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即將降臨,巴士將街道不斷拋在身後一般前進著。


    之前看到的繁華街的高樓大廈已經消失,漸漸地周圍的住宅多了起來。


    車內的乘客屈指可數。梢坐在最後一排寬敞的座位上,看向身旁坐在窗邊的他。


    他把手肘撐在窗台上,望著窗外交互往來的下班車流。


    可能是之前被哥哥軋人砍傷還有影響吧,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倦意。然而不時被窗外的車燈照亮的他的側臉,卻比平時在教室裏看到的要更加耀眼。


    在那之後,從停車場出來雖然又被大個男的部下圍困,但取回意識的他不一會兒就擊退了敵人。在梢問任何問題之前,他徑直牽起梢的手,終於是乘上了這輛巴士。之後隻要在搖晃的車廂裏坐上30分鍾,就能到達目的地。


    在車上,他幾乎完全沒有朝梢搭話。那並不是不高興,而是不準備接受梢想要說的話的樣子。


    比如說,像是“為什麽不把我交給你哥哥”這樣的——


    不知怎麽的,總覺得他似乎聽到了之前梢和他哥哥的對話。在這之上,他正拒絕著梢的心境變化後想要說的話。


    ‘你以為刻人是抱著什麽心情把你帶到這裏的!’


    想起之前他的哥哥的話語。一開始以為他隻是在陪梢離家出走,沒想到背後藏著這樣的想法。


    但是現在,至少表麵上還隻是同班同學的離家出走。為了堅持這件事,他才拒絕著梢想要說的事情。雖然梢所謂的“離家出走”早已破綻百出,但他仍然在盡力維護這個說法。


    真是托了他的福。這不是禮貌用語,而是包含了至今為止各種事情的真心話。


    (為什麽為了我這樣的人,要做到這一步呢。)


    沒有辦法問這樣的事。


    是因為太溫柔了吧。就像之前他的哥哥所說的那樣,他誰都不想傷害。但是,想要知道他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呐。”


    “嗯?”


    梢下定決心向他搭話,他向梢轉過臉來。那一瞬間兩人對上了眼神,梢的胸口猛地一跳。


    (嗚哇)


    “什麽?”


    梢的身體因為某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僵直了,他則擺出一副茫然若失的表情。


    (知道了我的一切還為我做了這麽多啊。)


    完全是為了梢——這麽想也有點太自以為是了,但知道了梢身體裏的東西仍然普通地對待與陪伴梢卻是事實。一旦注意到這件事,就不禁在意起他。


    “怎麽說 有點困擾”


    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多餘的感情。想著必須像至今為止所做的一樣用謊話敷衍過去,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


    “怎麽了嗎?”


    他以一副更加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梢,梢慌忙移開視線低下頭。下意識地想說什麽都沒有,但梢還是打定了主意開口說道,


    “刻人君 有什麽願望嗎?”


    剛說出口就後悔了。應該更加慎重地選擇話語的。


    一直在思考著他為什麽為自己做了這麽多的時候,反過來,他有什麽希望別人為他做的事情嗎,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浮現出來以後就一直在腦海裏縈繞無法散去。


    考慮什麽人希望別人為他做的事情,這對梢來說完完全全是第一次,於是莫名其妙地顧慮著,思考了半天該如何詢問之後,冒出口的就是上麵這句。必然地,對於梢的突然發問他愣了一下,隨即覺得奇怪地笑了起來。


    “怎麽了,突然這麽問。”


    “啊不,那個 你看,感覺刻人君一直無欲無求的樣子。所以說,如果能實現願望的話想做這個想做那個啊,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想想啊”


    他望著窗外流逝的景色,開始思考起來。無論問他什麽事情都會很認真地思考呢,梢不禁這麽在心裏欣慰地想到。


    終於,他以“如果能夠回到過去”這麽開頭,


    “想要送小貓一程。”


    “貓?”


    對於這意外而無法理解的話,梢問道。嗯,他點了點頭。


    “小學的時候做過秘密基地一樣的東西。”


    “秘密基地 果然男孩子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刻人君造秘密基地什麽的,有點意外。”


    “是嗎。我的朋友才是立刻厭倦了呢。”


    “於是,隻剩下刻人君一個人?”


    “嗯,嘛,差不多就是這樣。”


    看著刻人不願意說人壞話的樣子,梢噗地笑了出來。


    “真是像刻人君的作風啊。”


    找不到停手的時機,一個人默默地進行作業的樣子浮現在眼前。


    “不過,貓是怎麽回事?”


    “嗯,有一天基地裏來了一隻野貓。然後,就決定在基地裏養它了。記得叫的聲音非常的可愛。”


    話中所用的過去時,以及望著比窗外景色更加遙遠地方的側臉,都讓梢莫名地感到不安。


    “那之後怎麽了?”


    “死了。”


    “哎?”


    “大概是被野狗還是什麽襲擊了吧。發現它倒在離基地不遠的地方,滿身是血,樣子非常慘。”


    “”


    “啊,抱歉。”


    看著因為這衝擊性的事實而低下了頭的梢,他慌忙道歉。梢輕輕地搖了搖頭,


    “嗯,沒事的。”


    雖然是很悲傷的事情,但總覺得終於碰觸到了他的內心。還想要,更多地聽他說話。


    “然後呢?剛才說想要送它一程什麽的”


    “那隻小貓好像是想去什麽地方。”


    “什麽地方?”


    “為了建造一個完美的秘密基地,不斷地在附加各種機能上去。所以說,食糧和睡覺的地方都是常備的,也放了從朋友那裏拿來的貓玩具。雖然很簡陋,但也做了類似於柵欄一樣的東西,能讓貓通過但野狗就不行。所以說,基地裏食物和窩都有,隻要呆在裏麵的話就應該能夠幸福地生活下去,沒有任何不滿和不安才對。”


    幸福。被柵欄圍起來、衣食無憂的生活。梢的心中被刺了一下。


    “但是小貓還是從那裏出去了,它有寧可舍棄安全而幸福的生活也要去的地方吧。但那並沒有實現,因為被野狗襲擊了啊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把小貓帶到它真正想去的地方。”


    就在這時,巴士的廣播裏傳來了兩人需要下車的站名。


    對話一度中斷,在廣播結束前兩人之前持續著沉默,他已經不準備再說什麽。終於,巴士開始減速,梢低垂著眼睛喃喃說道。


    “我可 不會叫哦?” (kane:鳴る,指貓等動物的叫,你們懂的)


    “是啊。”


    他露出抱歉的表情微笑道。


    “你的哥哥 會追上來嗎?”


    “會的,肯定。”


    對於梢突然的提問,他也幹脆地這麽答道。


    陌生的城市的巴士的台階高度也似乎不太一樣。


    “啊。”


    可能是由於腦子一直在想各種各樣的事情的緣故,在下車時候,梢的平底鞋勾到了什麽東西,就這麽失去了平衡,


    “哎?”


    先下車的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遲了,注意到的時候梢像是抱住他身體一樣靠了過來。


    “沒事吧?”


    他的臉,就在眼前。


    “——!”


    咚!


    下一個瞬間,梢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了他的身體。看著被意料之外的一擊推倒在地的他,梢這才回過神來。


    “抱,抱歉。稍微嚇到了一下”


    “啊


    ,嗯,沒事”


    看到歪掉的眼鏡後麵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驚訝,梢急忙道歉。


    (我在幹什麽啊)


    是身體不舒服嗎,從剛才開始就感覺自己很奇怪。不像自己。哪裏出問題了。


    真的對不起啊,梢再一次開口道歉,然後整理心情看了看四周。


    兩人下車的地方是離住宅街比較近的一所不大的小學門前。校名是“築南小學”,和從父親那裏偶然入手的信封上的地址一致,目的地應該在這附近。


    雖然從信上可以知道住址,但具體在什麽地方完全不知道,幸運的是碰到一個住在附近的婆婆問了一下路。那個溫柔的老婆婆立刻告訴了他們,啊啊,從這裏走沒幾步路,五分鍾就能到了吧——


    “好,我們走吧。”


    確認好了路,他拿出氣勢這麽說道。


    “現,現在去?”


