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人!”


    隔天,我才睡醒就馬上遇到有夠扯的狀況——


    星期一早上,在按掉三次附有懶人鬧鍾機能的鬧鍾之後,好不容易起身麵對極度憂鬱的那段時間,正當我心裏想著:“得趕快下樓吃早餐。”而步出房間時,卻被一個精神奕奕的聲音給叫住——


    “軋人!”


    那個“年約四、五歲”的長發女孩就站在走廊正中央,像在確定什麽似地用小小的手指頭,指著有如銅像般僵在原地的我。


    “不會吧……”


    我剛起床還昏沉沉的腦袋立刻整個變得清楚無比,但卻依舊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而後就聽到有人正從一樓“咚咚咚”地上來——


    “啊~真是的,居然跑到這種地方來……”


    應該是比我還早起床吧,美智乃早已經換好製服,滿臉困惑地把手伸向那個女孩。然後可能是察覺到我就杵在前麵,就用細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聲:“早安……”


    “變、變成這副德性……”


    我臉上浮現出笨拙的笑容,也知道自己的顏麵神經是緊繃的。


    “變、變成這副德性了……?”


    “是、是啊……”


    看到點頭回應的美智乃,我開始整理腦袋的思緒。不,即使不用整理也會有結論的。而且是從我剛起床就有人指著我說話的時候開始。


    “這表示黃金般的十幾歲年代,變得越來越遠了嗎……”


    她是彩姐,這個女孩是彩姐。問題是也隻能那麽想吧!


    “也就是一早醒來,她就變成這樣了,是嗎?”


    “應該是吧!姐姐現在這個樣子,或許無法好好說明整個來龍去脈。不過媽媽說早上起來的時候,彩姐就變成這樣了。然後就馬上去幫她找合身又可愛的衣服……”


    照理說應該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吧!正當我對這個樂觀過頭的老媽感到頭痛不已的時候,又傳來有人上來二樓的聲響。美智乃朝樓梯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


    “啊,小香早安。現在事情變得有點亂……”


    “發生了什麽事啊?誌乃媽媽說隻要上二樓就有好戲可看……”


    是柚島,從不遲到的優等生果然也很早起床!


    “嗨~”


    我輕輕舉手並對她打招呼。


    “啊?你還沒換衣服……咦?”


    她似乎終於發現到杵在走廊上的小不點,眼睛還瞪得圓圓的。


    “…………”


    被人以訝異的眼光盯著看的彩姐,也訝異地不斷眨著她小小的眼睛。


    “啊,小香,這個女孩,是彩美姐啦……”


    站在在後麵的美智乃如此解釋。


    “果、果真是那樣……”


    “…………”


    彩姐直盯著苦笑的柚島看,她剛剛有喊我的名字,不過還記得柚島嗎?


    但事實上,這跟記不記得沒有關係。


    彩姐果然穩穩指著柚島——


    “馬麻!”


    ——發表了有如核彈級的言論。


    “…………………………”


    這顆震撼彈投下之後沒有殘留任何東西,有如海底般的沉默在現場流竄一會兒之後……


    “原、原來真相是如此啊……”


    美智乃捂著嘴巴,滿臉訝異地看著柚島。


    “怎麽可能啊!”


    “馬麻!”


    不過指著柚島的彩姐仿佛在強烈否定柚島否認的事情。


    “果真沒錯……”


    “馬麻!”


    “~~~~~~~!”


    被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看的柚島,露出滿臉通紅還不知所措的表情。


    “為、為什麽是我!?以常理來說不是誌乃媽媽,就是美智乃或七美姐吧!?”


    不要扯到我這邊哦!不過她說的一點也沒錯,畢竟她們並沒有血緣關係,而且也不是直係的母女。


    “原因會不會是出在昨天發生的那件事啊~”


    手抵著下巴的美智乃若有所思地說道。


    “昨天?”


    “就是那時候啊,昨天七美姐攻擊過來的時候,小香不是馬上衝過來保護彩美姐嗎?該不會是當時留給她很深刻的印象啊,不然媽媽結果也沒有救她啊!還有你訓誡她不準抽煙的那件事……當時的小香超有媽媽的感覺呢!”


