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過後,佑鹿大致習慣了三瀧高中。


    因為是高中,也要學習戰鬥技術以外的東西。同樣有作為教養課程的物理學或曆史學這類課程。隻有這時候大家才像個高中生,雖然有在聽課,空氣中卻充斥著散漫的氣氛。


    雖然有佑鹿在,但這裏名義上是所女校。學生們有時也會興高采烈地談論名牌及朋友的話題,聊些無關緊要的無聊事。畢竟不能經常外出,回寄宿舍後頂多就是聊天。


    然而這樣的氣氛,一涉及拉魯瓦就會整個改變。即使是在小餐廳裏,因前一晚看的周刊報導而笑得天翻地覆時,隻要裝設的電視播出拉魯瓦的新聞,大家就會馬上安靜下來傾聽。因為她們是為了戰鬥而進行訓練,知道自己總有一天也要去新聞事發現場。她們領悟到渾身是血的罹難者有可能是自己。


    也因此,一到拉魯瓦相關課程,她們就會令人難以置信地安靜聽講。那種獨特的緊張感,是教養課程科目完全無法比擬的。隻要是直接關係自身生死的事,就會變得認真,畢竟大家都很愛惜生命。


    這天上的是生態學科,要學習拉魯瓦的習性。


    擔任講師的生田老師雖然不是非常熱心教學,但也不會偷工減料。他一手拿著教材說明道:“……這一型低級拉魯瓦的手臂長度比人類還長,大約一公尺到一點五公尺。因為還要加上指甲,實際上會更長。可動範圍三百度,手臂可以轉到背部。”


    在本館的寧靜教室裏,隻有抄寫筆記的聲音。


    “有二顆眼球,能見範圍因個體而異。目前已確認有凸出臉部表麵的,以及凹陷的二種,前者的能見範圍很大。視覺以外的感知能力有聲音和味道。聽覺感知相當優異,能分辨數十公尺外的腳步聲。”


    佑鹿也在抄筆記。他還沒有和拉魯瓦真正對戰的經驗,隻看過別人戰鬥,所以尚未自覺到老師現在說的事有多重要。不過學習就是這麽回事,他想早晚會有用的。


    說到坐在隔壁的雪風,她還是一直望著外麵。


    “喂,你不用認真聽課嗎?”


    雖然覺得多管閑事,佑鹿還是問她。


    “……我有在聽”很難得地聽到回話,“我不太喜歡這個老師。”


    “別用個人喜好評斷一門課!剛才提到有人三個月前目擊到低級拉魯瓦的事咧。說它的獠牙比其他的長一倍。還提到今後可能會增加,你不覺得最好記起來嗎?”


    雪風的臉沒有麵向佑鹿,但確實有交談。


    “被目擊到的拉魯瓦有個分類名叫做底格裏斯餌型。它從人類完全變形所需的時間大約三秒鍾,是目前已知類型中最快的。因為進化為以四隻腳移動,所以雙手不具殺傷武器,主要是以獠牙攻擊。由於具備強勁的衝力,由前方接近會有危險,最好考慮由側麵及後方攻擊。”


    佑鹿急忙重新閱讀分發到的教材。上麵雖然有底格裏斯餌型的名稱,其他什麽也沒寫。


    “……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過報告書。”


    (哪裏的報告書啊?)佑鹿想,但決定不再追究。反正她看起來不像會回答的樣子。取而代之——


    “喂……”


    “什麽?”


    “你變得很多話了。”


    “……”


    雪風閉上嘴,不再說任何話。


    (我也是會亂說話的類型呢。)佑鹿一邊這麽想,一邊注視生田。就算很難裝進腦袋裏,畢竟生態學科也是消滅拉魯瓦的一環。


    問題在於實技方麵。


    佑鹿的首戰敗得一場糊塗。雖然是在人數不足的條件下,開戰十九秒就被薇樂莉痛毆到昏迷不醒。還因為武器太寒酸,被女孩子們嘲笑。


    事態嚴重。雖然因為是第一次,大可不用那麽在意;不過輸就是輸,佑鹿很想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城。何況雪風在那之後獨自打贏了比賽。