    “當然。”


    沒有管猶豫不決的梢,他在已經完全暗下來的路上不斷前進著,梢沒有辦法隻好跟在他的身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推開他的緣故,不知不覺地在保持距離。明明就在不久之前還普通地接觸、用身體靠近他的說。


    (嘛,反正還有點發熱。)


    多少有些緩解了,但身體還有點發熱。如果是感冒的話,不小心傳給他就不好了。隻是因為這樣而以——就在梢這麽說服自己的時候,


    “啊,就是這裏吧。”


    這麽說著他停住了腳步。這裏是佇立在住宅街身處的一棟舊的二層公寓。


    信上的地址寫的是203號室,要去的地方應該是這裏的二層。從樓下望上去,正好隻有從樓梯開始數的第三間屋子沒有開燈。


    “是出門了嗎”


    他喃喃地說道。那麽明天再來——梢正想這麽說,他拍了拍梢的肩膀。


    “去吧,說不定在裏麵呢。”


    “哎,刻,刻人君呢?”


    “我在這裏等著。難得兩人再會,還是不要有人打攪比較好吧?”


    雖然這大概是他在為自己考慮,說實話希望他能一起來,不過要把這個說出口實在是不好意思。沒有辦法,梢獨自向二樓走去。


    呼,梢吐出一口微熱的氣息,踏著有點刺耳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古董型的洗衣機旁穿過,站到了203號室的麵前。


    終於來到這裏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梢下定決心按下了門鈴 但是,沒有人響應。


    (不在嗎)


    比起遺憾,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如果這時突然門打開來,露出記憶中母親的臉,並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問她“你是誰”的話,想到這樣的場景就覺得不寒而栗。


    即使這樣還是姑且又按了一次鈴,還敲了敲門,這時,


    “誰啊,真是的”


    伴隨著不高興的聲音,旁邊房間的門開了,從中露出一個夾雜著白發的中年男子的臉。兩人對上眼睛。


    “你找這家什麽事?”


    “那,那個,我找平澤惠美女士 住這間屋的”


    帶著微微的膽怯,梢這麽問道。男子皺起眉頭回答,


    “平澤小姐的話,現在正在住院啊。”


    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刺入梢的胸口。


    “住院?”


    “啊啊。好像十年前遇到一場事故,那個時候留下的傷導致身體狀況不行了。”


    “是這樣嗎”


    看著無法繼續對話的梢,以及她手上捏著的信封,男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上下打量著梢,


    “你 是平澤小姐什麽人?”


    “我是她的女兒。”


    “哎,那個人有女兒啊。身體不好一直獨自一人,我還以為她單身呢。”


    雖然語氣很平淡,但話裏有著些許非難的味道。


    一直都放著不管,事到如今還——


    “”


    算了,吧。


    一下子被這樣的心情占據了。


    果然。事到如今,啊。事到如今,自己還期待什麽


    曾經一度讓心靈蒙上陰影的回憶,就這麽變成烏雲籠罩住梢。


    “母親現在 平常怎麽樣”


    “撒。那個人好像也各種辛苦過來的呢。”


    就算這樣,又怎麽樣呢。


    “但是嘛,一個人也總算是這麽過來了麽。”


    是想說事到如今了,過去遺忘的東西就別再過來露臉,不要打擾人家平靜的生活的意思麽。


    果然,自己這種人,隻是個包袱而已。


    “母親的”


    “嗯?”


    “母親住的 是哪間醫院,您知道嗎?”


    擠出這句話,梢已經竭盡全力。


    “姑且,為了緊急聯絡所以記下來了。從這裏走挺遠的哦。”


    沒辦法嗎,男子像是這麽說道,將一張紙片遞給了梢。梢收下紙片,用幾乎要消失的聲音道了謝,逃一樣地離開了那裏。


    跑下樓梯來到道路旁,靠在自動售貨機上的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梢。


    “哎果然還是不在?”


    “嗯”


    梢沒法正眼與他對視,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發生了什麽嗎?”


    “沒什麽。”


    背離開自動售貨機,他向梢走來。


    “如果發生了什麽的話——”


    “說了什麽都沒有!”


    一不留神大聲叫了出來,梢立刻“啊”地看過去,他瞪圓了眼睛愣在那裏。梢移開視線,


    “抱歉,但真的什麽都沒有。隻是有點喪氣。”


    梢勉強露出笑容這麽掩飾著。是這樣啊,他喃喃念道。


    “今天很遲了,明天再來吧。明天是周日,肯定在家的。”


    “是啊。嗯,就這麽辦吧。”


    說了謊。


    就算到了明天,母親也不會回到這裏。


    而且,自己能不能來也不知道。


    突然,有種體內的熱量又湧上來的感覺。


    在很小的時候,那時大概剛進幼兒園,稍稍摸過一點鋼琴。


    那個時候梢的家比現在要窄小很多,但有一間屋子是鋼琴房。


    雖然這麽說,但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隻是一個六疊左右的西式房間,堆滿了不需要用的東西,其中放了一架型號有點老的電鋼琴。即使這樣,對於梢來說那裏也是不折不扣為了鋼琴而存在的房間。


    “哎呀,為了空出地方應該早點扔掉的呢。”這麽苦笑的媽媽不是太願意靠近這裏,但在梢的軟磨硬泡下,媽媽還是在這架舊鋼琴上彈了許多曲子給梢聽,比幼兒園老師彈的好得多。


    每次彈完,媽媽總是撫摸著已經有些鍵壞掉無法出聲的鍵盤,“再一次,認真地開始試試嗎。” 這麽略顯寂寞地輕聲說著。就算三角鋼琴是買不起的,但直立式鋼琴的話是不是能買一台呢,這麽想著。


    那會兒正是父親的公司開始傾頹的時候,因此父親一天到晚脾氣都不太好。每次鋼琴稍微一響,一定會傳來父親“給我安靜點”的嗬斥聲,梢不得不忍耐無法聽到鋼琴的時間。


    有那麽一天,從那個房間裏很稀罕地傳來了母親在偷偷弄著什麽的聲音。


    總算是要扔掉那架鋼琴了嗎,這麽想著稍微偷看了一眼,卻立刻被察覺了。


    對於從門縫裏露出小臉的梢,母親笑嘻嘻地,“將——”,得意地從屋子裏的紙箱堆中翻出了一個東西。


    “這是,什~麽?”


    是頭掛式耳機。


    大概原本就是那架鋼琴的配件吧。母親開心地把耳機戴在了愣在那裏的梢頭上。


    第一次戴耳機,隻是感覺很大,弄的頭晃悠悠的。“嗯,很配你很配你~” 母親這麽說著,把耳機插頭連上鋼琴,手指輕輕地敲擊了一下鍵盤。


    “?!?!?!”


    似乎沒有考慮到音量的問題。梢被耳機突然發出的巨大音量嚇到了,母親一邊笑著道歉,一邊調節了音量,在椅子上坐下慢慢地開始彈起曲子來。


    至今為止從沒有經驗過的,宛如直接在腦海中回響的音色。看著聽呆了的梢,母親笑著把她抱上自己的膝蓋,臉貼上梢戴著耳機的耳朵,輕輕說道。


    “也給媽媽,聽聽聲音吧?”


