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某處 大馬路


    「嗚嗚……不曉得大家會不會擔心我…雖然我已經打過電話給他們了……」


    對著眼眶含淚,拖著沉重步伐走在路上的賈格西,瑞爾語帶嘲諷地說:


    「賈格西,你振作一點啦。做非法行業的一旦被人看輕,可就沒戲唱了。」


    「如果忍受這點小事就能讓大家平安過日子,再怎麽被人看輕我也願意!」


    「賈格西,你這人真是不乾脆耶……你難道沒有自尊嗎?」


    瑞爾原本還一直淚流滿麵,但是當賈格西回來時,他就已經恢複成平時的他。


    然而,一聽到後方傳來的說話聲,瑞爾的表情還是立刻變得生硬。


    「有什麽關係嘛,瑞爾。能夠忍受被人看輕,也是一門學問喔。」


    「克裏斯,你是因為不了解賈格西這個人才會那麽說啦。」


    此時,他們一群人正跟在走在不遠前的羅尼身後,一同前往費洛?普羅宣查管理的賭場。


    順道一提,艾薩克和蜜莉亞還在店裏,他們現在應該正在請莫爾沙給自己工作吧。


    見到賈格西對羅尼極度恐懼,不明就裏的瑞爾,心想賈格西大概真的是個膽小的男人,而對他心存藐視。


    針對賈格西的遭遇,裏卡多明確地表示「盧梭家族和你們已經不再是敵對關係。而且我們也隻剩下如果追殺別人,反而會遭對方擊垮的力量」,還說「不過,假使你希望我對我爺爺所做的事情負責,那麽我們就擇日再聚,商討如何處理此事」。聞此,賈格西搖搖頭說「不……不用了……因為我們恨的是你爺爺……」雙方最後於是達成和解。


    ──可……可是,拉德?盧梭的事情該怎麽辦……


    ──雖然沒機會商量,不過這件事非想辦法解決不可……


    若能透過裏卡多好好談一談,事情或許可以和平解決。要是能夠拜托裏卡多這樣的孩子,傑克想必也不會固執己見了。


    如此作想的賈格西,望向剩下唯一的不安要素。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紅眼男為何會在這裏……


    也不知究竟明不明白賈格西的心思,隻見克裏斯多福嗬嗬笑著,跟賈格西和瑞爾說起話:


    「哎呀呀,我跟你們說件不得了的事情喔。你們知道以前有一種拷問方式,是讓老鼠舔人的肚子嗎?」


    拷問二字令賈格西心生警戒,不過聽了話中內容之後,他頓時鬆一口氣。


    「如……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想我應該有辦法忍受……雖然好像會很癢……」


    「首先呢,先在鐵鍋中放入許多老鼠,然後用人的肚子當蓋子蓋上去。肚子會事先塗上蜂蜜還是鹽水……還是什麽我忘了,總之就是老鼠喜歡的東西。」


    「請……請別說了……光聽我就覺得渾身發癢……」


    想像自己被幾十隻老鼠舔肚子,賈格西不禁臉色發青,但克裏斯多福還是徑自說下去:


    「哎呀,你放心啦,因為很快就不會瘦了。」


    「?」


    「接下來,隻要讓那個人仰躺,在倒置的鍋底放上烤過的石頭,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了。企圖逃離熱度的老鼠們,會開始挖柔軟的膚色土壤……」


    「呀啊啊啊啊啊!」


    生動的情景浮現腦中,賈格西不自主地驚聲尖叫。


    「居然烤老鼠,真是殘忍。」


    「等等,瑞爾,重點不在那裏吧!」


    「我開玩笑的啦。賈格西,你真的很容易被騙耶。」


    瑞爾雖然看著淚眼汪汪的賈格西哈哈大笑,卻又不時瞥向克裏斯多福,隨即把視線移開。


    裏卡多對那樣的瑞爾歎氣道:


    「不嫌棄的話,今天要不要來我們租的公寓住一晚?」


    結果瑞爾露出瞧不起裏卡多的笑意回答:


    「哈哈!我才不需要別人惡心巴拉地替我操心!再說,是怎樣?你真以為自己能夠複興盧梭家族嗎?就憑你這種弱小女子!」


    包括「彼此都對世人隱瞞自己是女性」這一點在內,瑞爾對裏卡多莫名懷有同類相斥的情感,而就在她等著看對方會作何反應時──


    裏卡多突然麵有難色,似乎並沒有把瑞爾的話聽進去。


    大概是覺得她的樣子不太對勁,克裏斯多福從旁關切:


    「裏卡多,你怎麽了?」


    「……今天……最好還是別去那間賭場……」


    聽了裏卡多好似自言自語的話,不隻是克裏斯多福,就連瑞爾和賈格西也摸不著頭緒,不明白原本還幹勁十足的她為何突然說出這番話來。裏卡多對滿腹狐疑的他們,麵無表情地微微垂下雙眼,歎息著拋出一句話。


    「……算了,沒事。『早點解決』,說不定反而是明智之舉。」


    §


    有一道人影正不露痕跡地尾隨在賈格西等人身後。


    是剛剛才在「蜂巢」幫忙完的艾妮絲。


    她很在意自稱瑞爾的孩子所說的話,也對克裏斯多福這個人十分掛心,於是一路悄悄地跟蹤他們。


    她聽說他們一行人要去費洛的賭場後,回想起在「霧牆」發生的事情,心裏很擔心那個叫克裏斯多福的男人會鬧事。


    艾妮絲身為聖拉多的前部下,曾經執行過好幾次跟蹤和潛入行動。


    撇除一身套裝打扮相當顯目之外,她確實完美地融入人群之中──


    「艾妮絲姊姊,你在做什麽啊?」


    但是忽然間,她的背後響起幼小少年的說話聲。


    一回頭,就看見從幾年前開始同居的「不死者」少年站在那裏。


    「……察斯。」


    「你為什麽要跟蹤那些人?是為了工作嗎?」


    「不,不是那樣……」


    對著不知該如何說明的艾妮絲,察斯又接著說:


    「而且還『兩個人』一起。」


    ──咦?


    心想兩個人是什麽意思,艾妮絲環顧四周──


    結果見到一名少女從停在路旁,有車篷的卡車後麵探出頭來。


    是從去年開始在「蜂巢」擔任女服務生的女孩亞妮。


    插圖011


    「嘿嘿,被發現了。」


    艾妮絲對毫無歉疚之意的亞妮問道:


    「為什麽亞妮會……?」


    「我是因為偶然看見艾妮絲,覺得你的樣子怪怪的才跟蹤你喔。如果艾妮絲也在跟蹤誰,那就是雙重跟蹤了!」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一麵用眼角餘光捕捉走遠了的賈格西等人,艾妮絲一麵為害別人替自己擔心而道歉。


    亞妮故意似的詢問那樣的她:


    「費洛工作的地方就在前麵吧?」


    「是……是啊……」


    不能把她卷進來。


    如此心想的艾妮絲移開視線,不發一語──


    然而亞妮卻對那樣的她,問了不同方向的問題:


    「對了,艾妮絲……你把費洛當成你的什麽人呢?」


    一旁的察斯聽見那個問題,在心中眯起雙眼,暗叫一聲不妙。


    身為女服務生的她,最近這一個月來……說得明確一些,是自從費洛從監獄回來之後,態度就變得很奇怪。


    她不僅會不時偷瞄費洛,而且以前明明幾乎不會與他交談,現在卻變得很積極主動地跟費洛說話。盡管費洛總是一副隨便敷衍的態度,她卻依然心滿意足地繼續向他攀談。


    經常待在「蜂巢」裏的馬爾汀喬家族的成員們,大家都在猜測亞妮會不會是對費洛有意思,而聽了剛才的問題,察斯總算是確定了。


    ──費洛哥哥還


    真有兩下子耶。


    察斯悠哉地心想。


    他並不曉得。


    亞妮這名少女其實還有另外兩個名字。


    更不知道她擁有修伊直屬的聯絡人「希爾頓」,以及修伊的親生女兒「麗薩」這兩種特殊的麵貌。


    另一方麵,艾妮斯則是偏著頭回答:


    「……?是我的……家人……」


    為什麽她現在要問這種問題?


