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太陽毫不客氣地燒烤著大地。然而市民廣場滿是不把天熱當一回事的情侶或全家出遊的人,好不熱鬧。


    原本「和睦嘉年華」隻有跳蚤市場,但隨著知名度提升,也加入了企業的宣傳活動、戰隊表演或商家設攤,所以現在已經是替東野森市的八月下旬增色的一大盛事。


    偶爾吹起的風從市民廣場的一隅,把油炒麵皮的味道擴散到整個會場。混雜著大蒜或肉汁口味的香味,實在教人食指大動。


    「您要不要品嚐美味的餃子呢?一盒五百日圓,也可以試吃喔!」


    身穿旗袍的果林手拿放了試吃商品的餐盤,殷勤招呼路人。


    「娛樂廣場正在舉辦『中華料理博覽會』,歡迎參觀!」


    抓到人潮中斷的時機,迅速拿出手帕擦拭額頭的汗水。天氣真熱。


    (我要加油,今天時薪比平常要多一百日圓。)


    暑假期間,果林打工的工作是在室內型主題樂園娛樂廣場分送試吃的餃子。今天被派來參加嘉年華會的宣傳活動。隔壁的攤位則有兩個負責街頭銷售的廚師辛勤地煎著餃子。


    或許相較於在火邊烹飪的他們,分送試吃商品已經輕鬆很多了。


    「請試吃一個看看!歡迎參觀娛樂廣場的『中華料理博覽會』!」


    果林再度拉高聲音招呼。這時,旁邊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


    「真紅?」


    「哇!雨水同學?」


    看到同年級的雨水健太,果林的體溫立刻上升兩度。穿著這件強調胸部又開高叉的旗袍的樣子,可能的話她並不想讓認識的人看見。


    (話雖如此,雨水同學已經看過好幾次了。上次、還有上上次……啊啊啊啊,好丟臉!)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對健太做的事情,腦袋就因為羞恥而幾乎發燙要失控。可是健太似乎毫不在意,以非常理所當然的口吻詢問:


    「你今天在這邊打工嗎?」


    「是、是呀。雨水同學也是來打工的嗎?」


    由於健太很平靜沒有嘲笑果林的服裝,讓她總算是想辦法恢複冷靜回答。


    「是呀。因為這邊的跳蚤市場有很多人大買特買,買到要用宅配送貨。」


    怪不得健太穿著黑狗達米安宅配的製服。可能是現在才要去收貨吧,兩手空空的。


    「那你要加油喔。」


    「啊,請等一下。方便的話,可以讓我試吃嗎……」


    果林遞上放有餃子的餐盤。健太那張因為三白眼而讓人第一眼印象會覺得恐怖的臉上,瞬間漾開天真的喜悅之色。他似乎還是老樣子,處於貧窮病的慢性空腹狀態。


    「謝謝你,那我走羅。」


    即使如此,還是不會厚顏無恥吃上兩個三個餃子,這就是健太的優點。把餃子放進嘴裏後健太便往跳蚤市場走去,高高的背影混入人群消矢不見。


    果林的心髒發出碰碰的聲音。彷佛是疼痛又彷佛是甜蜜的感覺在內心深處蔓延。


    (雨水同學有沒有好好吃飯呀?老是在逞強,可別搞壞了身體。)


    再兩個星期第二學期就要開始了,到時候再拿便當給他吧。得想個又有營養又好吃的菜單才行,果林想著。


    「真紅同學,餃子煎好了喔。」


    「我、我馬上過去。」


    廚師一喊,果林馬上跳起來。盡管餐盤上還有兩個餃子,不過當然是熱呼呼的比冷掉的好吃。


    「你怎麽了,怎麽在發呆咧?在想男朋友?」


    「才、才、才不是呢。」


    死命否認廚師的玩笑話,接過餐盤的果林背對著攤位。


    (不是這樣的,雨水同學他……雨水同學他,他是,總而言之他是……我的……朋友啦。我隻是因為要拜托他保密才做便當給他吃,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啦。)


    果林——不,包括果林在內的真紅家,是兩百年前從大陸渡海到日本的吸血鬼家庭。


    今年四月,健太搬到十分靠近果林家的地方,轉入同一個班級,而且還湊巧跟果林在同一家餐廳打工。生活圈重疊的情況下,健太因為出乎意料的事情而得知果林的真實身分。但是健太並沒有說果林是怪物,也沒有感到不舒服,隻是保持沉默不對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反而還處處掩護儍裏傻氣的果林別在人前泄底。


    所以果林為了表達謝意,會做便當帶到學校給經濟狀況嚴苛常常不吃飯的健太。


    (隻是這樣而已……我跟雨水同學,隻是普通朋友。)


    在心中不停這樣告訴自己,果林轉換注意力到工作上。


    「歡迎光臨,您要不要品嚐美味的餃子呢?一盒五百日圓,娛樂廣場正在舉辦『中華料理博覽會』,歡迎參觀!」


    笑容可掬,聲音高昂。嘉年華會預定六點結束。老板說擔任銷售小姐的果林,可以不用回去娛樂廣場直接返家。


    (可以早點回家,我就好好努力吧。)


    ——這時果林完全沒有想到,會因為回家的時段而碰到隨後的災難。


    收拾完畢,把行李搬上廂型車,目送返回娛樂廣場的工作夥伴離開,大概是剛過六點半的事。果林在旁邊的市民會堂的洗手間內換回便服,走去最近的車站,搭上快速電車的時候快要七點。


    尖峰時段。


    車廂內擁擠到適應不了的果林幾乎要被擠扁了。


    (哇……不能呼吸了!)


    身高一百五十二公分的果林被擠到高個子之間,甚至連呼吸都有困難。死命扳開人群,移動到稍微有點空隙的門與門的正中間後,坐在前麵座椅的人下一站就下車了。


    遭到來自後方的壓力推擠,果林有如滾進去一樣坐到空出來的位置。


    (呼……太好了。這樣就可以呼吸了。)


    兩手的手肘擱在膝蓋上方的包包,果林歎了一口氣。雖說是坐著,可是也沒有空間。在彎彎曲曲的區間,電車劇烈晃動。每次一動,隔壁的中年男子就會推擠過來。雖然沒有整個人靠上來,可是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碰果林的胸部——


    (咦?難、難道這個人……)


    坐在旁邊的上班族抱著胳臂,這一邊藏在胳臂裏的手掌,動作不自然地碰著果林的胸部。一開始隻是碰觸,可是後來變成從旁邊撫摸一般的動作。


    這個人是色狼。


    (不要!不要亂摸!)