    從這以後,開始了兩個人秘密的鋼琴時間。


    瞞著父親偷偷彈奏鋼琴的時間實在是別有一番趣味。


    在狹小倉庫般的房間裏,雖然遠不及新型揚聲器的音色,但兩人就這麽拾起散落的音符,度過這微不足道的時間。對於梢來說,她所想要的一切似乎都已聚集在此,再也不要別的東西。


    至今仍記得那時從背上傳來的、包裹著自己溫暖。與使用“那個”的力量產生的熱所包含的高揚感與滿足感不同,那是被安心填滿整個心靈的感覺。


    自己,是不是正要去破壞記憶中的這份感覺呢。


    就這麽什麽也不做,止足於此是不是更好呢。


    抱著仍有一絲殘留的,十年前的那份溫暖的心情。


    結果,今天也打算在卡拉ok過夜了。避開過於引人注目的地方稍微一找,立刻就發現了規定不是很嚴格的地方。


    雖然並不像昨天那樣有熟人幫忙把風,但如果有什麽騷動還是容易注意到,而且點了食物立刻就能送上來。


    他一進入這裏,就把菜單上吃的東西從頭到尾點了個遍。把上來的食物吃了個精光後,直接睡死了過去。“有什麽事情就用煙灰缸叫醒我”,雖然又這麽混著玩笑囑咐了一句,但白天的戰鬥果然還是有影響吧。


    這點對於梢來說也是一樣。


    “咕”


    等到他完全睡著了,梢把身體躺在沙發上。


    身體像是在燃燒一般灼熱。


    從那間公寓出來,症狀一下子惡化了,梢已經完全不認為這熱量是感冒引起的。


    像是胎兒一般縮起身體,隻是這麽等待熱量自己退去。每次一呼吸,就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啪、啪地散發出火粉。頭暈暈乎乎的,眼睛也很朦朧,簡直就像是發了燒神誌不清一樣。


    如果能就這麽閉上眼睛、像是融化在這份熱量之中一樣睡去的話該有多輕鬆啊——實際上這的確是無比甜美的誘惑,不過一旦這麽做了,


    (全部,都會被拿走)


    梢對此有所確信。雖然對於不知何時會降臨的這一天已經有一定的覺悟,但沒想到反抗它是如此的艱辛。那難以抗拒的,誘惑。


    明明約定的日期就在明天。果然是亂用那份力量造成的後果嗎。雖然很想貼上耳機對“那個”抱怨一兩句,但如今的梢這麽做了的話意識一瞬間就會被吹飛吧。


    (要 挺住)


    如果是之前的自己的話,肯定幹脆地兩眼一閉,把身體讓渡給“那個”了吧。因為之前定下了這樣的約定才能活到現在的,也沒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自己和他人怎麽樣都無所謂,身體什麽的想要就拿去,明明一直這麽想的。沒想到,竟然在最後關頭找到了拒絕的理由什麽的。


    “真是 傷腦筋啊”


    明明不該這樣的。


    暈眩的視野中看到了他緩慢起伏的背。現在在這裏隻要稍微被“那個”奪走一下意識,“那個”就會立刻殺掉他吧。以前姑且不說,現在的他在“那個”的覺醒已經沒有阻礙的情況下,除了礙事的東西其他什麽都不是。


    (絕對要 挺住)


    就這樣,不斷重複著像是要把體內的熱量吐出一樣的靜靜的呼吸。經過了感覺無比漫長的時間,終於是稍微好了一些。


    “嗯”


    算好時機,一下子坐起身來。


    看了一下時鍾。八點。經過的時間比想象中的要短,但那也意味著,就這麽度過一夜的話,必須一晚上忍耐熱量帶來的痛苦與誘惑。


    “有點 辦不到吧”


    顫抖著苦笑了兩聲,梢把放在他身邊的自己的包拽了過來,伸進手去取出了手機。


    (都最後了,試著做點好事情吧。)


    就在把包放回原位的途中,靜靜地呼吸著的他的身影映入了眼簾。梢探過去窺視著那張臉,


    “昨天 中途被打擾了呢”


    雖然本來,那個時候也不是那個意思。


    “刻人君,說不定真的會拯救世界呢。”


    梢就這麽靜靜地把臉靠近,像是輕觸他的臉頰一樣吻了上去。


    嗯 看到他這麽小小地哼了一聲,梢笑了。


    “這是對你把我一直帶到這裏的謝禮。雖然是最後的,但也是最初的哦。”


    這麽想來,至今為止自己的身邊誰都沒有,隻覺得周圍都是敵人,但在這最後的最後,為梢著想、站在她身邊的人終於出現了,感覺自己這樣的人生絕不壞。雖然最初的目的沒有達成,但這樣也很滿足了。


    已經,不想再做多餘的事情,讓自己受傷了。


    之後隻要抱著這剛剛入手的溫暖的感情,去了斷一切。


    “嘛,這就算是一點小小的回憶吧。”


    像是掩飾自己的害羞一般,梢這麽自言自語道,離開了他的身邊。


    小貓,逃走了哦。


    “再見。”


    對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揮了揮手,梢不發出聲響地就這麽走出了房間。


    吱呀地一聲,梢背著手輕輕地關上了門,但這已經是極限了,她把身體靠在了門上。背後是堅硬的玻璃讓人感覺格外地冰冷厚重。


    而與背後的玻璃相對的,梢的呼吸像是燃燒一般地灼熱。她一邊模模糊糊地望著天花板上有點閃爍的燈光,一邊打出了電話。


    “你不是我的‘天敵’嗎”


    他一定會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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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


    我用呆然的聲音問道。啊啊,麵前這位夾雜著白發的大叔一臉不爽地點了點頭。


    靠著從j懷裏搶來的筆記來到了這裏,一棟舊公寓的二樓。


    不知道是不是當當當地跑上樓梯,還是對著要找的那間房間的門咚咚咚一陣猛敲然後叮咚叮咚門鈴按個不停,沒過多久旁邊房間就冒出一聲“吵死了!”的怒吼,一個大叔露出臉來。


    “那,那麽,這個叫平澤惠美的人現在在住院?”


    我不禁連敬語都忘記用就這麽問道。那位大叔皺緊眉頭,


    “所以說了,我剛才不就這麽告訴你的麽。不過還真是,今天是什麽鬼日子啊,一下子兩個人都來找這間屋子。什麽啊你,和剛才來的那個女孩認識嗎?”


    剛才來的女孩。那指的是誰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你說的難道是一個頭上戴著耳機的女孩?”


    “啊啊,說是平澤小姐的女兒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為什麽一直放她一個人不管啊,大叔這麽嘟囔道。


    “她身後有沒有一個男生?戴著眼睛很認真的家夥。”


    “男的?不,沒有啊。”


    刻人沒跟她一起?是分頭行動了嗎。


    “那個,知道平澤小姐在哪家醫院麽?”


    “姑且是知道 等著,給你寫張紙條。真是的”


    大叔一邊抱怨著一邊回到屋裏。


    就在這時,我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柚島去平澤小姐上班的地方探訪了,本以為會是她發來的“你要是太勉強自己的話給你套上項圈也會拴住你啊”之類的短信,結果卻是來電,而且還是完全沒見過的號碼。是誰呢,這麽想著接了電話,


    ‘啊 哥哥’


    一開始,我沒有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白天受你照顧了’


    斷斷續續的痛苦的聲音。要不是一開始稱我為哥哥,我可能都不會聽出來是梢。她的聲音十分虛弱,那份活潑開朗的語調已經不見蹤影。


    “你!”


    ‘你沒事真是比什麽都好 那些黑衣人 你打倒了呢。不愧是 刻人君的哥哥’


    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了這樣幹枯的笑聲,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不安。


    “你是怎麽知道這個號碼”


    ‘刻人君,雖然不帶手機,但小本子上把親戚朋友的電話都記得好好的哦 你不知道嗎?’


    真不知道。梢用稍微有點得意的聲音繼續說道,


    ‘這年頭 沒有手機什麽的不覺得奇怪嗎?所以 與其這麽費事在本子上記號碼 還不如下次 陪他一起去買一支’


    梢的樣子明顯很奇怪。聲音很虛,說的話也有點不得要領。


    “喂,你現在在什麽地方?!刻人呢,刻人也在那裏嗎?”


    ‘就在附近哦 就在附近。然後 有件事要拜托哥哥你’


    “什麽事”


    ‘你會 聽我說吧?“天敵”先生?’


    梢指定的地點是離那棟公寓不遠的一個小公園。


    恐怕是梢在去往公寓的途中發現的吧,我也很快找到了那裏。


    那是一個被住宅所包圍的小小的公園。相比滑梯小的可憐的沙坑,一座秋千,再就沒有什麽其他設施。這些被唯一一盞路燈照亮,在地上形成形狀不可思議的影子。


    “”


    我把腰靠在秋千的支架上,手就這麽放在口袋裏,望著這片景象。頭腦中被各種各樣的思考占據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我必須做的事情。


    大約等了二十分鍾,公園的入口傳來了腳步聲。


    “晚上好”


    如同從夜晚的黑暗之中浮現一般,梢出現在了路燈下。


    “你”


    我不禁站起身來,梢看起來非常異樣。


    “好像 不是太舒服的樣子”


    梢像是要忍耐什麽一樣按住胸口,腳步虛浮、氣息淩亂。她的眼神空虛,像是發了高燒一樣。現在她的眼睛仿佛沒有焦點,好像要進入當時在卡拉ok的那種狀態一樣。


    “啊”


    梢的身體突然傾斜了。


    “喂——”


    “別過來!”