    是類似動物的印痕行為嗎?撇開是真是假不說,既然彩姐本人都那麽認為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馬麻!”


    彩姐邊喊邊“咚咚咚”地走近柚島,並且緊抱著她的腳。柚島雖然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歎了一大口氣並抱起那個嬌小的身體。


    “算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小香……”


    “隻不過誌乃媽媽一定會嫉妒我的。”


    柚島如此說道並露出苦笑。至於彩姐可能也找到自己的歸屬吧,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把拔呢?”


    “咦……”


    這小孩真愛問這種危險的問題,我還想問“哪兒來的把拔”咧!柚島則詢問美智乃:


    “星弓爸爸呢?”


    “一大早就出門了……而且,這個爸爸真的適合她嗎……”


    “不然找人代替……”


    柚島的視線往我瞄了一下。


    “咦……”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她馬上“唉~”地大歎一口氣,並把眼神別開。我覺得她非~常地瞧不起我。沒多加理會我的柚島則像是說給彩姐聽似地說:


    “把拔啊,他出遠門了喲!”


    不在家的父親被當成極不重要的存在,搞不好隻差沒有說:“他變成星星了——”呢!


    “這麽說你是年僅十六歲的遺孀啊……”


    “美智乃,你再胡說八道的話,小心我揍你喲!”


    “馬麻——”


    ……看來“爸爸媽媽”這件事是搞定了。至於其它那些有的沒有的想法,等吃完早餐再說吧!正當我那麽想的時候——


    “軋人,你過來一下。”


    我突然被叫住。仔細一看,從房間探頭出來的小七姐正對著我招手,而且連道聲“早安”都沒有。不過因為她七早八早就戴著太陽眼鏡,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怎樣啦!”


    “來就是了。”


    “我想吃早餐耶!”


    “等一下再吃啦!”


    “…………”


    今天鐵定遲到了,我隻好乖乖聽小七姐的話過去。


    她的房間有些昏暗,雖然裏麵亂七八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她連窗簾都沒有拉開。而且在這樣的空間還戴著誇張的太陽眼鏡,看起來格外顯眼。


    “我猜,你應該跟我也有同樣的想法……”


    小七姐的話從這一句開始。


    “她怎麽又變小了?”


    “…………”


    小七姐的見解一向很敏銳,我真的跟她有同樣的想法。雖然老媽一派輕鬆的樣子,但是我們兩個人的態度可不是那樣……可能是習慣被卷入麻煩的關係,所以才沒那麽樂觀。加上找不出她變成這樣的原因,更讓我們感到不安。


    “想必你也有聽過老媽說的:‘利用魔法變化的事物,無論是什麽都具有一定會恢複原狀的性質。’這句話吧?既然這樣,她怎麽會又變得更小呢?照理說置之不理的話,應該會恢複原狀才對的呀!”


    小七姐豎起三根手指:


    “有三種可能性。第一,姐姐會像現在這樣慢慢變小,是她的身上正在發生某種現象。這種現象很可能到了明天就會恢複原狀,這是最佳


    也可以說是比較樂觀的可能性……接著是第二,這個現象是某人或第三者刻意安排彩姐變成這樣,因此彩姐是中了那家夥的魔法或什麽的。不過就我的看法判斷,最近這幾天並沒有什麽陌生人進入我們家的跡象啊!”


    而且也不曉得對方有什麽意圖,把彩姐變小究竟有什麽意義。


    “然後是第三……”


    小七姐看了我跟房門一眼——


    “彩姐自己拒絕恢複原來的模樣。”


    “啊……”


    小七姐的視線望去的地方,隻見彩姐正站在打開的房門門縫窺探著房間內部。因為跟我四目交接的關係,她馬上一副過意不去似地把身體往外縮。


    “你所謂的‘拒絕’是……”


    “你不覺得有那個可能嗎?照理說,不要管她應該就會恢複原狀的,但是沒有。這樣的話,當然會懷疑是某人的意誌所造成的。既然沒有第三者,那會是誰呢?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她本人囉!”


    我想到剛才站在門那邊,偷看我跟小七姐討論事情的彩姐。


    她自己不想恢複原狀……?


