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小姐,你長得好可愛啊。怎麽樣?陪我們玩一玩吧?」


    「請、請別這樣!」


    「有什麽關係?跟我們在一起絕對有好康啊!」


    「我、我已經有未婚夫了,所以——」


    「好冷漠啊。你給我聽好,我們可是稱霸這一帶的加梅茲兄弟,你想看到自己的未婚夫被打得落花流水、連站都站不起來嗎?」


    「你、你們……」


    「那就這麽決定了。走吧!嘿嘿,我們絕對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萊納·龍特茫然地望著這一幕。


    地點在郊外的茶館,時間則是人聲鼎沸的中午,萊納明明隻點了一杯茶,卻從一大早就一直睡、一直睡、一直睡,造成店家莫大的困擾。


    他有著一頭總是睡得亂七八糟的黑發,配上一副瘦長而微駝的身材。他用昏昏欲睡又無神的黑色眼睛,望著距離茶館不遠處上演著的,帶有強迫性的搭訕鬧劇。


    三個男人穿著毫不實用,隻為露出肩膀肌肉而設計的衣服,腰際上懸著刀子。而他們正忙著騷擾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幾乎要哭出來了,她尖叫著:


    「救、救命啊?!」


    但聽到她求救的叫聲,原本圍在四周看熱鬧的人群,以及剛好經過的行人都一起把臉別開,或是當場消失。


    加梅茲兄弟笑著說:


    「嘿嘿嘿,沒有人會來救你的。既然知道叫也是白叫,就趕快乖乖跟我們走吧。」


    女孩這時開始流下眼淚。萊納望著這一幕,仍然滿臉昏昏欲睡的表情,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說:


    「啊~~天氣這麽好,生活真是和平啊。」


    這時留著小胡子的茶館老板說:


    「你是惡鬼嗎!哪裏和平了?請你救救她吧!」


    「咦?為什麽是我?太麻煩了,我不要。你去救她不就好了?」


    「你、你說什麽啊?我不行啦。我有兩個女兒,老婆還懷著第三個孩子呢!」


    「所以?」


    「所、所以,萬一我受傷沒辦法工作的話就完蛋了!再說,我根本打不贏那幾個混混。」


    萊納聞言點點頭。


    「說得也是,以流氓來說,那幾個家夥看起來好像挺強的。從他們腿部動作判斷,應該接受過相當的訓練……」


    「可是你沒有打不贏的對手不是嗎?!你跟你的夥伴實力堅強是這一帶最近很出名的傳聞啊。不然我早就把你這種隻點一杯茶,就在這裏耗上幾個小時的客人趕出去了,這種客人太礙事了。」


    「咦?我礙事嗎?」


    「現在才知道嗎!?」


    胡子老板忍不住大叫,然後感到愕然似地搖搖頭說:


    「哪,這件事就先別說了,請你趕快去救人吧!」


    「我就說太麻煩了,我不要。」


    「你講什麽屁話?你看,女孩子已經被那些壞家夥帶走了!」


    「真的耶,好可憐啊。這世上還真的有這麽過分的人。」


    「……是鬼,你簡直是鬼……」


    店老板帶著輕蔑的眼神凝視萊納,可是萊納隻是輕輕地聳聳肩回應道:


    「你說得再難聽也沒用。哪,你看看吧,那個女孩子就算沒有我去救,也不會有事的,正義的使者出現了。」


    「啊?」


    店老板聞言抬起頭來,接著萊納再度看往加梅茲兄弟和女孩子的方向。


    隻見一個男人擋在加梅茲兄弟麵前,以澄澈而開朗的聲音說道:


    「你們住手,這位女士顯然不願意跟你們走吧?」


    他的背脊挺直,一頭和萊納同樣的黑發,但是梳理得整整齊齊,與萊納大相逕庭。還有一對讓人感受到堅強意誌及誠實特質、充滿理性色彩的眼眸。


    年紀大概跟萊納差不多,是一個外型俊俏的好青年。


    身上穿著像是黑色西裝,又像是以硬質鏜甲之類的東西組合而成的特殊衣服,背後則背著一把巨大的槍,看起來相當鋒利。


    加梅茲兄弟瞬間露出畏縮的表情,隨即喝道:


    「你、你是什麽人?」


    「想扮演正義使者?」


    「哼,多管閑事可不會有好下場!就算有那麽大的武器,你也不可能一次跟我們三個人相抗衡的!」


    說著,混混拿出了刀子。


    可是青年隻是微笑著說:


    「你說誰不會有好下場啊?」


    加梅茲兄弟一起揮舞著刀子,大吼著:


    「當然是你!」


    當他們襲向青年的那一瞬間,青年的身影變得模糊,不,他是以看起來像變得模糊的高速采取了行動,隨即金屬亮光一閃,加梅茲兄弟應聲倒地。青年將不知何時拿在手上的槍倏地一轉,以熟練地動作將長槍放回背上,溫和地開口:


    「小姐,有沒有受傷?」


    「謝、謝謝您!該、該怎麽向您道謝才好?」


    可是青年卻輕輕地笑著製止了她。


    「不用了,我隻是作應該作的事,不需要道謝。」


    「那麽,至少把您的大名告訴我吧!」


    這是常會聽到的對話,而且青年也說出一般劇本會出現的回應。


    「不,用不著知道我的名字。」


    「可、可是,求求您!隻要把您的名字……」


    於是,青年帶著略感困惑的表情說:


    「好吧,我叫西爾瓦威斯特·希爾威爾特,大家都叫我西爾。我出生於使槍的家族,我努力苦練槍術,並且為了證明槍才是世界上最強的武器,目前正周遊各國當中,不斷地從一個城市旅行到另一個城市。」


    「啊,那不是很危險的旅程嗎?」


    西爾一聽,盈盈一笑。


    「沒這回事。就像現在,我才剛到連左右方向都分不清楚的耶特共和國港都,就遇見像你這麽美麗的姑娘。」


    女孩子一聽,紅了臉,然後嬌羞地說:


    「如果不嫌棄的話,今晚是否可以與我一起用餐?我想向您道個謝。而且今天我的父母外出辦事,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會害怕。」


    這時,站在萊納身邊,聽到這段對話的茶館胡子老板,兀自揮舞著拳頭說:


    「未、未婚夫呢?!一開始那個女人不是說她有夫婚夫嗎?!」


    萊納見狀苦笑道:


    「冷靜一點,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事啊。」


    「真是氣死人了!所以我最討厭這種隻會說好聽話的帥哥!什麽好的都吃乾抹淨,隻有這種人才能過著讓人羨慕到死的人生!」


    「有必要那麽生氣嗎?你不是也有好老婆跟孩子,應該很幸福吧?講這種話可會被老婆給宰了的?」


    「唔,剛才我說的話就別跟我老婆說吧。」


    「那麽,飲料免費?」


    「你至少付一點服務費吧!」


    先別管進行著沒營養對話的這兩人了,西爾不知為何定定地凝視著萊納,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婉拒了女孩的邀約。


    「不了,多謝你的好意,我來這裏其實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胡子老板見狀說:


    「那家夥畢竟是個好人呢!」


    「他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萊納愕然地說。


    這時女孩子說:


    「是這樣嗎?真是遺憾啊。不過如果您改變主意的話,請隨時來找我。」


    「謝謝你。那麽,我去完成我的使命了,就此告辭。」


    說完,西爾對著女孩行了一個禮之後,突然以猛烈的氣勢狂奔了起來。


    萊納望著這一幕,對胡


    子老板說:


    「我說那家夥還真是有精神啊,看他可是使盡全力在跑呢。」


    「跟沒用的你正好相反。」


    「別嘲笑我!我在睡午覺方麵,可是自認隨時都在全力衝刺……」


    但萊納隻說到這裏,因為眼前的西爾不知道為什麽一邊跑著,一邊將背上的長槍朝這裏刺過來,萊納見狀不禁嘟噥:


