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城下街。


    莫名有幾分寒意。


    「嗯?」


    萊納輕聲地說。


    「……咦?天一黑,就會有點冷嗎?」


    他摩搓著兩隻手臂說道,一旁的菲莉絲說:


    「唔,因為雨季就快到了。」


    「咦~~雨季應該還要過一陣子才來吧?」


    萊納說到這裏,頓時住嘴了。因為他感覺到有冰冷的水滴落在臉上。


    他抬頭看著天空。


    不知什麽時候被雲層覆蓋住的天空看起來一片漆黑。


    「咦……白天時天氣明明那麽好……要下雨了嗎?」


    菲莉絲也抬頭看著天空。


    「會下。」


    「看雲層的樣子,恐怕雨勢會不小吧?」


    「唔。不過沒關係吧?如果下起雨來,你就脫掉衣服拿來當雨傘……」


    「等一下~這麽冷的天氣,脫衣服淋雨可會感冒的耶。」


    「沒問題。」


    「有。」


    「沒。」


    「……唔,對妳來說是沒問題啦……」


    萊納沮喪地說道,再度抬頭望天。


    小雨開始落下來了。


    「……召喚你是討厭耶,雨季都會好冷,我討厭雨季。」


    萊納說道,菲莉絲轉頭過來看著他。


    「唔。是因為那個原因嗎?你的意思是說,雨季時赤裸著全身,在深夜裏四處襲擊女人太冷了,所以你不喜歡?」


    她竟然這樣說。


    萊納聞言,半睜著眼睛看著菲莉絲。


    「……我說妳啊……從我認識妳以來,妳說的話可從來都沒有變過。」


    「唔,如果你能早點變成一個規規矩矩的人,我就不用這麽苦口婆心了……」


    「那可真是對不起了。」


    「嗯,你有幸能有一個給你這麽體貼忠告的夥伴,你應該心存感激。」


    「是、是,我真是太幸福了。」


    萊納一如往常隨意敷衍相同的對話,繼續看著天空。


    雨勢開始慢慢地增大了。


    「……看樣子不是在這裏胡說八道的時候啊。哪,妳推薦的美味咖哩店就快到了嗎?」


    菲莉絲點點頭。


    「唔,應該就在這一帶……」


    說完,她咕嚕嚕地轉頭看著四周,然後狐疑地歪著頭。


    「好奇怪啊,地圖上明明說是在這裏的。」


    「啊?地圖?妳沒有去過那家咖哩店嗎?」


    「嗯。是這樣的,那家店是我昨天在書店買來的書上所推薦的店。」


    「哦?書上介紹的店?這麽說來是蠻值得期待囉?」


    於是菲莉絲不知為何,竟然很得意似的挺起胸膛。


    「嘻嘻,而且可是排行榜第一名的店哦!」


    「真的嗎?!」


    「真的。」


    「那、那麽,應該很好吃囉?」


    「唔,味道濃鬱美味……書上是這樣寫的。」


    「哦哦哦,我好像開始覺得咖哩比漢堡好吃了。」


    萊納真的滿腦子都是咖哩了。


    對哦,這幾個星期以來好像都沒有吃到咖哩。


    不,兩個月前常去的那家便當店的菜單上刪掉了咖哩丼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吃過咖哩了。


    哇,已經有兩個月之久了?


    現在突然好想吃咖哩哦,而且想吃正宗專賣店的咖哩……


    「啊,快啦,快找到那家店啦,我好餓啊。」


    萊納說道。菲莉絲點點頭,然後又咕嚕嚕地環視四周。


    「……唔。我想應該就在這一帶。」


    「迷路了嗎?」


    「唔?」


    「啊,算了,地圖呢?妳沒有帶地圖的剪報來嗎?」


    萊納問道,菲莉絲便看著他。


    「沒有,我把整本書帶來了。」


    「原來妳帶了?那就讓我看一下,我幫忙一起找。」


    菲莉絲點點頭從懷裏拿出一本小小的書,遞給萊納。


    萊納見狀。


    「咦?真的是書啊?我還以為是雜誌什麽的……」


    他一邊說一邊接過那本書,真的是一本很小的口袋書。


    書的封底這樣寫著:


    「決定關鍵!甜點和丸子商店排行榜!」


    「…………」


    萊納看著文案。


    看著看著……


    「喂,這跟咖哩一點關係都沒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出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因為,他都已經滿腦子咖哩了。


    嘴巴和胃都已經為咖哩做好萬全的準備了。


    然而、然而。


    「那、那妳的意思是這樣嗎?現在我們要去的店不是以咖哩而聞名的店,而是隻有甜點和丸子的咖哩店?」


    於是菲莉絲很幹脆地說:


    「咖哩是附帶的。」


    「丸子才是附帶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萊納用差一點快哭出來的聲音說:


    「騙人,我都已經滿腦子咖哩了說……啊,算了,隻要能吃到咖哩,就是一般的咖哩也好……」


    「漢堡呢?」


    「我早忘了。」


    「你也是用這種方式忘掉過去被你襲擊過的女人嗎?」


    「什麽跟什麽……」


    在他們廢話的當兒,雨勢越來越大,萊納輕輕歎了口氣之後說:


    「算了。現在告訴我刊載著那個附帶咖哩、莫名其妙的店家的頁數吧?」


    於是菲莉絲點點頭說:


    「唔,不過在那之前,借你的衣服當傘……」


    「我殺了妳……咦?啊?你當真要我脫下來?不會吧?喂……」


    「嘿嘿嘿嘿~~再抵抗也無濟於事啊,小姑娘。」


    「誰是小姑娘啊……」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


    雨勢真的嘩啦嘩啦地下了起來。


    天空劃過閃電,遠處甚至響起雷鳴聲。


    「喂,菲莉絲,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唔、嗯。」


    「第幾頁?」


    「第二十五頁。」


    「ok。」


    說著,萊納趕緊翻開書頁。他看著右邊書頁角落的地圖,確認地點,然後舉目四望。


    那家店好像就是在他正後方的店,萊納回頭一看。


    確實有家店。


    小小的店,陰暗的店。


    應該說是完全沒有燈光的店。因為沒有點燈,所以沒能發現它的存在。


    而且掛在那家店門前麵的招牌上這樣寫著:「咖哩餐飲專賣店:本日公休」。


    「今天公休!」


    「唔,好像是。」


    「那怎麽辦?」


    「到平常去的那家酒館吧?」


    「結果還是到那家店嗎!啊,算了。至少那邊也有咖哩……我要咖哩醬漢堡。」


    萊納說著開始跑了起來,菲莉絲也跟著往前跑。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前往平常常去的那家酒館。