    渾然不察亞妮「真實身分」的艾妮絲,因為對感情方麵很遲鈍,所以隻覺得對方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家人是嗎……有家人真的很棒呢。」


    不知她對艾妮絲的回答有何想法,隻見亞妮淺淺一笑。


    看著那樣的她,和愣在那裏的艾妮絲。


    「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察斯用誰也聽不見的音量低喃。


    看在不知「希爾頓」和「麗薩」是誰的他眼裏,事情單純就是這名愛上費洛的女員工,單方麵地將連自己心意也沒察覺到的艾妮絲視為情敵。


    不過,撇除情況稍微有些複雜這一點外,他的想法其實大致正確。


    §


    曼哈頓 小義大利區


    ──「……算了,沒事。『早點解決』,說不定反而是明智之舉。」


    ──開什麽玩笑!說什麽早點解決,這麽突然很不妙啊。


    聽見在腦中響起的裏卡多的聲音,「夏姆」的肉體之一──夏夫特冒著冷汗在心中嘀咕。


    他是修伊所創造出來的「夏姆」這個係統的一部分,是透過一個意識任意支使多副肉體,等同於不死者的異常存在。


    由於人一旦喝下類似不死之酒的特殊藥水,意識就會遭到侵占,成為夏姆的一部分,因此也有人說那個藥水才是夏姆的本體──然而真相如何,就連夏姆自己也不清楚。


    基於各種原因,唯獨裏卡多並未被「夏姆」的意識侵占,處於隻有知識彼此共享,偶爾共同作戰的狀態。可是──


    ──這和之前在餐廳時不一樣啊,裏卡多!


    後座的拉德?盧梭的目的地,是費洛所管理的地下賭場。


    照這樣下去,不但水火不容的克裏斯多福和葛拉罕會碰頭,賈格西和拉德也會見到麵。


    馬爾汀喬家族這個組織的規模雖小,卻擁有相當的勢力。即使不從夏夫特這樣的小混混而從「夏姆」的觀點來看,也知道一旦在有麥沙、費洛這些人物的組織所經營的賭場大鬧,今後勢必會很難在道上混下去。


    ──在這個階段同歸於盡,一點好處也沒有!


    夏夫特曾為了改變現況,在芝加哥的餐廳和裏卡多共謀,讓葛拉罕和克裏斯多福碰麵,但是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改變的好時機。


    ──在修伊先生和維克托等人也在這座城市的情況下,這麽做隻會讓事情益發混亂而已!


    不動聲色地隱藏內心的糾葛,夏夫特默默地繼續開車。


    他也考慮過宣稱不曉得費洛的賭場在哪裏,想藉著調查地點來爭取時間,可是很不幸地,葛拉罕說他知道賭場的位置。


    「馬爾汀喬家族的賭場要從那邊往右轉喔,夏夫特。」


    聽見冷不防從車頂窺視駕駛座帶路的葛拉罕的聲音,夏夫特百思不解地眯起雙眼。


    「話說回來,葛拉罕大哥為什麽會知道賭場的位置啊?」


    「喔,因為我想說哪天要是沒錢了,就去賭場大賺一筆。」


    「你很會賭博嗎?」


    對著納悶的夏夫特,葛拉罕回道:


    「不是啦,我是打算朝運送營收的送貨員頭上開一槍……」


    「這個人實在太惡劣了!啊啊~對喔,我都忘了葛拉罕大哥是這種人了!……等等,你難道已經忘了之前被甘德魯的尼古拉打倒的事情了嗎?多虧他的胸襟比大海還要寬闊,事情才能被當成不良少年的惡作劇輕易收場!要不然,我們現在早就沉入哈德遜河底,變成魚飼料了!」


    夏夫特這麽一喊,後座隨即有了反應。


    「……什麽?葛拉罕老弟打架打輸了嗎?」


    「啊……這個嘛……甘德魯家族那個叫尼古拉的家夥,實力是挺堅強的啦,葛拉罕大哥好幾次找他報仇都铩羽而歸……」


    雖然車頂上不斷傳來「是一勝六敗啦。夏夫特會忘記我有一勝的紀錄,搞不好是因為夏夫特其實是披著夏夫特人皮的火星人……」這番葛拉罕替自己辯解的長篇大論拉德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一臉喜不自勝地揚起嘴角說道:


    「哦~看來世界果然很大呢。要是之前我來紐約時,有認真多玩一點就好了。」


    見到拉德用拳頭擊掌,發出「啪」的清脆聲響,夏夫特再次下定決心,現在絕對不能讓他和賈格西、克裏斯多福碰麵。


    然而空有那番決心也是枉然,車子最後還是抵達費洛的賭場旁。


    賈格西和克裏斯多福大概再過不久就會到達。


    夏夫特拚命苦思該如何讓拉德和葛拉罕遠離此處,最後終於從夏姆龐大的知識中想起某件事,趕忙說出口:


    「胡……對了,是胡啦!」


    「啊?」


    聽見夏夫特突然提起兒時友人的綽號,拉德蹙眉看著他。


    「是……是這樣的,因為見了費洛那家夥之後,說不定會起一些糾紛爭執,所以我覺得是不是在那之前先去見胡比較好?」


    「可是……等一下,胡那小子人在紐約嗎?」


    「是的,我前陣子偶然在路上看見他就心想,那個人不正是拉德先生的兒時友人嗎!」


    語畢,拉德心情大好地開懷笑了:


    「喔喔!是嗎?是這樣啊……原來胡那小子沒有死在那班列車上啊!不過這也難怪了,因為他是個隻擅長保身的人嘛。」


    假使他真的擅長保身,應該早就和拉德斷絕往來了。不隻是夏夫特,就連涅伊達也同時如此暗想,不過他們當然都沒有說出口。


    「胡現在在這附近的診所當助手喔。開車的話很快就會到,要不要在進賭場前,先去和他打聲招呼呢?」


    「說得也是……就這麽辦吧。」


    拉德的話讓夏夫特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既然這樣,涅伊達,你就先進去替我暖暖轉盤吧。」


    然而緊接著,他卻從入獄期間交給露雅保管的自己的皮夾裏取出厚厚一束鈔票,扔給副駕駛座的涅伊達。


    「什麽……等等……!為什麽?」


    「因為,要你在旁邊看我和兒時友人重逢,這樣你不會很無聊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就算是這樣,這麽多錢是怎麽回事!」


    見到涅伊達陷入混亂,夏夫特也露出「又找麻煩了!」的表情。


    「這些錢給你,你就用一擲千金的氣魄,全都拿去賭吧。不管是大贏還是輸個精光,總之就是要豪邁地賭。之後要是知道你的金主是我,費洛那家夥不曉得會露出何種表情呢。哈!」


    「……你不怕我就這麽帶著錢逃走嗎?」


    「你會那麽做嗎?若是那樣也無所謂喔。反正到時就當我賭輸了就好。」


    聽了這句話,涅伊達確定了一件事。


    這個叫拉德的男人果然很異常。


    是一名隻活在當下的快樂主義者。


    正因為如此,淫伊達才感到害怕。


    他擔心拉德那句「無所謂喔」的後麵,是不是省略了「下次見麵時再殺了你就好」這句話。說實在的,即使涅伊達卷款潛逃,拉德應該也不會在意。但在此同時,拉德恐怕一樣會「不以為意」地朝涅伊達開槍。


    「啊,不過如果你打算逃跑,我希望在那


    之前,先聽聽你和飛翔禁酒坊號之間的關係……不過算了,到時再說吧。要是你跑了,我就放棄。」


    拉德不會殺死一度認同為同伴的人。


    聽在不曉得那項規則的涅伊達耳裏,拉德簡直像在拐彎抹角地說「要是你逃了,我就放棄問你問題,之後一見到你就取你小命」,於是害怕地緊握那一束鈔票。


    「……贏的錢可以給我嗎?」


    一麵為想要確保這小小利益的自己感到可悲,他這麽問道。


    §


    幾分鍾後


    於是,涅伊達獨自踏進了賭場。


    地下賭場這種地方,他在芝加哥出入過好幾次。


    問題是,這裏的作風有可能和芝加哥不一樣,而且每間賭場的細部規則都不盡相同,因此不能依賴過去的經驗恣意行動。


    涅伊達決定先觀察周圍的客人,觀望狀況。


    場內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不過並沒有看見小孩的身影。


    年紀最輕的,大概就是從看似辦公室的窗戶瞬間瞥見,身穿綠色套裝的男子了。


    盡管對十多歲的少年為何身在此處感到疑惑,但既然他在辦公室裏,想必應該是賭場相關人士的家人吧。


    ──如果是這樣,隻要和那個小鬼打好關係,我說不定就能加入那個馬爾汀喬家族。


    就在涅伊達揚起嘴角的瞬間,他霎時麵色鐵青。


    ──不行不行不行,我在說什麽啊!我是白癡嗎?


    ──我就是因為那麽做,才會落得現在這種下場啊!


