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好痛,有種...有一種被攪動的感覺。”李言之低頭,卻沒有任何傷痕。


    “我這是在哪?為什麽周圍...周圍這麽多人?衫裙,襆頭,鶡冠,這是...蜀錦?”街道兩旁人潮擁擠,紛紛抬頭朝著遠處宮殿緩慢行進,歡天喜地,好不熱鬧。


    其冠服之豐美華麗,妝飾之奇異紛繁,讓李言之茫然四顧。


    “我在哪?”李言之看著四周穿著圓領袍的古人,連孩童手持的捏塑糖人都能聞到香味,“這是...大唐?”


    “長安城。”


    一聲空靈,渾厚的聲音,由遠及近,一遍遍回響。


    “誰?你是誰?”聽到聲音的李言之,如驚弓之鳥。


    一陣爽朗的笑聲,李言之看著四周的人,形色匆匆,沒有聽到剛才的聲音麽?


    “他們聽不到。”稍作停頓,那股聲音繼續,“至於我是誰,跟著他們往前走,你就明白了。”


    半信半疑的李言之,好奇的看著中軸大道上的青石板,還有兩邊結構簡練,莊重大方的建築,飛簷掛角之餘,恢弘亙古。


    突然,一聲踩踏馬蹄的急促聲,從身後響起,來不及躲避的李言之,回頭,看著衝撞而來的馬匹,驚慌的癱坐在地上,拿手臂抵擋。


    本以為會被馬蹄踩踏胸骨,沒想到在竟然從他的身體橫穿而去,隻留下捂著眼睛的李言之。


    “這是我用靈念為你創造的幻境,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頭頂渾厚的嗓音響起。


    “幻境?”李言之鬆開捂著眼睛的手,虛驚一場,“那...那你就是李白嗎?”


    半晌沒有回應。


    “再不去,可就錯過了極樂之宴。”聲音再度響起,不過,由近及遠,慢慢消散,隻有餘音。


    意識到什麽的李言之,趕忙起身,一邊好奇一邊朝前方的中軸大殿,狂奔。


    太陽西沉,已近黃昏。


    人人手中的點起了燈籠,花紋繁複古樸。


    宮殿護城河,左右兩邊,金吾衛肅厄冷戮,在夕陽下反射出獨有的光澤。


    李言之跟隨者人群,走走停停,逼臨宮殿大門。


    突然,所有人停了下來,駐足,抬頭觀望,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神往。


    一股玲瓏箜篌的聲音響起。


    在宮殿飛簷掛角中,一位仙女竟然乘秋千蕩出,鵝冠,鳳彩,鈿釵襢衣,披綾羅,腰間束綢尾,腳踩雙翅金雕臠鳳,不知道為什麽,李言之第一時間想到了千古美人,楊玉環。


    “沒錯,她是楊玉環。”李言之盯著在空中蕩秋千的楊貴妃,側臉道,“壽王李瑁的王妃?”


    “她已經是玄宗的貴妃,母儀天下。”


    李言之怔怔的看著飛舞在空中,備受後人爭議的女人,當得‘傾城’二字。


    “這麽說來,這場極樂之宴是為了昭彰玄宗廣納四海,兼濟天下的胸懷,順帶為貴妃慶生?”李言之收回眼神,他畢竟是現代人,以上帝的視角俯視大唐盛世,並未像其他人一樣,如癡如醉。


    “正是,招撫安祿山也是其用意之一。”


    “後史記載貴妃美豔冠絕天下,連開創了極盛之世的玄宗也為之傾倒,果然這江山,還是為了美人。”李言之回頭,看著萬人空巷的畫麵,震撼到無以複加。


    聲音的主人並未回答,一聲清晰可聞的哈欠聲響起。


    “還不快進?”