    「咦,那家夥幹嘛把槍朝著我刺過來——」


    他的疑問被西爾的叫聲打斷了。


    「去死吧!」


    「啊?!不會吧?!為什麽要攻擊我……呀啊啊啊啊啊?!」


    千鈞一發之際萊納往後一退,長槍直接將萊納之前坐著的椅子擊成粉碎,又把椅子下方的地麵刨出了一個洞。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的威力,萬一被這個攻擊直接命中,立刻斃命是無庸置疑的事。


    西爾說:


    「啐!被你閃開了?可是下次我可不會再失手了!」


    萊納一邊在地上滾著,一邊拚命重整架勢。


    「啊!等一下,現在是什麽狀況?你不是救了那個女孩子嗎?為什麽突然攻擊我?」


    「不須多問!」


    西爾大叫,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出槍擊。


    萊納見狀說:


    「什麽不須多問啊啊啊啊啊!」


    他再次想辦法閃開攻擊,拉開雙方的距離之後瞪著對方。


    「真是夠了!你是什麽人?本來以為你是個好青年,沒想到現在變成過路的妖魔!」


    萊納的氣息為之丕變,眼神與剛才那種昏昏欲睡的狀態截然不同,變得銳利無比。四肢緊繃,動作完全沒有一點漏洞,連一絲絲傭懶的氣息都不複存在。


    西爾的攻擊著實銳利到讓萊納連閑散的餘裕都沒有了。


    「你到底找我有什麽事?」


    在這種情況下,西爾一聽竟然喜孜孜地笑了。


    「被閃開了!我的槍被閃開了!太厲害了!你是第一個在實戰當中能夠連續兩次閃開我的長槍的人。你那沒有破綻的動作、銳利的眼神……啊,請讓我再多開一下眼界。不過下一次出手,我是不會落空的!」


    說著他倏地將長槍一個回旋,擺好了架勢。萊納聞言,皺起了眉頭。


    「這算什麽話?我說胡子老板,這樣子哪裏像個好青年?不過隻是個變態吧?」


    可是老板當然早就躲到店後頭去了,沒能回答他。


    西爾再度大喝一聲。


    「我來了!」


    然後長槍以猛烈的氣勢呼嘯而來,萊納見狀以疲累的聲音說:


    「啊,真是的,我和平的午睡生活呢?」


    他邊說邊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以讓人匪夷所思的速度擺動兩手,將光之魔方陣刻進空間當中,然後誦唱。


    「索求雷鳴>·稻光。」


    瞬間,光線開始聚集在萊納所描繪出來的魔方陣中央。


    然而西爾見狀停下了腳步,他將長槍壓低,帶著得意的表情說:


    「哼,雷擊的咒文對我的長槍是發揮不了作用的!這把槍是用耐雷、耐火、耐水,使所有的魔法攻擊都失效的金屬所打造的,如果再加上葬送許多魔法師的我們希爾威爾特家族的槍術,這種程度的雷擊——」


    但萊納在西爾還沒說完話之前便用力舞動手指。


    「話太多了……發動。」


    刹那間,雷擊從魔方陣當中施放出來。


    「沒有用!」


    西爾對快速的閃電采取了反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舞著長槍,但萊納施放的雷擊不是針對西爾,而是直接攻擊西爾腳下的地麵。


    「啊?!」


    地麵爆裂,沙、土、煙塵漫天飛舞,他們的視野瞬間被阻斷。


    西爾見狀說:


    「煙幕手法嗎?小看我的槍術可是會讓你大傷腦筋的。就算眼睛看不見,隻要你一靠近,我就可以靠空氣的流動或微微的氣息掌握你的動向。來吧,讓我們決一勝負。」


    萊納知道,此時西爾已經繃起了全身的神經。因為煙霧罩頂的關係,他看不到西爾,不過他卻可以感受到西爾的神經緊繃,已經到了任何微小的動作或變化,都逃不過他手掌心的地步。