    涅伊達斥責自己,並且用力拍打臉頰。


    隻限今天。


    痛快地將這筆錢花光之後,就此完全退出地下社會。


    就算是修伊那一夥人,應該也無法從這座大都市的人群之中找到我。


    從明天起,我一定要找份正當的工作。


    剛才他們提到什麽診所的助手……這種工作好像也不錯。


    涅伊達緊握著口袋裏的鈔票,腦海中浮現形形色色的「明天」。


    可是,踏足地下社會已久的他,其實早就心知肚明。


    決定「明天起要正經過活」的人,絕大多數隔天也會說同樣的話。


    後天也是,大後天也是,「明天」永遠都不會到來。


    因為如果是能夠認真迎向明天的人,一開始就不會走上這種邪門歪道了。


    §


    辦公室


    「費洛,你怎麽了?」


    見到身為賭場總管的青年在兩人聊天時不時瞥向店內,拉克疑惑地詢問。


    「抱歉,我隻是覺得新客人的樣子怪怪的。居然打自己的臉,那人到底在幹嘛啊?」


    「大概是第一次來賭場,想替自己打打氣吧。」


    「啊,或許是吧……真糟糕,我果然變得神經質了。」


    費洛歎著氣將目光轉向拉克,道出自己會變得神經質的理由:


    「你們應該也有接到那個『邀請』吧?」


    「是啊,我們沒能逃過一劫,畢竟我們和對方之間有些糾葛嘛。不過,既然他們連對馬爾汀喬這種無瓜無葛的組織都發出『邀請』了,自然也少不了我們這一份。」


    那是發生在幾天前的事情。


    好不容易回到工作崗位的費洛,才剛回歸就突然被莫爾沙?馬爾汀喬叫去談事情。


    ──「你知道魯諾拉達家族在曼哈頓旁建了大賭場吧?」


    這件事費洛早已知情。


    在他入獄之前,就曾經聽說過這樣的傳聞。


    鄰近曼哈頓島的紐約沿岸,正在興建擁有飯店、商業設施、辦公室,餐廳等的多用途大樓──而其背後有魯諾拉達家族的影子。


    那一帶的土地所有人是眾所周知厭惡黑幫的曼弗雷德?貝利亞姆,因此即使是大型黑手黨也很難將其納入勢力範圍。


    但是後來,曼弗雷德?貝利亞姆以籌措選舉資金的名義出售部分土地──土地所有權在曆經數名資產家之後,輾轉落到受魯諾拉達掌控的企業手中,接著便傳出將興建該大樓。


    大樓的興建進度十分迅速,盡管高度並未打破紀錄,散發時尚氛圍的設計卻充滿存在感,讓人就算從曼哈頓島也能一眼認出。


    和尼布羅的霧牆形成對比,該大樓的外觀整體都很細窄,由於采取越往上方越尖的設計,因此被部分好嘲諷者戲稱為「ra"snce(太陽神之矛)」。


    記得沒錯的話,大樓的揭幕儀式已經結束,接著就隻剩地下餐廳的部分工程要延期完工。


    餐廳的樓下是飯店的備用客房,平時則是作為餐廳的vip包廂使用──不過費洛也早已耳聞,那無數的vip室將會全部變成賭場。


    莫爾沙對回憶至此的費洛繼續說明。


    ──「明明事情也已經傳到你耳裏了,卻沒聽說警方有采取行動。由此可見,魯諾拉達不是消滅了證據,就是有到處給人甜頭。」


    ──「今天早上,那個魯諾拉達家族派了人來。起先我也以為是誰耍的詭計……沒想到還真的是魯諾拉達的人。因為羅尼確認過對方的長相,應該不會有錯。」


    魯諾拉達家族派來的使者。


    究竟找我們這種小組織有何貴幹?


    難不成是要我們「把地盤交出來」?


    回想起幾年前家族也曾和甘德魯起過爭執,費洛全身緊繃,然而接下來莫爾沙對那樣的他說出口的,卻是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他們說要邀請我們。」


    ──「不隻我們,聽說他們邀了附近所有的組織。」


    ──「日期會視警方的動靜再行決定……不過賭場好像會在二月中旬開幕。到時,地下的無數包廂全都會變成賭場。」


    ──「邀請眾多大人物『慶祝開張』的日子……各組織將分別有一間專用包廂,請務必前來大賺一筆──對方是這麽說的。真是胡言亂語。」


    ──「雖然我也可以擅自拒絕……不過現在管理賭場的人是你。所以費洛啊,要不要接受邀請,這件事就由你來決定吧。」


    費洛猶豫了一整晚,最後告知莫爾沙他決定接受邀請。


    如果說他無心藉此挽回名譽,那是騙人的。


    但是,費洛最終還是以家族的利益為考量,接下這份工作。


    假使拒絕邀請,就等於是不給魯諾拉達家族麵子。


    盡管莫爾沙一副就算開戰也無所謂的態度,但費洛實在無法忍受別人有「馬爾汀喬家族夾著尾巴逃跑了」這種想法。


    當然,是陷阱的可能性很大。


    當管理賭場的幹部們聚集在地底下的會場,魯諾拉達的殺手不是沒有可能隨即手持衝鋒槍現身。


    然而最糟糕的情況,是賭場正在營運時警察忽然闖進來,將各家族的人一網打盡,逮捕歸案。這比被用衝鋒槍殺得片甲不留還要糟糕。即使費洛沒有不死之身,答案依然不會改變。


    因為一旦遭警察正式逮捕,警方的勢力很可能會從此伸入各家族。魯諾拉達家族隻要打從一開始就安排好作為犧牲者的人,然後裝聾作啞,堅稱不知情,就能將損害減至最低。


    ──事情假使演變至此,到時請主張我早在之前入獄時就已經被趕出家族了,而我也絕對不會泄漏半點消息。


    聽了在告知決定接受邀請時便已作好心理準備的費洛這麽說,莫爾沙回道:


    ──「我從一開始就打算什麽也不說。」


    ──「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我隻會默默地砍掉魯諾拉達的腦袋。」


    §


    「真是的,魯諾拉達家族居然仗著自己勢力龐大就為所欲為。」


    費洛這麽對著從小相識的青年發牢騷。


    拉克苦笑著聆聽,然後冷靜地開口:


    「擴張勢力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為所欲為啊。」


    「真是一群貪得無厭的家夥。」


    歎口氣後,費洛斂起表情繼續說:


    「而且,那些人不僅把我們當成莊家,好像還想把我們當冤大頭利用耶。」


    魯諾拉達的使者說:「組織之間,若想拿利權或地盤當成籌碼開賭也請自便,我們魯諾拉達家族可以擔任最後的裁判。當然,如果想和我們對賭,隻要提出要求,我們也會納入考慮。」


    「簡言之,他們根本就隻想展現自己的力量有多龐大嘛。要是有空受那些人指使,我還寧可有技巧地輸給來會場的有錢人。」


    「你會輸嗎?」


    「隻要讓對方贏,那個有錢人說不定就會來我這間賭場了,不是嗎?」


    對著聳肩說道的費洛,拉克麵無表情地回應:


    「……要是真有那麽順利就好了。我總覺得其中應該有詐。」


    「是啊,他們八成打算一逮到機會就破壞我們的名聲吧。」


    「那是當然。而且會場本身就是個灰色地帶,看來有必要事先擬好對策。」


    「我想也是,因為就連羅尼先生也特地提醒我『到時不知會發生什麽事,千萬小心』。何止是灰色,我看根本就是黑漆漆一片。」


    羅尼的情報收集能力深獲家族全員的絕對信賴。不要說周圍的黑幫組織了,甚至連據點位於西海岸的黑手黨幹部的長相,他也掌握得一清二楚,而且情報從來不曾有誤。


    以組織來說,完全仰賴一人並非好現象,但就連莫爾沙也曾在酒席間不小心向費洛透露「如果羅尼背叛了,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大概隻能怪遭背叛的我缺乏威信了」,而費洛也認為要是,羅尼背叛了組織,到時也隻能死心地任由他去。


    說起來,像羅尼這樣實力堅強的男人,為何甘於當小組織的一名幹部,這一點看在家族成員眼裏實在不可思議;但即使問羅尼原因,他也隻是簡短地回答「你們太高估我了」。因此費洛猜測「也許是因為莫爾沙的父親擁有極大的領袖魅力吧」。


    在費洛心目中,莫爾沙是個可敬的人,麥沙是如兄長般的存在;至於羅尼,則單純是個值得讚揚「這個人總之就是厲害」的男人。


    既然那樣的羅尼都提醒自己要小心了,自然沒有理由掉以輕心。


    話雖如此,費洛還是決定應邀參加。


    「可是啊,想不到我人好不容易才出獄,居然就碰上這種麻煩事……雖說是偶然,但這時間點未免也太差了吧。」


    費洛並不覺得後悔,隻是對命運有所埋怨。


    拉克將視線從那樣的費洛身上移開,思索片刻後喁喁自語:


    「……隻能祈禱真的是偶然了。」


    §


    涅伊達在賭場的角落假裝休息,一麵繼續觀察人群。


    他雖然也想去玩玩撲克牌遊戲,但畢竟自己的右手是義肢,想想還是作罷。這隻尼布羅製的義肢構造十分特殊,經過訓練之後,涅伊達已經能夠自然地用手握住把手,將酒杯鉤過來拿著,但仍無法做出像玩牌這麽精細的動作。


    光用左手玩牌實在過於顯目,而他不想引人注意。


    因為他並沒有在別人的注目下,冷靜觀察旁人的技術和膽量。


    涅伊達決定再觀望個十分鍾,就隨便找張輪盤桌坐下來玩──


    「你今天手氣如何?」


    忽然間,一名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男人向他搭話,嚇得他全身寒毛直豎。


    「!」


    擔心對方是來殺自己的刺客,涅伊達火速用雙手護住喉嚨和心髒。


    「你驚訝的樣子真有趣耶。」


    「沒……沒有啦…抱歉。」


    盡管不由自主地道歉,眼前的男人仍極有可能是來追殺自己的追兵,因此他充滿戒心地確認對方的樣貌。


    乍看之下,男人的年齡比涅伊達小幾歲,搞不好才隻有十多歲,大概和剛才從辦公室窗戶望見的少年不相上下。


    「別這麽說,害你受到驚嚇,我才應該向你道歉。不如這枚籌碼就送給你,當作賠罪吧。」


    語畢,少年將最低價的吃角子老虎用的代幣遞給涅伊達。


    「呃,不用了啦。」


    「沒關係沒關係,你就當作是幸運籌碼,隨便玩玩吧。」


    少年一邊說,一邊望向一旁的角子機。


    「……好吧,那我就收下你的好意了。不好意思啊。」


    這名少年說不定也是賭場的相關人士。


    若真如此,還是別冷淡地拒絕下去比較好。如此作想的涅伊達抱著試試手氣的心態,將代幣投入那台角子機中。


    於是,卷軸開始轉動。


    無數圖案產生殘影,看起來就像三條並排的七彩河流。


    涅伊達並不特別了解吃角子老虎的相關知識,因此在停止旋轉之前,他隻是什麽也不想,靜靜地望著那道彩虹。


    不久,最初的卷筒伴隨著清脆聲響停止了。


    角子機彷佛變成一項樂器似的,在卷軸靜止的同時響起的悅耳鈴聲,震撼了涅伊達的心。


    「7」


    ──好厲害啊,原來現在的吃角子老虎已經變成這樣啦。


    「7」


    ──和我以前靠著詐騙賭場賺錢那時完全不一樣────────


    「7」


    ──不一樣……樣……樣……樣?


    然後,涅伊達的意識瞬間一片空白。


    three seven。三個並排的「7」的圖案。


    在涅伊達回想起合計21的數字代表著什麽意思之前──


    從樂器進化成樂團的尼布羅製角子機,便讓意味著中大獎的獨創音樂高聲響徹店內。


    §


    「這……這個聲音是怎麽回事?」


    雖然曲調並不陰沉,但是一行人才剛開始下樓梯,下方忽然就傳來巨大樂聲,賈格西仍不由得縮了一下身子。


    對此,走在最前頭的羅尼表情漠然地回答:


    「哦……看來是有人玩吃角子老虎中大獎了。」


    「中大獎?好棒喔!」


    麵對羨慕得雙眼發亮的賈格西,羅尼苦笑著走下階梯說:


    「但是站在經營者的角度,卻不是很想聽見這個聲音……算了。」


    §


    「那家夥一定動了手腳!」


    聽見那個聲音的費洛,發現站在角子機前的竟然是那名新客人,忍不住站了起來。


    「費洛,你冷靜一點,世上本來就有這種巧合啊。況且你剛剛不是才說,那是就算有人中獎也沒問題的機種嗎?」


    「可是,那家夥實在太怪異……而且,那可是頭獎three seven的聲音。中獎機率低到所有機台加起來,十天都不曉得會不會開出一次,更別說昨天才剛出現過了!」


    「可是以機率來說,連續兩天都開出也不是沒有可能。要是你從一開始就對他抱持懷疑的目光,結果卻真的是巧合,到時丟臉的可不隻是你費洛,而是整個馬爾汀喬家族喔。」


    「……好啦,知道了,我知道了啦。我不會突然就朝他揍過去的。」


    費洛聽了拉克的話後恢複幾分冷靜,他一麵調整呼吸,一麵走向通往大廳的門。


    「我隻會向他道賀幾句,同時探探他的底細。」


    §


    「喂……喂……」


    這個卷軸機器似乎和一般的不同,是比較特殊的款式。


    在由多種鈴聲結合而成的氣派


    音樂聲中,角子機的出幣口吐出了無數個代幣,而且還不是涅伊達投入的最低價的代幣,是這間地下賭場裏價值最高的代幣。


    這個時代的角子機並非二十世紀後半出現的的電子控製型,而是連店家也無法調整中獎機率的機種。由於與後世出現的機種相比,中頭獎的機率相對高出許多,因此獎金並不會高到異常。


    盡管如此,吐出的籌碼還是勉強可供人一整年不愁吃喝,尤其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算得上是一筆多到離譜的大錢。


    「哎呀,真是恭喜了!」


    交給涅伊達代幣的少年,對著茫然無措的他出聲道賀。


    然後,受到頭一個開始拍手的少年吸引──賭場內,除了正在拚輸嬴的人之外,其餘賭客全都轉過身來,對涅伊達送上熱烈的掌聲。


    在人生從未有過的掌聲風暴包圍下,涅伊達冷汗直流。


    ──不對。


    他是個小人物。因此,他非常心知肚明。


    ──我不可能有這種運氣。


    不管再怎麽好運,他都不是會在這種地方「中獎」的人。


    ──這家夥……這小子一定動了什麽手腳……!


    換句話說,這是涅伊達確實被卷進了什麽的信號──而且眼前微笑的少年,肯定害他抽中了極差的「壞簽」。


    像是要告訴他預感正確一般,另一名少年出現在恍惚的涅伊達麵前。


    「這位客人,恭喜您中獎了!」


    ──咦,這個人……不就是我從辦公室窗戶窺見的小鬼嗎?


    ──他叫我客人……看來這家夥果然和員工有關係。


    ──可是等一下,為什麽他隻是個相關人士,卻特地來和我打招呼?


    身穿淺綠色係套裝的少年,朝腦筋一團混亂的涅伊達恭敬行禮。


    「我是本店的經理,費洛?普羅宣查。非常感謝像您這麽幸運的客人蒞臨本店,真希望我們也能沾沾您的好運氣呢。」


    若是認識平時的他──認識費洛的人聽了這些話,大概會捧腹大笑地說:「這家夥在裝模作樣什麽啊?」但是與他初次見麵的涅伊達卻因此陷入新的混亂之中。


    ──什麽?


    ──這……這個小鬼是經理?他到底幾歲啊?


    盡管就快被接二連三湧現的疑問給淹沒,涅伊達還是勉強保持鎮靜,說出自己該說的話:


    「啊,不……不是的……」


    「不是?不是什麽?」


    「剛才那是他……」


    涅伊達說著說著,正想指向將代幣交給自己的少年時,一回頭卻發現少年已不在原地,混進了朝這邊送上掌聲的群眾之中。


    ──那……那家夥……!果然沒錯!


    ──那小子果然……陷害了我!


    如果是一般人,或許會把他當成帶來幸運的天使。


    但看在涅伊達眼裏,那人除了是害自己當眾出糗的瘟神外,什麽也不是。他甚至認為,自己待會兒肯定會被卷入超出獎金價值的大麻煩之中。


    「您怎麽了?」


    「啊,沒有……沒事。」


    對著臉色不佳的涅伊達,費洛依舊掛著一臉爽朗的笑容問道:


    「對了,請問一下……是誰介紹您來這間賭場的呢?」


    插圖012


    雖說這裏並未采完全會員製,但畢竟是地下賭場,實在不太可能因為「剛好路過」這樣的理由就進來。因為賭場外沒有任何招脾,入口也乍看像是普通雜貨店的後門。


    涅伊達焦急地心想必須給個回應才行,而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聽過費洛這個名字。


    ──對……對了,我想起來了。拉德那家夥說過,他和管理這間賭場的人是死黨。


    ──原來就是這個小鬼啊!