    李言之猛然抬頭,看著已經準備開始關閉的宮殿大門,幡然醒悟,原來停留在外邊的都隻是平民,至於稍有官爵或者是名望之士,早已經遞交文牒,進入內殿。


    進入內殿大門,已經初露金碧輝煌,連李言之也不禁感慨,大唐之盛世,可能是華夏民族,屈指可數的輝煌,除去先秦一統四海,建立起第一個中央集權的帝國,曆朝曆代,都沒有能超過大唐的風采。


    四周是懸掛無數的宮燈,宛如白晝。


    兩邊的過道撐起魚龍,鷂鶴,高牆之上是帶著鶡冠的宮廷內士,儼然一副歌舞升平。


    進入內殿之後,有一座九拱橋,下麵是湍急的二層內河。


    再往前走,就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花萼相輝樓。


    李言之抬頭,張大嘴巴,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才智,在缺乏條件的情況下,竟然能矗立起如此不可思議的奇跡,堪稱史詩。


    “我的天,這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


    這花萼相輝樓,是盛唐頂峰隻象征,位列滕王閣,黃鶴樓,嶽陽樓,鸛雀樓之前,後人稱五大名樓,可惜,在曆史的泯滅中,花萼相輝樓已經沉寂千年,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


    李言之收回眼神,此時能夠進入樓內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一陣嘈雜聲傳來。


    一行人魚貫而入,護在中間的中年男性,約莫50出頭,腰間配蚩玉,麵色紅潤,儀表堂堂。


    “此人是楊國忠。”


    李言之睜大眼睛,這...這...這就是盛唐大奸臣的楊國忠?


    “沒錯。”空靈之音好像能夠窺探李言之的內心,應答道。


    根據李言之翻看史書記載,楊國忠出身草莽,早年落魄,在楊玉環得寵之後,飛黃騰達,直至升任宰相,封衛國公,可謂權傾朝野。


    在政期間,專權誤國,敗壞朝綱,特別是他和安祿山的矛盾,最終導致了八年的安史之亂。


    等所有人入場完畢,一陣玲瓏玄音,把李言之的思緒來回來。


    開場就是奪人眼球的霓裳羽衣舞。


    李言之睜大眼睛,不肯遺漏絲毫。


    整座花萼相輝樓,共分上下五層,每一層以五階音律區分。


    宮,商,角,徵,羽。


    大廳中央是一汪清池,此刻,裏麵盛滿了紅色的液體。


    “這池裏難道是酒?”


    整個大廳人聲鼎沸,歌舞繞梁,皆是衣著華貴之人,大唐重臣,佞臣,小人,君子,粉墨登場。


    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許是重見了昔日大唐之盛況,不肯透漏名幃的空靈之音,揶揄道。


    “是酒也非酒,有道是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


    “先生知道這麽多,許是大唐文豪?”


    “哈哈哈,文豪?可不敢當,空有抱負,卻流放hn,還不足以稱文豪,我平生喜劍,倒是稱呼我一聲俠客,還樂的逍遙自在~”李言之耳邊的聲音大笑,和剛才的聲音聽起來,歡愉幾分,“小子,睜大眼睛仔細看,能身臨其境極樂之宴,這樣的機會,當世之人,可沒有幾個嘍。”


    李言之搖頭,苦笑,倒是有幾分李白神韻。


    一曲霓裳羽衣罷了,緊接著就是剛才在宮殿之上蕩秋千的千古美人楊貴妃出場,身邊站著身穿一身冕服,頗有神韻的男人,耳目之間具是帝王之氣。


    猜得不錯,這應該就是唐朝在位時間最長,功績也最為卓著的玄宗皇帝,李隆基。


    一套致辭結束,整個中央池水中,熱鬧非凡,歌舞不斷,圍繞池邊的人們紛紛交頭接耳,共賞借助貴妃恩賜下的盛宴。


    突然,從水池中竟然湧出一條紅蛟,直衝天際,到達最高,又猛然爆炸,化作點點雨水,灑落整座樓,站在旁邊的人們,奇怪的吧唧嘴巴,有人高呼,“酒,酒,這是酒!”


    李言之恍然,看來剛才那個聲音說的是對的,這池中,具是酒泉。


    一條蛟龍舞吧,從池圍的四周,本市實金打造的玄龜,竟然挪動身軀,搖頭晃腦,似是喝醉,寧酊不知歸途,惹得四周的人們哈哈大笑,驟然,在人們笑的同時,龜口吐水,漂浮在空中,在空中不停的重組,變幻,兩兩相交,突然變成一黃一紅兩尾巨大的錦鯉,擺動身軀,憤然一躍,高空中竟然憑空出現一座龍門。


    下麵的人們高喊。


    “躍過去!躍過去!躍過去!”