    我慌忙跑過去,梢舉起手製止了我。


    “想被燒死嗎。”


    對我伸出的那隻手上,青白色的火焰搖曳了一瞬。


    明明沒有貼上耳機。這份事實,以及梢強有力的視線,都把我釘在了那裏。


    “開玩笑的哦。”


    梢的表情突然緩和了,微微笑道,


    “為了幫助‘敵人’而冒然靠近什麽的,太大意了吧。”


    “啊,噢”


    梢的語調令人驚訝地冷靜。我被她的氣勢壓住,隻能點點頭。


    “請 認真一點啊 有必須要哥哥做的事情。”


    必須要我做的事情。


    這句話讓我的胸中動搖了一下。


    “那個 必須要我做的事情是什麽啊。還有,刻人那家夥在哪兒?”


    但梢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眯起眼睛微微笑了起來,然後輕輕吐了口氣並上了眼睛。下一個瞬間,她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啪地抬頭來看著我。


    “請從我這裏,把‘那個’切掉。”


    “!”


    我屏住了呼吸。


    稍微 不,應該說幾乎是完全確信,我預想到了她的答案。不過沒想到的是,竟然從她本人口中聽到如此堅決的話語。


    “不會讓你說 做不到哦。”


    梢一邊淩亂地呼吸著,一邊死死地盯著我。


    “請就這樣 盡到哥哥應盡的責任吧。”


    責任。這個詞對我來說有點沉重。


    “切離之後的事情 也可以拜托你嗎。”


    “啊,啊啊。你身體裏的‘那個’,嗯 沒有成為‘容器’的人類的話,就隻是個單純的能量塊,總有一天會消散,對我來說正合適。從一端開始切離成碎片的話,大概能搞定吧。”


    雖然不是很有把握——這話實在是說不出口。現在不能說這麽任性的話,不允許失敗。


    呼,梢安心地深深吐了口氣。我顫抖著開口問道,


    “真的可以嗎?”


    “嗯。與此相對的,失敗了的話可不原諒你哦?”


    雖然是按笑話說的,但梢的眼睛裏確實浮現著決意與覺悟,她明白失敗的可能性會更高。


    這是 那個時候的


    我全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我見過這個眼神。那是因為我的原因而離開這個世界的,我的妹妹最後的眼神。


    “呃”


    高聲呻吟著,梢痛苦地彎曲了身體。


    “嗚 咕”


    已經無法分辨這呻吟的聲音是我的還是梢的。腦子裏咕嚕咕嚕地轉著。明明已經做好覺悟了,可是一旦麵對現實就變成這個樣子。


    冷靜下來啊,隻要我不失敗就一切解決了。從某種角度說,這是神給我的一次機會,讓我完成那時候沒有做成的事情 你說神?是他才有鬼吧。那家夥不會為我們做任何事情。如今我需要回答的隻有一個問題,能做到,還是不能做到。


    不過,我真的能做到嗎?不會犯下同樣的錯誤?


    在這壓力之上,還有另外一個念頭束縛住了我。原本,這不是現在的我的立場所允許抱有的念頭。


    這樣就行了嗎,刻人——


    “哥哥 快點”


    就在梢發出懇求的聲音的時候,


    “梢——————!”


    隨著轟鳴的引擎聲,那家夥出現了。


    ============================================


    梢由於高熱而模糊的視野,被那光芒一下子照亮了。


    眼前是一片純白的強烈光芒。


    等到注意到那時突然闖入公園的一輛摩托的車燈的時候,那輛摩托已經伴隨著尖銳的刹車聲停在了梢的麵前。


    “刻——”


    和戴著眼睛的柔和的臉旁與纖細的身體完全不搭的巨大摩托,以及騎在上麵的令人意外的人物——或許心裏的某個地方這麽期待著也說不定——讓梢瞪圓了眼睛。


    “說了如果發生什麽事情要用煙灰缸叫醒我吧?”


    “刻人君?!”


    出現在那裏的不是別人,正是在卡拉ok告別了的刻人。


    “為,為什麽”


    “啊啊,這個?稍微強硬地問人家接過來的。雖然是不認識的人,但之後會好好還回去的。”


    對於嘴巴驚訝地一開一合的梢,他流利地答道。在他身後,他的哥哥軋人也看呆了愣在那裏。


    “不,不是說這個”


    梢勉強顫抖著張開口說。


    “騎車的技巧以前朋友教過我,不會出事故的。”


    “這樣的”


    “去醫院的路已經記在腦子裏了。你媽媽住院了吧?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借用了一下你包裏的紙條。不過這樣的話,之後去醫院就一直線了,即使現在


    去也趕得上。”


    “所以說——”


    “梢”


    像是要塞住梢的話一般,他靜靜地呼喚了她的名字。


    “走吧。”


    這麽說著,他騎在摩托上伸出了手。


    “離家出走,還沒有結束吧?”


    梢抱著不敢相信的心情看著向自己伸出的手。


    ——可以嗎?


    我,可以抓住這隻手嗎?


    可以從這裏逃走嗎?


    對於梢的迷惘,他有力地笑了一下。


    “都到這裏了,離家出走得做到底啊。”


    “——嗯!”


    終於,梢握住了那隻手。


    兩隻手,牽在了一起。


    他握住梢的手,嗯地大大地點了一下頭,輕鬆地把梢拉上自己身後的位置。雖然剛上來的時候有點搖晃,不過梢還是想辦法坐穩了。


    “那個”


    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梢的手伸到一半畏畏縮縮的,


    “緊緊抓好了。”


    他有點強硬地讓她抱住了自己的腰,梢也緊緊地貼在他背上。感覺原本就很熱的身體一下變得更熱了。


    “ 刻人君,不適合摩托呢。”


    “我知道。”


    莫名有點不甘心的話語被若無其事地略過了。


    “喂等等你們倆——”


    終於從震驚中恢複的軋人慌忙準備跑過來,


    “這是還你白天的!”


    他轟了一下油門,摩托後麵噴出白煙。


    “哇——!”


    被車燈一照,煙變成了一團白霧包裹住了軋人。


    “梢也說他兩句吧。”


    “哎?”


    伴隨著軋人的悲鳴,他對梢這麽說道。


    “但是”


    “好了啦。隻是單方麵被打,不符合梢的作風吧?”


    越過肩頭看到的那張臉上,露出了與平時不同的惡作劇的笑容。


    啊啊,是這樣啊,梢這麽想到。


    看來直到剛才為止,都不像是自己會做的事情。世界明明是自己的敵人,為什麽會乖乖地把身體送給這個世界的夥伴、自己的天敵呢。


    “這是啥意思——?”


    他背後冒出不滿的聲音,梢轉向軋人的方向。他是想要喊的時候被煙嗆到了吧,正在不斷咳嗽,梢的視線就這麽和他對上。


    “等——”


    “抱歉,我改變主意了。”


    就在現在,這個瞬間。


    “再見了呢,‘天敵’先生。”


    附送了一記眨眼,梢用無比燦爛的笑臉這麽說道。


    於此同時,摩托如同飛出去一般跑了起來。


    “離家出走好像一般都會開偷來的摩托車哦。”


    嗖嗖吹過的風中,混雜了些許海水的香味。冰涼的海風像是要奪走身體裏的熱量,非常的舒服。


    遠離市中心的海岸道路。


    不斷轟著引擎,摩托以梢不曾體驗過的速度疾馳著。雖然風聲非常大,但隻要緊緊靠著他的背後的話,感覺聲音就能傳到。


    “還一般呢 這是什麽啊。”


    “不知道。但是,聽人說的。”


    他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


    “那麽我們,和一般情況完全吻合呢。”


    “是啊。一點破綻都沒有,完美的離家出走哦。”


    所以,不是在此之上的任何東西——他似乎這麽喃喃道。


    “不過這種離家出走啊,最後都是被人追到走投無路,最後以失敗告終哦。”


    “哎——那可就傷腦筋了。”


    “沒關係,這種事情一般都在到達目的地以後發生。”


    “但最後不還是會被逮到。”


    “是啊。因為,隻是離家出走嘛。”


    “所以最後總會被帶回日常生活那樣?”