    盡管想要大叫,舌頭卻僵硬得無法順利出聲。靦腆的果林要在眾人包圍的情況下大喊本來就需要勇氣,碰到色狼騷擾就更不用說了。


    果林竭盡所能企圖抵抗,用手臂護住自己的胸部同時推開男人的手。然而對方卻不收手,還把手伸入果林的腋下,摸得更凶。


    (討厭討厭討厭,我受夠了!這個大叔好可怕,誰來救救我……)


    羞恥與厭惡讓果林眼眶泛淚,環顧四周想尋求幫助。


    和站在眼前的矮個子青年視線交會。青年愣愣地眨了眨眼。


    就在此時,列車突然減速。站立的乘客因為慣性作用而全部往前傾斜。坐著的果林上半身也劇烈搖晃,整個人靠到色狼身上。


    (哇——!討厭,好惡心——!)


    厭惡感化為電流流竄全身,果林慌張地重新坐好。就在這一瞬間——


    「喂,這位大叔!你在幹什麽!你在幹嘛!」


    傳來了關西腔的怒斥。抓住色狼把他拉開果林的,就是剛剛跟果林對上眼的青年。


    「你、你你、你幹嘛?」


    「什麽我幹嘛?手指碰到別人可能湊巧,可是整個手掌貼上去這種行為怎麽看都是色狼吧?這個女生都在哭了。你趁著剛剛電車緊急煞車,她靠到你身上的時候幹了什


    麽,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都一把年紀了還這樣,你這個大色狼。我不是不懂旁邊坐了個正妹會想摸人家的感覺,可是真的出手去摸可就不能當笑話過了就算了,渾蛋。」


    個子小卻很強悍的青年,站著抓住上班族的手臂痛罵之後,突然看著果林皺起眉頭。


    「……啊,該不會你跟這個大叔本來就講好了,是故意要在電車上這樣玩的?」


    「我才沒有!不是這樣的!我根本不認識他!」


    這教人痛恨的誤會讓果林瞬間忘記羞恥大聲呐喊。


    持續減速的列車停了下來,車門開啟。這一瞬間,中年男人揮開青年的手。


    「啊!喂!你站住……妤痛!」


    好像被踩了一腳,青年立刻跳起來,雙手抱著右腳球鞋的前端。中年男人趁隙逃脫,以如同行經豪雪地區的除雪車一般的氣勢,扳開乘客衝向月台,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啊!腳好痛……那個大叔踩的可真用力。」


    皺眉痛苦呻吟之後,青年聳了聳肩,在果林的身旁坐下。


    「抱歉,讓他給跑了。要是我再用力一點抓緊他就好了。」


    「啊,沒關係啦……這樣就很好了。」


    胸口的心跳尚未平複,果林輕輕搖頭。她努力不要讓自己的真實身分曝光,不要引人注目,每天小心翼翼低調過日子。當然想要避免鬧到通知警方。不過光是有人能不依賴司法就幫她趕跑色狼,就已經是幫了大忙。


    「謝謝……真的很謝謝你。你的腳還好嗎?」


    「沒事沒事!皮鞋不像高跟鞋會把體重集中到一點上所以被踩還好。倒是你沒事吧?」


    笑咪咪地,曬成牛奶糖色的臉龐上,潔白的牙齒格外顯眼。


    應該是大學生吧。因為果林感覺這個人跟她二十一歲的哥哥煉相比,似乎年輕了一點。大概十九、二十歲吧。牛仔褲配t恤,再穿上一件用拉鏈穿脫的背心,這種輕鬆的穿衣風格,和卷卷的性格頭發非常搭配。


    「唉,我有發現你坐立難安的樣子,可是因為我看不到那色狼的手,所以還以為你是想上廁所在忍耐。」


    「我、我才不是想上廁所!」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還在想要是跟你說話會不會不太好……抱歉。我要是沒有想那麽多奇奇怪怪的,早點跟你談論事情就好了。」


    「什麽意思?」


    這樣說的意思是他本來就有事情要跟我說嗎?麵對困惑的果林,一臉爽朗的青年笑了」。


    「我認識你喔。你是真紅杏樹的朋友對吧?」


    聽到出乎意料的名字,讓果林張大了嘴。青年納悶地歪著頭。


    「奇怪?你不認識杏樹嗎?就是那個雙親應該是歸化日籍的外國人,名字很像日本人可是外表卻像是個法國人偶的女生。銀色頭發,眼睛的顏色像是很濃的紅茶。可以說很像是角色扮演的羅莉塔風的女生吧,她總是穿著飄逸的衣服抱著個人偶。氣質冷冰冰的,長相美得讓人毛骨悚然的一個小學生。你不認識她嗎?」


    「也、也不是啦,我是認識她沒錯。」


    「我沒說錯吧?我曾經看過你跟她很要好地走在路上。你們是朋友對吧?」


    「我們不是朋友,我是她姊姊。我的名字叫做果林……」


    「哇!真的假的?你跟她長的一點都不像呀!」


    即刻的吐嘈,讓果林垂頭喪氣。對方那般誇獎杏樹像是人偶,將來一定會變成大美女,然後對她的評論是「一點都不像」,任誰聽了都會情緒低落。沮喪過頭之後不免感到難為情,臉都發燙起來。


    青年用慌亂的口吻辯解:


    「啊,抱、抱歉。我並不是說你長得醜喔。如果杏樹是美麗型,那你就是可愛型。對、對吧?以男人的角度來看,可愛的正妹擁有的魅力一點都不會輸給美女。要是美女美得讓人毛骨悚然,那可愛的正妹就是會讓人小鹿亂撞。哎呀,我是說真的。最重要的是,有人敢對美女說『我們去吃個拉麵吧』嗎?找可愛正妹去吃拉麵就容易多了呀。可愛正妹可以吃的東西跟大美女不一樣,種類可多著呢,像是章魚燒啦大阪燒啦燒肉之類的都行。選擇太多反而很頭痛呢。像我這個人的個性就不適合去吃法國料理……」


