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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審的第二天。


    這天我們沒遲到,我成功地把阿武隈拖進法院,和其他旁聽人一起等待開庭,不可思議的是時間已經快到了,岩穀和井上兩位檢察官卻遲遲沒現身。


    阿武隈就算了,那兩位一板一眼的檢察官,怎麽想都不至於會遲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時候,法院的職員朝我們走過來。


    「失禮了,審判長請兩位過去,可以馬上到法官辦公室一趟嗎?」


    出乎意料的事態發展,讓我跟阿武隈麵麵相覷。


    「到底怎麽了?」


    「我怎麽曉得?審判長都來叫人,也隻能過去啊。」


    說得有道理,我們就隨法院職員前往審判長的辦公室。


    「你們兩位也來啦。」


    一走進法官辦公室,迎接我們的就是審判長的這句話,在場的不隻有他,不知道為什麽連沒在法庭現身的兩位檢察官也在。岩穀檢察官的表情看來比平時還要嚴肅,井上檢察官的表情卻跟惡作劇的小孩子沒兩樣。


    看來應該是發生什麽對檢方有利的事。


    「到底怎麽了呢?沒多久就是案件開庭審理的時間……」


    我提出合情合理的疑問,回答我的人自然是法官。


    「檢方在不久前表示,希望能提出新的證物。警方繼續調查本案時,碰巧在昨晚找到新的證物,並在今天早上完成勘驗。」


    「咦……」


    雖然還不太清楚前因後果,但感覺這件全新的證物,應該會讓田野原先生的立場更加惡化。


    「還是先由檢方來仔細解說一下找到了什麽樣的證物吧?」


    「了解。井上,由你來說明。」


    「好的。」


    話題的主角從審判長跟岩穀檢察官換成井上檢察官,她滿臉欣喜地點頭應聲,看來果然是找到非常厲害的證物。


    「我想審判長您也知道,本案被告田野原先生的未婚妻栗田桃子小姐,在上個月因為別的刑事案件被起訴,起訴她的人就是我。」


    「是的,我聽說了,當時以竊盜罪名起訴她,結果是檢方取消控訴。」


    「您說得沒錯。檢方之前無法繼續起訴栗田桃子小姐的理由之一,就是遲遲無法找到失竊的項鏈。沒想到,昨晚警犬發現包在購物袋並埋在地下的項鏈。」


    「咦……」


    井上檢察官從包包裏拿出兩件用塑膠袋包好的證物。


    一件是在超商或超市常收到的那種白色塑膠袋。應該是埋在土裏的關係,塑膠袋沾滿泥巴。


    另一件證物是黃金和珍珠串成的項鏈。我對首飾不太了解,但這樣東西看起來挺昂貴的。在上一起車上竊盜案中,我曾在照片上看過好幾次,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實品。


    我不由得陷入混亂,上個案子最關鍵的項鏈,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又跟這次的殺人案有什麽關係?


    「原來如此,我們明白證物是什麽了,但是和本案有何關聯呢?」


    審判長提出我心裏的疑問。


    「檢方調查過田野原被告在殺人案發生後的行蹤。員警盤問他的地方,是在案發現場附近的荒川河邊空地。被告為什麽會在離家那麽遠的地方徘徊,一直讓我們檢方非常在意。」


    我知道答案是田野原看到友人的遺體後情緒動搖的緣故,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疑問,為什麽一時心神不寧,就會大半夜地跑到河岸邊亂晃?