    ☆


    地點再回到洛蘭德城。


    克勞·克洛姆打開門。


    窺探著房間內部。


    「喂~西昂,你在嗎?我來了~~」


    可是。


    「…………」


    沒有回應。


    房間裏麵也一片陰暗。


    「嗯?睡了嗎?」


    說著,他走進


    房間。點上燈。可是,房間裏麵沒有人的氣息。


    「人不在啊?」


    克勞環視四周。


    房間跟往常沒什麽不一樣。到處都是文件,連個象樣的奢侈品都沒有,很掃興的房間。


    克勞眺望著房間。


    「真是的,把人家叫來,自己又不見人影,這算什麽?」


    就在他兀自嘟噥的當兒。


    「咦,克勞學長。克勞學長也是被叫來的嗎?」


    克勞聞聲一回頭。


    於是,他看到一個金發,有著一張如少年般臉孔的男人,卡爾尼。


    他看著卡爾尼。


    「你也被叫來了?」


    「是啊,好像說有什麽急事……」


    「那麽,西昂呢?」


    「咦?不在嗎?」


    「看就知道了吧?」


    克勞說道,卡爾尼也窺探著房間裏麵。


    「真的耶,不在。」


    「我說吧?」


    「咦,可是,交代我要九點到這裏來的……」


    「我也一樣啊。」


    「西昂先生是一個絕對會遵守時間約定的人呀?」


    「嗯。」


    「那麽,為什麽人會不在?」


    克勞聞言,聳聳肩。


    「我哪知道啊?會不會去上洗手間了?」


    「啊,會不會因為拉肚子,出不了廁所,所以才遲到了~~?」


    「對啊對啊。」


    可是卡爾尼卻輕輕笑了起來。


    「什麽話?人家又不是克勞學長。」


    「啊?你說什麽?」


    「沒什麽。」


    卡爾尼詼諧地說笑著,一邊走進房裏。


    他打量著四周,然後手握上位於辦公室裏麵,通往簡易寢室的門。


    「事實上,西昂先生和愛人正翻雨覆雨當中,沒來得及趕上時間!」


    他嘴裏胡說八道著,同時順勢將門打開。


    可是。


    「…………」


    裏麵依然不見西昂人影。


    陰暗的房間裏隻有整理得幹幹淨淨的床鋪。


    其實要是他人在隔壁的房間,早就應該會感覺到他的氣息了。


    克勞見狀說:


    「沒有啊。」


    「不見人影呢。」


    卡爾尼點點頭,關上通往寢室的門。


    結果,西昂好像是不在這個房間裏。


    克勞再度打量四周,但是已經沒有地方可找了。


    他說道:


    「果然不在。」


    「是不在啊。」


    「……哪,關於你剛才說的話……」


    「咦?剛才說的話?」


    卡爾尼看著克勞。


    克勞點點頭。


    「就是你的胡說八道啊,我不是很清楚啦……西昂最近有愛人了?」


    於是卡爾尼露出一副「啊,你是指這回事啊?」的表情。


    「這個嘛……」


    他歪著頭說。


    克勞見狀說:


    「啊?既然不知道,為什麽又說他跟愛人怎樣怎樣的?」


    「咦?因為男人隻要上班一遲到,唯一可以想到的理由就是跟女人翻雲覆雨之類的事情啊……」


    「我想隻有你會這樣吧?」


    「是嗎?克勞學長隻要跟娜亞小姐約會,就總是……啊,我住嘴我住嘴。所以,請把那本厚厚的字典放回桌……」


    可是,克勞不予理會,將那本字典給用力地丟了過來。


    「哇!」


    卡爾尼尖叫著忙閃避開來,閃開的同時,用左手一把抓住那把字典。


    「……啊、好危險啊……而且這本字典其實是很貴重的東西耶。」


    克勞一聽,露出不耐的表情。


    「誰曉得?」


    可是,卡爾尼的嘴巴並沒有停止,他看著字典的書名,一本正經地將它放回書架上說:


    「我說啊,克勞學長。這一年來你跟娜亞小姐之間的感覺那麽好,卻還~不出手,這是怎麽回事?你有問題嗎?」


    克勞聞言,皺起了眉頭。


    「啊,真是夠了,你很吵耶!」


    「我哪有吵!娜亞小姐很可憐耶!你們老是一直約會,感情你儂我儂的,卻總是差那麽臨門一腳,再怎麽矜持的女性……」


    「什、什麽叫臨門一腳,我說你啊……」


    可是卡爾尼還是不放過克勞。


    「哪,請你就放手一搏,襲擊娜亞小姐,跟她結婚、生子,穩定下來吧,否則我會很擔心很擔心的。」


    弋「我才擔心你的腦袋啦……」


    「啊,好過分。」


    「過分的是你吧?」


    說完,克勞歎了口氣。


    最近跟這家夥談話,最後老是會談到這件事。


    一直催著,跟娜亞結婚吧!跟娜亞結婚吧!


    我這個當事人根本就沒那種打算。


    克勞抬起頭來,看著卡爾尼,打算這樣跟他說——


    可是卡爾尼打斷了他的話,一臉完全知道克勞想說什麽話的表情。


    「……我相信,戰爭是會發生的,克勞學長。假如今後發生戰爭……就算克勞學長會戰死沙場……娜亞小姐也想跟克勞學長在一起喲。」


    他這樣說。


    「…………」


    克勞聞言皺起了眉頭。


    「再說,也沒什麽時間了,整個世界的情勢……」


    說到這裏,卡爾尼停止了。


    但是,克勞已經知道卡爾尼想說什麽了。


    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目前的平穩狀況不會長久持續下去。


    他非常清楚。


    目前拜和尼爾法、魯納等鄰國之間的同盟關係之賜,得以擁有一段沒有紛爭、平穩的時間,然而中央大陸一帶的情況似乎已經變得相當嚴峻了。


    而火線遲早應該會蔓延到南方大陸。


    所以,趁現在……趁短暫的平穩時間。


    因為追根究底,人所能做的事情隻有兩件事——


    生與死。


    隻有這兩件事。


    然而。


    「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又怎樣?」


    克勞問道。


    「啊?」


    卡爾尼發出驚訝叫聲。


    克勞說:


    「我是說,你老是擔心別人的事,自己又怎樣?」


    卡爾尼笑了。


    「咦?我跟克勞學長不一樣,我一直都保有良好的女性關係啊?我經常跟三個貴族夫人……」


    可是,克勞打斷他的話。


    「那麽,你要跟她們結婚嗎?」


    他不屑似的說。


    「……咦?啊,不,那個……」


    「你要跟那些女人們玩一玩,生生小孩嗎?」


    「……那個……」


    卡爾尼欲言又止,克勞不予理會,繼續說道:


    「要是我記得沒錯,艾絲莉娜已經十四……不,十五歲了吧?在這個國家,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的年齡了。」


    卡爾尼一聽,很困擾似的笑了。


    「真是的,克勞學長玩笑開過頭了。艾絲莉娜跟我差幾歲……」


    「隻差四歲呀!這根本不算什麽。我跟娜亞差得才多。」


    「……可是——」


    「如果是你,費歐爾也不會反對的。」


    「那跟事實沒有關係……」


    可是,克勞又打斷他。


    「你喜歡艾絲莉娜,不是嗎?」


    他這樣說。


    可


    是,這句話並沒有讓卡爾尼的表情有任何變化。


    然而,克勞比誰都清楚,卡爾尼的內心起了嚴重的波動。


    卡爾尼開口了:


    「不,我說啊,那真的是克勞學長的誤……」


    他又被打斷了。


    「你以為我認識你幾年了?」


    「我就說你誤……」


    「我沒有誤會。我說你啊,你對艾絲莉娜的態度太奇怪了,老是刻意跟她拉開距離,又老是故意提起跟其它女人的話題……其實你的心意是昭然若揭的。」


    這時卡爾尼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請問,真的那麽明顯嗎?」


    「嗯,非常明顯……」


    「……啊,我有一種……想死的感覺。」


    卡爾尼的表情變得好脆弱。


    克勞見狀笑了。


    「你看吧?你也一樣……這一年來,你也什麽都不敢做呀?」


    「……唔。」


    「你這隻敗家犬。」


    「……唔唔唔。」


    「好,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覆誦你剛才對我所說的話。嗯~你怎麽說的……戰爭是會發生的。卡爾尼。假如今後發生戰爭……卡爾尼太弱了,所以可能會戰死沙場……盡管如此,我相信艾絲莉娜也想跟你在一起喲。」