    以拚命的口吻講出來的藉口,愈來愈偏離的內容讓果林忍不住笑出來。


    「啊,這樣很好呀。女生果然是要這樣笑咪咪的才好。對吧,你自己也這麽認為對吧……唔,我到底在說什麽呀!」


    「請問你是杏樹的……」


    這麽說起來這個青年為什麽會認識妹妹呢?果林的這個念頭彷佛傳遞出去,青年抓了抓頭發。


    「對了,我都忘了說了。我是杏樹就讀的國小的老師。」


    「咦咦!你在騙我吧?我以為你還是大學生……」


    「哇,你不要這麽會還以顏色啦!我才沒有長得這麽像小孩啦,個子也沒那麽矮。」


    確實大吃一驚的果林露出苦笑,青年說自己叫做「木島秀實」。


    「我現在二十三歲,即使如此我當老師已經進入第二年了。說是這樣說啦,不過我現在找不到上課的學校,在各地的學校流浪當代課老師。這次是因為青葉國小有老師受傷住院,所以我去代課。預定帶四年級到九月底。」


    「既然如此那你不是杏樹的班導吧?我妹妹念五年級。」


    盡管這樣,他還是正確描違了杏樹的容貌。果林有點擔心,杏樹是不是因為白金色頭發的外表和時常沒去上課的態度很引人注目,所以才會讓秀實記得,真紅家是吸血鬼一族——雖然反常的果林另當別論,不過雙親跟兄長都擁有怕陽光啦討厭大蒜啦等等吸血鬼必備的特質。


    還隻有十一歲的杏樹因為吸血的本能還沒蘇醒,所以白天暫時還能出外走動。可是似乎也怕陽光,隻能在陰天或雨天的時候到學校去。原本的體質就是夜行性的。再加上跟黑發的果林不一樣,明顯一看就知道不是日本人的容貌,還有沉默且時時冷靜的態度,全部都不像是個孩子。


    (爸爸跟媽媽都不曾參加教學觀摩也沒去運動會替杏樹加油……小孩跟雙親都異於常人,會惹人注目也是理所當然。)


    擔心到胸口心跳加速。


    看著陷入沉思的果林,秀實的眼中浮現嚴肅的神色。


    「果林同學,你跟妹妹很要好吧?雖然你們看起來年齡有段差距……請問一下,你是國中生,還是高中生?」


    「我念高一,所以我大她四歲。我們的感情……我想應該不壞……」


    想到總是讓小四歲昀妹妹照顧,果林就難為情得低下頭。可是秀實似乎沒有察覺到這麽深刻。


    「這樣子,那我跟你說應該可以吧。要是杏樹能有個談心的對象……她在學校好像有點脫離同學,雖然不能稱得上是遭到霸淩,不過她很孤立,特別是在女生之間。」


    秀實是在六月底的年級共同授課感覺到這種氣氛的。四、五、六三個年級的學生在體育館集合然後分組。本來應該是各年級各推派出兩男兩女組成一組,一組共有十二個人,不過因為五年級有小團體所以秀實就去看看情況。


    「女生她們說……不要跟杏樹同一組,所以都在推來推去。」


    看到這情況的男生,心想即使破壞男女比例也沒關係,所以邀請杏樹到自己的組去,部分女生因此又嘲笑那個男生「一臉色眯眯的」,結果雙方又起了爭執。秀實和杏樹的班導師介入調解,最後因為女生本來就比較少所以五年級就由杏樹加上三個男生一組,用這種分組方法平息糾紛,可是——


    「在大家爭執的時候,杏樹始終是麵無表情,所以我格外注意她


    。我認為她可能是在壓抑感情故作鎮靜。她在家裏愛講話嗎?」


    「她在家也很少講話,本來就沉默寡言……不過有時候因為談話的主題不同,她也會出乎意料地發言。」


    不過這隻限於跟杏樹在收集的人偶相關的話題,而且內容全都是恐怖風格,果林謝絕深入傾聽。


    「這樣呀,我有點擔心她。不過,我跟導師不同,沒辦法連小地方都看得清楚,第一學期結束後就更不清楚情況了……暑假期間學校的遊泳池有開放,可是杏樹都沒有去遊泳。唉,要她遊泳應該不可能吧,她看起很怕陽光的樣子。」


    「咦!」


    果林大吃一驚。害怕陽光是吸血鬼的一大特征。


    (該、該不會這個老師已經察覺到杏樹的體質有異?他是因為懷疑所以正在耍詐想套出真相……)


    心跳因為擔憂愈發加快,自己可能已經一臉蒼白了。悶不吭聲更容易敔人疑竇,可是如果回答得不好會更加引起對方疑心……


    「她應該是對陽光過敏吧?直接曬太陽皮膚會發紅或是起水泡,所以夏天也都穿著長袖。我聽說營養午餐她也常常沒吃完。家中有過敏體質的小孩真的很辛苦呀。」


    全身無力的果林差點趴到秀實的膝蓋上。


    (杏樹沒吃完的食物,一定是裏麵有放大蒜……不過好險,杏樹沒讓人起疑。)


    大概是因為放鬆下來,胸口的心髒跳得愈發強烈——


    (奇怪?等、等一下,這太奇怪了。我都鬆了一口氣為什麽心跳還這麽急?啊!這是增血的症狀!為什麽會這樣?上次不是才剛送出血過了嗎?)


    先有色狼騷擾後有掛念杏樹,所以沒能馬上察覺:心跳加速跟臉頰發燙都不是心理層麵的因素,而是身體狀況不對。


    一般的吸血鬼,找到擁有白己合意的鮮血味道的人類,就會覺得肚子餓而變得想要吸那個人的血,但是果林的情況有點不同。她不會有饑餓感而是會開始增血。由於這是本能在驅動身體所出現的反應,跟果林的意誌完全無關。要是血增加到了極限,她就會想要咬住作為目標的人類,然後把自己的血送入對方體內。


    她不是吸血鬼而是增血鬼。


    刺激果林這種本能的則是「不幸」。


    果林偷偷看了看旁邊。發覺到了就很容易明白了。都是因為秀實滲出來的「不幸」氣息,所以才讓她增血的。


    (慘了……我們距離太近了。不過他的不幸程度好像不高,我還有救。)


    果林和目標之間的距離,大幅主控了增血的速度。越靠近就越容易增血。其他還跟對方的心理狀態相關。這是從以往的經驗學到的教訓。


    (這種增血方式……大概跟放鬆時的雨水同學差不多吧?)


    健太也是個擁有刺激果林本能的「不幸」的人。如果太靠近他,果林就會開始增血,就是因為這樣健太才發現了果林的真實身分。


    (可是雨水同學願意幫我保守秘密。先前我對他那麽過分,他還是沒有生氣……別想別想別想了!)