    「運用警犬搜索後,昨晚找出這些證物,東西就埋在員警盤問被告地點的不遠處。」


    我覺得一陣暈眩,就像突然貧血似的。


    為什麽田野原深夜會在河岸邊徘徊?理由如果是為了掩埋那條項鏈呢?很有可能,深夜空無一人的河岸邊,的確是藏匿物品的好地方。這麽一來,發現項鏈的確切地點就是關鍵所在。


    井上檢察官得意洋洋地繼續說:「昨晚開庭時也說明過,案發當時,田野原被告的手負傷流血,被害人家中到處沾有他的血跡,而這條項鏈上也有血跡反應,並已檢驗出被告的dna。因為原本裝在購物袋裏頭,項鏈上的血跡憑肉眼也能看見,請看這塊血跡。此外,項鏈上還有被告的指紋。」


    井上檢察官指著項鏈上的某個部分,可以看到一個比泥土顏色還要深的斑點。


    「怎麽會……」


    一陣詭異的悸動,令我覺得身心都開始出現異常,甚至覺得身旁的阿武隈還能保持鎮定未免太不可思議。


    這條項鏈如今為何突然冒出來?為什麽上頭還有田野原的指紋跟血跡?檢方現在的主張又是什麽?我實在不想繼續思考下去,怎麽看都隻有一個答案。


    「換句話說,檢方的主張就是本案被告掩埋了這條項鏈?」


    審判長逐一確認目前的狀況,這次是岩穀檢察官開口回答:


    「是的,正是如此。」


    「那麽,檢方要如何主張這條項鏈和本案有關呢?因為上星期發生的刑事案件的犯人,就是被告獲釋的未婚妻嗎?」


    岩穀檢察官搖了搖頭。


    「不,檢方無意爭論上次竊盜案的犯人到底是誰,但是,項鏈上的血跡跟指紋確實顯示證物是遭被告刻意掩埋的,這種情況下,本案的關鍵就是被告到底是如何取得這條項鏈。」


    「唉,怎麽想都是從被害人馬場家裏翻找出來的吧?」


    沒想到是一直保持沉默的阿武隈發言了,岩穀檢察官有些訝異,大概是根本沒預期到他會把心裏的想法如實講出來。


    「沒錯,檢方已經查明被害人確實有威脅、恐嚇被告的事實,然而尚無法掌握具體的內容,唯一能夠推測出來的是,被殺害的馬場小姐其實持有失竊的項鏈。她八成這麽脅迫過被告吧:『我就把這條項鏈當成是你未婚妻偷拿的喔!』上一起車上竊盜案裏一直沒找到失竊的項鏈,這一點關係十分重大,針對被告未婚妻的起訴最後也撤回了。可是,隻要馬場報警,告訴檢方說這條項鏈其實是被告未婚妻寄放在她家的,檢方絕對會再次起訴。被告聽到這種話,不得不出手刺殺馬場小姐,並在屋內翻找出項鏈後,將其掩埋在河岸邊的空地。」


    這是最糟糕的版本。


    阿武隈在車上行竊案審判結束後說過,隻要被偷的那條項鏈今後沒有出現,栗田被再次起訴的機率就趨近於零。


    或許案子的真相原本就出人意料,我的腦海中閃過某個可能性——


    為什麽被殺害的馬場小姐會有這條項鏈?因為她就是上次那起竊盜案的真正犯人啊。這麽一想,所有線索都說得通了。自稱能識破謊話的阿武隈說過,東西並不是栗田小姐偷的,他也認定項鏈失竊案的被害人橋本先生並沒有說謊。


    另一方麵,馬場跟栗田不但住得很近,染褐發的身體特征也相似。我雖然隻見過遺體的照片,但她們的女性友人都有穿環,可能馬場也曾經穿戴唇環。這麽一來,橋本在項鏈失竊時把馬場和栗田兩個人搞錯,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為什麽會在栗田住家的陽台上發現曾經裝有項鏈的金屬保管箱呢?理由也很容易想像,那是馬場為了報複栗田搶走了田野原。可是,栗田最後卻被釋放了,所以馬場就想到項鏈還有另一個用途,就是拿來當成威脅田野原的材料。


    這件證物要是被法庭采用的話就糟了,我拚命思考著該如何阻止這件事。該怎麽挑毛病才好呢?我勉為其難隻想到一個點子:


    「我、我想要請教一件事……這條項鏈應該被掩埋好幾天了吧?還是能夠在上頭驗出指紋和dna嗎?」


    沒想到井上檢察官自信滿滿地回答我:


    「dna的檢驗技術日新月異,而且項鏈是被塑膠袋包好才埋


    進土裏。雖然依據埋藏深度和氣溫條件的不同會有所差異,但據說保存能力其實不比冰箱還差。」


    確實很有可能,現在隻需要少許dna樣本就可以驗出大量事實,而且不時能聽到埋在土中的遺體可以長時間保存原狀。既然項鏈是被購物袋包住的密封狀態,要檢驗出dna或許是相當簡單的事。


    「我也想提出一個問題。」審判長插嘴:「換言之,田野原被告的犯案動機是為了淫滅未婚妻可能犯下竊盜罪的證據——檢方是這麽認為的嗎?」


    「對,是這樣沒錯。」


    岩穀檢察官微微點頭。


    「可是,這兩位事實上尚未正式登記結婚吧?竊盜不算是重罪,應該是可以償還的,你們卻認為田野原被告寧願為此犯下殺人罪嗎?」


    「是的,田野原被告有理由非得保護未婚妻不可,因為對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什麽!」阿武隈驚愕地瞪大眼睛:「本多!剛剛檢方說的是真的嗎?」


    「咦?對啊,我沒跟你說過嗎?」


    「喂喂,我可沒聽說啊……既然這樣,我明白檢方的主張了。」


    阿武隈竟然坦率地認同,案情恐怕已經惡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竊盜罪一般的罰則是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或罰金五十萬日圓,可是,栗田桃子在高中時代有過前科,要是再次以車上行竊的罪名遭到檢方起訴,恐怕無法獲得緩刑,而會被判入獄服刑。


    由於栗田桃子懷孕了,監獄應該會特別照顧她,但是獄中生活難免為夫婦兩人帶來巨大的鴻溝。而且,光是母親有前科,以後就會為孩子的未來帶來不良影響吧?再加上栗田因為上次的案子被拘留時,精神狀態已經很差,由於環境改變也可能帶來壓力,甚至導致孕婦流產。


    為了保護老婆跟小孩——感覺田野原殺人的動機已經相當充分。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審判長似乎也意識到新證據的重要性,臉色沉重起來。


    「可是,不管理由是什麽,未經公審前的整理手續而提出全新的證據,本庭是無法允許的,岩穀檢察官也了解這一點吧?」


    「是的,當然,但我不認為法庭無視這個證據會是正義的表現。」


    「既然這樣,我們就更應該走正當程序重新審理本案。必須解散陪審團再次選任,被告方也同意嗎?」


    當然,我沒有任何異議。直接提出這份證據實在太不公平,之前的整理手續等於沒有意義。


    但我還沒開口,阿武隈卻徑自說道:


    「不用了,那是浪費時間跟稅金,反正案子才審理到一半,我看請檢方直接提出新證物就行了。」


    「咦!」


    我和兩位檢察官還有法官都瞪大眼睛。他為什麽會如此爽快地認可這種對被告方不利的證物?


    「阿武隈律師,你等等!」


    「沒事的啦,你閉上嘴巴,乖乖交給我處理。」


    我的抗議被他直接封殺了。


    「我們當然有幾個條件。首先是不要再追查這條項鏈被偷的車上竊盜案的犯人是誰。檢方或許懷疑是田野原被告的未婚妻犯案,但那畢竟是別的案件吧?」


    「當、當然。關於這一點,我方毫無異議。」


    一向冷靜自持的岩穀檢察官很難得地慌忙表示同意。


    「還有一點,既然你們提出新的證據,那也應該給予我們反證的權利。今天的庭審我看先延期,給我方一些調查的時間吧。隻要今天一天就夠了,必須給我們重新調查案發現場,還有搜出項鏈的河邊空地的機會。」


    「當然會給予被告方反證的時間,身為檢察官的我沒有任何異議。」


    岩穀檢察官果然欣然同意。


    「對了,岩穀檢察官,既然要反證,我們當然預計會提出新的證據跟證詞,到時候檢方會無條件予以認可吧?」


    「那當然。不過,到時候我們檢方自然也會獲得反證的權利。」


    和岩穀檢察官取得共識後,阿武隈又轉向法官說:


    「審判長,我方依以上內容跟檢察官取得共識了。對於檢方提出的新證據,我們沒有異議。」


    審判長訝異地反問:「真的?你確定沒問題嗎?這條項鏈對於被告的立場無疑相當不利喔。」


    「沒問題的,本來就應該避免審判延長,導致被告和陪審員被拘束的時間變得更長。不該有這種浪費稅金的行為。」


    「……好吧,既然被告方沒問題,我也不樂見審理本案的時間不斷延長。」


    由於三權分立製度,法官的權益也受到相當程度的保障,他們唯一擔心的是會被一般民眾批判,甚至貼上「法官隨意延長審判,不但浪費稅金,也消耗了陪審團的寶貴時間」的難聽標簽。看來阿武隈就是瞄準了這個弱點。


    我唯一不明白的是,為何阿武隈要接受這個完全不利於我方的證物。


    ◆


    走出法官辦公室,確認四下無人之後,我立刻逼問:「阿武隈律師,請問你為什麽要承認那種足以證明殺人動機的證物呢?」


    他被我一問就露出不耐煩的表情說:「唉,我就知道你會問。還不懂嗎?就算拒絕這種證據也沒有什麽意義啦。」


    「我不這麽認為,這樣的證物一旦被提出來,確立田野原先生擁有殺人動機,他就逃不了有罪判決了。」


    「是喔,連你也這麽想啊?你再也無法相信田野原了嗎?」


    「不是的,我相信田野原先生絕對沒有殺人。」


    我一說完,阿武隈就滿臉不可思議地盯著我。


    「竟然沒有動搖啊?感覺還是充滿幹勁呢。我還以為你打從心底無法信賴田野原這個人了,才叫我不要認可新證據。」


    「不,我依舊相信田野原先生是清白的,但陪審團會不會這麽想就不得而知,所以,我才不懂阿武隈律師同意檢方提出新證據到底是何用意?」


    「告訴你也可以,不過先讓我問個問題吧。那樣的新證據都冒出來了,你為何還相信田野原是無辜的?」


    「有兩個理由。第一,其實我還滿相信你的,而你說過自己能識破他人的謊言。雖然不確定這番話是不是真的,但你的確說過人並不是田野原先生殺的。我既然拜托你幫忙,當然應該相信你。」


    阿武隈聞言,有點不自在地搔了搔頭。


    「唉,我之前就覺得你這家夥表裏如一,實在稀奇。另一個理由又是什麽?」


    「上次竊盜案的審判結束後,我在律師事務所跟田野原先生還有他的未婚妻栗田小姐見過一次麵,他們說打算要結婚了,田野原先生那天還開開心心地穿著栗田小姐送他的全新製服跟靴子。我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在幾天後犯下殺人案。」


    我對田野原先生深信不疑的另一個原因就是這件事。他十分幸福,還認識在當律師的我,就算被人恐嚇勒索,也不至於非得半夜跑去女性友人家中殺害對方吧。


    「開開心心地穿著栗田小姐送給他的全新製服跟靴子……」


    阿武隈不知道為什麽重複了這句話。


    「那個……怎麽了嗎?」


    「嗯,沒事。好吧,你說得沒錯,田野原的確沒殺人,我不懷疑這一點。」


    「回到剛剛的問題吧,你為什麽要采納那項證物?」


    「那還不簡單?我們現在要是不把那條項鏈列為證據,你說檢方會怎麽辦?絕對會重選陪審團再次開庭吧。」


    「他們……會做到這一步嗎?」


    「當然。你回想一下昨天的庭審,我不是把檢方證人狠狠削了一頓嗎?檢方看了也覺得這樣下去情勢對他們不利吧。你自己不也說


    過,在舉證方麵,檢方提出的犯案動機看來是不足的。」


    「啊,所以檢方搜出那條項鏈,把本來是弱點的殺人動機變得明確……」


    「是啊,你別忘了,檢方是不允許失敗的。日本審判刑事案件的有罪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無罪判決等於是最糟糕的判決。如今既然有無罪的可能性,浪費一點稅金又有什麽關係,檢方還是寧可要重新審理啊。」