    卡爾尼一聽,皺起了眉頭。


    「……聽起來比我說的話,還更要討人厭呢。」


    「就別計較那麽多了。」


    「當然要計較。因為我跟克勞學長不一樣,我是個很纖細的人。」


    「哪裏?」


    「譬如這一帶。」


    說著,卡爾尼用手壓著胸口一帶,克勞見狀盈盈地笑了。


    「如果會痛,我就用力給你惜惜吧?」


    「那樣我會死的,算了。」


    卡爾尼又帶著玩笑般的表情聳聳肩。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


    結果還是沒有結論。總是這樣。這個話題總是變得很曖昧,而且所有事情都變得很曖昧,一年也就這樣過去了。


    一年。


    「……結婚啊?」


    克勞輕聲地嘟噥道。


    「啊?」


    卡爾尼反問道,然而克勞卻搖搖頭說:


    「……沒什麽。」


    然後,他從懷裏拿出懷表來看。時間是九點十五分,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十五分鍾了。


    「西昂那家夥的動作真的太慢了。」


    此時,他看著附近的桌子。


    這張桌子應該是一年前左右突然出現,老是在西昂身邊打轉,白吃白喝的那個讓人生氣的午睡男所用的桌子。


    克勞把放在桌子上的書本或字典全都從桌麵上給撥落到地上,然後整個人坐到上頭說道。


    「……會不會弄錯集合地點了?」


    卡爾尼也坐到西昂的桌子前麵的椅子上。


    「咦,可是我也是被叫到這裏來的呀?」


    「唔,那麽,真的是拉肚子嗎?」


    「或者是愛人的關係?」


    「他沒有愛人吧?」


    「不不,別看他這樣,西昂先生……」


    可是,卡爾尼此時閉了嘴,麵有難色。


    「不,他真的沒有愛人。」


    「我說吧?」


    卡爾尼帶著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克勞。


    「怎麽說呢?西昂先生為什麽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那個……不會是偏好男色吧?」


    「……唔。」


    「西昂先生才需要趕快生兒育女,連那個弗洛瓦德先生也很擔心呢。」


    說著,卡爾尼笑了。


    克勞聞言也笑了。


    是的。


    曾經有一段時期,弗洛瓦德認為英雄王西昂·阿斯塔爾必須盡快生下一子半女好繼承血脈,拚命地幫西昂介紹女孩子,不過一切的努力也都白費了。


    「對了,那個陰森森的家夥最近都沒說要幫西昂相親了。」克勞說。


    「啊,說的也是。」


    「為什麽?難道西昂有女朋友了?」


    「我沒聽說啊?」


    「我也沒聽說。啊,可是……」


    這時,克勞突然想起一件事,遂住了嘴。


    卡爾尼見狀說:


    「咦?咦?難道你心中有譜?」


    「不,啊~還不算什麽譜啦,不過……哪,就是那個啊,不是有一個一直跟那個萬年昏睡的笨蛋男人在一起的女人嗎?」


    「菲利絲小姐?」


    「就是那小妮子。」


    「那個人真是個大美人,是吧~雖然有點冷漠。」


    「你不認為就是因為那女人隻有一張臉好看,所以才跟西昂合得來?會不會是跟她交往之後,使得西昂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可是,卡爾尼一聽,笑著搖搖頭。


    「沒有沒有,沒這回事。因為菲莉絲小姐喜歡萊納先生。」


    「嗯?是這樣嗎?」


    「是啊。否則兩個人老是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嗎?」


    「啊,說的也是。如果不喜歡,女人應該不會跟一個那麽愛睡覺,看起來已經可以確定沒什麽未來可言的男人在一起的。」


    「就是嘛,這當中有愛。愛。」


    「愛,啊?」


    說著,克勞漫不經心地回想起那兩個人的身影。


    一年前出現,莫名其妙地在西昂身邊哇哇哇地吵個不停的兩個人。


    每次克勞看到他們時,大部分都是那個笨蛋男人一臉昏昏欲睡的樣子,而那個女人則拿著劍痛毆那個笨蛋男人。


    克勞說:


    「……這種愛還真是讓人不舒服。」


    「很有高度吧?」


    「啊?高度?那是什麽東東?」


    「咦?因為那就是一種遊戲啊?」


    「是嗎?」


    「就是啊,否則被打成那樣,一般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唔,我覺得兩者有點不一樣……」


    「沒什麽不一樣。那當中有愛。愛。」


    「我說你啊,你不過隻想說那句話而已吧?」


    「啊哈哈。」


    卡爾尼笑了,然後轉過身,轉向西昂的桌子。


    然後。


    「…………」


    沉默了。


    克勞見狀,也沉默了。


    然後他看著房間的窗外。


    外頭下著很大的雨。


    天空劃過幾次電光。


    接著雷聲慢了一步,轟然響起。


    「……聽起來雷落在很遠的地方啊?是在山對麵嗎……?」


    他這樣說。


    這陣子一直都沒有下雨,然而從今天的雨勢來看,今年的雨季可能會來得比較早。


    氣溫也明顯地下降了。


    季節變換了嗎?


    「……真是麻煩耶。」


    克勞輕聲地嘟噥道。


    雨季提早到來的年度,雨量多半都會比往常多,也因此一定會造成水災。


    唔,這一年來,西昂在這方麵著力甚多,就算雨水多了些,也許還可以撐過去。可是……


    「西昂那家夥怎麽這麽慢啊?會不會是忘了自己把我們叫來的事情?」


    克勞這樣說。


    可是卡爾尼此時說:


    「克勞學長。」


    不知道為什麽,他用低沉而細微的聲音呼喚克勞。


    克勞聞聲,將目光從窗戶轉回卡爾尼身上。


    「嗯?」


    這時卡爾尼依然背對著他說:


    「


    ……那個,我知道我們被叫到這裏來的理由了。」


    克勞聞言,露出訝異的表情凝視著卡爾尼。


    「啊?什麽意思?你看到了什麽?」


    「…………」


    可是卡爾尼沒有回答。


    仍然背對著克勞。


    「喂,卡爾尼。」


    「…………」


    「你幹嘛?很囉嗦耶……你看到什麽了?」


    於是,卡爾尼回過頭來。


    他在笑。那種往常在遭到克勞欺淩時會露出來的,像是感到困惑似的微笑,手上緊緊抓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克勞見狀問道:


    「那是什麽文件?」


    卡爾尼仍然頂著一抹悲哀的笑。


    「……在討論正事之前,我可以收回我剛才說的話嗎?」


    「啊?你到底在說什麽?」


    「……哪,就是剛才說的話呀。我說要你趕快向娜亞小姐告白的事……我想,還是請你讓我把那些話收回來吧。」


    卡爾尼這樣說。


    克勞聞言,立刻了然於心。了解了卡爾尼到底看到了什麽,了解了今天為什麽會被叫到這裏來。


    結束了。


    沙漏裏的沙子已經流光了。


    「……啊,是嗎?」


    克勞這樣說。


    「是的。」


    卡爾尼點點頭,然後——


    「想看嗎?」


    把手上的文件遞給克勞。


    可是克勞卻搖搖頭。


    「不用了。」


    「西昂,那家夥會親口跟我們說吧?」


    「應該吧?我們就是為了這個理由被叫來的。可是……西昂先生一定很不好過吧?」


    「不,那家夥……」


    這時,天空閃過一道光。


    這一次轟隆聲緊接著響起。


    克勞因此被打斷了。


    「…………」


    可是,他已經不再多說什麽了。


    ☆


    時間已經超過十點了。


    可是。


    「……可惡。雨怎麽還不停呢?」


    從酒館裏出來時,萊納抬頭看著天空。


    在酒館裏吃吃喝喝,和菲莉絲打打屁,不知不覺當中,從西昂那邊要到的金幣竟然被菲莉絲收進她的懷裏,萊納對她怒吼——妳別亂來!結果,終歸隻能哭著說,反正我怎麽說都沒用,對吧?