    「是……是拉德啦!拉德?盧梭!他說他和你是朋友!」


    好比起死回生似的,涅伊達帶著最燦爛的笑容說出那個名字──


    但反觀費洛臉上的笑容卻瞬間凝結,嘴角還不住抽動。


    ──咦!


    ──這不是聽見朋友名字會有的反應耶!


    壓抑住好想向拉德吶喊「怎麽跟你說的不一樣!」的心情,涅伊達依舊麵帶笑容,緊張得直冒汗。


    費洛對那樣的他詢問。


    「這位客人……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出來』了嗎……?」


    §


    賭場 入口前


    「怎麽了,艾妮絲姊姊,你不進去嗎?」


    「可是……進去說不定會打擾費洛先生工作……」


    艾妮絲在賭場前的路上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見她不安地望著賭場入口,亞妮大力鼓吹她:


    「你放心啦,艾妮絲!隻要我們也把自己當成一般的賭場客人,就可以大方地進去啦。」


    「但是,如果到時發生什麽事就太危險了。我看,察斯和亞妮你們還是先回去……」


    亞妮一聽到這句話,隨即氣呼呼地鼓起臉,一把捏住艾妮絲的臉頰。


    「你在做什麽啊?」


    「真是的!要是真有萬一,艾妮絲也一樣會有危險啊!」


    亞妮揉捏艾妮絲的臉頰一陣後鬆手,斬釘截鐵地說:


    「不管是艾妮絲還是我,我們同樣都是弱女子!所以,我們的條件是一樣的!」


    「條件?什麽的條件?」


    「……」


    剎那間,一陣風無聲地吹過兩人之間。


    艾妮絲一臉不解,亞妮則是臉泛紅暈,沉默不語。


    這時,一名男子快步跑過兩人之間,進到賭場裏。因為這樣,亞妮好不容易才又開口:


    「……啊~真受不了!費洛和艾妮絲怎麽都那麽漫不經心啦!」


    「真對不起……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不過我好像給你添麻煩了……但是,費洛先生一點也不漫不經心,他是個在各方麵都很用心認真的人。」


    「……」


    對話不斷鬼打牆的艾妮絲和亞妮。


    讓人不禁覺得她們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到了明天早上都進不了賭場──


    「我說你們兩個,現在不是說那些話的時候吧?」


    然而察斯卻忽然口出驚人之語,徹底破壞了那樣的氣氛。


    「剛才進去賭場的人……手裏好像拿著好大一把槍。」


    §


    賭場內


    在角子機前交談的費洛與客人。


    走下入口階梯的羅尼,無言地站在原地眺望那幅景象。


    賈格西和克裏斯多福配合周遭的氣氛,也跟著拍起手來,不過費洛並沒有注意到這邊。


    孩子們雖然一臉興致缺缺,但是裏卡多仍形式上地送上掌聲。


    「不過,能夠中大獎真是厲害,好羨慕喔……」


    瑞爾對欣羨不已的賈格西說:


    「可是那個人的表情感覺不怎麽開心耶。對了,那個長得像小孩子的人就是費洛嗎?」


    才說完,隻見羅尼將食指抵在唇上,小聲地勸告瑞爾等人:


    「他對自己的娃娃臉感到很自卑。你們如果不想受傷,最好別在他本人麵前提起這件事……他的個性雖然不至於暴躁到會真的對小孩子動怒,但肯定會不高興。」


    「……是喔,我會盡量小心啦。」


    瑞爾語氣輕佻地回應,不過大概是懾於羅尼的氣勢吧,隻見她斂起笑臉,移開視線。


    「咦……那個人該不會年紀比我大吧?」


    賈格西脫口說出要是被費洛本人聽見,他一定會來不及哭就被打昏的話來──


    然而他卻沒能聽見羅尼的回答


    。


    那是因為,在外麵看守出入口的賭場員工,從他們方才走過的階梯上轟隆隆地滾了下來。


    §


    「那麽,拉德是怎麽跟您介紹這裏的呢?」


    麵對太陽穴不斷抽動的費洛如此詢問,正當涅伊達猶豫該如何作答時,入口忽然傳來巨響,接著就聽見一名臉上有刺青的少年放聲尖叫。


    「什麽事?」


    費洛把臉轉向樓梯下方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


    一名咧嘴露出獠牙,用一臉凶惡笑容朝這邊揮手的紅眼怪人。


    ──……


    ──!


    「克……克裏斯多福!」


    ──那家夥為什麽會在這裏?


    大吃一驚之後,費洛隨即看見倒在其身後的部下身影。


    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克裏斯多福幹的好事,不過看樣子,部下似乎是剛才從樓梯上滾下來。


    然後,他在那瞬間的最後看見的是──


    一臉凶神惡煞地衝下樓梯,手中緊握湯普生式輕型衝鋒槍(湯米槍)的男人。


    費洛記得男人的長相。


    那是不久前才因為出老千而被費洛打最,抬出店外的男人。


    費洛本來是指示手下將他帶到馬爾汀喬的事務所去,看來他應該是中途逃跑了。


    「嘎屋喔黑歐啊七西巴(可惡的黑手黨去死吧)!」


    被費洛用手捏爆喉嚨的老千,揮舞著不知從哪兒得手的湯米槍,朝天花板胡亂掃射。


    槍聲大作,賭場內充斥著尖叫和嘈雜聲。


    ──那家夥……!居然抓狂了!


    從能夠輕易取得湯米槍這一點來看,那人或許是隸屬於某個黑手黨的成員。但盡管如此,應該不可能有組織願意保護因詐賭被發現而遭受製裁,然後惱羞成怒,采取這種報複手段的人。


    ──這家夥難道不怕死?被我打倒,真有那麽不甘心嗎?


    ──還是說……他以為對方如果是馬爾汀喬家族,就算大鬧一場也逃得了?


    ──不論如何,我都會讓他後悔誕生在這世界上。


    「嗚啊啊哇哇哇哇!」


    出現在自己正後方的男人胡亂開槍掃射一事,讓賈格西完全陷入恐慌狀態。


    瑞爾和裏卡多隻有用雙手捂住耳朵,並沒有特別的反應;至於克裏斯多福則是眼神發亮,靜觀費洛會對手持湯米槍的男人采取何種行動。


    羅尼同樣也不動聲色,可能是不想在這麽多客人麵前使用自己的能力吧,他並沒有立即製伏暴徒。


    從樓梯上摔下來的男人看來並未受到槍傷,大概是在槍枝威脅下被踢了下來。


    望著隻是昏過去的男人,羅尼暫時安心地籲了口氣。


    ──好了,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我看就先撲上去,用普通方式製伏這個男人好了。


    盡管當情況危急時,羅尼也能讓槍如幻象般從男人手中消失,但在這種客層麵前,總不能像應付賈格西一夥時那樣,宣稱這是「魔術」。


    如此作想的羅尼,心想偶爾也該展現身為費洛的「短刀術師父」的風範,而把手伸向懷中的刀子──卻在忽然見到某樣東西後罷手。


    ──哎呀,沒有我出場的機會了。


    ──算了。


    出現在微笑歎氣的他眼前的──


    是一名從樓梯上一躍而下,身穿黑色男性套裝的女人。


    「啊!」「嗄?」「啊啊!」「啊……」「……啊啊。」


    包括費洛、涅伊達、賈格西、瑞爾、裏卡多這些人在內,除了掃射男以外,在場幾乎所有人都齊聲驚呼。


    掃射男瞬間遲疑,之後旋即察覺周遭人們的視線皆望向自己的上方──


    然而當他察覺時,已經太遲了。


    他還來不及抬頭往上看,一道猛烈的衝擊力便穿透他的身體。


    讓右腳落在男人鎖骨上的黑套裝女,一抓住男人指向天花板的槍,便使勁連同男人的右臂往上扯。


    男人的鎖骨「喀嘰」一聲斷裂的下一刻,右肩也發出「喀啦」的聲響,應聲脫臼。


    就在男人因劇痛而張口的那瞬間──


    女人將她奪走的湯米槍的槍托,狠狠敲進男人口中。


    結果,牙齒全被敲斷的男人,甚至沒能看見打倒自己的對手長相就昏倒在地。


    輕而易舉又乾淨俐落地壓製了暴徒。


    賭場內的群眾們原本驚聲尖叫,並霎時愕然──然而在下個瞬間,便為英勇的女性大方獻上如雷掌聲。


    在比涅伊達玩吃角子老虎中大獎時更加熱烈的喝采聲中,艾妮絲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直到發現費洛的身影,才安心地輕吐一口氣。


    至於費洛則是對艾妮絲為何身在此處感到疑惑,但同時也為她的平安無事和事情得以解決放下心來。


    「……咦?結束了?已經結束了嗎?虧我還以為有好戲可看!」


    決定之後再好好向唯一口吐不滿的克裏斯多福問個清楚,費洛定睛環視樓梯附近,結果看見羅尼的身影,全身頓時僵硬定格。


    ──啊啊啊!慘了!