    「所以阿武隈律師才認可新的證據……理由是就算現在不采納,日後也要麵對嗎?」


    「沒錯,所以我幹脆乖乖認可,讓檢方欠我一次,如此一來,就算我們之後找到新的證據,他們也隻能接受。你可能還沒意識到吧?這樣子反倒對我們有利。老實說,等於是穩贏了。」


    阿武隈不隻擅長嚇唬證人,還老是讓我大驚失色。


    「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為什麽這樣就會勝訴?」


    阿武隈不打算跟我繼續解釋下去的樣子。


    「你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就是關鍵。好,該去問問田野原了,項鏈都被挖出來,總該聽聽他的說詞。」


    ◆


    我們兩人來到東京地方法院的會麵室,隔著一塊壓克力板和田野原麵對麵。


    「今天的庭審到底是怎麽了?」


    「簡單一句,都是你的錯啦。」


    庭審一直沒開始,田野原自然覺得很疑惑,阿武隈便把事情經過都告訴他。警方在昨晚發現新的證物,就掩埋在他被巡邏員警盤問的河邊空地。那是一條黃金材質的珍珠項鏈,上頭還有他的指紋跟血跡,


    「就是這樣,聽懂了嗎?檢方認為你殺害馬場,搶走項鏈後埋在河邊。」


    隨著阿武隈越說越多,田野原先生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也認為必須趁現在好好追問他才行。


    「田野原先生,您現在的立場非常不利,檢方這下子就找到犯案動機了,他們主張由於被害人馬場小姐持有這條項鏈,還威脅你說要向警方檢舉栗田小姐才是真正的犯人,所以你就出手殺害馬場小姐。」


    「總歸一句,你現在可以說實話了嗎?」


    「我……好吧。」田野原全身顫抖,勉強擠出話來:「你說得沒錯……其實馬場在家庭餐廳威脅我的時候,就把項鏈帶來了。」


    「唉,滿好懂的啦,她應該會恐嚇你說『我會跟警察說,項鏈是你的未婚妻叫我幫她保管的喔』之類的吧?」


    「就是這樣。本多律師在車上竊盜案結束後不是說過嗎?要是失竊的項鏈突然冒出來,桃子就慘了。」


    是的,上次的審判告一段落後,栗田小姐曾跟田野原先生一起來事務所找我,當時我的確轉告過他們阿武隈交代的話。要是失竊的項鏈又出現在栗田小姐身邊,檢方必定會再次起訴。


    「這下子我就懂了,你會半夜跑去找馬場,是想確認她手上是不是真的有那條項鏈吧?甚至看情況還打算掏錢來解決,所以才偷偷摸摸地去找她。」


    「……被你說中了。」


    田野原不再否認,阿武隈竟然能注意到這一點。


    「可是,我真的沒有殺人!一到她家就發現人已經死了!」


    「我就相信你吧。然後,你在馬場家裏東翻西找,拿到項鏈後把東西埋在河邊?」


    「是的,確實是我做的。我以為這是個大好機會,在屋裏仔細翻找……好不容易找到項鏈想藏在外頭……便在路邊撿了個塑膠袋包起來,把東西埋在河邊。」


    「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懷有身孕的栗田小姐嗎?」


    「嗯,桃子上次因為竊盜案被捕,才沒幾天就瘦了一大圈,再被關進牢裏的話,就算流產也不奇怪;就算要生產,她要是坐牢,我要怎麽去看她呢?」


    身為丈夫,會幫老婆考慮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以你就沒向警方報案……」


    為什麽田野原在發現馬場的屍體後沒有立刻報警?就是因為他另外還犯了竊盜罪。為什麽馬場家裏到處是田野原的血跡?為什麽他會跑到河邊這個和案發現場或他家都無關的地點?本案的這些疑點現在都解開了。