    就這樣,三個小時過去了。


    都已經過了三個小時了,雨勢卻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看起來好像比進酒館之前還要大吧?」


    萊納呻吟似的說。


    看樣子回到旅館時一定一身濕了。


    「這個樣子怎麽辦啊,菲莉絲?」


    他回頭看著一樣從酒館裏走出來的菲莉絲。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拿著傘,而且是兩把傘。


    「咦,妳怎麽拿到的?」


    萊納問道,她簡短地說了一句。


    「要來的。」


    「跟誰要的?」


    「唔,一個小時之前不是有幾個上前來搭訕,企圖追求我的,麵相看起來很差的男人嗎?」


    「啊~妳是說被妳打到隻剩半條命的那兩個男人?」


    當天晚上,一共有十六個男人找菲莉絲搭訕,全都被菲莉絲很幹脆地拒絕了,最後她還狠狠地揍了兩個莫名執拗、不肯罷休的男人。


    「他們怎麽了?」


    「他們說,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大姐請盡管拿去用。」


    「大姐?」


    「唔。」


    「……妳……真的很容易就會吸引這種人哦。」


    她一聽,用力地點點頭。


    「誰叫我是個美人呢。」她說道。


    不,雖然是美人,可不是偏好暴力嗎?萊納很想這樣說,可是又怕拿不到傘,於是——


    「……唔,妳確實是個大美人。」


    他姑且敷衍了一下。


    她竟然高興了起來。


    「唔!」


    點點頭之後,抬頭看著天空。


    「話又說回來,雨下得可真大呀。」


    「嗯。溫度也大幅下降了,好冷啊。」


    「看來今天晚上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也是。回家吧。」


    「嗯。」


    她點點頭,往前踏出一步,撐開傘,而且竟然同時撐開了兩把傘。


    然後,她一個人撐著那兩把傘,作勢要回家了。


    「等一下~」


    她聞聲,回過頭來。


    「嘻嘻嘻~」


    「唔,現在不是嘻嘻嘻的時候。」


    「想借傘嗎?」


    萊納一聽,露出很驚愕的表情。


    「不,我想說的是,妳同時撐兩把傘,水滴不就從兩把傘之間滴下來了嗎?」


    「啊。」


    菲莉絲聞言,輕輕呻吟了一聲。


    是的。因為她勉強要同時撐兩把傘,以至於雨水從兩把傘之間的細縫滴下來,淋得她一身濕,而且氣溫又很低。


    「妳現在一定很冷吧?」


    「唔。」


    「別做傻事了,趕快給我一把傘。」


    「唔、唔。」


    說著,她把傘丟給萊納。萊納接下了傘,然後撐起來,從酒館裏往路上踏出一步。


    頓時被一陣吵雜的雨聲給整個籠罩了。


    「好大的雨啊。」


    萊納說道,菲莉絲用顫抖的聲音說:


    「萊納。」


    「嗯?」


    「冷得太異常了。」


    「趕快回家去!」


    萊納怒吼道,菲莉絲聞言點點頭。


    「那麽,我回去了。你也別夜裏光著身子到處跑,四處襲擊女人哦。」


    「……我想下這種大雨的夜裏,應該沒有人會出門……算了,妳小心點。」


    「唔,那麽,我回去了。」


    「路上小心。」


    「唔。」


    「那再見了。」


    「唔。」


    菲莉絲點點頭,轉身走了。


    萊納凝視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


    於是他發現,也許是萊納讓她喝了一點酒的關係吧?她的腳步有點踉艙。


    不過,不會因為這樣就出事吧?


    就算有二十個粗漢子襲擊她,可憐的應該會是他們吧……


    這時,他打了個哆嗦。


    「啊,好冷……我也趕快回去吧。」


    說完,他便轉身背對菲莉絲。


    然後往前走。


    在商店街中途轉了個彎,進入巷子之後又來到一條大一點的路上。


    雨勢仍然很大。


    宛如要在今晚一口氣將這陣子沒下到的雨量給一口氣都下足了一樣。


    時間過了十點多一點。


    對那些聚集在小酒店裏的客人們而言,這個時間隻能算是好戲剛要開鑼的時候,然而,路上完全不見來往的行人。


    「唔,好冷啊。」


    萊納輕聲地說道。


    隻要穿過這條路,就到達他投宿的旅館了。隻要再過幾分鍾就可以回到旅館了。所以,他試著去仿真著回去之後的流程。回旅館,洗個澡就上床睡覺呢?還是先睡覺,明天早上再洗澡?


    「啊,可是身體被雨水給淋濕了……還是先洗個澡吧?」


    他一邊嘟噥著一邊走著。


    更重要的問題是明天,他想,西昂那家夥雖然說工作已經結束,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了,可是萬一那是騙人的,明天可能一大早又


    要被叫醒,催促他趕快工作。明天真的可以一直睡到中午嗎?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幸福了。萊納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一邊走著。


    旅館就近在眼前。


    就快到了。


    「…………」


    然而,就在此時。


    萊納突然停下腳步。


    因為在吵雜的雨聲中。


    他仍然可以微微地感受到人的氣息。


    他把傘微微傾斜,抬起視線。


    於是,他看到道路的前方。


    黑暗的前方,站在一個男人。


    在這麽大的雨勢當中,竟然沒有撐傘。


    頭發和衣服都被雨水整個淋濕了。


    男人全身濕透,定定地凝視著萊納。


    可是,萊納看不清楚男人臉上的表情。


    因為雨水模糊了視線,使得他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


    男人在笑。


    或者在哭?


    男人臉上的表情就是這樣讓人分不清楚。


    萊納凝視著那個男人——


    「……西昂?」


    他說道。


    於是男人回答。


    「……萊納……」


    因為雨聲太大了,萊納也聽不出男人的聲音當中是帶著什麽樣的感情。


    萊納見狀說:


    「你連傘也沒撐到底在幹什麽?會感冒的?」


    於是西昂抬頭看著天空,宛如現在才發現從天而降的雨一般。


    「嗯?啊……啊,說的也是。」


    「唔,什麽叫說的也是,我說你啊……算了。先趕快到我的傘下來。」


    萊納把傘高高地舉起說道。


    雖然西昂全身都已經濕透,現在再撐傘擋雨也沒什麽意義了,但是比繼續被雨淋好吧?


    「哪,進來吧。」


    萊納說。


    可是,西昂卻看也不看他。


    隻是仰望著漆黑的天空。


    「…………」


    「喂!你到底是怎麽了?」


    說著,萊納皺起了眉頭,作勢要走近西昂。


    他往前踏出一步。


    可是,此時。


    「……嗯?」


    萊納又停下腳步。


    然後將拿在手上的傘微微拿高。


    好將四周的景色看個仔細。


    雨勢仍然很大,視野很模糊,聲音也聽不清楚。


    盡管如此,萊納還是舉目四望,同時豎耳聆聽。


    他隻看得到黑暗。


    隻能聽到雨聲。


    風聲。


    還有時而響起的雷鳴。


    沒有人的氣息。


    時間都已經這麽晚了,再加上這條路平時來往的行人就不是那麽多,最重要的是現在還下這麽大的雨,沒有人的氣息是理所當然的吧?