    一想起先前那過分的事,果林就會羞恥到想要當場跑走。果林用力搖頭,把以前的記憶趕出腦海。


    旁邊傳來困惑的聲音。


    「咦,杏樹她不是過敏嗎?」


    「哇!是、是呀,她是過敏啦!」


    增血造成過度驚慌失措,所以忘了自己正在跟隔壁的秀實討論杏樹的事情。


    秀實散發出來的「不幸」氣息,是很沉靜的。於是果林增血的方式也是慢慢的。


    (沒問題,沒問題,這種程度不會有事的……首先我得先冷靜下來。要是自亂陣腳反而會讓心跳變得更劇烈,不能太在意增血……)


    短短兩、三天之前才剛把增加的血送出體外,應該不會又變成大出血這麽嚴重的情況吧,對自己這麽說之後,果林把注意力轉到秀實說話的內容。


    「我認為她到底有沒有遭到霸淩,等新學期開始之後必須再深入調查。不過能在這裏認識你,跟你打聽消息真是太幸運了。教師這邊雖然是可以察覺有異啦……不過還是你在家跟她談一談比較好。」


    杏樹要是聽到這番話,想必會露出諷刺的笑容吧。


    因為平常要求要商量事情,要人照顧的都是果林。杏樹跟老是搞砸事情常常在哭的果林不同,在精神層麵上非常堅定。果林不曾看過杏樹驚慌失措或是痛哭流涕的情況。


    (最重要的是,我想杏樹就算遭到學校的女生排擠大概也不會當一回事……因為她是個把裝有連續殺人魔靈魂的人偶當朋友的女生。)


    但是有人擔心妹妹也不用視為惡意。尤其是像木島秀實這種年輕卻熟心的老師。


    (他幫我擺脫色狼的騷擾,真是個好人。)


    電車減速,報站名的廣播響起。秀實拿起膝蓋上的背包。


    「唷,我要在這裏下車了。」


    「我、我也一樣……」


    電車停止,車門開啟。乘客如退潮地逐漸流到車廂外麵,果林和秀實也起身下到月台去。


    「我要從這一站搭二號公車,你呢?」


    看到就站在旁邊的秀樹,果林才知道他跟他自己說的一樣個子不高,可能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矮個子、娃娃臉加上說話活潑,怎麽看都是一種小孩喜歡親近的氣質。


    「到我家是可以搭公車可是班次很少,而且我家也沒那麽遠……所以我用走的。」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現在天色還不晚。」


    果林慌張搖頭。吸血鬼的宅邸千萬不能讓人類掌握位置,而且雖說在秀實身邊是慢慢進展的不過確實是在增血。還是早點遠離他比較好。


    過了八月十五號,日落的時間跟初夏相比就會早了許多。出了車站的果林仰望天空,群青色的落日天空已經有小星星在眨眼。


    「那我們就在這裏道別吧……木島老師,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果林煩惱該怎麽稱呼,最後決定還是叫對方老師好了,秀實聽了苦笑。


    「老師呀……感覺好像突然變成在工作了。」


    「因為你就是杏樹學校的老師呀……」


    「我知道我知道,提到這件事的也是我啦。總之你會好好注意杏樹的情況吧?」


    就在果林肯定地點頭之際。


    「嘿,這位小姐。」


    突然有人從後麵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迷路了,請你告訴我該怎麽走。」


    聲調怪異的聲音教人大吃一驚,回頭一看,是名高個子的外國男人。


    「請問九利音樂廳怎麽走?我再不快點,音樂會就要遲到了呢!」


    明明是夏天對方卻穿著黑色長大衣,戴著有帽沿的帽子。可能是音樂會要用的服裝吧。他用宏亮到簡直讓人耳朵發痛的聲音詢問果林。果林一邊往後退甩開對方擱在她肩上的手,一邊搖頭。


    「抱、抱歉,我聽不懂……嗯?」


    不由得呻吟,是因為身體在發抖得嘎嘎作響。


    還以為心髒會遭到一隻看不見的手給捏碎。類似疼痛的衝擊從胸口往鼻腔深處湧上,心髒狂跳,全身的血管都在顫抖。


    (增、增血了?為什麽會突然這樣?)


    一旁的秀實,以至今為止無法相比的氣勢散發出不幸的氣息。彷佛是在紮著果林的皮膺。


    驚慌失措的果林視線轉向秀實,似乎是受到影響,長大衣的外國男人也看著秀實。


    「哦,那邊的小男孩,你知道怎麽走嗎?」


    「誰是小男孩?」


    秀實大吼。


    大概是不滿「小男孩」這個詞匯吧。眉頭緊皺的衷情,


    看起來已經超越不高興變成痛苦。秀實一臉扭曲的表情,指著車站的右側。


    「我哪知道,你去問那邊的警察啦。」


    可能是看到紅色燈光意識到那裏是崗哨,男人聳了聳肩膀離開秀實的身邊。順利迅速地,果林的增血速度降低了。因為來自秀實的「不幸」氣息減弱了。


    (啊,感覺舒服多了。)


    不過秀實的表情依然僵硬。從他單手按著右邊的太陽穴的樣子看來,似乎不是單純因為被人喊小男孩而生氣。


    「請問,你怎麽了嗎?」


    「啊?哦。」


    秀實好像是聽到果林的聲音才回神,身體微微顫動。


    「抱歉,我突然頭痛起來……」


    「你沒事吧?臉色好難看。」


    「沒什麽大不了的,馬上就會好了。」


    盡管露出笑容,卻反而強化了他不舒服的身體狀況。果林指著車站前大道邊成排的店家之一。


    「可是你很難受吧?那邊有藥局……是不是要吃個藥比較好?」


    秀實有些吃驚地眨了眨眼,雙眼帶著柔和的光亮。


    「你人真好,謝謝你。不過你不用擔心,因為我這是心理因素造成的……都是剛剛那件黑色大衣害的。我從國小開始,看到那種服裝就會覺得全身發冷跟頭痛,一直都這樣。以前,我還以為自己是遭到吸血鬼襲擊了呢。」


    聽到多加的那句明顯是在開玩笑的話,果林的臉沒了血色。她知道自己的體溫在降低。


    因為,她一瞬間心想秀實以前或許真的曾遭吸血鬼吸血。被吸血後記憶會遭到消除,所以才會變成光是看到穿著鬥篷的男人就會覺得恐懼。


    「你反應不用這麽大啦,我隻是在開玩笑。」


    秀實苦笑著抓了抓臉頰。發現自己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果林趕忙搖頭。


    「啊,不是的……我、我知道了。」


    她想應該不會這麽巧。吸血鬼並不是那邊有這裏也有,隨處可見的生物。


    應該是頭痛退了,秀實拿開按著太陽穴的手。


    公車緩緩地回轉,往候車處開過來。低聲說了「車來了」的秀實,迅速地說:


    「我不送你回去的話,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色狼喔。你有防狼警報器嗎?不能放在包包裏麵,要拿在手上這樣才可以隨時使用……那就這樣,我先搭車了,再見。」


    「嗯,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對著再度道謝的果林,秀實輕輕舉起單手示意,露出跟在電車上一樣的爽朗笑容,往公車乘車處走去。


    留下來的果林深呼吸之後也開始返家。


    增血好像完全停止了。果林鬆了一口氣。雖然短短幾天之前才剛把血排出,距離極限還有很久,不過要是一直待在秀實身邊還是很危險。


    (到底有什麽原因?那種開朗型,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幸的人……為什麽會討厭黑色大衣呢?)