    “是啊是啊。離家出走是孩子幹的事情呢,總會有結束的時候。”


    “我們就是離家出走的小孩啊,領悟到這個也沒有意義吧。”


    “嘛別這麽說嘛。到最後了讓大人們感歎一下‘這群熊孩子真是年輕啊’,讓他們自我感覺良好一下也沒什麽嘛。”


    “嗚哇,真是讓人討厭的小孩哎。”


    他們一邊聊著微不足道的話題,摩托一邊向前開去。一瞬間看到對麵車道的卡車司機驚訝地看著他們的表情,是因為沒帶頭盔嗎。就這麽目送背後的卡車遠去,梢想道,


    (我也會被帶回日常生活嗎。)


    雖然吹來的風讓症狀有所緩解,但身體還是很熱。仔細一看,自己身上正飄出青白色的火粉。


    (不可能 吧)


    說真的,這個場合梢應該問他“從哥哥那裏逃出來,之後準備怎麽辦啊?”之類的話的,不過就算問了他大概也不會回答,梢也就不想問了。現在,梢的願望隻有一個——


    請讓這個“普通的”離家出走,不要半途而廢——


    隻要,這樣就好了。


    雖然自私,但除此以外的事情、這之後的事情什麽的,現在都無法考慮,也不想考慮。願意接受梢的任性的人就在眼前,會陪在梢的身邊。


    “不過還真是傷腦筋啊。在這之後,還得去向摩托的主人道歉。”


    漂亮地轉過一個急彎,他小聲這麽說道。


    “姑且,算是‘借’過來的吧?”


    “嗯,嘛,姑且是。有好好地跟人家把話 說清楚哦?”


    “為什麽說出來的話自己都不信啊。”


    “沒,沒辦法吧,當時很急啊。”


    這時他突然想到什麽,“啊,對了” 這麽說道,


    “梢也一起跟我去道歉吧?”


    不經意的一句話,在梢的胸中回響著。


    “一 起?”


    在這個離家出走結束之後?如果結束之後還有然後的話。啊啊,不過是這樣啊,肯定會有然後的,因為這隻是普通的離家出走啊。


    “嗯。比起男生一個人去道歉,有女孩子一起感覺會好一些。雖然對你不好意思,不過到時候就拜托了。”


    “ 好啊。”


    梢喃喃說道。


    “嗯,好啊,一起陪你去。一起去跟人家道歉吧?”


    “謝謝,幫大忙了。”


    梢開朗地說道,他也這麽回答。


    (畢竟是為我才這麽做的啊。)


    有人在為了自己努力竟然是如此令人高興的事情,以前一直不知道。


    “ 刻人君。”


    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到駕駛上的他的身後傳來的聲音。


    “怎麽了?”


    “我可以自言自語嗎?”


    稍微空了一瞬,他立刻說,可以啊,這麽同意了。


    梢緩緩地開始說道。


    “ 我至今為止,一直很討厭周圍的人。”


    沒想到,會有和別人說這些事的一天。


    “很羨慕有媽媽的孩子,因為我沒有媽媽而欺負我、或者同情我的人都很討厭,接近我的人又都是為了我的力量,爸爸也是一樣、對我自身完全無所謂,媽媽說了一定會來見我、卻怎麽等也等不到她。在我身邊的人一個也沒有,周圍全都是敵人。這樣的世界幹脆毀滅就好了,不止一次這麽想過。”


    “”


    他什麽都沒說。力量啊,世界啊,都是和“普通的”離家出走所不符的詞語。但是現在沒關係,因為,說到底這隻是自言自語而已。


    “所以,對於總有一天會把身體交給‘那個’,我也不怎麽抗拒。雖然知道是有很大力量的危險存在,但因為以前瀕死的時候被它救


    了才活到今天,姑且也是對我有恩,也知道它真的需要我的身體 反正不管怎樣,沒有了‘那個’我也活不下去,因為是從它那裏分得的生命。”


    沒法分開的,梢這麽喃喃道。


    “但是,但是果然這隻是表麵上的話,實際上並不是這麽老實接受的,隻是像是諷刺一樣的想法。怎麽樣,世界對我不好,我也接受了那種東西,會變成什麽樣我可不知道哦,之類的。”


    就算知道這隻是小孩子的鬧性子也沒有辦法,因為還隻是個,會離家出走的小孩子而已。


    “我大概對於和媽媽見麵感到害怕。十年都沒有見了,事到如今再去找她會不會隻是個麻煩,會不會隻會對我露出嫌我討厭的表情。”


    會不會自己是不必要的。


    “所以說,無論會被說什麽、會被對以怎樣的表情,反正馬上一切都要結束了,隻是依靠著這一點才一路來到了這裏。”


    對自己不可能會有溫柔的話語,因此最初幾乎徹底放棄了。但是一句話也好,就是想要聽到。


    “但是——”


    現在不靠這個也可以。


    “但是現在的話,感覺因為別的理由也可以繼續努力下去,可以好好地與媽媽見麵。”


    因為被幫助到了這個地步,被支持到了這個地步。


    “ 隻是,這樣而已。”


    說到這裏,梢又把頭靠在了他的背上。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但他沒有回答。


    畢竟是自言自語呢,就在梢這麽想的時候,他的背微微震動了。


    “那麽,我也自言自語一下吧。”


    “哎?”


    不顧梢的驚訝,他開始說道。


    “曾經,我還有一個姐姐。”


    第一次聽說。


    “不是之前一起玩撲克的那個哦。是哥哥的雙胞胎,在我八歲的時候死了或許可以說是哥哥殺死的。”


    “!”


    梢屏住了呼吸。他像是抑製住自己的感情一般淡淡地繼續道,


    “大概,是因為姐姐擁有對世界而言非常危險的能力。所以,‘處理’她的任務就落到了哥哥頭上,哥哥至今仍然因為這件事情自責著。”


    對於世界來說非常危險,這句話對現在的梢也成立。


    “就這麽認命可能也就安心了,但我絕對不承認。命運什麽的都是扯淡。所以為了反抗命運,隻要是能做的事情我都會去做。”


    所以,帶著梢一起逃走了。為了反抗命運,不犯下哥哥曾經犯下的過錯,不讓他擁有第二個痛苦的回憶。這就是,一路把梢帶到這裏的理由。


    “是這樣 啊”


    明明應該是他的自言自語的,梢還是不小心漏出了聲音。雖然有點擅自,但感覺胸口像是吹進一陣冷風一樣。


    但是,他的話還在繼續。


    “隻是這樣的話不會做到這一步哦,肯定途中就放棄了。我來到這裏還有其他理由。”


    “哎?”


    “我雖然總是被周圍的人說是人很好,但覺得自己不是他們說的那麽好人。不是一直在為了別人而行動,如果不是自己真想這麽做的話是不會做的。雖然平常對人親切,被周圍的人喜歡,但我也有任性自我的一麵,就像那誰一樣。”


    “嗚”


    梢渾身一抖,不禁呻吟了一聲。平常看起來呆呆的,但該看到的地方還是有好好看到麽。


    但是這麽說來,第一次坐到鄰桌的時候,不小心多管了下閑事,可能也是因為覺得他有部分和自己有點相似這樣的原因吧。


    “我,那個,喜歡和自己有點相似的那誰的笑容啊。”


    “哎”


    就在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發言。


    “說不定那不是人們常說的真正的笑容,但至少對我來說即使那樣也可以。所以說,覺得如果和她談到家和家人的話題的時候,她也能笑著就好了。笑容是真的還是假的什麽的無所謂啊,因為比起失落的表情,笑容總是要更好一些吧?”


    我從根子上就這麽單純,所以這樣就可以了,他這麽說道。


    “隻是,這樣而已。”


    他的話在那裏結束了。


    從梢的身體裏溢出的青白色的磷光從車尾飄散開去,摩托像是一顆青色的流星一般在夜道上驅馳著,後座上載著世界危機。


    ===============================================


    “哈 哈哈”


    我對著摩托消失的方向,回過神來嘴裏漏出了笑聲。


    “哈哈”


    不不不不,真的假的啊?