    果然,不負眾望,鯉魚躍龍門,化成兩條龍,翱翔天際!


    瞬間,兩條龍急轉而下,一條附身在玄宗皇帝的冕服之上,另一隻,在落地之前,砰然粉碎,竟然化成漫天白色的萼片,飄然落下。


    不等眾人反映,一聲鳳鳴刺破夜空,從花萼相輝樓的樓頂,飛下來一隻鳳凰,同樣附身在貴妃的霓裳之上。


    整個大廳,掌聲雷動。


    李言之目瞪口呆,大氣不敢喘,生怕稍有遺漏,悔恨終身!


    可一個疑問盤踞腦海。


    這是幻術?還是異能?這是穿越1000多年的景觀,後世可從來沒有記載過!


    難道那些記載極樂之宴的古籍和文獻,已經隨著花萼相輝樓一並消逝?


    對於酷愛中華詩詞賦曲的李言之,能夠觀一斑而睹目盛唐之風采,早已經不在乎是不是能夠看到全豹,就像那位不肯承認自己是李白的無名聲音所說。


    “當世之人,可沒有幾個能夠看到這等盛況了。”


    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李言之繞著酒池仔細觀摩,恨不能伸手觸摸,饒是‘身臨其境’,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交頭接耳,寒暄客套,推杯換盞,演奏著獨屬於另一個朝代的千姿百態。


    不過,一個人,吸引了李言之的注意。


    此人身穿一襲棉麻褻衣,腰間佩劍,歪七扭八的躺在酒池邊,寧酊大醉,不時伸手作勺狀舀酒喝,嘴裏念念叨叨胡言亂語。


    李言之越發好奇,能佩劍入花萼相輝樓,此人還是第一個,隨即湊近,許是正至壯年,可卻有了白發,絲絲縷縷,披頭散發,模樣倒是有幾分像...


    像他的英靈,李白!


    “謔,我的天,您這幾天不洗澡,說是泡個酒池浴,我當您隻是玩笑。”李言之順著說話的聲音看去,來人麵相陰柔,留著一小撇的八字胡,細看之下竟然沒有眉毛,不過耳垂肥厚。


    李言之皺眉,能進入這花萼相輝樓的,均是玄宗的至親賓朋,仔細盤查一遍他身邊的人,李林甫,張九齡,楊國忠,楊慎矜,宇文融,高仙芝...


    好像沒有如此陰柔的麵相啊,莫不是太監?


    太監?!


    李言之猛然睜大眼睛,此人該不會是被譽為‘千古賢宦第一人’的高力士?


    穿著褻衣,躺在酒池旁,酒氣撲鼻的中年人,眯縫起一隻醉眼,雙手撐地,斜靠在身後的金色玄龜,醉裏醉氣道,“你是誰?找我何事?”


    李言之看著此人滑稽模樣,輕笑,內心暗許,可千萬別是自己的英靈李白,遜爆了...


    “我啊?我是高力士,皇上派我來跟您啊,討個詩~”自稱是高力士的男人,並無倨傲,反而彎腰,笑嗬嗬。


    果然,此人就是高力士!


    聽到高力士言辭的醉人,並無上心,隻是輕挑眉頭,伸出左手,斜靠金龜,撐著腦袋,扯出一張似笑非笑的麵孔,“寫什麽詩呀?”