    血不再增加後,就有心情能仔細思考這些事情。


    (可是他人真的不錯呢。詳細注意杏樹的情況,又幫我脫離色狼騷擾。還因為那樣腳被人給踩了,幸好沒有受重傷。要是那個大叔身上有帶刀什麽的話……別想了,真可怕。)


    往不好的方向想像,教人背脊發涼。


    企圖逮住歹徒的人遭到刺傷之類的新聞,在這個危險的世界總是接連不斷出現。雖然因為難為情而不敢出聲,不過就算果林敢向周圍求助,旁人因害怕惹禍上身結果裝作沒看見的情況,也是很有可能出現的。


    (幸好有木島老師。而且即使我跟他說話,也不太會緊張。)


    秀實應該比果林大了八歲,但由於娃娃臉的緣故讓果林錯覺兩人隻差了兩、三歲。還有秀實開朗的表情和說話方式,也讓果林放鬆心情。因為有他,果林才能在遭受色狼騷擾後,即使是本來就不擅長跟男性相處,也能不緊張地跟他交談。


    家人之外的異性可以讓她這樣輕鬆對話的,至今為止就隻有雨水健太一人。


    健太的個子高到如果果林跟他講話講太久,就會因為仰頭而開始頭痛。眼神凶惡到隻要一瞪就可以趕走流氓,不過其實人很善良——


    想著想著,果林的臉頰逐漸變得熱呼呼的。


    (討、討厭啦,我好像臉紅了……這樣就好像我是因為想雨水同學想到臉紅的。)


    果林用雙手抹了抹臉。雖然沒有半個人看見,不過自己卻感到好丟臉。


    (快點回家吧!暑假作業還沒寫完,明天也還要打工!)


    果林加快腳步。某處的蟬似乎是把路燈的燈光和微弱的日光弄錯開始嗚叫。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大蒜牛排套餐!」


    第二天也是晴空萬裏。美耐板的桌麵反射透過窗戶照射近來的日光十分刺眼。


    把料理放在桌上的果林,不經意地麵對通往工作人員休息室的通道,眨了眨眼。


    雨水健太一邊打領帶一邊快步往大廳這邊走來。由於打兩份工,所以差點就要遲到了。果林的則是再過二十多分鍾就要收工了。


    (我們班表重疊的情況還真不知該說是好還是壞。昨天我們兩個打工的時候都沒時間說話,這樣是很好啦……等店裏有空的時候他說不定會問我那個時候的事情吧。)


    一想到那件事,果林就感到羞愧。


    幾天之前,因為增血到了極限所以果林的理智消失無蹤,於是想要供血給健太。推倒同班同學又是打工同事的男生趴在他的身上,身體緊緊相貼,嘴唇幾乎就要碰觸到他的脖子——不,雖然記憶模糊不清不楚的,不過說不定真的有稍微接觸到。


    (好、好丟臉……)


    而且最後沒有咬上健太的脖子是因為果林自己大噴鼻血失去意識,變成要健太照顧。果林總覺得那個時候,自己好像做了更丟臉的事。她有身體朝著就在旁邊的「暖呼呼的物體」壓去,然後牢牢抓住不放的印象。那應該是健太的胳臂吧。


    雖然隻要詢問當事人就能水落石出,不過真的不可能做到。


    (怎麽可能問雨水同學「上次我有緊緊抱住你嗎?」……天呀呀呀,我絕對問不出口的。一開始推倒他差點咬他脖子還可以怪本能害的,接下來,要是我真的抱住他,那我根本沒有辯解的藉口—真是太丟臉了!)


    脖子以上熱得有如火在熊熊燃燒,果林雙手抱頭。由於內心太不平靜導致雙腳無力,當場蹲了下去。


    「真紅,你在幹嘛?」


    驚訝的聲音從頭頂寵罩下來。嚇了一跳抬起視線,果林發現當事人健太正在俯瞰著她。


    「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沒有啦!啊,有客人要結帳……我得去櫃台了!」


    回過種來,才發現自己好像在店內累得雙手抱頭。看到碰巧要離席的客人,果林一時忘了服務業千萬不可犯的錯誤,直接狂奔逃往櫃台。


    (真討厭,太丟臉了……雨水同學到底對先前那件事有何想法啦。雖然他說過「馬上逃走不能采取好好對話的態度更讓人討厭」……)


    這話是隻有指咬住脖子想要送血的事情,還是也包括緊抱對方的事情?


    即使一邊機械式地收錢找零遞出收據送走客人,果林還是一邊忍不住思考健太到底是怎麽看她的。


    (雖然他好像沒有生氣,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已經煩了累了……)


    就在果林站在收銀台垂頭喪氣的時候,傳來自動門開殷的聲音。果林條件反射地抬頭,招呼道:


    「歡迎光臨茱莉安——」


    話隻講了一半。


    外套夾在側腹部,用大塊手帕擦拭額頭上的大顆汗珠同時走入店內的人,是


    昨天幫果林脫離色狼騷擾的木島秀實。他認出果林,雙眼圓睜。


    「哦,這不是果林嗎?你在這裏打工呀?」


    「是的……啊,不好意思,昨天真的很謝謝你。」


    一度抬頭的果林立刻又慌張鞠躬道謝。


    「哈哈,不客氣。你用不著一直這麽在意。昨天你有平安到家吧?路上有沒有碰到怪叔叔?」


    「沒、沒有……我順利回到家……」


    回答得心不在焉,因為果林嚐試尋找秀實散發出來的「不幸」氣息。今天幾乎感覺不到,微弱的程度就跟昨天在電車內差不多。


    秀實似乎以為果林講話含糊是另有原因,苦笑著把手放在打得整整齊齊的領帶上。


    「你認為我不適合穿西裝對吧?」


    這麽一說確實有這種感覺。娃娃臉的影響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參加七五三的小孩(注1)。