    “哈哈哈”


    那個認真的小朋友突然偷來一輛摩托發動特攻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但是,那家夥也是個相當會亂來的家夥。作為兄弟,這種程度是知道的。真要完全認真起來,那家夥的固執和亂來可能我都追不上。平常越是老實,真要發起飆來就越誇張。


    果然平時還是得多叮囑他不要老和惡友混在一起啊。沒想到,刻人竟然會做出那種事情。


    哎呀真是,太厲害了啊。


    我就這麽心情大好,離開公園尋找附近最近的便利店。那家夥能做到的話我也能做到。


    運氣不錯,很快找到了便利店。更令人高興的事,停車場裏一輛摩托前有看起來像小混混的三位小哥坐在地上。我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幾位小哥,那東西稍微借我一用。”


    用手指著摩托,我用極度紳士的口吻這麽拜托道。


    “哈?”


    不過這行不通,我隻好更加禮貌地拜托人家。對麵喊道喂你這混蛋開什麽玩笑,然後揪住了我的衣服,我隻好拿出與之相符的態度與手段對付道,


    “會 借 給 我 吧?”


    最終我一臉壞笑地這麽問道,三人中看起來像是大哥的那個才終於猛地一頓點頭。


    看吧就是這樣,無論是什麽人隻要誠心誠意地拜托一定就能心靈相通的。對方是態度親切真是幫大忙了,順便柚島不在這裏真是太好了。最初朝我衝來的男人臉上稍微有點腫,但和這個沒關係,那隻是不幸的事故。


    “不好意思啊,真的隻是稍微借一下就好。”


    稍微轟了一下引擎,感覺良好的震動從手腕一直傳到腳。曾經拜托熟人開過幾次,雖然沒有駕照。


    “那,那個,要到什麽時候”


    嘛,總比開著奔馳超速狂奔要強一點吧,就這麽自己說服自己的時候,摩托的主人畏畏縮縮地問道。大概是說要用到什麽時候才能還吧。


    “我看看啊”


    我稍微考慮了一下這麽說道,


    “世界重新取回和平的時候就還給你吧。”


    =======================================


    不知那家醫院是不是主要接收長期療養患者,座落在遠離市中心的山間田舍。由於建在山腳下的緣故,被蒼翠的森林所包圍 不如說是埋了起來。


    雖然建築有點舊,但比想象中的要大,如同浮現在黑暗之中的白色病棟,像是要把人吞噬一樣出現在梢的眼前。


    “”


    腳步,畏縮不前。


    平時的話,有什麽令人不安的事情的時候隻要戴上耳機,盡可能地進行預知就好。預先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就能安心,也能做好覺悟,想好對應方法。但是,現在沒法這樣做。


    “走吧。”


    就這樣,他牽著梢的手走向醫院的入口。梢不禁苦笑起來。


    (一絲猶


    豫都沒有啊)


    再怎麽說也是握著女孩子的手啊好歹給我緊張一下——雖然有這麽想,但如今他的遲鈍卻讓人感到心裏踏實。想起來,這麽被人牽著手好像已經十年沒有過了。那個時候,是被誰的手牽著的呢——


    由於正麵的玄關已經關閉了,他們從旁邊的一條狹窄的通道進入了裏麵。他大大方方地用認真的表情說要看望家人,警衛意外地直接讓他們通過了。


    醫院的大廳意外地冷清。


    是由於不缺土地嗎,大廳比想象中的要寬敞。但由於太寬敞了,導致寂寥的感覺非常明顯。完全沒什麽人,隻有一兩個護士啪達啪達穿過所發出的腳步聲。昏暗的等待室裏,即將熄燈前的電視機上閃爍著影像,顯得十分清冷。雖然已經接近晚上九點,但感覺白天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在這種地方)


    護士和坐在輪椅上的患者從旁邊經過,正盯著他們看的時候,


    “三樓,304號室。說是如果是家人的話可以看望並留宿。”


    從櫃台回來的他喘著氣說道。家人——這一點不用那麽強調也可以的,梢不禁苦笑。


    要去三樓的話,從現在梢他們的位置,比起樓梯乘電梯要更快,但是,


    “想要 走樓梯。”


    梢這麽說道。他愣了一瞬,是領會了梢的想法嗎,“那就走樓梯吧”,他立刻很自然地同意了。稍微,想要一點時間。


    兩人在樓梯上緩緩地向上走去。


    走在稍微前麵一點的他,似乎在配合可以說走的很慢的梢的腳步。梢對著他的背影說,


    “刻人君。”


    “嗯?”


    “謝謝呢,很多很多事情。”


    這麽說來,好像在卡拉ok也說過完全相同的話。那個時候是帶著客套的語氣稍微道謝,而現在是完完全全發自心底的話語。


    但他到底知不知道梢的這番心境變化呢。


    “沒事的。這種事情挺習慣了。”


    也是和當時幾乎一樣的回答。因為別人的任性而陪著跑這麽遠,明明這種事情不會經常發生的。


    (謝謝)


    在心中又說了一邊。這樣像誰道謝可能也是第一次。


    花了相當長時間,終於來到了三樓。這時,


    “刻人——!”


    樓下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梢的身體僵直了。


    “刻人————!”


    終於,他來了,作為“天敵”的他。白天雖然放跑了自己,但這次是認真的吧,要把梢身體中的那個東西從梢身上切除掉。


    “自己已經到了 在通知我們這件事情嗎。”


    他從樓梯扶手間往下看去,這麽喃喃說道,然後轉向梢。


    “梢去病房。”


    “但,但是”


    不可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好了。最壞的情況也能絆住他一會兒。反正無論如何也得做個了斷的。”


    最壞的情況。梢的腦海裏浮現起之前在車站毫不猶豫就轉向軋人的相反方向的刻人,以及他被小刀劃了一下就失去意識的情景。完全,沒有勝算。


    “那,那我也”


    本來他的敵人應該是自己,沒有兄弟相爭的理由。利用刻人的念頭早已從腦海中消失,隻是想著兩個人要比一個人強一些,梢打算用手貼上耳機,


    “不行。”


    他迅速地抓住了梢的手,用強有力的眼神看著梢。


    “被哥哥劃到一下就完了。不管梢再怎麽強,也不能讓你冒這樣的風險。”


    不容置否的語調。他的想法也能明白。為了不讓軋人和梢戰鬥而一路幫梢逃到了這裏,不惜和自己的哥哥對立。


    作為沒有關係的他人,明明隻要把含有巨大危險的自己趕快交出去就好了——


    對於更不願意去病房了的梢,他的表情突然緩和了下來。


    “我隻是,在幫梢離家出走而已哦。”


    用沉穩的聲音這麽說著。


    “因為梢說想見自己的媽媽,所以把你帶到了這裏。梢身體裏的那個東西啦,天敵啦,世界會怎麽怎麽樣啦,這些都無所謂。因為,這些事情我從一開始就不知道。”


    (不可能 不知道的)


    但梢什麽都沒說,隻是低著頭。他繼續用溫柔的聲音說道,


    “我隻是暖場的而已,大概是為梢和哥哥的接觸稍微鋪墊一下的程度。對於梢身體裏的那個東西我連敵人都算不上,是個到了關鍵的地方完全沒有戲份的小配角。但是——”


    他摘下了眼鏡,露出強有力的眼神。


    “正片開始前我就會讓一切結束。”


    正片開始前就讓一切結束。這麽作的話,大幕就不會拉開,不會讓它拉開。什麽都不會開始,什麽都不會讓它發生,比如關係到世界命運的戰鬥之類的。


    這次的事情,全部都會以“普通的”離家出走而告終。


    正片開始前我就會讓一切結束。


    梢原本以為正義使者是更加光輝華麗的角色,被萬人稱讚景仰的家夥。所以,有一天這樣的家夥一臉了不起的樣子出現在梢麵前的話,還真想給他一發火球嚐嚐,甚至這麽想過。


    但是,麵前的他正要為梢而戰鬥,誰也不會承認他,誰也不會稱讚他。必然的。因為梢本來是應該被打倒的存在。


    所以至少一個人也好,需要有誰來支持他——


    “——”


    回過神來,梢已經走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說。


    “一定會贏。”


    “哎?”