    佑鹿打算在下一堂課雪恥。


    拉魯瓦生態學的下一堂就是實技。他打起精神。


    “好,上吧”。


    他已經想好戰術。這次不再不加思索地站在對手正麵,要想辦法閃過第一擊後移動腳步,加以反擊。


    至於實際的戰鬥情況,這裏就省略不提。即使腦中完美地模擬戰術,現實中卻未必做得到。在實技課程中,佑鹿於二十五秒時昏厥。


    如果認為至少比第一次好就太天真了。再下一次的實技是在二十秒時昏厥。然後是十八秒、十五秒、二十二秒、二十一秒……當他以十三秒倒下時,旁觀的女孩們直嚷“創下新紀錄了”。


    掛著指示牌“章”的教室裏,張貼著各班的對戰成績表。第八班佑鹿的部分一片黑壓壓。輸成那樣當然會如此。班成績之所以沒有差到極點,全是靠雪風一個人獨撐。


    雪風還是很冷淡,隻在必要的時刻開口。而那個必要時刻,也頂多是說“擋路”、“安靜啦”。


    最近又加了“礙手礙腳”。總之因為佑鹿輸得稀裏嘩啦,雪風不說些什麽似乎無法消氣。他反而產生“如果輸了能增加交談,我的作為或許沒有錯”的想法。


    話雖如此,輸太多次還是要反思。當佑鹿在第十五次比賽,開賽十二秒就倒栽蔥時,雪風露出以往不曾有過的嚴峻視線。


    “……又沒叫你要贏。”


    她瞥了一眼興奮大叫“十二秒,刷新記錄”的女孩們,如此說道。


    “好歹也忍一下。連一分鍾也撐不住的話,實在太不像話了。”


    “我有努力啊。”


    佑鹿將濕毛巾放在自己的頭上。


    “可就是不順利。每次對戰腦袋就會局部空白,一在意就會被打敗。”


    “不成理由。”


    “沒辦法啊,這是事實。”


    青葉一邊朝下看著佑鹿,一邊說:


    “視野會變窄嗎?因為壓力?”


    “不知道。會一閃一閃的,完全受到影響。”


    “如果是集中力的問題,最好做心智訓練唷。就是在威釋課程中做的那個。”


    “喔——那個啊。”


    佑鹿想起和雪風麵對麵的那件事。


    “那樣做就會改善嗎?”


    “原理是一樣的唷。平時就要先做,才能在正式上場前發揮集中力。威釋感覺是將力量蓄積到手掌上,這個比較像是運用全身。”


    “要是全身發熱就糟了,腦細胞會壞死。”


    “不會引起那麽急遽的體溫變化啦。不過確實會變溫暖,就像這樣。”


    青葉張開手。


    “心智訓練的成效容易出現在手上。放鬆心情時手會變熱對吧。太緊張或是戰戰兢兢的話,容易產生反效果。”


    “冷就不好了對吧?”


    “是啊。那是因為血管收縮。不過有報告顯示,孤獨感及絕望感也會導致發冷唷。”


    聽她這麽說,佑鹿不禁脫口而出“對了,雪風的手有夠冰冷的!”,然後意識到不對而趕緊閉嘴。雪風不發一語地望向佑鹿,隔了一會兒才說:


    “……你以後不要來上課!”


    “啥?”


    “和你同班會危及性命。我一個人就夠了。”


    她一邊如此說道,一邊往回走。


    “……就算手冰冷,我還是幸存下來了。”


    雪風微微聳肩,信步離去。


    確定她走遠後,佑鹿問道:


    “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嗯,不過雪風她經常是那副德行。缺乏親和力。”


    青葉繼續說:


    “我有說過為什麽八班隻剩下雪風嗎?”


    “沒有,沒聽你說過。”


    “她啊,從一開學就是那個樣子


    ,所以是周圍的人努力去配合她。畢竟她的實力真的很強。可是該怎麽說呢,她太急躁了。”


    “什麽意思?”


