道這張照片拍攝的是哪個地方嗎?」


    「看來應該是……現場大門的門框……拍攝的重點是門框的下半部。」


    「是的,請仔細看門框的中央部分。堆積了些落葉跟沙子可能看不太清楚,不過可以看到有個小小的暗紅色汙漬吧?」


    「……是的,看來的確有一小塊斑點,這又是什麽?」


    「這是我昨天找到的血跡,警方看來根本沒有全盤掌握證據啊。」


    法庭騷動起來,我跟岩穀檢察官拚命瞪大眼睛察看照片。不說的話還真不會注意到門框上的確有個小小的斑點,要說那是血跡,看起來倒真的有點像。


    「你、你等一下!進門的入口處應該沒有血跡才對!」


    「所以我才說警方辦案充滿漏洞!這應該是極為重要的證據吧?如果真的是被告留下的血跡,被告應該要獲判無罪才對。」


    法庭越來越喧鬧。


    「你們檢方的主張是:『犯人偽裝成強盜刻意在屋內亂翻,再打破窗戶由院子離開現場。』如果你們的主張正確,被告要離開屋內就不會走大門;相反的,要是大門底下有血跡存在,就是被告在手受傷之後曾經走過大門。你們的主張完全被推翻了嘛。」


    出水巡查部長陷入沉默,阿武隈轉頭對審判長說:


    「庭上,被告方要求在審判長的管理下仔細調查這塊血跡,不然本案恐怕無法公平地繼續審理下去。」


    岩穀檢察官連忙站起來。


    「檢、檢方提出異議!本項證物不一定是血跡,即便是血跡,也無法顯示和本案直接相關,可能不過是塊汙漬罷了,為了這原因就中斷審判實在愚不可及!」


    「不,被告方可以斷定這就是被告所留下的血跡無誤。被告想從被害人身上拔出菜刀時不慎被割傷,然後就從大門離開現場,會在門框上留下血跡不是什麽不自然的事。」


    審判長被他的氣勢壓倒了,我也一樣。我這才知道阿武隈的可怕之處,昨天我幫他叫計程車,他緊接著就直奔現場調查,發現了這塊血跡。真讓人不敢相信,警方跟檢察官都看漏的證據,竟然在這個時間點剛好出現了。


    法庭內的吵雜聲一時半刻還無法平息,一般來說法官會大喊「肅靜」,現在審判長卻和兩位陪席法官交頭接耳地在商量什麽,接著似乎好不容易得到結論了,審判長終於出聲要求眾人安靜下來。


    「出水巡查部長?」


    審判長先對證人台上的出水發話。


    「庭、庭上有什麽指示?」


    「你可以現在立刻趕赴現場采集這塊斑點做為本案證物嗎?為了公平起見,安藤右陪席法官會陪同你前往。」


    「法院既然要采集證物,當然可以辦到……」


    「很好,武藤主任,還有一件事。」


    接下來,審判長對坐在旁聽席上的科學調查研究所的武藤主任說:「如果要查明這塊斑點是不是血跡,如果是血跡又是誰留下的,需要多少時間來鑒定?」


    武藤主任急急忙忙地站起來回話:


    「是不是血跡馬上就可以檢驗出來,問題是dna鑒定。如果將本項證物排定為最優先,或許隻要幾個小時就能完成檢驗,不過本案發生後已經過了很久,有可能無法在一天內鑒定完畢。」


    「了解。雖然時間尚早,但本庭先進入午休,今後的審判如何進行,就待武藤主任提出中間報告後再行判斷。」


    審判長一宣布休庭,法庭內的氣氛轉眼間改變了。門框上的血跡如果真的是被告留下的,檢方的主張就被攻破


    了,在場每個人都期待著接下來的審判到底會怎麽發展。


    「阿武隈律師,你昨天到底做了什麽?」


    我忍不住追問,這家夥卻隻是露出一臉壞笑。


    「等案子全部結束後再跟你說,現在趕緊去吃午飯。下午的開庭才是重頭戲,趁現在先補充一點能量吧。」


    4


    坦白說午飯什麽的根本無所謂,不隻是我,我想陪審團和每一位旁聽人都有同樣的想法。在眾人著急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繼續的氛圍中,下午準時開庭了。


    「看來全員到齊了。檢驗結果比預期得還要早出來,接下來繼續審理本案。」


    審判長簡短地告知,審判繼續進行,而陪同進行證據采集與鑒定的右陪席法官安藤也已經回座。


    「右陪席安藤法官,方才請您陪同進行搜證,然後前往科學調查研究所檢驗證據,請報告結果。」


    比審判長年輕一些的安藤法官在位子上答道:


    「是的,現場的確有類似血跡的斑點,由出水巡查部長采集到適宜的證據後,已經送往科學調查研究所,並由武藤主任親自檢驗。」


    「很好,武藤主任已經到了嗎?」


    「是的,她已經在一旁等待。」


    「為求公正,由本庭直接進行詰問,請武藤主任往前到證人台。」


    「科搜研之女」武藤主任站上證人台。或許是拚命趕來的緣故,她有點喘籲籲的。


    「武藤主任,安藤法官交付的證物都檢驗完畢了嗎?」


    「是的。」


    「請詳細說明結果。」


    「好的,證物確實是人體的血液無誤。由於血跡附著在門框下方,較少受到風雨影響,dna鑒定相對較容易進行……鑒定的結果,血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田野原被告留下的。」


    岩穀檢察官和坐在他身邊的井上檢察官頓時麵無血色,相形之下阿武隈卻露出一臉壞笑,法庭隨即陷入喧鬧之中。


    這意味著和阿武隈提出的一樣,被告在手割傷之後其實是由正門離開的,如果不是這樣,怎可能在房門底下的門框留下血跡?同時,檢方提出被告偽裝成強盜,殺害被害人之後從院子離開現場的主張就不攻自破了。阿武隈竟然能發現這樣的證據,實在太可怕了!


    「肅靜!請肅靜!本案在審理階段不斷出現新的證據,恐怕已無法按照正常程序進行庭審。岩穀檢察官,檢方是否考慮先撤銷控訴呢?」


    竟然由法官來勸告檢方撤回控訴,對於檢察官而言等於是宣判死刑吧?


    「請、請您等一下!」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人不是岩穀,而是井上檢察官。


    「即便被告在殺害被害人之後走出大門,若是他臨時想到偽裝成強盜入侵的點子,再次折返現場,最後從院子離開,這樣一來就沒有矛盾之處。」


    這麽一來似乎就說得通,可是仍舊無法打敗阿武隈。


    「奇怪,檢方都提交所有證據了,現在又打算變更主張嗎?今天檢方連進門處的血跡都無法查明,你覺得這樣能在沒有任何合理懷疑的前提下,證明被告的犯罪事實嗎?該不會連案發現場的屋外也還有血跡殘留吧?」


    「可、可是,不能光憑這樣就……」


    「井上,夠了!」


    岩穀檢察官開口製止還想要提出抗辯的她,阿武隈等到兩名檢察官都沉默不語,又轉向法官席說:


    「審判長,被告方無法同意檢方現階段撤回控訴。我們主張被告在室內割傷右手之後才由大門離開,這麽一來,本案就還有個謎團尚未解開。在院子裏采集到的那個和被告所穿靴子相同的足跡,到底是誰留下的呢?」


    這一刻,法庭陷入本日最高分貝的喧鬧聲中。


    當然,阿武隈的發言不但徹底駁倒檢方的主張,同時還指出第三者犯案的可能性。


    「雖然有這樣的疑問是理所當然的……」


    「被告方已準備好證據,可以證明留下腳印的另有其人,請讓我繼續詰問證人。」


    「什麽!」


    隨著井上檢察官的這聲尖叫,法庭再次被吵鬧聲包圍,我卻冷靜下來了,大概是我已經被阿武隈嚇過太多次,這家夥再怎麽出招都不足為奇。


    「辯護人可以證明嗎?」


    連審判長也充滿疑問。


    「是的,接下來希望傳喚田野原被告登上證人台。」


    ◆


    檢察官可以傳喚任何人出庭作證,唯獨有個例外是不得傳喚被告,沒有被告本人同意是無法在法庭上詰問他的。


    隻有在辯護人請被告上台作證的狀況下,才會賦予檢方詰問被告的權利,正因為這樣,辯護人很少會讓案子的被告親自作證。


    看來現在就是極為罕見的狀況,阿武隈毫不猶豫地把田野原推上證人台。


    「好,想問你的隻有一件事。我的問題並不是你有沒有殺害被害人。你在四月二十六日和本案被殺害的馬場小姐及江川先生在家庭餐廳會麵,遭到對方恐嚇勒索,我想請教當時的詳細狀況,對方隻有要求支付金錢嗎?」