    “這隻是我個人的看法啦!”


    小七姐喃喃地說道:


    “大概是一星期前吧,就是在她變小以前,你有沒有覺得姐那陣子怪怪的?應該說她老是在發呆,或者說毫無銳氣……她身上是不是有發生過什麽事啊?”


    一個星期前啊……話說回來,彩姐有一天曾喝得爛醉回來。而且經小七姐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想起有看過彩姐在發呆呢!


    “……這樣的話,就變成是姐她自己的問題了。別看姐那個樣子,那個……畢竟也還是會有不夠堅強的一麵吧?雖然我不太想對姐采取這種手段,但也隻有我能夠來嚐試各種不同的方法了……”


    “你所謂的各種方法是?”


    “這個嘛……”


    小七姐難為情地抓抓臉:


    “就是求助心理谘詢或催眠療法吧!畢竟還是得找出原因,所以要找她把事情問清楚。不管怎麽說,這應該是姐她心理的問題吧!原則上還是會依照老媽所說的,希望先從魔法方麵來入手接觸……畢竟我還是這方麵的門外漢嘛!”


    心理谘詢?催眠療法?那太扯了吧?


    可能是察覺到我表現在臉上的想法吧,小七姐聳著肩說:


    “我知道你想要講什麽,不過,現在姐的精神層麵已經跟昨天不一樣,變得更幼稚了,剛剛她不是還喊柚柚媽媽?她的記憶已經亂七八糟的了,這樣稱不上是什麽好征兆喲!再這樣下去,可不曉得她會變成什麽樣,因此我覺得還是盡快行動找出原因比較好。”


    “……那你幹嘛告訴我這些?”


    小七姐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啊!不對,照小七姐的個性,她應該早就著手進行了。隻要她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應該不會特地跟我說這些才對。但是,她卻有些困擾地笑著說:


    “那是因為現在的姐很怕我。像剛剛我想抱她,結果她卻飛也似地逃走……虧她那麽可愛說。”


    原來如此,剛才美智乃的想法或許是對的——可能她的腦袋已經把小七姐歸類為恐怖的對象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她帶來你這兒嗎?”


    “一點也沒錯。放心,雖然會覺得有些遺憾,但再怎麽樣我也會認真處理正事的啦!”


    “叫我帶她過來是嗎……”


    我往門那邊看了一眼,不安的彩姐畏畏縮縮地看著我們。或許是流竄在我跟小七姐之間的緊迫感,鼓動起了她內心的不安吧?


    對了、對了,小孩子好像對大人發出的感情特別敏感。而且也不太喜歡憤怒或緊張這種情緒,就像是以前的我……


    於是我慢慢走近彩姐,把手搭在她比昨天更嬌小的頭頂。


    “去找媽媽,快去哦!”


    聽到我這麽說的彩姐,突然笑逐顏開並“咚咚咚”地跑走。小七姐對目送彩姐背影離去的我說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的聲音冷冷的,我則是在沒有回頭看她的情況下說道:


    “我負責讓彩姐恢複原狀,我會把她變回來的。”


    “你要怎麽做?而且怎麽保證讓她變回來?”


    “我沒有什麽可以保證的,不過,你不也一樣嗎?你這個連彩姐都不敢接近的家夥有什麽資格講大話啊?”


    我的確無法保證或有什麽方法讓彩姐恢複原狀,搞不好我還是最糟的選擇,或許把她交給小七姐還比較適當呢!但是我不能把彩姐讓給她,這是攸關骨氣的問題。彩姐很柔弱?怎麽可能啊!


    “……那我隻給你一天的時間喲!”