    ──竟然在羅尼先生麵前出這麽大的洋相!


    盡管費洛本身應該並無過失,然而他身為賭場負責人卻讓這種事發生,實在是可恥至極。


    至少費洛是如此認為。


    可是,考慮到比起覺得慚愧,現在更應該以收拾殘局為優先,他於是在賭場內喊道:


    「抱歉驚擾各位了!由於剛才的槍聲有可能會引來警察,因此本賭場今日就營業至此,我們會立刻為各位將籌碼換成現金。」


    警察。


    一聽見這兩個字,賭客們臉色丕變。


    「手氣正好的客人和正打算翻身的客人,實在非常對不起,日後我們一定會盡力補償各位,還請各位見諒。」


    費洛做出承諾的同時,賭客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兌換現金的櫃台;至於那些賭輸了,或隻是在旁當觀眾的人們則是互不相讓地衝向出口。


    即使心有不滿,也無暇向費洛等人抱怨。


    也有不少人一想到可能會和警察扯上關係,也不管手邊還剩下幾枚籌碼,依然不顧一切地離開現場。


    費洛一邊引導客人,一邊心想──


    ──……這下客人八成會流失吧。


    正因為地下賭場不合法,客人的信賴更顯得重要。


    倘若是掌控整座城市的大組織的賭場倒還好,但是在有好幾個組織都在此開設賭場的曼哈頓,隻要稍有得罪,客人就有可能流向其他組織的地下賭場。


    ──我得設法挽回客人的信賴才行……


    正當費洛咬牙切齒地思考這些事情時,背後傳來艾妮絲的聲音:


    「費洛先生,你沒事吧?」


    費洛原本打算冷酷地回她一句「我正忙著引導客人離開,有話待會兒再說」,但轉頭一見到艾妮絲的臉,那句話旋即從腦中消失不見。


    「嗯……嗯……我沒事。倒是艾妮絲你沒有受傷吧?」


    說完之後,費洛才發現自己問了對不死者來說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很好。隻不過,我擔心有沒有人因為剛才的槍聲而受傷……」


    「沒事的,子彈隻有打中天花板而已。而且這裏和『蜂巢』不一樣,就連一樓的地板也很堅固,子彈打不穿的。」


    語畢,費洛準備繼續引導人群──


    「哎呀,費洛,剛才真是一場災難呢。還是說,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


    紅眼怪人卻突然從艾妮絲身後探出頭來。


    「……克裏斯多福……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費洛露出打從心底厭惡的表情,一邊引導客人一邊隨便敷衍。見到他那種態度,克裏斯多福誇張地聳肩說:


    「欸~你很過分耶。這是對待久違的好朋友該有的態度嗎?」


    「誰跟你是好朋友了。」


    「你不要那麽冷淡嘛,我們可是之後又要一起工作的夥伴耶。」


    「啊?」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費洛不由得停止引導客人,轉身麵向克裏斯多福。


    「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又想像霧牆那時候一樣亂搞了吧?」


    「哎呀,這可就要看你嘍。」


    克裏斯多福拐彎抹角的措詞,害費洛的太陽穴不住抽動,而就在此時,一個從他身旁出現的人影插入兩人的對話。


    「費洛?普羅宣查先生,幸會。」


    「……?」


    這個看起來比察斯年長幾歲的小孩為何會在這裏?


    麵對滿腹狐疑的費洛,孩子語氣平和地開口:


    「我的名字是裏卡多?盧梭。受到莫爾沙?馬爾汀喬先生的指示,我今後將與克裏斯多福等人一起在你手下工作,請多指教。」


    「咦?」


    ──裏卡多……盧梭?


    ──莫爾沙先生的指示?我的部下?


    ──克裏斯多福也是?


    費洛聽了滿腦子疑惑,不過盧梭這個名字,倒是讓他想起剛才那名777男的話。


    「對了,那家夥到哪裏去了……你……你先等我一下,我待會兒再聽你說。」


    急忙對裏卡多說完後,費洛四處張望,結果看見剛才那名中大獎男,恰巧正打算把角子機吐出來的代幣換成現金。


    一麵目送費洛快步朝中大獎男走去的背影,裏卡多喃喃地說:


    「待會兒再說啊……」


    接著,裏卡多凝視著遠方的某處,繼續喁喁自語:


    「要是之後有那種閑時間就好了。」


    §


    賭場外 入口前


    「不曉得艾妮絲姊姊有沒有怎麽樣……」


    「既然已經沒有槍聲,我想應該是沒事了。」


    賭場入口前,客人們慌張地從樓下衝上來,如鳥獸散般倉皇逃離。


    「可是剛才的槍聲好大……警察恐怕很快就會來了。」


    「那可不一定喔,警察也是很忙的。」


    「?」


    正當察斯和亞妮在交談時,一道輕快的說話聲從背後叫住兩人。


    「嗨,兩位少爺和小姐,剛才的巨大破壞聲響是從這裏麵傳出來的嗎?」


    「咦?」


    察斯一回頭,身體頓時僵住。


    站在他們身後的,是幾個男人和一名女性。


    而其中一個男人是察斯見過的人。


    男人見到察斯僵硬的表情後,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於是蹙著眉對他笑道:


    「嗯……?小少爺,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我覺得你有些麵熟耶。」


    男人之後又沉思了幾秒鍾,不過他在完全想起察斯的長相之前,就已經走向賭場的入口。


    「不過算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去參加派對。」


    然而這時,他不經意地斜眼瞥見旁邊的女人一臉凶惡地瞪著自己,於是瞬間停下腳步,訝異地詢問:


    「嗯?小姐……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麵吧?」


    對於那個問題,女人──亞妮默不作答。


    隻是一直用彷佛見到弒親仇人似的眼神,對男人釋出敵意。


    「該不會是我在哪裏殺了小姐你的男朋友吧?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抱歉──雖然我並不打算反省。」


    男人一副樂在其中地享受女人凶惡的目光,一麵帶著同行的男女向前邁進。


    「你看起來好像很恨我……不過抱歉啊,小姐,如果你打算殺了我,那就請你追到下麵的派對會場來吧。」


    §


    賭場內


    「……這位客人,您以為能這麽輕易地走人嗎?」


    費洛帶著爽朗的笑容,擋在兌換完現金的涅伊達麵前。


    當然,他微睜的雙眼並不帶一絲笑意。


    場內原本約二十人左右的客人已有大半逃出店外,賭場員工正謹慎地將老千捆綁起來。


    涅伊達將鈔票束抱在懷中,搖頭哀求道:


    「喂……喂……請等一下。你隻要查了就知道,我真的沒有出老千。」


    「有沒有出老千這件事就先擱著吧。我真正在意的,是向您介紹這裏的拉德先生的事。」


    站在稍遠處眺望正在交談的費洛二人,克裏斯多福滿臉無趣地搖頭:


    「總覺得好失望喔。我還以為既然是費洛的賭場,應該會用加格林機槍玩俄羅斯輪盤。」


    「……那個叫費洛的人看起來又沒那麽傻。」


    「等裏卡多當上老大,我們就來開一間對大自然表達敬意的地下賭場吧。像是融入瀑布的超大角子機,還有加入龍卷風元素的輪盤等。」


    「我也不想當那種傻瓜。」


    裏卡多板著臉回答後,頓了一會又對克裏斯多福開口:


    「對了,克裏斯多福。」


    「什麽事?」


    「我想你『差不多該往後看』了喔。」


    「?」


    雖然裏卡多麵向前方說出奇怪的話,克裏斯多福還是聽話地望向背後──


    結果看見一隻銀色圓盤以高速朝自己飛來。


    這幅景象與去年在芝加哥的餐廳內見到的情景如出一轍。


    克裏斯多福的動態視力看穿了那其實不是銀盤,而是在高速旋轉下產生圓盤狀殘影的巨大扳手。


    同時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名在樓梯上麵露瘋狂笑意,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年輕人。


    「……哈!」


    麵對忽地襲向自己的「死亡」團塊,克裏斯多福自己也露出凶殘的笑容──猛地將那支巨大扳手往上一踢。


    低沉的撞擊聲響起,停止旋轉的巨大扳手飛入空中。


    「怎麽回事?」


    「啊啊……?」


    用眼角餘光捕捉到那幅景象的費洛和涅伊達一回頭,便目睹「樓梯上的藍衣男子和克裏斯多福笑著互瞪對方,而一隻大如人類手臂的扳手正從兩人之間自空中墜落」這般令人費解的情景。