    「不是的,不隻要錢,之前我一直不想提,其實馬場小姐還有另一個要求。」


    「是什麽呢?」


    「有段時間我和被殺害的馬場佐惠小姐很親近,被誤認為兩人在交往也不奇怪。我本人沒有那方麵的意思,最後也和其他女性有婚約了,馬場小姐卻不能接受這一點,除了要我付錢,還要我解除婚約,改為跟她交往。」


    「威脅的其中一部分,就是她說要把那條項鏈,也就是你未婚妻牽涉的那件車上竊盜案的贓物交給警方嗎?」


    「是的。」


    「這和馬場小姐的友人椎名阿佐美小姐的證詞一致,謝謝你。以上結束詰問,請檢方進行反詰問吧。」


    檢方難得有對被告進行詰問的機會,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庭審的發展讓檢方意識到沒有獲勝的可能性,岩穀檢察官隻說「沒有進一步的問題」,爽快地放棄。


    「下一位證人,我想請和被害人馬場小姐一起進行恐嚇的江川先生上台。」


    ◆


    可能連旁聽人都意識到了吧,剛剛對被告的詰問隻不過是前菜,現在對這位證人的詰問才是重頭戲。


    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法庭安靜無聲,新證人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站上證人台,那是和被害人馬場一起脅迫被告田野原的江川。


    大概因為自己被請來的理由和這件事多少有關,江川的表情看得出多少有些動搖。


    「好,江川先生,你其實隱藏了一個重大的秘密吧?」


    還真直接。本來檢方應該要抗議我方提出「過於簡略的不當詢問」,但岩穀檢察官似乎沒有什麽精神應付了。


    「什麽意思?我什麽都不知道。」


    江川拚命裝出冷靜的模樣。根本不需要超能力,連我也能看出他現在應該在撒謊。


    「你之前的證詞提到過,在案發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六日那天,被害人恐嚇被告時你也在場。」


    「我是有講過,那又怎麽了嗎?」


    「被告每天上下班都穿著工地製服和工作靴出門,二十六日時也是這樣嗎?」


    「這倒是沒錯。」


    「所以,這代表你在二十六日當天有機會知道被告穿著的是哪種靴子?」


    感覺得到所有旁聽人都深吸一口氣。這麽一說,真的是這樣。


    「喂,你等等!我可不記得別人穿的是什麽靴子啊!」


    江川回話的口吻已不再彬彬有禮。


    「是嗎?工作靴應該相當顯眼,看過一眼就留下印象也不足為奇吧?」


    「才不是,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就這樣。」


    「好吧,下一個問題。恐嚇的時候你也在場,你應該聽到了吧?被害人馬場小姐除了向田野原被告要求金錢,還希望兩人複合是嗎?」


    「那種事情我怎麽記得?」


    「都聽說要恐嚇人了,你卻漏掉這句話?怎麽會有這麽湊巧的事?話說回來,你明明被遭到殺害的馬場小姐逼迫一起恐嚇他人,卻仍和她往來了那麽久,原因到底是什麽?」


    「這、這隻是馬場喜歡使喚人,而且幫忙她也可以賺錢。隻是這樣而已。」


    「應該不是吧?你一定喜歡馬場小姐,或者跟她過去是男女朋友,所以才會跟她往來了那麽久吧?還有一點,第一次作證的時候檢方問你:『你和被害人馬場佐惠是什麽關係?』你的證詞是:『我跟佐惠……我是說馬場小姐,是高中同班同學。』如果她對你隻是呼來喚去,你怎麽會直呼她的名字?」


    江川頓時呆住了,其實我也是,根本不記得曾經有過這樣的證詞。阿武隈厲害的地方不是可以識破謊言,而是連這樣的小地方也牢記在心,然後在接下來的審判中妥善運用。


    沒錯,用姓氏稱呼跟自己交往的女性真的挺奇怪的,田野原提到栗田小姐的時候也會稱呼她為「桃子」。


    「另外,按照檢方提出的證物,你有收到被害人寄出的簡訊吧?我把內容念出來好了。『有回覆了,田野原那家夥說明天下班後要過來,時間大概會很晚。』所以,你很清楚被告會在二十七日深夜和被害人碰麵吧?這裏就是重點,你喜歡馬場,可是馬場除了恐嚇田野原,還要求跟他複合。她就在你麵前這麽威脅對方,你應該難以忍受吧?更要命的是,田野原被告還答應在深夜去馬場家裏找她。恐嚇什麽的也就算了,年輕男女在深夜會麵,你應該很不爽才對吧?」