    對著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的我,小七姐隻講了這麽一句話——期限隻有一天。


    ——————————


    說到彩姐這個人——


    她比我大八歲,現年二十五。從事的是名為地下搬運業的奇怪職業,每天過著與煙酒為伍的生活。撇開她看起來有點凶巴巴的樣子,倒也稱得上冷豔的美女。別看她那個樣子,她不僅料理的手藝不錯,其它方麵的家事也無所不能,具備十二萬分受男人歡迎的條件。而她也真的頗有男人緣,但隻要一有好事傳出,卻又馬上就無疾而終。


    隻因為她,不擅長談戀愛。


    根據她本人的說法,雖然很多稱不上喜歡的男性向她求愛,但真正喜歡的對象卻對她不感興趣。可能是那個原因,所以她跟適合交往的男性都不會維持太長的關係,不是甩人家就是被甩。被甩的主要理由包括“酒品很糟”、“我行我素”、“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麽”等等。而她甩人時的主要理由則是“對方不了解我”、“不體貼”、“觀念跟我不一樣”、“根本就長得很醜(這應該隻是她刻意誹謗吧)”等等等等。


    若要問我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是因為有一陣子不是甩人就是被甩的彩姐都會大喝悶酒,好幾次她回來的時候都是我像前陣子那樣地照顧她,所以也經常聽她碎碎念一大堆。


    以前這個任務都是小七姐負責的,但後來就慢慢移交到我手上。我猜是因為我蠻常睡到三更半夜就突然醒來,所以有很高的機率遇到爛醉如泥回來的彩姐。


    反正她呢,就是很愛哭。然後,會一直碎碎念。


    其實她酒量很好的,但隻要超過極限就會馬上變成愛哭鬼。而——“我這個人從以前就很沒用……”則是她一貫的口頭禪。


    撇開戀愛的這方麵不說,對於一般的人際關係,我覺得她也的確不是那種很有要領的類型……因為我怕直接說出來會被打,所以還是不說了。


    像她小學時的成績很優異,但是那六年間的家庭聯絡簿裏,鐵定不缺的是被寫上“希望你能跟同學多說一些話”、“希望你能多多發表自己的意見”……而聽說她到了初、高中生的時候,則是獨來獨往又孤傲的女老大(!)。


    但那隻是因為她無法跟別人正常說話,又板著臉的關係,所以才交不到朋友。而她又會海k那些因不爽她的態度而故意找碴的家夥,才會在不知不覺中演變成這樣。


    不過她的成績並不壞,甚至應該說成績還相當不錯。隻要聽到她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她是一次就考上了知名的一流大學,卻又因為“跟教授不對盤”、“不喜歡一團和氣又輕鬆的氣氛”,結果就沒念了。後來還因為“不喜歡上司、同事這類囉哩叭嗦的人際關係”,才從事現在這個奇怪的工作。


    不知道是否該說她不擅長處世之道……


    而小七姐則算是跟她完全相反的類型,所以更讓人有那種感覺——小七姐從以前就活得很豪邁爽快……


    她學生時代跟彩姐一樣也算得上是女老大(……),堪


    稱是這附近的學生王。常有人圍在她四周(應該是屬下之類的,好像很受眾人崇拜),明明她一向抱持得過且過的態度……成績算不錯,也很有老師緣。或許該說她善於處世吧,感覺好像沒有什麽她不會的,跟彩姐真的是完全相反。


    她很容易被人誤會,但其實她有不少優點……


    那已經不曉得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若是我大概念幼兒園的時候,那彩姐就是十三或十四……應該是初中生吧!沒錯、沒錯,當時的彩姐穿的學生製服還是水手服呢!


    我記得那一天是星期日,其它人都跑去看住家附近舉行的棒球還是什麽來著的比賽。對那個沒有興趣的我就待在家裏,一樣對運動賽事毫無興趣的彩姐,則一副興趣缺缺地啪啦啪啦翻閱雜誌。這個時候老媽過來問我們:


    “要不要一起去上街買東西?”


    我立刻開心地點頭答應;彩姐雖然覺得有點麻煩,但結果還是合上雜誌點頭答應。然後我們三個人就來到車站前麵的百貨公司……


    這個時候問題來了,購物的途中老媽突然說:


    “媽媽有幾個地方要去一下,彩美,這段期間軋人麻煩你照顧一下哦!”