    “雪風她一心求勝。剛入學時大家雖然不了解戰鬥,卻很拚命。隻要一輸掉,她就會責備班員……結果班員不是跟不上她,就是生病休學,最終隻剩下兩個人。”


    “噢”佑鹿打岔道。雪風話很少、不理人這點我是知道的,可是責備還是第一次聽到。


    “最後留下來的女生,感覺上與雪風處得不錯呢。可是她們在上威釋課時起了衝突。原來她也是一直在忍耐。雪風一說出‘認真做!’之類的話,她就回罵‘你夠了吧。我已經無法再跟你這種手冰冷的女人同組了’。嚇了我一跳呢,因為她本來是很溫柔的女生。”


    “那女生後來怎麽了?”


    “她向別的寄宿舍提出了轉舍申請。一般是不會同意的,不過那次好像核準了呢,所以雪風就變成一個人。雪風本來話就不多,後來變得完全沉默。”


    我明白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了。對雪風而言,那句話一定等同於離別。說過她手冰冷的恐怕不隻一、二人吧。雪風總是隻求勝利;拒絕別人,也被別人拒絕。


    冰冷感和那個象征很相似。


    “……那家夥為什麽那麽堅持要贏。能打敗拉魯瓦當然最好,可是……。”


    “我想是有原因的唷。”


    “什麽原因?”


    “嗯……你隻能去問本人。”


    青葉含糊地回答。


    無法窺探雪風那像執念般的想法,那恐怕是更深沉的東西吧。無法判斷自己能涉入到什麽地步,何況她並不喜歡我。


    (不過……我也想贏就是了)


    不用說,佑鹿當然無法取勝。


    三瀧高中星期六、日也是放假。平時成天埋頭於學科及實技等訓練的學生們,隻有這個時候才能放鬆。話雖如此,隻有少數得到許可的人可以外出,其他人則在校園裏打發時間。


    校園內也有娛樂設施;隻不過也是桌球台、街頭籃球場這類流汗運動,盡是健康取向的設施。唯一一間與販賣部相鄰的k t v隻有兩個包廂,但因預約時間集中,一向是你爭我奪。


    這麽一來,反倒是喜歡在寢室裏悠閑渡過的人較自在,在抗壓麵上也較有利。這裏因為有山與溪流,對喜歡釣魚的人而言也是天堂,校內報曾刊載“擁有男孩般的興趣大概就能存活”。


    青葉傾向於悠閑渡過派。到底是綽號“星村報”,她最喜歡的就是八卦,但也喜歡一個人發呆。話雖如此,拗不過好奇心,結果她還是會靠近人多的地方收集情報。之所以不排斥佑鹿及雪風,也是個性使然吧。


    假日當天,青葉從早上就出門了。由於平日課業吃重,大多數學生假日都會熟睡到中午。青葉這天湊巧早起,便想離開寄宿舍來個奢侈的晨間散步。


    她在草坪上溜達。平常的話,這一帶會有吃著零食、談天說地的女同學,這時間當然還沒有人。


    “青葉。”


    有人拍她的背。


    站在後麵的是名叫君川步鶴的女孩。她住在其他寄宿舍,是青葉的朋友。


    “散步嗎?好像老年人喔。”


    “有什麽關係嘛!你呢?”


    “正要去吃早餐。”


    她秀出提在手上的塑膠袋。不知為何裏麵還有大小鍋子。


    “幹嗎帶那個?”


    “要在戶外煮來吃。”


    步鶴開心地笑。


    偶爾會有學生為了彌補娛樂的不足,而想出各種花招。野外用餐就是其中之一,學校方麵雖然不鼓勵,但默許這種行為。


    “你也一起來嘛。”


    “抱歉,我還有事。要再約我喔。”


    “真可惜。你要去哪裏?”