    然而,雷鳴的深處……萊納將意識集中在黑暗的深處。


    有一股小小的異樣感。


    微微的,真的隻是微微的……


    此時,萊納凝視著西昂。


    「嗯……」


    萊納開口道:


    「這次,你到底又把什麽麻煩事推給我了?」


    西昂聞言,看著萊納,仍然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像在哭。


    又像在笑。


    或者是他那一如往常讓人生氣的微笑?


    萊納再度往西昂的方向前進一步。


    「你剛才不是說了,工作已經結束了?」


    「是結束了。」


    他又往西昂走近一步。


    「那麽這次又要幹什麽了?」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看看你的臉。」


    西昂詼諧地說。然而,也許是風太強的關係吧?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顫抖。


    萊納又往西昂走近一步。


    「啊?你說什麽?」


    「我是說真的。」


    「聽了很不舒服。」


    「哈哈。」


    西昂笑了。


    然後又是一步。


    再一步。


    萊納在走到西昂身邊的時候停下腳步。


    因為,此時他已經看清楚西昂的表情了。


    「…………」


    萊納凝視著西昂。


    在雨中。


    他微笑著的臉。


    看似愉快地、喜悅地微笑著的臉。


    然而,卻流著淚的臉。


    萊納凝視著他那張臉說:


    「你……在哭嗎?」


    「沒有。」


    「可是看起來是。」


    「是雨水的關係。」


    「是嗎?」


    「是的。」


    西昂點點頭,又笑了。


    臉上的淚水看起來確實像雨水。


    萊納見狀。


    「嗯。」


    他覺得無趣似的點點頭,然後說:


    「所以?你現在打算做什麽?我……」


    此時,萊納住嘴了。


    他再度確認了四周的狀況。他把目光轉向四周將他包圍起來般,釋放出殺氣的人,最後又把目光轉向前方。


    凝視著西昂。


    西昂仍然笑著。


    悲哀的微笑。


    讓看的人更感難過的微笑。


    萊納見狀說:


    「……我早就想到,也許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局麵產生。」


    他半帶著笑意說。西昂沒有回答。然而萊納卻頂著又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說:


    「……總是這樣,事情總是突然就變成這樣……」


    「…………」


    可是西昂沒有回答。


    所以,萊納凝視著他。


    「我說西昂……」


    「…………」


    「你。」


    「…………」


    「你想……殺我嗎?」


    他這樣問道。


    西昂——


    「…………」


    仍然沒有回答。


    隻是凝視著萊納。


    隻是定定地凝視著他。


    憐愛地、憐憫地、悲哀地、愉快地,當中摻雜著這許許多多的複雜感情。


    可是,他在微笑。


    一如往常的笑容。


    被稱為完美無缺的國王的他,慣有的完美微笑。


    「…………」


    然而,最後……


    他的表情最後突然——


    整個變了。


    一直都是完美無缺的微笑整個扭曲了。


    就像一個小孩子眼看著就要號啕大哭起來似的表情。


    「……對不起,萊納……」


    他開口了,聲音是顫抖的,沙啞的,宛如壓抑著慘叫聲似的聲音。


    「……我沒能遵守約定……對不起……」


    西昂這樣說。


    然而萊納聞言。


    「…………」


    不發一語。


    不,是沒有說話的時間。


    因為殺氣在他四周一口氣膨脹了起來。


    潛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現身了。


    左右和後方。


    從氣息就可以推估出這些人的實力高下。


    狀況相當棘手。


    然而,萊納動也不動。


    隻是。


    「…………」


    隻是寂寥地笑著。


    然後輕聲地說:


    「……啊……是嗎……」


    他這樣嘟噥道。半睜著眼,死了心似的寂寥地嘟噥著。


    因為,他認為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他已經很習慣這種事情了。


    因為,自己是複寫眼怪物,是隻會傷人、讓人討厭的人。


    說穿了是沒有生存價值的怪物。


    所以,他已經習慣被重要的人所背叛。


    不,甚至連他自己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還是早點消失要來得好。


    早點從這個世界消失要來得好。


    在傷害任何人之前,在因為這種事情而受到傷害之前,早點死了會比較好吧?


    他自己也這樣想。


    然而,自己卻一直苟延殘喘至今……


    而且又傷害了一個重要的人。


    他看著眼前的西昂。


    西昂在哭。


    壓著胸口哭著。就好像壓著洞開在那邊的洞一樣,用力地抓著衣服,幾乎要把胸口一帶的衣服給扯破了一樣。


    深深受到傷害的表情。


    深沉絕望的臉。


    此時聲音響起。


    又是那個聲音——


    「醜陋的怪物……做著什麽無法實現的夢啊?」


    萊納一聽,頓時好想哭。


    「你明明應該知道的。你那沾滿了血的怪物的手……是無法掌握住什麽……是無法抅到任何地方的。」


    萊納聞言好想哭。


    「這家夥是一個隻要活著就會為害世界的怪物。」


    萊納好想哭。


    他想吶喊——我自己最清楚了!


    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做了夢。


    做了無法實現的夢。


    因為菲莉絲……那家夥說過,即使我是這樣的人,她還是需要我的。


    因為西昂說過,跟我一起走吧,我需要你。


    所以,我做了夢。


    做了愚蠢的夢。


    以為大家一直笑著、哭著、怒吼著,然後又笑著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做了那樣愚蠢的夢。


    然而。


    然而結果是——


    「這樣嗎……」


    萊納用放棄一切似的聲音嘟噥道。


    他不懂,為什麽事到如今西昂才想殺他。


    可是他又覺得,這都無所謂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死在這裏也沒什麽不好。


    如果能死在西昂手裏的話。


    如果能死在曾經說過需要他的人的手中,也許那是最好的結局吧?


    這時。


    殺氣的主人來到萊納身邊。


    某種東西。


    某種東西逼近,企圖砍掉萊納的腦袋。


    萊納閉上眼睛。


    「…………」


    可是,一個奇怪的影像突然浮上他緊閉的眼底。


    是那個粗暴、讓人傷腦筋的丸子姑娘的臉孔。


    她平常總是麵無表情,然而現在浮上萊納腦海的卻是快要哭出來似的寂寥表情。


    她說過——


    「……你是白癡嗎?如果你死了……」


    此時,萊納倏地睜開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從旁邊揮過來的某種東西。


    他的動作之快……


    「咦?」


    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本來打算就死的,然而不知為何,身體卻產生了反應。


    他一把抓住從側麵襲擊過來的某個人的手臂,製住關節,用力一折,然後將那個人給丟了出去。再轉向從左邊襲殺過來的人,左邊的刺客也被他處理掉了。


    萊納一蹲,閃開了來自後方的攻擊,一站起來,又朝著後方一個回旋踢,踢中了從後方襲來的敵人的頭部一帶,敵人飛甩出去。


    就這樣,他將所有的敵人都料理完畢。


    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看也不看對手,隻憑著氣息就靈活得活動身體。


    飛向後方的敵人摔落地麵,再也站不起來了。


    確認之後,萊納再度轉向看著西昂。


    滂沱大雨的前方。


    他凝視著黑暗前方的身影……


    「……好像……啊~~不好意思,西昂。我不能死在你手上。」


    萊納這樣說。


    西昂聞言。


    「…………」


    沒有回答。


    可是,萊納繼續說道:


    「我突然想到,好像……像我這樣的人死了……也會有一個感到寂寞的笨蛋。」


    「……你是指菲莉絲嗎?」


    「嗯。」


    「哼。你是說那個說過,『……你是白癡嗎?如果你死了……我會很寂寞的』的人……?」


    「……啊,你又提起這些話,我會很害羞的……」


    萊納搔著頭,然後說道:


    「可是,我不再逃了。我不想傷害她。」


    西昂聞言笑了。


    「……是嗎……可是,失去了你,我也會很寂寞的呀?」


    「是嗎?」


    「嗯。」


    「那為什麽要殺我?」


    「……因為有這個需要。」


    「能不能說明理由?」


    「不行。」


    「這樣太過分了吧?」


    於是西昂聳聳肩。


    「現實……總是很嚴苛的。」


    「嗯……也是啦。可是,既然如此——」


    說著,萊納開始放低體勢,把力量注入全身。


    對西昂——對他的摯友擺出戰鬥架勢。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讓你殺我。除了這個理由,我也已經跟人約定好了,要殺我的人選已經決定好了。」


    是的。


    說好的。


    不再逃了。


    不再逃避去傷害人了。


    不再逃避自己身體裏的怪物。


    而且,如果自己敗給了那個怪物……


    到時就殺了我。——他這樣對菲莉絲說。


    而她……也點頭答應了。


    「如果這樣……能讓你回來的話。」


    她這樣說過。


    對她來說,這是萬不得已的約定,是隻會讓人心情惡劣的最差勁的約定。


    然而她卻這樣承諾過。


    所以。


    「……我不能讓你殺我。」


    萊納對西昂說。


    西昂麵露困惑道:


    「那也是和菲莉絲之間的約定嗎?」


    「是的。」


    「好像……你老是隻跟菲莉絲承諾約定,我有點嫉妒。」


    「又說這種讓人聽了不舒服的話。」


    「哈哈……算了,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先破壞約定的人是我。」


    萊納一聽,凝視著西昂。


    「……我還是把你當成好朋友。」


    西昂一聽,表情又扭曲了,又哭又笑似的表情。


    「……我也一樣。」


    「可是,你還是要殺我?」


    「嗯。」


    「已經決定了吧?」


    「嗯。」


    「那麽……」


    萊納這樣輕聲說道。


    「……那麽……沒有辦法了嗎?」


    西昂聞言點點頭,帶著一張像傻瓜般的悲哀表情。


    「嗯,沒辦法了。」


    他也跟著放低身體,從腰際拔出刀子。


    然後——


    「讓一切結束吧,萊納。」


    他這樣說。


    結束。


    已經走到盡頭了。


    是的。結局總是突然到來。


    就算奮力吶喊著,等等!——還是無法製止。


    總是這樣的。越是覺得重要的事物,就越是快速地


    消失。


    隻要有一瞬間的猶豫,立刻就會從手中掉落。


    放棄,失去。


    放棄,失去。


    一直、一直在重複這樣的循環。


    以前一直認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因為自己是怪物,完全沒有生存的資格。


    身邊的人們哭了,那個女人哭了,碧歐哭了,姬法哭了,湯尼哭了,泰爾哭了,法露哭了,拉夫拉哭了,普艾佳哭了。


    最後連菲莉絲都哭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覺得這是無可奈何的。


    因為不管再怎麽吶喊,重要的東西還是很快就會消失。


    因為結局很快就會到來。


    自己是怪物,足沒有生存價值的人……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幹脆從一開始就別想要什麽了。


    一開始就放棄算了。


    失去了。


    結束了。


    「讓它結束吧。」


    講這些話的西昂哭了。


    又是一樣的情形。


    又有重要的人哭喊著,消失吧。


    結束。


    結束。


    結束。


    結束了。


    一切都那麽簡單地結束。


    一切都那麽輕而易舉地從自己手中滑落。


    放棄,失去,放棄,失去——一再的反複循環。


    要是以前的自己,也許就會覺得這是改變不了的事情而輕易放棄。


    要是以前的自己,也許就會覺得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而輕易放棄。


    然而。


    然而,現在萊納卻笑了。


    「……很遺憾,西昂,沒有結束。你是贏不了我的。」


    「可以的。」


    可是萊納搖搖頭。


    「不,你贏不了。如果我使出全力,可是非同小可哦?在狠狠揍你一頓之後,你親愛的朋友萊納大人會好好聽你說,你到底為了什麽事情苦惱成那樣。」


    西昂聞言。


    「…………」


    他再也回答不出來了。


    可是萊納繼續說道:


    「順便把菲莉絲也叫來,讓我們好好大笑一番,把你那愚蠢的煩惱給一腳踢到外層空間去。」


    是的。


    因為已經決定了。


    因為已經不一樣了。


    說好了,如果找到了重要的東西,就不要再失去了。


    說好了,至少也要加把勁去爭取。


    因為認識了菲莉絲。


    因為認識了西昂。所以才讓自己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萊納對西昂說:


    「……我不會放棄的。」


    「…………」


    「就算你再怎麽鑽牛角尖,再怎麽想不出辦法……沉入黑暗,無法從黑暗中掙脫出來……」


    「…………」


    萊納看著西昂,語氣堅定地說:


    「我都不會……放棄你的。」


    「…………」


    西昂沒有回答。


    可是,萊納不在意。他伸出手。


    那是很久以前有人對他說過的話。


    是很久以前西昂對他說的話。


    萊納把手伸向西昂。


    語氣堅定……


    語氣堅定地說:


    「……跟我一起走吧,西昂。」


    萊納這樣說。


    「…………」


    西昂的表情沒有變化。


    不,其實是已經扭曲到沒辦法再有任何變化的程度了。


    他臉上的表情宛如承受著某種疼痛、忍受著某種痛苦一樣。


    他用微小纖細的聲音道:


    「……不……你將死在這裏。」


    「我不會死。」


    「你會死。」


    「我不會死。除非把哭成那樣的你給救出來,否則我不會死。」


    西昂又沉默了。


    抬頭望天。


    任憑雨水清洗他淚水似的拍打著他的臉,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


    然後他再度看著萊納。


    淚水已經不再流了。


    隻是無限愛憐似的凝視著萊納,笑了。


    「……啊,果然……我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


    「我~就問你,你的決定是什麽,先跟我說明……」


    可是,西昂打斷萊納的話,揮起刀子。


    然而。


    「……我要救你。不管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啊?你在說什麽……」


    「結束了,萊納。」


    「我就是要你說明一下……」


    可是,西昂開始行動了。


    他把刀子放低,開始筆直地朝著萊納跑過來。


    萊納見狀也擺好架勢。


    「啊,可惡。」


    他們認識已經有幾年了,他卻從來沒有和西昂認真地交手過……


    「…………」


    萊納定定地看著西昂,發現他的動作比萊納想象中的還快。


    可是,盡管如此。


    「……你竟然這樣就想殺我。」


    「我沒這樣想。」


    「既然如此……」


    可是,此時萊納不說話了。


    因為背後——


    剛才被他打倒的敵人氣息在背後再度複活了。


    而且有強大的殺氣朝著萊納襲擊過來……


    「哇?!」


    萊納在危急之際閃了開來。


    他回頭看著後方,企圖再度打倒襲殺過來的敵人……


    然而,此時——


    「……咦?」


    萊納忍不住發出驚愕的叫聲。


    因為眼前空無一人。


    因為他明明是對來自背後的強大殺氣產生反應而回頭的,然而卻空無一人。


    眼前真的沒有任何人影。


    本來他以為複活的刺客現在依然乖乖躺在不遠處的地上。穿著黑色衣服的刺客,完全昏死過去倒在地上。


    眼前沒有人影,沒有人襲擊他。


    然而殺氣卻不斷地膨脹開來。


    「這是怎麽回事……?」


    萊納注意著四周的氣息,然而仍然不見有任何人影。


    殺氣從空無一人的空間浮現……


    可是。


    「……啊。」


    此時萊納發現了。


    他麵前的地麵上。那些倒在地上的黑衣刺客們的身體慢慢變小了。


    更準確的說法是,他發現倒在地上的黑色衣物裏麵的東西……溶在地上了。


    人體發出嘶嘶、嘶嘶嘶的奇怪聲音,變成液體混雜在雨水中。


    好異常的景象。


    萊納看著那個景象……


    「……西昂,你不會……」


    萊納知道那是什麽景象。


    「你不會……」


    人變成液體。


    萊納看過那種景象。


    那是以前的洛蘭德。


    在那個瘋狂時代的洛蘭德所進行的,瘋狂的實驗。


    瘋狂的人體實驗。


    在眾多人體實驗當中,這算是一種最惡質的實驗。


    隻有成功的理論,從來沒有真正成功過的實驗。


    以一百個人做實驗的對象,造成一百個人死亡的實驗。


    而且是從母親的肚子裏強行將胎兒取出所進行的最惡質的實驗。


    自從西昂當上這個國家的國王之後,這種實驗當然就立刻被禁止了。不,應該說,幾乎所有的人體實驗都被禁止


    了。


    全結界、腐食法、艾姆禁忌咒語應該都已經被禁止了。


    所以,這是應該還沒有完成的實驗。


    應該是不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實驗。


    然而,那種手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


    「……你、不會……」


    萊納全身顫抖。看著西昂。


    不可能的。這家夥,西昂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


    可是,西昂拿著刀子,斷然地說道:


    「……是的,我讓實驗完成了。」


    「你騙人!」


    「是真的。」


    「為什麽要這樣做?」


    萊納吶喊道。


    可是西昂卻說:


    「……你有餘裕看看四周嗎?」


    剎那間。


    殺氣在萊納的腳底下爆發開來。


    半透明的手臂突然從原本一無所有、隻是被雨水濡濕的地上竄出來,企圖抓住萊納的腳。


    「可惡!」


    千鈞一發之際,萊納跳離了原地。


    可是,他跳開的地方又有別的刺客等著。


    別的刺客。


    又有別的人體實驗的犧牲者。


    這個刺客也已經不成人形。


    黑色的裝束當中長著四隻像手臂一樣的東西的怪物。


    手臂作勢要襲向萊納……


    可是,他避了開來,同時承接住手臂。然而承接住手臂的手背部分卻發出嘶的聲音。


    「啊!」


    他發出痛苦的叫聲,刺客的手臂像火一樣炙熱。


    那隻手臂又朝著萊納伸過來。


    「唔。」


    他趕緊抓住刺客的臉,企圖連臉帶頭整個折斷……


    然而。


    「啊啊啊啊啊!可惡!!」


    萊納卻折不斷對方的頭,他沒辦法殺了刺客。


    期間,刺客那如火焰般炙熱的手臂依然燒灼著萊納的肩膀。


    「唔哇!」


    萊納發出苦悶的叫聲。


    背後又有西昂拿著刀子揮過來。


    「……不能對敵人仁慈!」


    作勢要將刀子刺進萊納的脖子……


    然而,萊納用左手製住了他,但是西昂的攻勢一時停不下來,萊納直接就被他推倒在地上。西昂整個人壓在萊納上方,把刀子逼了過來。


    萊納企圖將兩腳高高舉起好彈開刀子,打算讓刀子撞擊在地上,再用力一躍而起。


    然而,他的腳卻被人給抓住,動彈不得。


    是那個液體化的刺客抓住了他的腳。


    「可惡。」


    萊納呻吟道。


    這時,在西昂的對麵又有一個刺客開始描繪光之魔方陣。


    那也是萊納第一次見到的魔方陣。


    那是一種禁忌的咒語。


    因為效果太大了,完全沒有可以解咒的方法,使用者還會被迫付出太大的代價……基於這種種的理由而被禁用的魔法。


    現在刺客卻企圖使用禁忌咒語……


    「糟糕……」


    萊納嘟噥道,閉起眼又再睜開,他那黑色眼睛中央已浮起了紅色的五芒星光芒。


    特殊的眼睛。


    被稱為複寫眼的特殊眼睛。


    每個人所忌諱、排斥的怪物烙印。


    但是那對眼睛可以看透所有的魔法。


    就算是禁忌咒語也一樣。


    萊納看著在西昂對麵的那個刺客作勢要發動的魔法。


    瞬間他透析了那個魔法的一切。


    效果,反應,發動方式,展開時間,還有解咒的方法。


    於是他發現,那個禁忌咒語——


    「…………」


    果然是最惡質的魔法。


    使用者的身體組織會腐敗,做為施放敵人絕對無法解開的詛咒的代價。


    隻要使用一次那種魔法,使用者的皮膚就會瓦解,內髒會溶化,全身都會腐敗。這是一種普通人絕對不能使用的魔法。


    可是,那個刺客卻麵不改色地企圖使用它。


    不,應該說他有能力使用。


    因為有別的魔法施在那個刺客身上。


    萊納用複寫眼看著刺客。他發現那個刺客的喉頭中央刻著一個複雜的魔方陣。那個魔方陣……是萊納所熟悉的。


    是為了進行腐食法這個實驗所做的魔方陣。


    是為了製造全身腐化、對痛感麻痹,身體遭到破壞也依然可以持續作戰的怪物的實驗。製作全身腐敗卻可以繼續活下去的怪物的實驗。


    而那個實驗的犧牲者正企圖使用禁忌咒語。


    可是……


    「我會讓你得逞嗎?」


    萊納用一隻手製住西昂的刀子,另一隻手在空間中舞動,企圖描繪出可以在那個魔法發動之前將之消除的魔方陣……


    然而此時——


    那隻手臂遭到燒灼。


    「哇啊啊啊啊啊!」


    萊納的手臂被那個擁有火焰手臂的刺客給燒灼著,整個人被製壓在地上,發出慘叫聲。


    期間,禁忌詛咒完成了。


    「陛下,請離開,咒語已完成……」


    刺客這樣說。


    可是,西昂卻搖搖頭。


    「……不用了,解除魔法吧。」


    「可、可是,這樣一來,陛下會……」


    可是西昂仍然搖著頭。


    「不用擔心,沒問題,我會殺了萊納。」


    「……知道了。」


    禁忌詛咒就這樣立刻被解除了。


    刺客聽從了西昂的命令。


    從聲音聽來,他的身體雖然被施以持續腐化的實驗,卻好像對西昂個人崇拜不已一樣,聽起來不像是遭到洗腦的聲音。


    萊納聞聲,抬眼看著西昂。


    「……你……到底對這個國家做了什麽?」


    於是,西昂帶著跟剛才截然不同的平淡表情說:


    「……沒做什麽,我做的是很普通的事情。我隻選擇必要的事情做。」


    「因為必要,所以做人體實驗?」


    「…………」


    「因為必要,所以要殺我?」


    「……我不需要再跟你說話……」


    可是萊納打斷他的話。


    「回答我!你到底在這裏做什麽?你背負著什麽包袱?難道我就幫不了你嗎?」


    「…………」


    「你一年前不是罵過我嗎?罵我為什麽在鑽牛角尖之前不跟你商量商量?你問我,覺得難過時為什麽不跟你說清楚?現在這是我要說的話!為什麽不跟我說?為什麽要獨自背負責任?我現在要把你以前說的那些胡說八道還給你!我是事不關己的人嗎?!我不是你的好友嗎?!回答我!西昂·阿斯塔爾!」