    她交待完會合的的時間之後,便把我交給彩姐,接著就留下我跟彩姐離開了。


    老實說,當時我心想:真不想跟姐在一塊。


    那個時候的我幾乎很少跟彩姐說話,而且彩姐也幾乎不會找我說話(她以前真的很沉默寡言),我們倆可說等同是零交集。不知為何,我跟年紀較近的小七姐超親的,而大我八歲的初中生對我跟小七姐來說,就像是完全不同的、大人世界裏的人,簡直是遙遠的存在。總之,就是不知道要怎麽跟她相處。


    “啊……”


    彩姐也像是在緊追老媽逐漸遠去的背影般地伸出手,並且凝視了好一陣子。雖然她什麽話也沒說出口,但是她的臉上卻明顯露出類似——“就算拜托我這種事也太強人所難了……”的牢騷。


    “那個……”


    好不容易重振精神的我戰戰兢兢地出聲。


    瞪!


    結果彩姐用看起來像在瞪人的眼神低頭看向我。那強烈的視線讓我反射性地意會到“姐生氣了!”而縮起身體。而且還不知不覺地用手護著頭,但彩姐卻粗魯地抓住我的手——


    “咦……”


    然後直接拉著嚇一跳的我,不發一語地拖到電梯那邊……


    天空萬裏無雲,非常晴朗。


    我被帶到那家百貨公司頂樓的兒童遊樂場。那兒有一片被陽光照得綠油油的人工草皮,上麵零零落落擺著熊貓或大象等等動物造型的騎乘遊樂設施,裏麵還有表演用的舞台。在旁邊加蓋屋頂的遊戲區裏,則有幾台看起來挺老舊的抓娃娃機及遊戲機台,還有類似旋轉木馬的小小遊樂設施。


    彩姐留下突然被帶到這種地方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我,再依舊繃著臉地走到附近的換幣機前——她從自己的錢包拿出千圓大鈔放進去,緊接著換好的百圓硬幣便鏘啷鏘啷地落下來,然後又大步大步地走回來我這邊——


    “嗯!”


    她有如揮正拳似地把握著十枚百圓硬幣的手伸到我麵前,刹那間我不懂那是什麽意思而看著彩姐的臉,但她還是繃著臉沒說一句話。當我戰戰兢兢地伸出雙手,十枚溫溫的百圓硬幣隨即落到我手上。


    “我到那邊的長板凳坐著。”


    彩姐隻是簡短地對目瞪口呆的我這麽說,然後就快步走向遊樂場旁邊的長板凳,當然還是繃著臉坐下。我望著手裏那十枚百圓硬幣——


    她是要我用這些錢去玩嗎……?


    好不容易搞懂彩姐意思的我,總之先用那些錢打發時間。反正距離跟老媽會合的時間還蠻久的嘛!


    我拚命動腦筋,一定要想好怎麽運用這些錢。說什麽都不能在會合的時間以前花光。否則那個時候,我必須麵臨一個選擇——


    也就是說,是否要再跟彩姐拿錢玩?


    如果我坦白跟她說——“我錢花光了……”搞不好她會狠狠瞪我一眼,也可能這次就幹脆臭罵我一頓了。但是我又覺得如果因為錢花光了而到處亂晃,彩姐好像又會罵——“沒錢了怎麽不早講!”況且從剛才我就覺得坐在長板凳上的彩姐像在瞪人似地監視我,一直瞪一直瞪,那視線片刻都沒有從我這邊移開。


    我覺得自己像是被老鳥警衛監視的囚犯,然後盡量選時間會花很久的遊戲玩。不過時間就是這樣,你越不希望它走得慢,它偏偏一眨眼就過去了;越是希望它走得快,偏偏就好像度日如年。


    正當身上的錢剩下三百圓的時候,我決定去買紙杯裝的果汁。我想說如果一手拿著果汁到處走來走去地找想玩的遊戲,彩姐應該就不會出聲叫我了。而且重點就在於紙杯而不是罐裝飲料……因為如果是罐裝果汁就會貴於一百圓,導致我將會一口氣花掉兩百圓——我發現自己還真愛在奇怪的地方動腦筋呢!


    不過,這種便宜的紙杯裝果汁也有缺點。因為它杯口很大又沒有杯蓋蓋著……然後,小孩子的視野總是比想像中還要狹小。


    “好痛!”