    所以,萊納也帶著認真的表情說:


    「我真的來羅?」


    「隨時候教,我會讓你後悔跟這把長槍對戰的。」


    照道理說勝負應該在瞬間就決定了,然而萊納卻帶著奇怪的表情點了一下頭,掩蓋了自己的氣息,然後踩著緩慢的步伐移動——他慢慢走到餐廳後頭,把飲料費付給躲起來的茶店老板。


    「哪,你幫我跟那家夥說『現在是我午睡的時間,我回去了』。」


    他留下了訊息,根本不把西爾放在心上,三步並作兩步回去了。


    「太厲害了!竟然有人可以把氣息完全消弭掉!但我不會認輸的!隨時候教!」


    他甚至完全不理會背後響起,從某方麵來說帶著可憐色彩的聲音。


    ☆


    「好像有莫名其妙的麻煩變態來到耶特了。」


    萊納一邊在餐廳裏吃午飯,一邊對坐在他麵前喝著飯後茶、吃著飯後丸子的絕世美女——菲莉絲·艾利斯說。


    她有一頭閃著光芒的金色長發、美麗絕倫的容貌、線條優美而纖細的身材。她帶著一把以那種細瘦的身材根本不可能拿得動的長劍,一如往常麵無表情地點了一下頭說:


    「會被長期穩居變態界頂端寶座的你說是變態,那肯定是相當變態羅?」


    「從來就沒聽說我什麽時候穩居那種業界的頂端寶座……不過,我認為那家夥絕對是變態,雖然乍看之下像個好青年。」


    菲莉絲聞言,一副很能理解似地點點頭。


    「嗯,原來如此。所以在你的變態界裏,好青年反而看起來像是變態嗎?這樣我懂了。我才正覺得奇怪呢,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夠超越在讀者的問卷中,長達十年獲得變態色情狂排行榜榜首,而且已經被譽為變態帝王,從來沒有吃過敗仗的你才對。」


    萊納一聽,很想反駁菲莉絲,譬如說「我們認識都還不到十年吧?!」或者,「哪來什麽讀者問卷?!」之類的話,但他隻是愣著好一會兒之後說:


    「那麽,你希望我說什麽?」


    菲莉絲那一如往常沒有表情的臉上,竟然隱隱地浮起喜悅的笑意。


    「沒有,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就太好了。」


    萊納歎了一口疲累的氣。現在的狀況與平常的下午完全一樣。


    此時餐廳門口傳來這樣的對話。


    「有空位嗎?」


    「有的,請問要用餐嗎?」


    「是啊,我在商店街那邊聽說這裏的餐點最可口。」


    那正是萊納似曾相識,一副好青年樣,規規矩矩的爽朗響亮聲音,他聽到不禁全身一震。


    「菲、菲莉絲……」


    「現在我把所有的神經都集中在體會丸子的美妙上,不要跟我說話。」


    「啊,現在不是吃丸子的時……」


    說著,萊納看向餐廳的門口。


    「那麽,請跟我來。」


    「謝謝,店裏麵的氣氛好棒!我能理解這裏受歡迎的原因……覺悟吧啊啊啊啊啊!」


    忽然,青年揮動長槍的呼嘯聲響起,並以讓人難以置信的氣勢向萊納刺過來。


    「哇!果然來了?!」


    萊納倏地往後一跳,他和菲莉絲原本坐著的桌子被打得粉碎,放在桌上的料理滿天飛舞。


    西爾說:


    「又被你


    閃開了!可是下一次絕對不會再讓你得逞的!」


    萊納聞言說:


    「真是的!你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老是要偷襲我?!至少要告訴我理由吧!」


    可是西爾再度準備發動攻擊。


    「沒有必要,你將會因為我的史上最強槍術死在這裏。」


    「我說你啊……啊……唔……啊!」


    然而萊納此時說不出話來了,不但如此,沙啞不成言語的詭異慘叫聲從他口中發出。眼前發生了他不敢相信的事情……萊納看到那個景象,全身都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西爾見狀,帶著得意的表情說:


    「怎麽樣?感受到我強大的殺氣,身體僵硬,無法動彈了嗎?」


    不過萊納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眼前即將要誕生一個任何人都無法阻止、極端可怕的惡魔了。


    必須盡快……


    必須盡快逃離這裏……


    然而,此時突然響起一個響亮而美豔的聲音。


    「萊納,是這家夥嗎?你說的那個麻煩變態男?」


    「是、是的。」


    萊納笨拙地點點頭。


    「哦?」


    菲莉絲用她平常不會用的女人語氣說道,同時點了下頭。


    萊納見狀,身體抖得更厲害。


    好想逃。他心裏想著逃跑,可是因為太過恐懼他無法動彈,看到眼前如惡夢般的景象,萊納再度感到絕望。菲莉絲依然麵無表情地站著,腳邊滾著她才吃一半的丸子,還有遭到破壞的桌子。


    她張大那雙澄澈的眼睛,凝視著這一幕對她麵吾如地獄般的景象。


    這時西爾說:


    「你無會法動彈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麵對著世界最強的武器——長槍,和我終其一生苦心鑽研的希爾威爾特槍術。結合這兩種強大力量的攻擊,像你這種魔法師是無計可施的。」


    菲莉絲聞言抬起頭來。


    「你什麽意思?」


    西爾一聽,轉頭看著菲莉絲說:


    「我的意思是,你手上拿著的那把長劍和我的槍是無法相比擬的東西。你應該也知道所謂的三倍段法則吧?想用劍打敗攻擊範圍最長的槍,需要有三倍於槍的實力。也就是說,當實力強化到極限的雙方作戰時,槍確實是穩居上風的。」


    萊納聽了都快哭出來了。


    求求你,現在不要挑釁菲莉絲!


    這個慘叫是他發自內心深處的懇求,可是為時已晚。


    菲莉絲慢慢走到旁邊的桌子,和西爾拉開一點距離之後,淡淡地說:


    「廢話少說,我現在要讓你知道。什麽叫作真正重要的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看著滾落在地上,現在已經不能吃的「真正重要的東西」。


    好可怕。萊納已經怕到動都不能動了,但不知死活的西爾卻說:


    「你是說要一較高下嗎?這是沒辦法的,因為你用的不是槍,是劍。」


    可是菲莉絲完全沒有反應,隻是一直看著丸子。


    「你會受傷的。」


    菲莉絲看著丸子沒有回話。


    「好吧,我來了!」


    西爾瞬間再度拿起長槍,擺好了架勢,以飛快的速度朝菲莉絲刺了過去。


    可是菲莉絲卻拿起放在桌上,用來切肉的餐刀。


    「嗯。」


    她的身影不見了。不,她是以快到幾乎讓人誤以為消失了的速度采取行動,接著菲莉絲和西爾的身影交錯。


    勝負幾乎在瞬間決定。


    西爾的槍被砍成八段掉落地上,菲莉絲則咻地一聲,將拿在手上的餐刀往西爾腳邊一丟,刀子便插在地上,不,是整個沒入地麵裏。


    「下次敢再碰我『最重要的東西』……殺無赦。」


    說著,她離開了餐廳。


    雙方呈現出壓倒性的實力差距,這是菲莉絲第一次展現出毫無保留的能力。


    「怎、怎麽會……槍,我的槍不可能會輸給那種劍的……騙人,槍應該是世界上最強的……」


    他整個人失神似地呆立在原地喃喃道。


    萊納帶著「早就告訴你了」的表情,凝視了西爾一會兒,然後趕緊離開餐廳,追著菲莉絲而去。


    ☆


    地點變換,傍晚。


    「搞什麽?總之,真是不妙啊。」


    萊納在穿過商店街,前往旅館的路上帶著困惑至極的表情呆站著。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一旁的菲莉絲說:


    「應該是你平常的惡行造成的吧?」


    「啊?是我的關係嗎?我自認沒作過什麽壞事啊。姑且就不說這個了……」


    萊納突然抬起頭來,然後繼續說:


    「你覺得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把視線轉向前方略右,一間木製建築物的屋頂上。


    不,正確說來,是把視線轉向在屋頂上用弓箭瞄準他們的西爾。


    帶著疲累的表情望著西爾一會兒之後,萊納說:


    「那家夥到底在想什麽?他為什如此執拗地糾纏著我們?」


    菲莉絲回答得很幹脆。


    「還要問嗎?當然是你以前拋棄的戀人前來複仇了呀?」


    「我為什麽要那麽悲哀地找男人下手?」


    「變態的悲哀性格使然。」


    「我絕對沒有這種性格……夠了,現在不是說這種無聊話的時候。那家夥淒慘地敗在你手下,竟然還想來偷襲,到底在想什麽?」


    這時,也許是終於發現萊納用疲累的視線看向屋頂,西爾突然帶著得意的表情大叫:


    「哈哈哈,很驚訝嗎?剛才我隻是中了你們卑鄙的陷阱,所以才會輸得那麽慘,可是你們的詭計是不會再得逞的!」


    萊納一聽。


    「我們用了什麽卑鄙的技倆嗎?」


    菲莉絲聞言點點頭。


    「就算說你的存在這件事本身就很卑鄙也不為過。」


    可是,萊納沒有把話聽完,這時候他心中已經暗自決定,往後的人生將不再理會菲莉絲所說的任何一句話。


    姑且就不說這個了。


    西爾高舉著拳頭。


    「這一次我要用不同的方法!因為我開發出了一種可以在你們這些卑鄙之人使出卑鄙手法之前,就打敗你們的新種長槍!看清楚這種機能美!以壓倒性的可及範圍,阻止敵人任何反擊的機會,甚至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發動攻擊、令人驚異的槍!世界上最強的武器畢竟是槍!吃一記我的超絕槍術吧!」


    說著,西爾將箭搭到弓上。


    那的確是一把弓,如假包換的弓。


    萊納見狀,頓時無語。


    西爾一口氣拉緊了弓,瞄準了萊納他們,來勢洶洶地大叫:


    「成為我長槍的祭品吧!去死吧啊啊啊啊啊!」


    此時,萊納說:


    「我說,那不是槍,是弓吧?」


    「啊?!」


    西爾帶著驚愕的表情大叫出聲,頓時失了準心,箭朝其他方向飛射而去。


    「弓、弓?是嗎?你說是弓……」


    萊納見狀,更覺無趣。


    「我說你啊,從你驚訝的表情看來,難道你沒有發現那是弓嗎?」


    「不是,那個——」


    「你是白癡嗎?」


    「唔啊……那個……啊、哈哈哈。你、你把這個東西看成是弓,我隻能說你的眼睛瞎了!你竟然把我花了好幾個小時,根據嶄新構想製作出來的飛天長槍看成弓!不過話又說回來,打敗你這種不敢麵對可怕現實的人,也沒什麽意義可言!今天就暫且放過你。哈


    哈哈……嗚嗚嗚!」


    西爾說完瞬間以飛快的速度從屋頂上消失。他的動作之快速機警非比尋常,說得更明確一點,他確實擁有過人的能力,而且程度相當高,萊納甚至覺得,如果在不用魔法的情況下正麵交手,自己可能會敗在他手下。


    可是看到他那迅速而靈巧的動作,萊納所說的話竟然是:


    「那小子剛剛是不是哭了?」


    「嗯。」


    「如果是一般人會哭嗎?那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最近天氣漸漸暖了,這種人可能也跟著增加了吧?」