    萊納怒吼著。


    可是西昂的表情沒有改變。他帶著宛如看不到任何東西似的空虛表情說:


    「……都結束了,萊納。」


    「沒有結束。你回答我……」


    可是,他的話被打斷了。


    「結束了。我要殺了你。」


    西昂將整個身體重量都壓了上來。刀子逼近萊納的脖子,光用一隻左手臂要撐住這整個重量是相當困難的。


    可是萊納還是怒吼著。


    「你殺不了我!」


    然而他的聲音並沒有傳進西昂耳裏。


    盡管如此,萊納還是怒吼著。


    「你、你殺不了同伴!」


    可是,聲音並沒有傳進西昂耳裏。


    西昂的整個魂魄仿佛遠在天邊一樣,沒有任


    何反應。


    遙遠——非常地遙遠。


    宛如置身於黑暗之中。


    萊納所不知道的黑暗當中。


    雨。


    黑暗。


    洛蘭德。


    人體實驗。


    麵無表情的西昂。


    哭著的西昂。


    英雄王。


    完美無缺的……卻又孤獨的國王。


    而且,整個人為之丕變的國王。


    「……你……你到底在什麽地方?」


    「…………」


    可是,西昂依舊沒有回答。


    隻是更加地用力,刀子更加使力逼進——他是玩真的,這家夥真的想殺我!


    可是,萊納卻瞪著西昂說:


    「……我要把你拉回來!不管你在哪裏,我都要把你拉回來。」


    萊納的眼睛為此而銳利地瞇細了。


    「……我有點火了。」


    說著,他在左手臂上加注了力道。


    然後將西昂拿著刀子的那隻手的手指頭給折斷了兩根。


    「哇!」


    西昂的表情立即劇變。


    但是萊納並沒有停手,直接用被火焰手臂製壓住的右手臂的指尖描畫出小小的魔方陣,使其啟動。


    「索求雷鳴>>>·稻光!」


    刹那間。


    出現了小小的,真的很小的閃電。威力弱得與一般的稻光沒辦法相比擬,


    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的魔法。


    而且因為手臂被製住的緣故,連魔法施放的方向都沒辦法正確地鎖定。


    可是,萊納的手指頭卻指向地麵。


    被雨水濡濕的地麵。


    瞬間。


    從魔方陣釋放出來的雷電施放在被雨水濡濕的地麵,而且——在水麵上竄移。


    雷擊襲向製壓住萊納的右手臂,擁有火焰手臂的刺客,以及襲向製壓住萊納的腳的液體狀刺客,同時也襲向萊納本身。


    可是,這個雷擊並沒有造成任何損傷。


    隻是造成一點震撼的效果。


    然而,這樣也就足夠了。


    右手臂和腳的束縛力道瞬間削弱了。萊納利用這個空檔,拔出右手臂,掙脫兩腳。


    然後立刻將西昂的手臂給一折,一把搶下他手上的刀子,便用那把刀子往他右手邊那個擁有火焰手臂的刺客的腳上一挖。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客立刻發出慘叫聲,倒在地上,萊納不予理會,又大動作地舞動右手。


    這個動作是為了釋放大型的稻光。


    用這一招應該可以對付液體狀的刺客。唔,當然得斟酌力道,避免造成他的死亡。


    如果能夠減少敵人的數量,應該也可以輕鬆打敗在西昂後方的那個腐食法的犧牲者吧?


    然後再把西昂打昏,把他帶到菲莉絲家去,強迫問出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此一來,應該就可以解決事情了。


    不會有問題的。


    事情會很順利的。


    救西昂,救這家夥不難……


    可是。


    「…………」


    西昂看著萊納所描繪出來的光之魔方陣。


    仍然頂著空虛,宛如眺望著遠方似的表情。


    然後,他慢慢地伸出手來,好像要阻撓萊納描繪魔方陣的手。


    可是。


    「太慢了,已經發動了。索求雷鳴>>>·稻光。」


    萊納誦唱著咒文。


    魔方陣中出現了閃電。


    事已至此,除非直接變動魔方陣的構造,否則魔法是停不下來的。


    然而,西昂卻伸出了手,伸出他斷了兩根手指頭的手。然後宛如揚風似的倏地一揮。


    瞬間。


    出現了幾個奇怪的東西,將萊納的魔法給包住。


    那是像黑色的劍一樣的東西。


    黑。


    黑。


    比夜色更黑、更漆黑的劍。


    劍身上冒出了像煙霧一樣的東西,不停地變換著形狀,緩緩地晃動著。


    黑色的煙。


    變換形狀的煙。


    不知道為什麽,萊納竟然知道那些煙是什麽東西。


    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記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那種東西。


    那是——


    那些黑色的煙是血的顏色。


    漆黑的血的顏色。


    那個時候看到的是鎧甲。


    用血鑄成的鎧甲。


    在夢中。


    是的。在夢中。


    在那道紅色之門外的景色。


    一邊哭著一邊揮舞著劍的男人,身上所穿的鎧甲。


    在夢中。


    男人揮舞著劍。


    一邊哭著一邊揮舞著劍。


    懷著堅定的意誌。


    抱著堅定的決心。


    他一邊哭著一邊揮舞著劍。


    一開始是女人。


    美得讓人難以置信的女人。


    散發出幾近炫目的神聖氣息。


    女神。


    是的,她一定是女神。


    他殺了那個女神。


    他一邊哭著,一邊殺了女神。


    一個。


    兩個。


    三個。


    四個。


    「這、這是什麽……」


    萊納顫抖著。


    然而,浮上腦海的記憶卻仍然不止歇。


    殺、殺、殺女神。


    在不停地殺戮期間,淚水幹了。


    男人的臉上甚至浮起了笑容。


    那個男人的臉孔似曾相識。


    莫名地覺得熟悉。


    五個。


    六個。


    七個。


    八個。


    景色被血、被血給玷汙了。


    世界被血、被血給玷汙了。


    就這樣,女神消失了。


    這個世界的一切。


    一切都因此而結束了。


    世界因此而結束了。


    而且——


    那個殺了世界的男人的臉孔似曾相識。


    穿著鎧甲的男人讓萊納覺得很眼熟。


    萊納……


    萊納慢慢地抬頭看著西昂。


    「……你究竟……」


    此時,萊納描繪出來的魔方陣消失了。


    被西昂製造出來的血劍一刺,魔方陣就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怎麽可能?」


    萊納見狀,感到驚愕。


    因為,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所施放的魔法的構造、魔法形式,不,甚至連那是什麽魔法都不知道了。不,他忘記了現在展開在眼前的魔法是什麽,就好像打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東西存在一樣。


    萊納剛才確實是使用了某種魔法。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麽。


    模糊的記憶中有一種心靈好像開了個洞的感覺。


    西昂殺了那個魔法的存在本身。


    可是,他並沒有停止殺戮。


    西昂俯視著萊納。


    可是,在萊納麵前的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西昂了。


    不,外表是西昂,然而看起來已經不像人了。


    全身的皮膚閃著金色的光。


    絕望在身體裏麵遊移。


    用複寫眼也完全沒辦法理解的複雜圖案、咒文、魔法、絕望,這世上的所有一切事物都在西昂的皮膚底下遊移。


    那個詛咒擴及全世界。


    黑暗,比黑暗更深的黑掩蓋了整個世界。


    景色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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