    下一刻,巨大扳手掉落在被捆綁倒臥在兩人之間的老千背上。


    「嘎喔!」


    背脊遭受重擊的男人在意識不清的狀態下發出悲鳴,然後再度昏厥。


    從男人背上滾落地麵的扳手發出匡啷聲響,引起僅剩幾名客人的注意。


    「真開心……來講個開心的故事吧。」


    絲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藍色工作服男──葛拉罕跳上樓梯的扶手,身手靈巧地站在上麵,接著用響徹店內的音量高聲歌頌。


    「今天,我為了賭博而踏進這間賭場……我曾聽說,賭博乃是人生的縮影,是拿彼此人生一部分出來競爭的鐵火場(注:日本的賭場)……結果,我居然抽中了大獎!我人生中無可避免的宿命敵手!沒想到我居然會在這種地方,與別名『莫名令人火大的紅眼男』的人重逢!」


    葛拉罕在發表長篇大論的同時,取出插在腰際的普通尺寸的扳手,開始啪啪啪地玩起拋接遊戲。


    「假使重逢是中大獎,那麽包含我和拉德大哥的重逢在內,就是二連勝了!……我感覺自己好像抽中了幸運7的牌一樣……這麽說來,要是我再和某人重逢……對了,如果哪天我和與我生離的姊姊重逢,我就能集滿三張幸運7,等於玩吃角子老虎中了大獎,玩二十一點也取得21點獲勝!世上


    有比這更開心的事情嗎?」


    葛拉罕配合節奏不斷喊著意味不明的話,而就在此時,他將扳手啪地收進兩手中──


    「也就是說,我想把你的牙齒全部拔掉當成籌碼,應該可以吧!」


    然後從樓梯上一躍,猛地撲向克裏斯多福。


    輕而易舉就縮短好幾公尺距離的驚人跳躍力。


    葛拉罕一麵旋轉身體,一麵氣勢如虹地企圖用兩手的扳手毆打克裏斯多福。


    可是,克裏斯多福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並且在跳往一旁時回嘴:


    「哇喔,多麽任性到令人感動的意見啊!我該怎麽辦好呢~」


    語氣一副像在猶豫的他朝地板一蹬,讓身體斜向旋轉,然後使出一記回旋踢。


    葛拉罕誇張地以下腰動作閃避那記攻擊,然後朝著以那個姿勢在半空中的克裏斯多福扔擲扳手。


    克裏斯多福輕易就抓住扳手,如體操選手般敏捷落地。


    「我想想還是覺得不太好耶。我勸你別賭博了,腳踏實地過活吧。如此一來,你姊姊說不定也會回來喔。」


    「什麽……姊姊會回來……?我明白了,我會腳踏實地過活!我以後再也不賭博了!」


    葛拉罕一本正經地回答克裏斯多福挑釁的發言。


    葛拉罕從下腰姿勢猛然跳起後,順勢往前做出無意義的翻滾動作,移動到巨大扳手所在的位置。


    他撿起巨大扳手,擺出大小扳予的二刀流架式──接著以兩支扳手互擊的鏘鏘聲為信號,再次撲向克裏斯多福。


    「對了,假如我和許久不見的姊姊,也就是我的初戀對象見了麵,應該稱呼『姊姊』為『大姊頭』、『大姊』、『親愛的』,還是『鬼婆婆』……你覺得哪個比較好?這可是一項相當刺激的賭注喔。因為要是惹她不高興,她搞不好隻憑腕力就能把我的頸骨拆了。」


    葛拉罕揮舞著兩支扳手,嘴巴同時動個不停。


    時而在間不容發之際閃避,時而以右手裏的小扳手搪開攻勢,克裏斯多福一麵愉快地回答:


    「你真的很笨耶!不過算了!即使動用所有理性和智慧,依然逃離不了賭博,這就是人類的天性,也是人類這個種族的本能……話說回來,種族的本能聽起來好有大自然的感覺啊!換句話說,這間賭場對人類而言,和森林、草原、大海是一樣的!」


    克裏斯多福同樣也滿口自己獨特的理論。


    雖然腦袋的崩壞程度差不多,兩人卻好比咬合不良的齒輪般互不對盤。


    齒輪運轉不順發出的扭曲撞擊聲令正常的旁人感到害怕,就連還沒兌換現金的客人也開始匆忙往外逃。


    以賭客們爭先恐後奔逃的悲鳴與喧嚷為背景音樂,兩人的打鬥越演越烈。


    在那樣的他們身旁,羅尼興味盎然地聆聽兩人的爭論,瑞爾說完「我得幫忙克裏斯才行」就從懷中取出炸彈,賈格西哭著想要阻止那樣的孩子;搞不清楚狀況的艾妮絲一副不知所措;可以看見各種人物的反應。


    費洛一開始也糊裏糊塗地愣在原地,但是見到客人哀號著奔向出口,他總算赫然回神。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不過費洛判斷這樣下去,賭場的評價將一落千丈,於是扯開嗓子怒罵用扳手上演盛大武打戲碼的兩人。


    「夠了夠了夠了,你們給我等一下!不對,不是等一下……你們給我徹底住手!」


    也許是沒有聽見費洛的聲音吧,克裏斯多福和藍色工作服男的打鬥不見停止的跡象。


    費洛心想這下隻能來硬的了,於是把手伸向懷中的刀子──


    這時,站在一旁的裏卡多悄悄按住他的手說:


    「不用管他們啦,待會兒他們打累了,自然就會停止。」


    「那……那怎麽行!要是等到他們打累,我的賭場早就變得麵目全非了……」


    費洛冷靜地反駁眼前的孩子,然而裏卡多卻依舊神情冷漠地望向樓梯上方:


    「再說,費洛先生該交談的對象是那個人才對吧?」


    「咦?」


    循著裏卡多的視線,費洛將目光移向樓梯。


    結果就見到他的臉頰開始微微抽搐。


    因為更勝眼前大鬧的兩人的「禍根」,正在那裏既開心又快活地微笑著。


    「嗨,彼得潘。我們大概有兩個月沒見了吧?」


    「……拉德,原來你已經出獄了啊。」


    在惡魔島認識的男人,如今就在眼前。


    這是費洛第一次見到不是穿犯人服的拉德,不過他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似乎比在監獄時更為濃烈。


    「是啊,今天才剛出來。不過,這裏就是你的夢幻島嗎?很好,真不錯耶。一想到不會長大的小鬼們會永遠賭下去,我就覺得有趣極了!你也這麽覺得吧,露雅?」


    「真是好棒的世界呢。」


    拉德身後的女性聽了他的話,靜靜地微笑。


    ──啊……呃……


    ──原來那就是拉德的未婚妻啊,長得比想像中還要漂亮呢。


    見到在獄中經常耳聞,名叫露雅的女性,費洛暫時鬆了口氣。


    女性曾險些遭夏姆和希爾頓挾為人質,因此費洛對兩人如今能夠平安重逢感到慶幸。


    然而下個瞬間,他便猛然想起現在不是安心的時候。


    「話說回來,那個藍衣家夥跟你是一夥的嗎?你快點阻止他啦!」


    「哈哈哈,這我可辦不到。他一旦變成那副德性,除非用酒潑他,否則他是不會罷手的。如果是互相殘殺就另當別論,但是在打架這方麵,他比我還強。」


    聽了拉德直截了當的回答,費洛急得抱頭:


    「算了,那就我來阻止他們好了。」


    「哇嗚!你打算把腦袋伸進那場扳手龍卷風中嗎?負責人還真是不好當啊。」


    一邊對完全抱著看好戲心態的拉德感到煩躁,費洛輕聲歎息著觀望戰況。


    拉德說得沒錯,他們兩人的身手確實都異於常人。能夠確實阻止他們的人,就費洛所知大約隻有五人。不過說實在的,能夠多達五人,其實就足以代表費洛身邊淨是一些異類了。


    身為其中一人的羅尼,如今隻是興致勃勃地旁觀克裏斯多福二人的打鬥而已。


    又或者是因為,他認為這裏的負責人是費洛,既然客人已安全逃離,自己也就沒有出手的必要了。


    無論如何,費洛年輕的自尊心,老早就將在艾妮絲麵前向羅尼求救的這個選項給刪除。


    在提高警戒,慢慢接近的費洛後方,涅伊達向拉德詢問:


    「你不是為了見以前的死黨,去了醫院嗎?」


    「今天休診。」


    簡單明快的回答,徹底清除掉涅伊達心中的疑問。雖然在葛拉罕身後,夏夫特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令人在意,不過他並沒有好奇到想去特地關切。