    「是的……不,沒這回事!」


    「沒關係,沒關係,因為我也這麽認為。可是因為我剛去找工作所以這是沒辦法的。要是穿t恤去跟私立學校的理事長見麵,鐵定不會錄用的。」


    「找工作?啊,這麽說起來你有說過在青葉園小待到九月……」


    「是呀。今天就是去那之後的工作地點麵試。雖然還沒正式決定,不過秋天開始我應該就會去私立小學任教了。」


    注1 日本每年十一月十五日舉行祝賀三歲、五歲、七歲的男孩,還有三歲和七歲的女孩順利成長的儀式,該日稱為七五三。


    「馬上就找到下一份工作,真是太好了。」


    就在果林受到無憂無慮的表情和開朗的話題影響而以笑容回應的時候。


    「先生,現在有位置了,請往這邊走。」


    大廳中央傳來聲音。健太收拾好客人用餐完畢的餐具擦好桌子,朝著這邊招呼。


    (啊,雨水同學……)


    果林的心髒突然隱隱作痛強力收縮。


    「哎呀,打擾到你工作就不好了。那就有空再說羅,果林。」


    秀實幹脆地往安排給他的桌子走去。


    好像沒有客人需要結帳。一邊離開收銀機前麵,果林一邊看著健太收回盤子走向廚房的背影。


    (剛剛被雨水同學看見了……怎麽辦?)


    其實並不是什麽要內疚的事。隻是跟一個在色狼騷擾時出手相救的人道謝,聽他講述好像找到下一個工作的事情而已。盡管如此,隻要想到自己笑咪咪跟秀實談話的樣子被健太看見,果林不知道為什麽胸口就會難受起來。


    (一定是我誤會了……我跟雨水同學隻是普通朋友。我沒有認為我們有除此之外更進一步的關係。)


    「喂,真紅!」


    「哇!」


    茫然陷入思考卻聽到當事人健太的聲音,果林整個人跳起來。


    「有、有、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情啦,這給你。」


    端過來的是放有裝水玻璃杯的餐盤。健太指著秀實坐著的位置,小聲地說:


    「他好像是你的朋友,所以你端過去給他比較好吧。現在滿空的,你跟他聊一下天應該也不會挨罵。」


    從他平靜的表情無法窺視這番話背後的意圖。到底是單純的親切,或者其實是一種諷刺——果林心想,不,健太根本沒必要因為秀實的事情諷刺她什麽。因為他們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這麽一想反而冷靜不下來,果林語無倫次地回應:


    「唔……說他是我的朋友嘛,又有一點……」


    「你最好快點過去,他在看你了。」


    聽到這話果林趕快轉頭看向秀實的位置,結果跟他視線交會。秀實露出牙齒微笑,輕輕舉起單手。健太把餐盤交給果林,迅速回到廚房。


    (一過去又會增血……不過,跟雨水同學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點餐又不是像昨天那樣在電車上並肩而坐,一定沒問題的。)


    處在靜不下來的思緒中,果林送水杯過去到秀實的桌子。


    「謝謝……那個人,是不是在罵你?」


    「咦?」


    秀實稍微壓低聲音,視線望向走入收銀台的健太。


    「剛剛那個男生在罵你對吧。他看起來像是用眼睛就能殺人呀。」


    「沒、沒這回事!」


    果林用力搖頭。由於徤太是三自眼,平常沒做什麽也時常遭人誤會是在動怒。


    「雨水同學的眼神本來就是那樣……」


    「是哦。哎呀,我還以為他是因為你跟我說話才罵你的,覺得很過意不去。」


    「不用擔心。相反的,他還跟我說因為你是我認識的人所以要我送水過來,很關心我。因為現在客人很少……啊,對了,昨天我沒辦法跟我妹妹說,不好意思。」


    想起昨天秀實拜托的事情,果林快速辯解。


    自己返家的時候,杏樹出門訓練蝙蝠不在家。一直等不到夜行性的妹妹返家,想睡的果林等不下去隻好回房就寢,於是昨晚完全沒見上妹妹一麵。


    然而,秀實似乎誤會了果林說的「沒辦法跟我妹妹說」。


    「哎呀哎呀,這你不用道歉。因為要講的話題很敏感,所以你也很難讓她主動說出口吧。」


    「唔,關於這個嘛,呃……」


    「我真的得想辦法讓校方做點事情的。謝謝你幫忙。你掛念著我拜托你的事情,真是個好姊姊。」


    「別這麽說,我才應該道謝……」


    雖說是老師,但是秀實帶的年級不同,而且九月就要離開青葉國小。說他很注意細節嘛,卻是以前早就不時發覺到杏樹受到排擠——盡管對杏樹來說,在班上遭到排擠。應該也是不痛不癢吧。


    果林急忙鞠躬。


    「謝謝你的關心。」


    「別客氣,沒這麽誇張啦!我隻是在做分內的工作,跟能讓人道謝的工作不一樣。」


    就在秀實慌張地將手在額頭前麵揮動的時候。


    「歡迎光臨茱莉安!」


    「歡迎光臨!」


    傳來自動門打開和其他工作人員的聲音。好像有新的客人進入店內。


    「歡迎光臨!」


    反射性地一邊招呼一邊往門口看去的果林,不由得睜大雙眼。


    走進來的一群人大概有五、六個,穿著異於常人的服裝。不是穿著裙子超短的護士服,緊身衣配上閃閃發光的手套或裝有護肩的科幻風格服飾,就是裝飾多得奇怪的軍裝等等,所有人都穿著所謂角色扮演的服裝。


    (哇,附近有祭典還是什麽活動嗎?真厲害,居然敢打扮成那樣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動……唔!)


    背後突然湧出的「不幸」氣息,讓果林身體一震。


    回頭一看,秀實雙眼圓睜,正凝視著剛剛走進來的那群客人當中的一位。對方應該是模仿奇幻作品的角色,穿長到腳踝的黑鬥篷,戴了一頂黑帽子,悶熱歸悶熱,但在一群人之中屬於裝扮相對比較樸素的男子。


    在服裝異於常人的這群人中,秀實的視線彷佛釘死在那個男人身上動也不動。秀實冒出的「不幸」氣息就如同漲潮一般逐漸上升。


    果林的心跳加快,體溫開始升高。


    (對哦!他說他討厭黑色長大衣,一定也很討厭鬥篷!)


    看樣子黑色的長服裝會誘發秀實的「不幸」。可能是又頭痛了,秀實一隻手放在太陽穴上。


    果林用手搗住臉的下半部。鼻腔發熱。


    (不妙……真的在增血了!我得要他別繼續看著那個人!)