    “那邊。”


    青葉指著鷹尾山的方向。她沒打算爬山,隻是想去走走。


    “喔——剛才也有人往那裏走呢。”


    “噢,竟然會去登山,真難得。”


    “你不也是。”


    步鶴苦笑道。


    告別步鶴,青葉繼續走著。


    不久,看到遠方有個身穿製服的人影。


    步鶴說的就是她嗎?青葉想。這還真難得,喜歡登山或健行的女生並不多。說起來章義舍學生中有許多人有特別嗜好,像七班的浦上樹裏每到假日一定會去溪釣;而且山腳下好像正在挖溫泉,等溫泉水出來後情況就會不同吧。


    穿製服的女生走在前方。沒有特別理由,青葉決定跟著走。


    她爬上斜坡,接著向右轉。直走會通到梅貝魯的小屋,看來是要去別的地方。


    正當青葉思忖“這邊有房子嗎”時,前麵的人不見了。由於四周盡是樹林,放眼望去都是同樣風景;她擔心走錯路,一直看著腳下才會跟丟。


    她徘徊了一會兒後,決定死心回頭。


    才正要走,就聽到哪裏傳來逆風而行般的聲音。


    什麽聲音?她傾耳聆聽。至少不是子彈之類的危險物品。速度更緩慢,卻給人犀利的感覺。


    聲音是從樹林裏傳來。她像被拉過去似地朝那裏走去。


    來到樹木被砍光的空地。刺眼的陽光照射著。


    在空地中央,少女正揮舞著刀。


    是雪風。她將長長的綠千丈山颪自頭頂往下揮,砍向側邊,再由下往上推,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也許是因為非常專注,她的呼吸很規律。


    雪風穿著製服。剛才走在前麵的就是她。


    青葉目不轉睛地看了一陣子。


    突然,前方的雪風沒有轉動眼睛,說道:“什麽事?”


    “……啊,你發現了?”


    青葉吐了吐舌。


    “我耳力好。”


    雪風將刀子收進刀鞘。


    她沒流什麽汗,可見沒有做出多餘的動作,衣衫也還算整齊。


    “什麽事?”


    她又問了一次。


    “湊熱鬧。因為看到你。”


    青葉走近雪風。


    “自主訓練?真認真啊。”


    “我可不想在危急時喪命。等到了那個世界才後悔就太遲了。”


    “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也是為了訓練?”


    “……那個不一樣。”


    “不然是做什麽?”


    青葉問道。但雪風沒有回答。


    雪風瞄了青葉一眼。


    “……你聽誰說的?”


    “什麽?”


    “我早上不見蹤影的事。”


    “敷波同學。他很在意唷。”


    “大嘴巴的男生。”


    語氣中帶點氣憤的感覺。


    “因為你們同班又同寢室,我認為會擔心也是應該的。”


    “無聊。”


    雪風喃喃道:“他有餘力擔心別人嗎?”


    “敷波同學很努力唷。因為,他沒有放棄啊。”


    青葉彎下手指,細數比賽次數。


    “一般人要是輸成那樣早就灰心了,他卻精神抖擻呢。你應該知道吧。他雖然在非常短的時間出局,那是因為他積極進攻呀。隻要學會技術,我想就算對手是拉魯瓦,他也不會輸的。”


    “……蠻幹也要看情況。我不能忍受被扯後腿。”


    “也是啦。他連一次也還沒贏過。”


    “所以沒有共同作戰的意義。”


    “隻要敷波同學增強到可以一起作戰不就好了。”


    “你去讓他找個人教他技巧。”


    “你教他不就好了?”


    下一瞬間,青葉看到了難得一見的畫麵。一向


    冷淡的少女,驚訝地回過頭。


    “……為什麽是我?”


    青葉一臉理所當然:“你們同班啊。”


    “自己的身體應該由自己來保護。其他的事我不管。”


    “是嗎?因為是班的對戰,合作的話會有幫助唷。”


    “我一個人就夠了。”


    “可是,你好像很擔心敷波同學。”


    “說什麽傻話!”


    “那麽,你為什麽對敷波同學說‘不要來上課’?”


    她確認似地問。


    “因為沒有他比較好打。”


    “如果是以前的你,應該會說‘滾出這個班’。你那時對失誤之類的可是毫不容情呢。”


    “……”


    “敷波同學轉來後跟你編在同班,我很驚訝你沒有拒絕,想說那個雪風有意再次組班了。”


    “……說得好像你很清楚。”


    “我知道啊。”


    青葉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國中同校啊。”


    起風了。樹木沙沙作響,二名少女的發絲飄動。


    “……是沒錯。”


    “以前的你很糟耶。不過畢竟發生過那種事,難怪會那樣。進來三瀧後,你也是一直繃緊神經,又和班員們起衝突。我還以為你會永遠一個人。”


    “我一個人活得很好。”


    “是啊。我那時說‘我換到八班’時,你也是這樣拒絕我。所以當你和敷波同學組班時,我好驚訝……你又想相信夥伴了?”