    「那麽,也是你從屋外打破窗戶,偽裝成強盜入侵的嗎?他們說院子裏有你的腳印耶。」


    「我、我才沒有!我的確有在屋裏翻找,但是根本沒走進院子裏,真的!」


    田野原拚命否認,他急切的態度讓我覺得這次應該是講真話。


    「本多,我想剛剛的證詞值得相信。」


    阿武隈又插嘴幫他。


    「你又發揮識破謊言的超能力了嗎?」


    「是沒錯,不過,這不需要超能力也看得出來吧?我來教教你,要看穿一個人是不是撒謊,就要思考這件事是不是對他有利。這家夥從馬場家裏偷走項鏈埋起來,還不告訴別人,你覺得是為什麽?」


    「因為……項鏈要是一直沒被發現,對他來說就是有利的?」


    「是啊,不過打破窗戶跟跑進院子裏就另當別論。在這件事情撒謊,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好處吧?」


    「……換句話說,意思是打破窗子、留下足跡的其實另有他人?」


    「那當然,既然田野原沒殺人,就是別人幹的。」


    有道理,很有可能是那個人打破窗玻璃,並留下自己的腳印。


    「對了,田野原,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本多跟我說上次的竊盜案之後,你跟栗田一起去過他的律師事務所對吧?」


    「是的,我們去過。」


    「那時候你穿著全新的製服跟工作靴是嗎?」


    「對啊,我幫桃子慶祝她離開看守所,她送我的回禮就是這個。」


    「你在建築工地工作對吧?你等於是直接穿著工地的製服跟靴子走在路上?」


    「是啊,我嫌太麻煩,一直都用那副打扮上下班。」


    「原來是這樣……」


    我以為他是收到禮物很開心,才特意穿成那樣來訪,原來並不是。田野原每天從家裏出門就是那副打扮,依一般常識判斷,真的沒問題嗎?染發又身材高大的田野原穿著工地服走在街上,真的滿有魄力的。


    「還有個問題,你念高中的時候常常在馬場家裏鬼混,那裏男女都有,對吧?」


    「咦?嗯,對啊。」


    「那麽,男生會互相借東西嗎?譬如,要去便利商店就先借誰的鞋子穿一下。」


    田野原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後,想了想馬上點頭同意。


    「是啊,大家體型都差不多,鞋子、襯衫都會互相借來借去。」


    雖然不明白阿武隈發問的目的,但我自己也有同樣的印象。去朋友家玩的時候,肚子餓了要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零食,大家才不會管玄關的鞋子是誰的,隻要套得上去就會直接借穿。


    「很好,果然沒錯。你們兩個可以高興一點啦,勝利就在眼前。」阿武隈自信滿滿地對我們說。


    「這也太難以置信……剛剛那番話到底哪個部分是線索?」


    「馬上就可以揭曉了,你們兩個聽我說,剛剛我想到可以查出真相的絕妙好主意,想參加嗎?」


    他都這麽說了,我和田野原自然也隻能同意。


    「我當然沒有異議。」


    「我、我也是,隻要能夠獲判無罪,我什麽都願意配合。」


    「說得好。不過現在『時間』就是關鍵,本多,你先幫我一個忙,去叫一輛計程車到地方法院門口來。」


    「計程車嗎?好的。」


    雖然不曉得阿武隈在打什麽主意,但至少這一刻我對他的提議沒有半點懷疑。必須趕緊收集反證需要的證據才行,那麽當然會需要交通工具。


    「接下來才


    是關鍵。你去查清楚案發現場附近的鞋店,列一張清單出來,查完後再來跟我會合。」


    「鞋店嗎?這跟鞋店有什麽關係?你還真是出人意表耶……」


    阿武隈又露出有點不懷好意、宛如惡魔一般的微笑。


    「接下來就敬請期待啦。你當作被騙也好,馬上出發吧,我跟田野原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好吧,總之我先去叫計程車,晚點見。」


    我急忙站起來,留下阿武隈和田野原兩個人在會麵室裏就離開。他交代的事情應該都是派得上用場的吧?


    沒想到,我之後竟然會對讓這兩人獨處一事感到後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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