    對秀實本人來說盯著對方看似乎會引起頭痛,也是別看比較好,不過或許就像是看到害怕的東西的感覺,


    或者是有什麽受到潛意識的吸引,他的視線依然會常常往黑鬥篷男子飄去。


    果林指著秀實坐位對麵的椅子說道:


    「請、請問、請問你是不是頭痛?是不是換到這邊坐比較好?唔……老師?」


    「咦?好,就這麽辦。」


    好像馬上就發覺到果林在打什麽算盤,秀實重新換到背對著黑鬥篷的角色扮演男子的椅子坐。他看著果林,笑咪咪地說:


    「謝謝……不過果林呀,你把我的名字給忘光光了吧。」


    「咦!沒、沒有呀,我沒有忘記呀……」


    「你忘了。我從剛剛你叫我的方式就知道了。」


    果林漲紅了臉。雖然不是真的忘了,卻也是一瞬間想不起來是叫木島還是木崎還是木山。秀實苦笑。


    「我叫木島秀實。沒什麽事就喊老師或是老板之類的稱呼,好像是在拉客呀。」


    「……抱、抱歉。」


    「等一下等一下,你用不著這麽過意不去啦,我隻是稍微提醒而已。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忘了我的名字,不過你倒是牢牢記得我為什麽會頭痛。」


    這是因為自己在增血——當然不可能這麽說。


    「這是,因為,昨天木島先生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現在沒事了嗎?」


    由於還留有剛才忘記名字敷衍過去的慚愧,所以果林決定總之就先不叫秀實老師。秀實的雙眼帶著溫柔的色調。


    「謝謝你替我擔心。幾乎沒有女生會這麽關心我。」


    「不客氣,這沒什麽。」


    「說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我隻要一看見黑鬥篷,腦海就會浮現片斷的記憶……女人的慘叫啦,肩頭挨打整個人跌倒的感覺啦,還有血腥味。」


    「血!」


    和血腥味糾纏在一起的回億並不安穩。可是如果是碰到犯罪案件,即使秀實自己不記得,應該也會聽身邊的人提起吧。


    昨天秀實說的玩笑話,在果林的腦海中蘇醒。


    (該不會他真的是遭受吸血鬼襲擊所以記憶被消除,隻留下片斷殘留的印象?木島先生的孩童時光,大概是十五、六年前……該不會,是爸爸幹的好事吧?)


    想到這裏,果林的心髒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父親亨利去找吸血對象時所穿著的服裝,是看起來像鬥篷的黑色長大衣,還戴著黑帽子。這麽說起來,昨天讓秀實的不幸程度提高的外國人,身材就很像亨利。


    (不不不、不會吧!這、這一定是誤會,爸爸不會吸小孩子的血的!)


    看到徹底陷入慌亂的果林,秀實嚇了一大跳。他擔憂地側著頭。


    「你在做什麽,為什麽要一直揮手……沒事吧?」


    「沒沒沒事,唔……對了!木島先生,你應該一直都住在大阪吧?」


    如果是這樣,那麽就算他的不幸和吸血鬼有關,也不會是父親造成的。大阪遠離真紅家的地盤,那一定是其他吸血鬼幹的。


    「沒有噯。我在大阪出生,可是從幼稚園大班到念小學,大概一年多的時間都是住在這裏。這麽說起來我記得在我回去大阪的時候,已經開始討厭黑鬥篷了,好像還在學習成果發表會上因此產生爭執……我待在這裏的那段時間可能發生了什麽事吧?雖然我不太記得了。」


    「啊啊啊啊啊……」


    果林抱頭呻吟。這樣的話,那果然就是父親做的了吧。


    「你從剛剛開始就怪怪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沒沒有!我很好,增血也開始減緩了……啊哇哇哇!」


    「啥?增寫?」


    「我、我說錯了啦!增、增、頭……頭痛減緩了,我是想這樣說,結果舌頭打結了!」


    似乎是相信了果林硬扯的蒙混話語,秀實露出好像很開心的表情笑了。


    「謝謝你,我大致冷靜下來了。」


    「不、不用客氣……」


    「啊,抱歉,我還沒點餐,我要午間特餐b餐,要白飯的。飲料要烏龍茶。應該還可以點吧?」


    「可以。午餐供應到下午兩點,現在還來得及。您點的是午間特餐b餐,白飯跟烏龍茶對吧,馬上為您送上。」


    收到點餐訊息轉身離開的果林,並沒有聽到秀實「真是個好女孩呀」的低語。因為她和送水給角色扮演團體客人的健太四目交會,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立刻別開視線的是健太。果林的心髒伴隨疼痛,用力收縮。


    (天呀。剛剛雨水同學一定看到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我脫口而出的「增血」……)


    健太應該是因為萬一果林出錯可以支援所以才看著果林的。即使如此,果林還是感覺他的眼神很可怕。


    (因為我是個蠢蛋,或許雨水同學已經對我厭煩了。不管他再怎麽掩護我,要是我自己出錯導致被人知道我是增血鬼,他也沒辦法救我了吧……唉,真丟臉。)


    不到五分鍾,秀實點的午間特餐便準備好了。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午閻特餐b餐。」


    即使走到秀實的身邊,也沒有像剛才那麽強烈的「不幸」氣息。不讓黑色鬥篷進入視線似乎發揮了效用,果林的增血也因此停止了。她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把午間特餐放在秀實麵前。


    秀實露出開朗的笑容回應道:


    「謝謝。對了,我想問個沒什麽關聯的問題,果林你喜歡遊樂園嗎?」


    「咦?喜歡呀。雖然我不敢坐太恐怖的遊樂設施,不過一般的沒問題。」


    盡管不知道秀實的意圖,果林還是老實地回答。


    雖然果林很喜歡遊樂園,不過貧窮是個阻礙。通常雲霄飛車坐一次要五百到七百日圓,一想到一小時的薪水三分鍾就沒了,果林就實在沒心情去。


    「怎麽樣,你明天有空嗎?我有報社記者給的椎之木天空樂園入場券,你要不要去?期限到八月底,這樣放下去就要過期了。」


    「明、明天?」


    有點頭痛。跟秀實在一起會增血。


    「我拉住果林講話結果講的是要找別人去,這也太沒道理了。最近都在找工作麵試,真是鬱悶。我想要放縱一下好好去玩。你有時間的話可以陪我嗎?我會請客的,就當是謝謝你替我擔心。還是說明天你也要打工?」