    雪風不發一語。她從青葉身上挪開視線,開始收拾東西,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


    “……幫幫敷波同學吧。”


    即使青葉這麽,雪風也沒有反應。


    “對你也有好處唷。”


    “……你是要我妥協嗎?”


    “不是,是敷波同學向你妥協唷。因為就算你說出任性的話,他也會原諒你。”


    “我才不會說任性——”


    “你說了很多呢。”


    青葉的話蓋過了雪風的聲音。


    “國中時是,進來三瀧就讀後也是。你總是以自我為中心,與其他同學起衝突。已經夠了吧?”


    雪風停頓了一下。


    “……不行。我一個人就夠了。”


    “又這樣……”


    青葉說到一半便停住了。她轉向背後,手伸向愛刀刀柄。


    雪風早已拔刀。綠千丈山颪發出淡淡光芒。她將刀尖朝向正前方,一動也不動。


    二人朝樹林裏看去。靜悄悄地,隻有偶爾傳來樹葉摩擦的聲音,但她們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裏。


    沒有任何事發生。


    青葉吐了口氣,“……是錯覺嗎?”,然後手放開刀柄。


    “我以為有人在那裏呢。”


    “有。”


    雪風依然握著刀。


    “一直靜靜觀察我們。現在已經感覺不到氣息。”


    “你看到了?”


    “沒有。既然能讓我們感覺不到,可見是相當厲害的家夥。說不定已經在那裏很久了。”


    “真討厭。三瀧的保全是怎麽回事啊?”


    “凡事沒有完美。”


    雪風這才收刀。青葉擦拭手心滲出的汗。


    “雪風,你想剛才的是拉魯瓦嗎?低級家夥裏有種會偽裝後消失的類型,我記得隻要幾秒沒錯吧。是新品種?”


    “太多假設,我無法回答。”


    “那我順便再問一個。”


    “什麽?”


    “你打算和敷波同學合作了嗎?”


    “……”


    “像這樣被誰盯上時,有夥伴在會比較安心唷。對吧?”


    青葉一臉笑眯眯。


    “……教學是老師的職責。”


    “我覺得由雪風來教,敷波同學也會比較開心。”


    “……哪有這種事。”


    “別這麽說嘛。敷波同學說過今天會去圖書館,拜托你囉。”


    青葉輕輕揮手,準備返回章義舍。


    雪風似乎還在碎碎念地發牢騷,但沒有人聽到。


    三瀧高中的圖書館是與研究館並設在一起。正確地說,西半部是研究設施,東半部是圖書館空間。這是考慮到方便研究者閱覽、整理資料。隻不過,因為校內還有未使用的腹地,也有不少另外再蓋一棟比較舒適的意見。


    佑鹿在圖書館一樓。


    因為一直待在章義舍寢室裏會閑到發慌。室友不講話,又沒有電視。販賣部有賣周刊雜誌,不過因為非常搶手,經常銷售一空。報紙則被視為督察生特權,隻有特別室才有。


    如此一來,打發時間的方式就隻有在學校腹地內閑逛,或是到圖書館親近文字了。這裏是特別室及販賣部之外,唯一有放置報紙的地方,佑鹿一直在看報紙。


    然而,因為他隻挑有興趣的部分看,看完就無事可做了。他還找了一下有沒有漫畫——這裏的方針看來很明確,連一本也沒有。


    不得已,他隻好隨便找書來看。


    這裏不愧是消滅拉魯瓦的養成學校,專業書非常多。走到裏麵書架,發現有許多一般書店沒有販售的書籍。


    佑鹿隨便抽出一本,裏麵詳盡記載了與拉魯瓦的戰鬥報告,很像是聯合自衛隊幹部養成學校或警察學校才會放的書。仔細一看,不隻是拉魯瓦相關書籍,也陳列非常多阿尼瑪斯及威釋的書籍。