    說完,一個飽嗝打響,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


    位居驃騎大將軍的高力士,也並不避嫌,換了個位置,諂笑道:“寫美人~”


    “淨說瞎話,這世間,哪有美人?”隨即伸手要酒,張嘴,滴滴落入,吧唧嘴後,繼續道,“寫不了,寫不了~”


    高力士低頭,眼神閃過一絲狡黠,爬在金龜上,湊近醉人耳邊:“皇上讓您寫,您可就得寫,我的大詩人~”


    本是醉眼朦朧的中年人,緩緩睜開眼睛,帶著紅暈,嗤笑了下,稍作思索了下,張口道:“你要是把我這靴子給脫了,我就寫,咋樣?哈哈”


    隨即,猛然伸出左腳,直衝高力士麵門。


    聽到話的高力士,臉色猛然一凜,站直身軀,嚴肅道:“我隻給皇上脫靴。”


    “可我聽娘娘說,極樂之宴,無有尊卑上下之分!”躺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的中年人,語氣陡轉,抬高聲調,“高力士!你這是欺負皇上和娘娘啊!”


    高力士懊惱,半晌無奈輕笑道,蹲下身子,抱著伸出的左腳,抽出,一隻靴脫落。


    一陣陣大笑,響徹樓宇,也虧得這高力士脾氣好,要是換了為人深沉剛毅的楊慎矜,怕是拂袖就走。


    “去,轉過去,我要在你背上寫!”


    得到應允的高力士,眉開眼笑,脆聲道:“筆墨伺候~”


    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這裏吸引,都想看看這家夥能寫出什麽詩,要知道,這詩可是寫天下第一美人的!


    可半晌過去了,嘴裏噙墨汁的中年人,半天也寫不出一個字。


    隻是拿嘴當硯台,不停的啄,眉頭深鎖,眼神空洞。


    單膝跪地,拿後背給他當宣紙的高力士,扭頭,“難為我們的詩仙了?”


    好似想到什麽,那人提袖,落筆揮毫,不出1分鍾,單手甩筆入池,一腳踢在高力士的屁股,一邊醉語,一邊如同做著春夢,緩緩入睡。


    “我睡了,誰都別叫醒我。”


    在一旁觀察到所有情況的李言之,趕忙湊近高力士的背後,定睛一看,如下大字。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不等李言之看完,眼前所有的場景,全部煙消雲散,出現在一片青山,眼前是峭壁懸崖,還有,大片大片的迷霧。


    眼前隻端坐一個人,一把琴,一壺酒,還有嫋嫋炊煙的香爐。


    “看完了?”


    經曆過車禍,天台狙殺,以及剛才的極樂之宴,李言之已經沒有了大驚小怪,更多的是,內心一團團的疑雲。


    輕輕盤腿,落座在白發人身邊,一同眺望雲卷雲舒。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英靈嗎?”


    伴隨著一陣鎖鏈的聲音,屬於古箏的悠遠琴音響起,複又靜止,輕笑。


    “你剛才在幻境中剛看到一切都是真實的,我隻不過是把1400年前的極樂之宴,搬在了你的麵前,金龜,蛟龍,鳳凰,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早已經預料到答案的李言之,還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那麽,您真的是我的英靈嗎?”李言之扭頭,看著那副陌生而又熟悉的麵孔,白發飛舞。


    “準確來說,你是我李家的血脈,身體裏,流淌著和我一樣的血液,但是,你並能像其他宿主一樣,運用我的能力。”和之前在極樂之宴醉酒模樣,判若兩人的李白,眼神飄向遠方。


    “為什麽?”


    李白伸出手上的鎖鏈,一陣陣流光閃過。


    “這是上古捆仙鎖,還有腳上,最重要的,還有這裏。”李白扭頭,盯著李言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它們在不停的蠶食我的靈力,以至於我無法下降在你身上,況且,以你現在的修行,還無法承受我下降帶來的靈壓。”


    “有什麽辦法能夠解開?”李言之疑惑道。


    不知道為什麽,得知自己的英靈李白,這讓他並不開心。


    李白勾起嘴角,拍了拍李言之的肩膀,輕聲道,“時間不多了,你需要出去了,你現在所處的位置,在你的神識之內,如果有什麽問題你可以進入神識,當然,這需要你自己摸索。”


    “另外,解開這上古捆仙鎖,需要我的三件寶貝,這三件寶貝,已經全部出現在你剛才看到的極樂之宴內,既然想幫我,就自己去尋找吧。”


    不等李言之張口說話,一股青色靈氣從李白拍在肩膀的手中傳出。


    再次陷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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