    「不,明天我不用打工……」


    「如果你覺得很熱想遊泳,應該可以去遊樂園附設的遊泳池遊。」


    「不用了!遊泳就算了!對不起,我很怕遊泳池!」


    驚慌失措的果林,手在麵前猛揮。


    雖然喜歡遊泳,卻很抗拒讓別人看見穿泳裝的樣子。學校上課大家一起穿學校規定的泳裝,果林是不太介意,不過出去玩又另當別論。以前她隻跟同性朋友去過泳池或海邊。就算是男生裏麵最要好的健太,她也不曾穿著泳裝在他麵前出現。


    (……不對。)


    想起來後臉就噴火了。


    以前打工的時候,曾經讓健太看到穿比基尼的樣子。沒有外套也沒有浴巾,徹徹底底的泳裝模樣。不隻如此,比基尼的胸罩還差點就掉了——


    「你怎麽了?臉好紅。」


    「沒、沒沒什麽!」


    果林慌張地用力搖頭,把熱氣和丟臉的記憶驅散到空中。


    「既然如此那就決定去天空樂園玩羅?」


    聽到秀實說得幹脆的果林慌了手腳。雖然拒絕去遊泳池,不過這並不表示決定要去遊盤園。


    「可是,我……」


    「你不可以去嗎?跟我出去玩,你男朋友會生你的氣是嗎?」


    「咦?男朋友?」


    「就


    是那個眼神凶惡,個子高高的,頭發顏色很像栗子色的男生。」


    「你說雨水同學?不、不是這樣的,他才不是什麽男朋友……」


    這種對話要是讓其他工作人員聽見可就頭疼了。明明沒有的事卻遭人誤會跟她是情侶,應該會給健太添麻煩吧。


    「我們隻是普通朋友!」


    「哦……這個意思就是說是他在單戀你羅?我總覺得他在瞪我。」


    果林的心髒發出幾乎連外麵都能聽見的跳動聲。


    瞪著和她說話的秀實,難道是因為健太在吃醋?


    「……怎麽了,你在笑什麽?」


    「沒、沒有,沒什麽!」


    秀實懷疑的聲音讓果林回神。不知道為什麽臉部的肌肉擅自扭曲起來。


    使勁搖頭過後,果林看見正在擦桌子的健太身影。她送菜過來後就和秀實聊了很久,健太卻似乎看都沒看,正在努力工作。


    (雨水同學才不可能吃我這種人的醋……我真傻。)


    把替客人點菜的任務讓給她,製造她和秀實說話的機會的人就是健太。


    「我剛剛也說過了呀,雨水同學本來就是三……眼。他沒有理由要瞪你……我們真的隻是普通朋友。所以他不可能在瞪木島先生的……」


    「是這樣嗎?算了,這不重要。怎麽樣,明天你要去嗎?」


    「我想想看……」


    果林吞吞吐吐的。秀實露出混雜了困惑和失望各半的苦笑,抓了抓有特色的頭發。


    「你不能去呀。果然剛認識就邀人出去玩這樣很不要臉吧……抱歉。」


    「不是這樣的,我沒這麽想!」


    果林慌張起來。昨天出手相救,又替杏樹操心,她對秀實本人的印象很好。隻不過,擔心跟他一起出去玩的話自己會增血。


    (啊,對了。該不會木島先生的「不幸」並不是爸爸害的?)


    果林在意這一點。


    昨天秀實幫忙擺脫色狼騷擾。這種人背負的不幸如果來自自己的家庭,果林就會深感遺憾,怎麽也無法假裝自己不知道。或許應該確認看看。一同去遊樂園玩正是個好機會。


    「我除了這裏之外還有在其他地方打工,也要土輔導課,所以不確定行程……不過沒問題,明天我有空。」


    「太好了。你真的要去吧?」


    盡管擔心增血的問題,不過離極限還有點距離,而且也完全不討厭秀實這個人,還有很久沒去遊樂園還頗為期待。


    問到手機號碼後果林離開秀實的座位,一看牆上的時鍾才發現已經過了這麽久。要是再悠悠哉哉,下一個打工就要遲到了。


    由於沒找到店長,便對同事渡邊說:


    「渡邊先生,我下班的時間到了,要先離開。」


    「啊,辛苦了。那位客人,是真紅同學的朋友嗎?」


    「不好意思,我跟他講話講那麽久……」


    「沒關係啦,反正現在這時段很空店長也不在。你要約會還是做什麽都可以喔。」


    「約、約會?不是這樣的,我們隻是認識而已!那、那我就先走了!」


    時間緊迫。倉促解釋後,果林就逃到放置物櫃的房間去了。因為被渡邊開玩笑,她整張臉都是燙的。


    (真是的!我隻是聊了一下天,哪是什麽約會!才不是這樣,我隻是在講明天出去玩的事情……啊?)


    製服裙子脫到一半停手。


    (明天,我要跟木島先生兩個人去遊樂園……)


    這樣子,不就明顯是個約會嗎?


    (嗚哇啊啊!怎麽辦?我還答應他了!)


    果林的臉燙到噴火。


    注意力都集中到增血還有秀實為什麽會「不幸」的原因,談話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層次。


    晚熟的果林沒有約會的經驗。別說是約會了,在雨水健太轉入同一個班級之前,果林甚至不曾好好跟男生一對一麵對麵說話。


    (啊哇哇哇哇……可是,可是事到如今我不能拒絕了呀。怎、怎、怎麽辦?)


    即使是最親近的健太,她都不曾和他兩人獨自出遊。秀實明明是昨天才剛認識的人。當然她不認為秀實是壞人,不過這樣實在是——


    (冷、冷靜下來,我得冷靜下來。心髒都快破裂了。)


    盡管本來心髒就因為差點要增血而痛苦,但一激動起來心跳還是會愈來愈快。


    (對了,去問杏樹好了!既然是同一所學校,她應該知道木島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這麽一想,心情就冷靜了些。


    拿出手機的果林,傳了封「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今天晚上不要出門喔」的簡訊給妹妹。


    (這樣就可以了。明天跟木島先生出門會不會有問題,我可以跟杏樹討論。)


    高中生姊姊和小學生妹妹商量的悲慘現在無暇思考。果林腦海中存在的,就隻有跟不熟的異性兩人單獨出遊是否恰當的擔心。


    健太的臉龐突然閃過腦海.明明跟他毫無關係。


    (可是,雨水同學一定不會介意的。他看過剛才的情況,好像也隻是把我當普通朋友。我跟木島先生出遊,他也覺得沒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果林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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