    佑鹿拿著書,猶豫了一會兒。


    (要讀讀看嗎……)


    說不定對實技課會有幫助——雖然不知道是否能立即見效。


    他回到排列著大桌子的地方,挑了向陽的位置坐下。


    打開書本,大略瀏覽一下。不愧是專業書,每一本都寫得密密麻麻的。佑鹿本來就喜歡看書,倒不覺得吃力,隻是這似乎會花很多時間。


    正當他思忖覺得無聊時再睡個午覺時,眼前突然變暗。


    他微微轉動眼睛,長長的發絲遮住了他的視野。


    “……哎呀。”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是督察生五十鈴,她來到佑鹿座位前方。


    “我可以坐這裏嗎?”


    他輕輕點頭。五十鈴在他旁邊坐下。


    她大概是要自修吧,帶了文具用品及筆記本。真不愧是督察生,連玩樂或睡覺的時間也在念書。


    “真難得啊。你來圖書館調查資料?”


    佑鹿想不出機靈的應對,“不是,來打發時間。”,然後合上書。她的目光掃過印在封麵上的書名。


    “……這是記載拉魯瓦行動習性的書吧。笠置校長也有參與第一版的編纂。發行時間雖然很久,但是到現在仍是對抗拉魯瓦研究的基本教材。三年前改版。”


    “噢,原來如此。”


    佑鹿看了看作者姓名,混雜在沒聽過的名字中,出現了笠置澄江這幾個字。


    “這是基礎知識唷。”


    “不愧是督察生。”


    “……這是身為三瀧高中學生應該要知道的。”


    她皺眉道。或許她並不像外表那樣喜歡被稱呼為督察生。


    “敷波同學你是本校學生,又是章義舍寄宿生,至少要學會最低限度的知識。”


    佑鹿聳聳肩——感覺好像被家教責備了。


    “我有在念啊。”


    “似乎是這樣。”


    五十鈴瞄了一眼堆積如山的書。


    “雖然無法勝過實戰的訓練,像這樣從書中獲取的資料也是很珍貴的。小看前輩們留下的知識的人,早晚會哭。”


    “不過盡是些艱深的用詞,看得很煩就是了。”


    五十鈴突然露出溫柔的表情。


    “不然,我來教你?”


    “什麽?”


    佑鹿不禁回問。


    “不用啦,不好意思。偏袒特定學生會有問題吧?”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啦!”


    “可是……你應該有其他工作要做吧。”


    “指導落後學生也是重要職責。”


    五十鈴直截了當地說出傷人的話。


    佑鹿苦笑道:“不過,我想自己做到不行為止。”


    “實技方麵也請加油。”


    “你這是諷刺?”


    “不,是真心話。”


    五十鈴扭了扭腰,端正姿勢。


    “這裏的課程是假想與拉魯瓦的實戰。至少要習慣它,不然會危及性命。我不希望敷波同學死。”


    “……你這是出於好意?”


    “對。為什麽這麽問?”


    佑鹿感到有些意外地說:


    “不,因為我是男生,我聽說你對男生不太有好感。”


    至少蒂安娜介紹佑鹿時,章義舍同學是帶著負麵情感。隻有少數人展現出好奇心。


    “我承認我對男生沒有好感。不過既然你在章義舍,我就不會抱持偏見,就算有也會無視。當然,敷波同學你是男生,和其他女生不同……不過,不管性別如何,我們是一起對抗拉魯瓦的夥伴。”


    五十鈴很認真,聽起來不像客套話。這也是她的真心話吧。


    “不愧是督察生。”


    “我會把你這句話當作讚美。”


    “可是和男生單獨一起不是不妙嗎?星村有說過。”


    “那個人真是大嘴巴啊……隻是這樣應該沒關係吧。”


    五十鈴把手肘支在桌上。那副被逆光照射的姿態,與其說是具實戰經驗的戰娘,看起來更像文學少女。


    “大家可能不知道,督察生被指派要盡量和全體寄宿生聊聊。這也是其中一環。”


    “這工作真辛苦。”


    “是啊。”


    語氣聽起來另有含意。


    佑鹿翻開另一本書。這次的有附插圖,被定位為入門書。解說很簡單,對基礎學習有相當幫助。


    五十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佑鹿不知道她為何凝視自己。


    她突然開口:“……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可以,什麽事?”