    然後下一刻,拉德注意到涅伊達懷裏抱著好幾束鈔票。


    「……喂喂喂,真的假的啊?這實在是太驚人了!我交給你的錢居然變成原來的十倍!什麽啊!也太有趣了吧!涅伊達你這小子真是太好玩了!你以前會被我舅舅追殺,是因為在賭場搗亂的關係嗎?」


    「……在賭場搗亂?」


    費洛聽到那句話瞬間有了反應,回過頭狠狠瞪著涅伊達。


    「不……不是的!我才沒有在賭場做出詐賭的事情來!而且,芝加哥那個赫赫有名,專門擾亂賭場的人是名叫潘蜜拉的女人!」


    涅伊達大喊的同時,葛拉罕揮舞的扳手擊中地板,發出響徹賭場的巨響。


    可是拉德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對潘蜜拉這個專有名詞起了興趣。


    「嗯?喔喔喔,我想起來了,沒錯沒錯,是潘蜜拉啦。我記得那女人也在我舅舅的懸賞通緝下逃得無影無蹤,不曉得她現在怎麽樣了?」


    在這番如果是不了解芝加哥狀況的人就插不上嘴的對話中,有一個人從旁加入話題,回答了拉德的疑問。


    「如果你問的是潘蜜拉,聽說她因為在某處搶劫美術館,現正遭到警方追緝。」


    「啊?」


    拉德凝視著聲音的主人,臉上表情頓時亮了起來。


    「哦?喔喔喔,裏卡多,你是裏卡多吧?什麽嘛,才一陣子不見,你就長這麽大了啊。聽說你繼承了盧梭家族?真是辛苦你啦。」


    「你想要盧梭家族嗎?」


    「我才不要,反正我和跟隨舅舅的庫裏克那群人又合不來,而且我也沒道理要接下這個爛攤子。再說最重要的是,我要是當上老大,我就沒辦法繼續當殺手啦。」


    不是當成工作,完全是出於興趣才成為盧梭家族殺手的拉德,主動表明謝絕老大的寶座。


    「不過就我所聽到的,現在就隻剩下你和那個紅眼變態對吧?如果你有需要雇用殺手,歡迎隨時開口。我會看在是親戚的情分上算你便宜的。」


    「……我不打算重蹈普拉契德爺爺的覆轍。」


    平靜搖頭的裏卡多眼裏,雖然沒有嫌惡的情緒,卻帶著明確的拒絕之意。


    換句話說,他今後所要打造的盧梭家族裏,不需要像拉德這樣的人。裏卡多在拉德本人麵前清楚表達自己的這番想法。


    可是拉德並未感到不悅,依舊笑著回答:


    「哈!好一個正常健全的黑手黨。不過算了,這樣總比舅舅好多了。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當個自由殺手,在紐約找工作好了。」


    拉德邊說邊走下樓梯,同時張望樓梯下的情況──


    不經意地,他看見一名縮在賭場角落,全身發抖望著這邊的男子。


    那是一名臉上有刺青的少年,一見到那片刺青,拉德旋即清楚想起他是誰。


    「哎呀,這不是賈格西?史普羅德嗎?」


    「噫!」


    ──他……他記得我!


    視線一對上名字就被喊出來,賈格西露出絕望的神情,背上也汗水直冒。


    他早知道有可能會和拉德碰到麵,可是他萬萬沒料到,竟會在這種地方突然相見。


    「喂喂喂,我隻是來看看死黨費洛,結果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這是為我舉辦的驚喜派對會場嗎?遭人懸賞追緝的賈格西,居然會和盧梭家族的老大一起在賭場找樂子?」


    拉德輕快地走下樓梯後,搖搖晃晃地朝賈格西緩緩走來。


    ──費……費洛這個人,怎麽淨認識一些危險人物……事情怎麽會這樣啦!


    一麵在內心吶喊著對自己的事情置之不理的話,賈格西心驚膽戰地出聲:


    「你……你好,好久不見。」


    「我記得在列車上……啊,那句話是什麽來著?你對我說「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吧?」


    「噫咿咿!」


    ──他居然連這種事也記得!


    「所以,你究竟想怎麽讓我付出代價?既然你有此打算,不如現場執行看看如何?」


    這番挑釁的話語,令賈格西渾身顫抖。


    ──道歉吧。


    他的心底響起這樣的聲音。


    那隻是當初一時衝動脫口而出的話。隻要跟他道歉,告訴他「要我下跪我也願意,拜托你忘了吧」,或許還能保住一條小命。


    賈格西的理智是這麽想的──


    可是,險些死去的傑克的臉驀地浮現眼前,將那個選項硬是推回內心深處。


    結果,淚眼汪汪的賈格西口中,吐出了下麵這句話來:


    「要……要怎麽讓你付出代價……我……我還在考慮!敬請期待!」


    聽到如此囂張的回答,不要說拉德了,就連費洛和涅伊達也目瞪口呆地看著賈格西。


    然而下個瞬間,拉德卻愉悅地笑著對賈格西說:


    「你這家夥果然很有趣,我真慶幸當時在列車上姑且放了你一條生路。你說是吧?」


    「……」


    不知該作何反應的賈格西沉默不語,倒是聽見這番對話的葛拉罕對拉德喊道:


    「啊,拉德大哥!我待會兒要跟你談談賈格西那小子的事情,你不可以殺了他喔!他是我的同伴!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賈格西會在這裏?我可以……把這看作是第三張重逢的牌嗎……?雖然我們這陣子經常見麵……」


    葛拉罕暫時停止攻擊,對拉德大喊後隨即自言自語起來。


    對克裏斯多福而言,這堪稱是進攻的大好機會──


    但是麵對這個機會,克裏斯多福所做的事情,卻不是攻擊葛拉罕。


    他咧嘴一笑,高舉起手中的扳手──朝「背對自己的拉德的腦袋」使勁扔過去。


    「啊啊,危險!」


    然而向拉德發出警告的人,卻是應該與拉德為敵的賈格西。


    聽見臉色變得比原本更加慘白的賈格西的喊叫聲,拉德舉起左手一邊回頭。


    剎那間,隔著套裝的袖子,一道獨特的撞擊聲響起。


    拉德的鐵製義肢,完美阻止了淩空飛來的扳手擊中頭部。


    「謝啦,我欠你一份人情。」


    拉德將脖子扭得喀嘰作響,一麵向賈格西道謝。


    另一方麵,被彈開的扳手則是騰空朝瑞爾的方向飛去。


    結果,艾妮絲忽然出現在試圖閃避的瑞爾麵前,一腳將那支扳手踢落。


    「……」


    「沒事吧?」


    「……你很多事耶。」


    瑞爾一副對艾妮絲很有意見似的,口氣十分別扭。


    盡管如此,艾妮絲見到瑞爾能夠正常說話,依然麵露安心的微笑。


    「太好了……看來你沒事。」


    「……!」


    「哇喔,瑞爾很不擅長應付那種場麵對吧?」


    看到瑞爾一臉複雜的表情,克裏斯多福連事情是自己捅出來的都忘得一乾二淨,不正經地訕笑著。


    對著那樣的克裏斯多福,葛拉罕收起笑容,微偏著頭問:


    「……咦?你剛才為什麽要瞄準拉德大哥?」


    「因為我想看看,要是你尊敬的人受傷,你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隻是因為這樣?」


    「沒錯?」


    眼見克裏斯多福淘氣地笑著,葛拉罕全身上下頓時湧現殺氣──


    然而感應到背後傳來足以將其吹散的強烈殺意,他不禁一震。


    「原來如此,真是個簡單明瞭的理由。我喜歡。」


    出聲的拉德帶著既開心又快活的笑意,詢問克裏斯多福:


    「也就是說,我也可以加入你們嘍?」


    「請便?」「拉德大哥,這家夥是我的獵物……」


    克裏斯多福和葛拉罕雖然同時出聲,但不論是誰,他們的聲音都已傳不進拉德耳裏。


    不由自主地──


    見到拉德的臉,賈格西、艾妮絲、瑞爾霎時一陣毛骨悚然。


    浮現在拉德臉上的,是洋溢著殺意的笑容。


    是一種以「為了能夠對某人釋放殺意這件事感到愉悅不已」這種扭曲快感自給自足的機製。


    「喂……喂……」


    費洛試圖製止的聲音成為信號,拉德猛地朝地板一蹬。


    oep。


    兩人之間相距五公尺。


    這段克裏斯多福原本可用來準備應戰的緩衝距離,拉德僅以一步便將之消弭。


    「嗨,紅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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