    梢握住他的手低著頭像祈禱一般——不,實際上就是在祈禱。


    雖然這是在沒有戴耳機、也沒法和神明大人對話下作出的,完全靠不住的預知。


    “絕對,會贏的。”


    他贏了之後,什麽就都不會發生,梢和軋人不會戰鬥。想要看到,這樣的未來。


    “因為,不翻到最後一張牌是不知道誰輸誰贏的啊!”


    回過神來,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梢忍著眼眶裏即將溢出來的東西,隻是低著頭緊緊握住他的手。


    “”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可能實際也沒有多長。


    梢的呼吸平靜了下來,他輕輕地放開了梢的手。抬起頭來,看見他微笑的臉龐。


    “知道了。絕對會贏的。”


    對著清楚地作出宣言的他,梢仍然低著腦袋小小地點了下頭,然後嘶地吸了下鼻子說道,


    “我也會加油的。”


    “哎?”


    “加油不把這副身體讓給那家夥。”


    從心底裏這麽想還是頭一次。“那個”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和自己形影不離,沒有它的話應該活不下去,就是所謂的一心同體。但是現在——


    “然後的話 就和刻人所希望的一樣,變成什麽都不發生了吧?隻是作為普通的離家出走畫上句號。這樣的話,我也要努力。”


    他在短時間內什麽都沒回答。梢覺得自己臉上肯定已經不成樣子了,沒辦法抬起臉來,隻是這麽低著頭祈禱他能接受這番話。


    “知道了,我們各自加油吧。沒問題,梢的話能做到。”


    果然是變成了很像他的風格的直來直去的說法,但這句話悄悄地進到了梢的心裏。


    “刻人君,我呢”


    梢正這麽說道,噔噔噔,有人登上樓梯的聲音傳來。梢身體僵住了,正義使者來了。


    “這裏可以了,你快去吧。”


    “ 嗯。”


    靜靜地聽從這個聲音,梢轉過身去。


    已


    經,不能再猶豫了。不能再指望誰牽著自己的手了。


    “梢,”


    對著正準備邁開步子的梢,他沒有回頭這麽喊道。


    “別說什麽自己不被人愛著啊。這種事情,擅自決定是不行的。好好地見麵、談話以後再確認吧。如果真的被媽媽說了什麽很過分的話——”


    說到這裏,他微微回過頭,露出少許惡作劇的笑容。


    “那個時候,就借用那個‘神明大人’的力量,管它是毀滅世界還是什麽都去做吧。我不會阻止的,要做的話幹脆就做的華麗點。”


    “——嗯!”


    梢浮現出滿麵笑容,這次終於跑了出去。


    真是的,多麽邪惡的對話啊。但是這樣一來,就完全不感到恐懼了。不安早已不知道被吹去何方,心中隻有一片晴朗,無論前方有什麽等著自己都不害怕。因為——


    (我才管不了那麽多呢!)


    因為,自己手中正握著整個世界。


    ==========================================


    動真格的兄弟打架,這是第二次嗎


    爬上樓梯,弟弟正站在走廊上。


    他像是阻止我往前走一樣堵在那裏,再往前就會碰到梢了。看著爬上樓梯的我,刻人這麽說道,


    “這裏,不會讓你過哦。”


    “我猜也是啊。”


    我不禁露出苦笑。(ここを通りたくば——ってやつだ。中間漏了這句,真是是看不懂求指點)他老老實實地等在這裏。我聳了下肩,指了指天花板。


    “去屋頂幹吧。在這兒開打的話既會打擾病人,也會被護士趕出去吧。”


    “”


    對於我意外的提議,刻人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雖然他似乎在拚命動腦筋思考這是不是陷阱,但看到我很幹脆地轉過身走上通向屋頂的樓梯後,也慢慢地跟了上來,仍然保持著絕對不讓我去梢身邊的架勢。


    “呐。”


    一邊爬著樓梯,我一邊向刻人搭話。


    “”


    沒有反應,是表示自己對於說服的話語沒有回應的意思嗎。實在沒有辦法,我望著前方一個人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那個女孩身上的東西,說是非常糟糕哦。”


    “”


    “雖然現在還呆在她身體裏挺老實的,但真正覺醒成為完全狀態的話可就不好辦了。”


    “”


    “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了,隻能找小七姐解決。”


    “”


    “但那就不知道這顆星球有沒有辦法承受住小七姐和它的戰鬥了。真是好笑吧,根本沒法想象啊。真是的,太背運了。”


    “”


    “但是,我的話有可能在事情發生前阻止它。”


    “”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我會試著切離那個女孩和她身體裏的東西。能把她帶到這裏來嗎。”


    “”


    刻人果然還是一言不發,他心中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真是沒變啊,這家夥。


    認真、頑固,一旦下了決定就絕不改變,無論到哪裏都是一直線地——


    大概,在這家夥的固執麵前,世界和平什麽的也得往後放吧。這家夥狹窄但無比耿直的瞳孔中,除了眼前的事情意外什麽都看不到。


    哎呀這家夥,真的,好厲害啊。


    呼,我大大地吐了口氣,閉上嘴繼續爬樓梯。即將到達樓頂的門的時候,


    “呐。”


    我再次向他搭話。雖然刻人還是不回答,但我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沒和你一起埋了小貓,抱歉啊。”


    刻人的足音一瞬間停了下來。


    “沒事的。”


    一句話。


    隻是短短的、不經意的一句話,但這樣一句話就讓我感到滿足。


    一直一直想要說的事情。接下來無論變成怎樣的結果,隻有這件事情想要先說出來。


    就這樣樓梯終於迎來了盡頭。麵前是厚重的鐵門,我使勁打開了它。


    一陣令人舒爽的風迎麵吹來,星星開始閃爍的夜空占據了整片視野。真是打架的絕佳日子。


    一邊感受著微微帶有樹木清香的風,我將手伸入了懷中。看到這一幕刻人立刻繃緊了身體,但我把取出的刀子拿著刃端交給了刻人。


    “一瞬間就分出勝負太無聊了啊。”


    因為你大概不會服氣吧。


    “稍微讓你一點而已。”


    要讓你輸得體無完膚心服口服。


    “隻是,如果我贏了的話,我就搶回剛才交給你的那把刀,用它去切那個女孩。可以吧?”


    刻人交替看了看手中的刀子和我的臉,終於點了頭。


    “我贏了的話,希望你什麽都不說就這麽撤退,保證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用刀傷害梢。”


    “這種事情贏了我再說啊。”


    “那麽現在就贏過你。”


    聽到這明確的勝利宣言,我口中漏出了笑聲。


    將手插在口袋裏就這麽走到屋頂的中央,我回過身與弟弟對峙起來。


    “你就試試看吧小色鬼!試著從正義使者那裏保護你女朋友吧!”


    我沉下腰擺好架勢,腳一蹬地。


    “上啊——!”


    兄弟幹架,說不定這是最後一次了。


    “吃我一招!”


    啪,啪!我的拳頭連續兩發打在刻人臉上,幾乎同時產生效果。


    “!”


    再怎麽沒事,被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也不會完全不畏縮。不過不愧是打架經驗豐富嗎,刻人僅僅畏縮了一瞬間,幾乎沒有任何硬直就嗖地朝我伸出了手。


    “太慢了。”


    但這種僅憑條件反射作出的莽撞的反擊,沒有輕而易舉被它擊中的理由。


    刻人的手抓了個空,這時我已經後跳退了一步,等到他的攻擊勢頭已去的時候,我又一蹬地再次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就這麽趁著突進的勢頭,


    “嗚啦!”


    朝著刻人的胸口一直線地踹進去。這是之前放倒了j的、用腳後跟擊潰對方腹部的渾身的一踢。


    “啊!”


    刻人的口中第一次漏出了呻吟聲。這是當然的,吃了這麽一擊,一般人可不是昏過去就能完事的。刻人再怎麽結實,這樣的攻擊帶來的傷害也絕對不輕。


    搞定了嗎,一瞬間這麽想的時候,


    “呃!”


    刻人卻沒有倒下,而是叉開雙腳使勁站住。看到他瞳孔中閃爍著鬥誌的光芒,我反射性地往後一跳。一瞬之後,刻人試圖抓住我的手再次撲了個空。


    這是何等的毅力啊


    我看著眼前的弟弟,一半感到佩服,一半覺得這家夥真是沒救了。


    “哩啊——!”