    “你為什麽來讀三瀧高中?”


    她唐突地問。不過,佑鹿早知道遲早會被問到這個問題,他也一直如此自問。


    “你聽了隻會覺得無趣啦。”


    “聽了才知道。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這……”


    他在腦中整理下一句話。


    “我不知道。聽我爸媽說,好像是國家突然出錢要我轉來三瀧。我好不容易用功念書,考進老家那裏的高中,結果沒多久就轉來這裏了。”


    “這我聽休貝老師說過。我們學校好像也因為突然接獲指示要讓你入學而感到震驚的樣子。”


    蒂安娜連這種事也對五十鈴說。一般是嚴格禁止將轉學理由泄露給學生知道的,看來她相當受到信賴。


    五十鈴繼續說:“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繼續待在這裏。我這樣想沒錯吧?因為光是一個男生獨自轉到女校就夠辛苦了,何況三瀧還是消滅拉魯瓦的特殊養成高中,就算想再轉一次學也不奇怪。可是你卻待了下來,即使輸成那樣還是想作戰。為什麽?”


    佑鹿沉默不語。


    倒不是因為抵擋不住五十鈴合乎邏輯常理的追問。五十鈴說的沒錯,我也曾深思自己為什麽在這裏。自己為什麽在這個戰娘所聚集的地方。


    佑鹿刻意隔了一段時間才回答。


    “……我不知道啦。”他沒有半點虛假地老實回答:“我才想問呢。好像是有人跟我爸媽說,隻要我進入這所學校,國家連我弟的學費也會負擔。有了那些錢,我弟就能輕鬆念到大學。”


    爸媽指的是養育他的雙親。他沒有說出他們偏愛親生弟弟的事。


    “不過,如果這樣能讓我弟去上學的話,我也沒意見。因為那家夥很優秀,如果因為我而獲得的金錢,能讓他去做喜歡的事也不錯。這是我入學的理由,現在……就不知道了。”


    “怎麽會?”


    “我真的不知道。總覺得現在就是想這麽做。在這所學校學習戰法,以備與拉魯瓦戰鬥……我也很奇怪自己幹嗎這麽認真,總覺得應該要留在這裏。”


    五十鈴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這是當然的,連佑鹿也想過自己是不是被騙了。這所學校需要自己的理由、自己待在這裏的理由、想留在這裏的理由,全都隱晦地讓人搞不清楚。


    眼前的督察生緩緩問:“這……和誰有關嗎?比方說……雪風?”


    “不知道。應該沒有吧……”


    畢竟我們是來這裏才第一次見麵。


    “總之就是這樣。你一定覺得早知道就不問了吧。”


    佑鹿原本是想開開玩笑,五十鈴卻一臉正經。


    “沒這回事。掌握寄宿生入學理由也是督察生的職責。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你挺親切的嘛。”


    “我對所有人都是同樣的態度。沒有分別唷。”


    “可是你對雪風很冷淡耶?”


    雖然是無心的話,五十鈴聽了後卻大皺眉頭。


    “……我不是故意表現冷淡,但無論如何就是會對香椎同學另眼看待。”


    “善意還是惡意?”


    “她……排斥和別人往來,隻想一個人行動。因為她很堅強,也許無所謂,可是其他同學就沒辦法這樣。當和香椎同學同班時,也許會被拉著走而妨礙學習,說不定會自取滅亡。那是不良影響對吧?”


    她似乎困擾於不知如何與雪風相處,佑鹿反而感到佩服。不隻是雪風,五十鈴也考慮到其他同學的事。


    “我一直向香椎同學解釋班行動的好處,不過她聽不進去。”


    “應該有原因吧。聽說好像是因為太急躁而被班員討厭。”


    “……並不是討厭她。不過,和她起了衝突。”


    “因為她的個性?”