    因此,到處走來走去的我撞到人了。


    “哇,天哪……”


    我手上的果汁灑了出來,當然也灑在那個跟我相撞者的腳上。


    “啊——搞什麽啊,真是的——……”


    我不太記得撞到那個人的長相,好像是個中年歐吉桑,又好像是個年輕學生……但總而言之一句話,對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來說,隻覺得那個人影看起來非常巨大。


    “你這個小鬼在搞什麽啊,真會給我找麻煩……”


    眼前是被弄髒留下一行漬的褲子,以及發自上方那充滿不快的聲音,不禁讓我嚇得縮起身子。那時候的我還很膽小,完全不敢看別人發脾氣的樣子。但我還是捂住顫抖的嘴巴,設法想要向對方道歉……


    就在這個時候——


    “……喂!”


    喀!


    低沉的聲音發出之同時,一個熟悉的背影也利落地出現在我麵前——


    “這位先生——”


    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黑發,宛如追逐背影般地上下波動。


    “姐!”


    我不由得大叫。


    我看到姐當著我的麵,宛如閃電般地往那男人的臉揮出一記完美又漂亮的直拳。


    “噗喔!”


    無法承受那記強烈直拳的男人飛了出去,還在人工草皮上猛烈滾了好幾圈。


    她……出手還真快——!


    無論從哪個角度想,她的處理方式並不對!


    畢竟有錯的是心不在焉撞到人、還把果汁灑到對方身上的我。雖然那男人發出明顯不愉快的聲音,但是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隻要我好好道歉不要出錯,對方頂多是不悅地嘖個兩聲就沒事了。


    不過,沒想到卻突然挨了一記閃電炮彈般的直拳。彩姐就像是抓錯現身的時機,對無辜的普通人誤認是怪人而使出必殺技的超人。


    但即使如此,那一記直拳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炫了,讓我對彩姐的印象有終極大跳躍性的改變。那筆直的閃電炮彈直拳,毫不猶豫又認真的直拳。


    隻是揮出那麽漂亮直拳的當事人並沒有因此而引以為傲,還氣喘籲籲地瞪著被她打飛的男人。可能是過於激動的關係,雖然有做出想說些什麽話的嘴形,但從嘴巴發出來的,隻有“呼——呼——”的急速喘氣聲,就像隻受傷的貓咪一樣。


    感到莫名其妙的,似乎是那個男的,也不曉得自己怎麽突然挨打。他目瞪口呆好一陣子之後,才終於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是被眼前的女生打了一頓,緊接著就一臉怒火地說:


    “喂,你這家……!”


    “這是在做什麽!”


    從前麵走過來的,是我家的拯救女神——可能是很快就買好了東西,因此在會合的時間以前,老媽就來到頂樓來找自己的兩個孩子了。


    後來事情在滿離譜的狀況下收場。


    得知女兒沒頭沒腦就打人的老媽,一再地向那男人道歉。那男人看到乍看之下一家和樂出來逛街的老媽拚命道歉的模樣,可能覺得過意不去吧?一副“算了,我不追究了……”的樣子就離開了。


    那麽,這時候理應挨罵的,當然是彩姐囉!


    彩姐隻是對逼問她的老媽說:


    “就打架啊……”


    她隻是繃著臉如此念念有詞。老媽可能覺得再問下去也不可能從彩姐的口中問出什麽,隻是無奈地聳聳肩,放棄再繼續追問下去。


    結果,彩姐到最後連一句都沒有提及我把果汁灑到人家身上……雖然我打算據實以告,但是她又狠狠瞪了我一眼,我隻好乖乖不說話。


    不過我心裏倒是一直覺得,實話實說不就得了?


    這麽說或許有些無情,不過我隻是沒注意看路而把果汁灑了出來,並不是幹了什麽必須受到苛責的壞事。我覺得其實隻要被老媽稍微罵一下,事情不就都解決了嗎?


    至於彩姐,與其打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架,倒不如老實說:“因為看到弟弟好像被那男人的怪罪,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就出手了……”這樣還能給老媽一個好印象呢!但是她卻刻意讓自己倒黴挨罵……


    我覺得,那應該是彩姐用她自己的方式保護我吧!