    刻人朝我猛突過來。雖然勢頭和魄力很猛,無奈沒有速度。我再次讓刻人的雙手落空,


    “嘿。”


    早一步跳向空中避開攻擊得我,像是在空中漫步一般在刻人的後腦勺上踩了一腳。


    刻人向前倒去,發出了額頭撞地的聲音,我在他後方無聲地著陸。


    “可惡!”


    按著腦袋站起來的刻人的視線,與越過肩向背後看去的我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切,我咋了下舌,這結實程度真是服了他了,後腦挨了那麽一下竟然能立刻站起來。


    但是,他的腳有點搖晃,傷害有實實在在地在累積,總有一刻會到達極限。


    說到底,刻人根本不可能打贏我。


    刻人的力量與耐久非常厲害,這一點上遠勝於我,但與之相對的,完全跟不上我的動作。無論力量再怎麽強,打不到人就沒有意義。


    以前,我因為早上的占卜之類的原因被刻人僥幸逮到打敗過一次,但僥幸是不會一再發生的,這次我也有意識地避免這種情況。


    一點都不會大意,一瞬也不會給對方攻擊得幾回。完全的一擊脫離,慢慢地消磨對方的體力。對方有100攻100防的話,我在被100傷害的攻擊打到之前,就會用隻有1點傷害的攻擊擊中對方100次。


    就算讓我宣言也可以,刻人連萬分之一的勝算也沒有。


    所以——


    “噠——!”


    刻人蹬地縮進了距離。這是至今為止最快的一次突進,但我以快之數倍的速度飛了過去。趁著勢頭放出的一擊飛踢正中刻人的頭部。


    “!”


    這本應該是造成腦震蕩都算輕的了的一擊,但刻人隻是後仰了一下,瞬間瞳孔中再次燃起戰意,朝空中的我伸出了手。


    空中的我無法輕易采取行動。刻人的臉上浮現出得手了的神情。


    “哪會一直被你幹啊!”


    對,現在這個情況下刻人對我能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作好受傷的覺悟,忍下我的攻擊,瞄準我攻擊的間隙。


    刻人的手載著勝利的希望,向我伸來。


    “”


    但是,我無比冷靜地看穿了他的動作,在空中輕巧地一扭身,將將躲過了他的手。與此同時,用剛才沒有參與飛踹的左腳踢開了刻人的手。


    “騙人吧!”


    視野的角落裏捕捉到了刻人因為驚愕而扭曲的臉,我以刻人被我踢到的手腕為軸,在空中轉了一圈,


    “真遺憾啊。”


    綁!毫不留情地踹向他的頭。這次刻人終於沒有站住,而是被吹飛滾了出去。


    ——所以,該放棄了,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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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梢一邊跑著,一邊盯著之前被他抓住的手腕。


    好熱。


    是在阻止自己戴上耳機的時候抓著的。這麽想來,在停車場的時候也被他哥哥刻人抓過,那時候的感覺清晰地浮現出來。


    這兩個人果然是兄弟啊。


    到達了304號室,這裏不是單間,而是走廊角落裏一個偏僻的四人房。房門旁邊的牆上貼著有點髒的姓名標簽上,隻有“平澤惠美”一個名字。


    (啊啊)


    手放在門把上就這麽不懂了。與自己不同的姓氏仿佛是那樣遙遠的存在,在拒絕著自己進入這裏。


    即使這樣,梢也不能退縮。為了完全不顧梢身體裏的那個東西、把梢帶到這裏來的人,也必須前進。


    下定決心打開房門的瞬間,樓上傳來了有什麽東西激烈撞擊的聲音。遠處的護士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天花板,梢則對聲音的來源心知肚明。


    (正在戰鬥)


    絕對會贏,剛才梢這麽說了。


    這是她進行的“預知”。既然如此,作為“神明大人”就不能讓它落空。


    梢用手摸上了頭上的耳機,那是將自己和“神明大人”這個稱呼的根源存在唯一聯係起來的道具。


    但是說實話,即使現在梢也不覺得自己身體中的“那個”有多厲害。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形影不離,是無論何時都在梢的身邊的存在。


    大概,沒有和他在一起的話,梢幾乎不會抵抗就會把身體交出去了吧。這既是當初約定好的,也有點對於至今為止維持自己的生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一點報恩。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不能把這副身體交出去。雖然不能交出去,


    (但是,如果是那麽厲害的東西的話)


    覺醒已經接近,不交出去的前提是梢能靠自己的意誌抑製住它。


    不會說想再成為一次神明大人這樣的話,不是神明也沒關係。隻是這一瞬間,像以前一樣再次——


    “拜托了!”


    有生以來第一次從心底,梢為了別人而貼緊了耳機。


    =================================================


    “哈啊,差不多該給我倒下了吧,你這家夥!”


    已經不知道打中了多少次攻擊了。我雖然毫發未損,但也氣喘籲籲。


    刻人全身都破破爛爛,僅靠著最後一口氣站在那裏。


    攻擊不可能沒有效果,傷害應該實實在在累積起來了,腳步應該不能動了,已經接近極限。


    但是,這極限絕對無法到達——


    “切!”


    如果在這裏心急了準備一口氣決勝負了,那才真是正中刻人的下懷。雖然刻人的眼睛失去了焦點,但深處的光芒絕對沒有消失。


    冷靜下來啊我,不是決定好了不能有一點大意,把一擊脫離貫徹到底嗎。


    但是,不用刀子果然是個敗筆,不該耍這個帥的。之後被弟弟怎麽責備都無所謂,刀子一劃趕緊把事情搞定才是正道。現在花了這麽多時間,當初完全沒有想到刻人竟然這麽耐打。


    我掃視了一下周圍。即使沒有刀子,隻要有什麽可以用來切出傷口的道具,雖然效率可能不高但多少能發揮出一點我的能力。就在想有什麽東西可以用的時候,


    “哎?”


    刻人的嘴裏漏出了聲音。


    像是突然被人喊道名字一樣,刻人抬起頭來,然後像是在找什麽一樣來回看著四周,接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視線在虛空之中飄蕩。


    ——怎麽回事?


    刻人的樣子很奇怪,不妙。大概是對腦袋打的太多了。果然已經是極限了。


    硬撐也給我有個限度啊!


    沒辦法了,想辦法下一擊解決戰鬥吧。我這麽下定決心,接近了視線仍然在空中的刻人。


    一瞬間我從刻人的視野中消失了,雖然隻是單純利用高速繞道了他的視覺死角,但刻人的眼睛應該是跟不上的。


    到底會從哪個方向攻過來呢——讓他產生這樣的猶豫,一瞬間使他的判斷能力下降,讓他作出莽撞的攻擊。這樣打中的幾率簡直是微乎其微,完全是撞大運——


    “嗚哦?!”


    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刻人的手嗖地一聲切開風,朝著完全處於右後方死角的我抓來。


    “呃!”


    修正軌道也已經不管用了。我撇開刻人的手,並以接觸的地方作為基點在刻人頭上一個空返,沒有進行攻擊就這麽在刻人後方落地了。實在是過於吃驚,沒有了攻擊的念頭。


    剛才那是,什麽啊


    刻人那邊也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那一下就是如此精確的攻擊。如果說是憑著運氣和直覺發出的,精度也太高了,剛才他的手簡直像是能看到我一樣朝我胸口襲來


    不不不不,我搖了搖頭。


    純屬僥幸。肯定是看穿了我從視野中消失、再從後方逼近的習慣。根據這個抓住時機,碰巧作出了完美一擊,除此以外就什麽也沒有了。覺得他好像看到了我什麽的,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之前曾經被打倒一次,肯定是因為這個而變的疑神疑鬼了。


    我揮去雜念,再次靠近刻人。


    這次不僅僅是從視野裏小時,而是不斷地用側步在刻人周圍高速逡巡。由於高速奔跑中發出聲音,刻人的意識一定被吸引住了。


    前後左右,到底從哪裏攻來?刻人會難以判斷吧。一邊迷惘,一邊還必須做出決斷。但是,答案不是這些當中的任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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