    “詳細情形我不想說,以前香椎同學班上的人,曾找我商量想脫離班的事。我想盡辦法慰留,還是沒能成功說服她。我很後悔,是我的能力不足。”


    她的表情蒙上狀似憂傷、後悔的陰影。


    “總之,隻靠自己的話,香椎同學總有一天會遇到障礙。因為不見得每次都是與拉魯瓦一對一。”


    “也是啦……”


    青葉也說過相同的話。其實佑鹿也稍微想過。


    和別人合作不是比較輕鬆嗎?難得采用班編製,我認為沒道理不利用;但雪風打算完全單獨行動。說起來,這或許和我一直輸有關。


    五十鈴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地說道:“在精神上的抗壓性和體力上,也是有夥伴比較有利。”


    “可是雪風很強耶。一個人就打敗了那個英格蘭人的班。”


    “是啊。阿瑞托薩同學也很震驚。可是下次對戰時就難說了。”


    “什麽,你的意思是雪風會輸?”


    “這個嘛……”


    傳來“喀”的一聲。


    二人轉向聲音的方向。話題主角雪風就站在那裏。


    她眯起眼,望著佑鹿和五十鈴,慢慢走了過來。腳步聲聽起來比平常急躁。


    “……在幹什麽?”


    佑鹿認為是在問自己,便回答:“如你所見,在看書,應該說在打發時間。”


    “和五十鈴一起啊?”


    “不


    ,這是巧合。碰巧遇到。”


    “這樣啊。那你們繼續,打擾啦。”


    說完這句話,雪風準備離去。佑鹿嚇得急忙留住她。


    “慢著慢著。你不是有事嗎?”


    “事情一下子就沒了。你就和五十鈴一起看書或訓練吧!”


    “喂,你的口氣怎麽好像覺得看書不對啊?”


    “沒有不對。隻是覺得那是無謂的努力。”


    “不至於是無謂的努力吧?小看前輩們留下的知識的人,早晚會哭唷。這是古楯說的。”


    雪風的聲音變得更低沉。


    “你似乎和五十鈴很要好呐。”


    “……今天幾乎是第一次說話。”


    “想轉到一班就去吧,我不會阻止你。”


    佑鹿趕緊抓住雪風的肩膀。


    “等一下啦。為什麽會講到這個方麵?”


    “我隻是替你把心情講出來而已。還有,別碰我!”


    “好啦好啦。不過並不是想轉去一班,我隻是想贏。”


    “所以就和五十鈴一起看書嗎?真是少根筋的男人。”


    “一直五十鈴五十鈴的,你很囉嗦耶。不然你也一起來看書?”


    “我拒絕。”


    她隻有這個時候才看著佑鹿的臉,斬釘截鐵地說道。


    “唯獨這件事我拒絕。”


    “……為什麽我要被罵?”


    佑鹿歎道。雪風一如往常地麵無表情,隻有聲音特別低沉。因為有若幹殺氣,佑鹿覺得有點恐怖。


    “反正,我已經不會跟你合作了。想磨練技術就自己想辦法。對戰時我一個人就夠了。”


    明明到目前為止都沒合作過。佑鹿心裏這麽想,但還沒說出口就被插話。


    “等等,香椎同學,你別再鬧了。”


    是五十鈴。她不知在何時起身,雙手叉腰。


    “同班班員正想要努力,你不幫助他嗎?”


    “不要讓我一再重複。我是一個人。”


    “現在不一樣不是嗎?”


    “一樣。”


    隻有一瞬間,她的視線投向佑鹿。


    “一個人。”


    “碰”的一聲,五十鈴用力拍了大桌子。


    “你有心要以團隊作戰嗎?”


    “沒有。”


    “你是八班的班長耶!”


    “那是你們擅自決定的。我隻有一個人,所以沒有班長也沒有班員。”


    “有敷波同學。”


    因為提到自己,佑鹿有些緊張。


    “由一班接收啊!”


    “你能不能不要說出莫名其妙的事。八班需要有人。香椎同學,這也是為你好!”


    雪風微微動眉。


    “誰要你多管閑事!”


    五十鈴的臉色變了。


    一陣沉默。


    五十鈴就那樣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走出圖書館。沒過多久,雪風也不見了。


    佑鹿不知如何是好。不得已隻好繼續看書,中途大約打了兩次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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