    她無法忍受我這個弟弟在陌生的男人麵前哭喪著臉,因此沒有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突然打人家,而且還獨自把罪扛下來,雖然那麽做並沒有什麽意義——


    她真的很笨拙。


    不過,那一記直拳真的很酷。即便是出醜的超人所使的必殺技,我也無所謂。因為那是救了我,為了救我而拚命揮出的直拳。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稍微跟彩姐有話可講了。


    ——————————


    “——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沒有,沒什麽特別發現……”


    時間是上午九點,吃完早餐的我跟學校請了假,跟一樣也向學校請了假的柚島搜索起彩姐的房間。雖然不好意思擅自搜索別人的房間,但畢竟是情勢所逼。事後大概會被魔法轟個好幾次吧!


    總之,我們現在需要情報,想知道彩姐最近的事情。照理說掌握最多情報的當事人目前正在客廳,跟一個格外溺愛自己的女性(還在吵著說“小香好賊哦!”的人)開心地在看適合幼兒觀賞的節目,所以還是不要太冀望她比較好。


    到底彩姐變成這樣的原因是什麽呢?如果小七姐說的屬實,為什麽她不想變回原狀呢?


    縱使小七姐分析得很精準,但還是無法深刻了解是什麽樣的煩惱,能夠讓一個人萌生不願恢複原狀這種念頭。


    “不過……這房間真的整理得好幹淨哦!”


    看著酒瓶井然有序排列著的酒櫃,柚島如此說道。


    “看她散散的樣子,想不到也有細心的一麵呢!”


    “連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的。”


    “哇~”


    “跟某人亂到像被炸彈轟過的房間大不相同呢!”


    “有個這麽棒的孩子你好幸福哦,這位太太。”


    “笨蛋!”


    不過,房間整理得很幹淨,也代表搜索很快就會結束,至於算得上找到的東西,充其量就隻有錢包。而且紮實得除了有一堆高級到從沒看過的信用卡及萬圓鈔票外,還塞了滿滿錄像帶店跟電器行的集點卡。當然,它根本就當不成什麽線索。


    “沒看到手機耶……”


    沒錯。手機是最能帶給人希望的線索,照理說應該要先集中注意力找它的。隻不過從剛剛起我就試著從記錄在自己手機電話簿裏的號碼撥出,但就是沒聽到來電音樂。就算是設定靜音,隻要在附近也應該能夠聽到振動聲的……


    我們由上往下地一一拉開房間角落的櫥櫃抽屜,懷疑彩姐會不會把手機丟在裏麵。就在搜索最下麵一層的抽屜時,我的手好像碰到什麽發出“沙沙”聲響的東西——


    “嗯?”


    那個東西就夾雜在井然有序的書籍與文具之中,像是被捏皺的紙團。正當我拿出來並要打開它的時候——


    “手機!”


    有個元氣十足的聲音響徹了房間。我回頭一看,彩姐可能是一路跑來的吧,隻見她“呼~呼~”地氣喘噓噓,高舉著手機並露出驕傲的笑容。她“咚咚咚”地跑向柚島——


    “找到了喲!”


    “謝謝你,好棒,好棒哦!”


    當柚島一麵這麽說一麵撫摸彩姐的頭時,彩姐“嘿嘿嘿”地開心笑著。被晾在一旁的我則是狀況外地問:


    “咦,這是怎麽回事?”


    “剛才我原則上試著拜托她說:‘能不能把手機拿來給我呢?’本來還很擔心她是否聽得懂呢……這是在哪裏找到的?”


    柚島問道,彩姐依舊元氣十足地說:


    “我的車車!”


    “啊……”


    完全把那兒給忘了。話說回來,手機放在那兒的可能性也很大呢!在柚島詢問:“可以看看手機的內容嗎?”之後,擁有奔馳車的小孩立即老老實實地點著頭說了聲:“嗯。”於是柚島便開始調查起手機的內容——


    首先把未顯示來電或沒有記錄在電話簿的號碼跳過,因為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從哪兒打來的。最佳的處理方式就是先看短信,當我們回溯到彩姐開始變得不太對勁的一星期前——


    剛好在一星期前,手機收到一封簡短的短信——


    【我有話想跟你說 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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