    阿武隈想暗示的內容非常明顯,在他不斷的鋪陳下,江川像條魚一樣張口結舌,完全沒辦法插口否認半句。


    「接下來就簡單了,你在田野原被告抵達前,或許在四月二十七日深夜十一點左右進入馬場小姐家中。她和你熟識,自然不加提防地放你進門,也可能你和馬場小姐親近,本來就有備份鑰匙。你出其不意地闖進她家,再用菜刀刺殺她。」


    「你、你到底在鬼扯些什麽?人怎麽可能是我殺的?而且我還有不在場證明!」


    「那天晚上你安排了一些小機關,先偷拿馬場小姐的手機,再從屋外打破窗戶。加上你很清楚田野原被告穿什麽樣的鞋子,就穿上同一款工作靴從院子離開。接著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在晚上十一點後用suica卡搭了一小時左右的電車,還在車上用從馬場家裏拿走的手機,在晚上十一點二十八分傳簡訊給你們共通的友人椎名小姐,叫她明早過來一趟,這麽一來不但能偽造馬場小姐的死亡時間,還幫自己安排了不在場證明。最後,你趁夜深時偷偷回到馬場小姐的公寓,以備份鑰匙開門,把偷走的手機扔回屋裏再離開。手機會掉落在進門處的理由就是這個。」


    「你、你給我像樣點!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其實都是你的推測吧?我要是真的有殺人還偽裝了什麽腳印,就拿出證據來瞧瞧嘛!」


    「那是檢察官的工作,坦白說不是辯護律師的義務,不過我倒是可以幫檢方一個忙。其實,我還想麻煩你再提供一段證詞。江川先生,可以麻煩你轉個頭往右後方看一下嗎?」


    阿武隈說完,我也跟著轉頭望向坐在證人台後麵的某個人,那就是今天開庭前被阿武隈叫來的鞋店老板,記得他姓「太田」。


    意識到法庭眾人的視線,太田先生慢慢站了起來。


    「你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我怎麽會認識這個老頭!」


    「在案發的半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七日中午過後,你為了買工作靴,去了太田鞋店一趟,這位是店長,這樣還想不起來嗎?」


    江川完全僵住了。


    「我們被告方預計傳喚太田先生做為證人並提供詳細的證詞,指認你在四月二十七日下午來到店內,並購買和被告所穿的工作靴完全相同的款式。這種靴子的尺寸很重要,但你沒試穿就直接買了。你或許是因為這種小型的個人店家沒有裝設防盜攝影機才來這家店購買,但是,這種不肯試穿的購買方式反而讓店長記住你了。好,請告訴我們,你為什麽在案發前購買和被告同款的靴子呢?」


    「……」


    現在江川什麽話也答不出來,阿武隈幹脆接口幫他說下去:


    「告訴你一個有用的資訊好了,你身為恐嚇勒索的共犯,竟然還滔滔不絕地拚命提供證詞,應該是和檢方做了什麽交易吧?檢方應該告訴過你,隻要坦白作證就不會被起訴吧?」


    江川像複活一般回過神來,用求救般的表情望向岩穀檢察官。


    「喂喂!你不是說,隻要我老實交代就不會有任何罪刑嗎?」


    岩穀檢察官卻隻是哀傷地搖了搖頭。


    「請不要誤解,司法交易的案件僅限於被害人馬場小姐主導進行的恐嚇勒索,你所犯下的其他罪刑是完全無法豁免的。」


    江川的表情再次陷入絕望,阿武隈則是乘勝追擊。


    「江川先生,這是最後一個問題……除了恐嚇勒索,你確實還犯下其他罪行吧?」


    法庭一片寂靜,江川好像失去抗辯的氣力,隻是低頭不語。


    阿武隈又對審判長說:「庭上,被告方提議本案取消對被告的控訴,並請檢方仔細調查這位證人理當購買過的工作靴如今在何處。若是鞋底沾有案發現場的泥土,事情就簡單了。另外,也該調查一下案發當晚被害人手機傳出的簡訊。我想應當不是從她家附近的基地台寄出的吧?」


    「岩穀檢察官有任何異議嗎?」


    審判長轉向岩穀檢察官問道。


    「……沒有,檢方同意撤銷起訴。」


    他勉為其難地擠出這句話,身旁的井上檢察官也喪氣地低著頭。


    「既然檢方和被告方都同意,本案就此撤銷控訴,在此宣布閉庭,各位陪審團成員辛苦了。」


    一般民眾或許不懂撤回控訴的意思,但法官宣布閉庭,接著又慰勞了陪審員,兩相結合大家就心領神會了吧?這意味被告勝利了。


    這一刻,旁聽席一起陷入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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