    「真傷腦筋,老是增加這樣的笨蛋?這世界恐怕又要更混亂了。」


    「就是說啊。」


    萊納他們一邊交換著這種再平凡不過的閑聊,一邊踏上歸途。


    ☆


    太陽西落,黑暗籠罩著大地。暗夜當中潛藏著危險,即使是非常熟悉的土地,白天和夜晚也會呈現截然不同的麵貌。


    萊納他們投宿的旅館四周也是一樣。


    「啊,我真是無話可說了。」


    萊納帶著茫然的表情說道。


    西爾就藏身在旅館旁邊的黑暗草叢裏,完全掩蓋住氣息。這是相當可怕的功力,他屏住氣息,宛如連自身的存在都變得淡薄一般,他大概連心跳都刻意地抑製住了吧?太完美了,一般的暗殺者是絕對沒有這種功力的。


    西爾心想,自己如此巧妙地掩蓋氣息,萊納,不,或許連菲莉絲都沒有發現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萊納識破了他精妙的藏身技法之後,依然用沒有幹勁的聲音說:


    「啊,又要我去跟那家夥周旋,我已經很累了。」


    他一臉疲累地看著西爾,看著雖然刻意完全阻絕氣息,但上半身卻整個從草叢裏冒出來的西爾。為了藏身在狹窄的草叢當中,西爾還用屁股著地,兩膝並攏彎曲豎起的姿勢坐著,這使得他看起來更形落魄。


    況且他還是個美男子,這樣的姿勢更增添他的淒慘。


    他的手上拿著一個被亂七八糟插著刀叉,看起來像絨毛小豬,讓人連去多想這個東西到底代表什麽意義的力氣都沒有的、令人驚訝的物體。這樣的西爾,成了購物回來的附近阿姨嬸嬸們注意的對象。


    菲莉絲看到這個景象之後說:


    「萊納,你的同伴正等著你呢。去陪陪人家吧。」


    「才不要!我絕對不要!」


    萊納的呐喊得不到任何效果。此時西爾可能發現到萊納他們的視線了,說:


    「不愧是高手,竟然會發現如此完美掩蓋氣息的我……」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啦?」


    萊納一聽不禁一陣悵然,他現在能說的話也隻有這樣了。


    可是西爾不理他,很得意地高高舉起拿在手上、從某方麵來說充滿不安色彩的絨毛玩具加刀又,威風凜凜地發言:


    「發現我的存在就代表你的運氣已經走到了盡頭!經過長年的構思終於完工,以幾乎沒有缺點的完成度所作出來的這把世界最強的武器——長槍!加上我們希爾威爾特家代代相傳的天下無雙槍術,你將會體會到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恐懼感!」


    在他說話的期間,抱在手上的小豬一直不停地晃動著。


    萊納半睜著眼睛望著不停抖著的小豬,漸漸產生了暈眩感。


    「真是吵死人了!」


    他奮力一揮,將小豬打落地麵。


    「豬、寶寶啊啊啊啊啊!」


    「你不是說是長槍嗎?!」


    萊納的罵吼也隻落得無止境的空虛回應。


    萊納抱著頭,用疲累至極的聲音問道:


    「真是受夠了,這算什麽啊,你死纏著我們到底想幹什麽?」


    西爾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無限憐愛地慢慢撿起那個掉落在地上的「長槍」。


    「武器變成這副德性,我再怎麽厲害也沒辦法作戰了。好吧,今天就算我輸了,讓我把事情說明清楚吧。」


    萊納聞言說:


    「如果你說的是無聊事,小心我宰了你。」


    他已經開始生氣了。


    姑且不管萊納的情緒,西爾小心翼翼地抱著小豬,開始打開話匣子。他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仰望著天空。


    「是的,一切都從長槍開始。我們希爾威爾特家第一代主人,在三白年前決定鑽研長槍的技法,在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事情。根據史實的記載,主人外出狩獵時,看到一隻鹿中了獵人的陷阱,於是他救了那隻鹿。沒錯,這麽說來,確實是有這種事情——」


    「你在說什麽?你打算持續聊完二百年份的事嗎?從最近的話題說起!最近的話題!」


    「那麽我就從四十二年前開始說——」


    「那時候我們都還沒有出生!真是夠了!我不行了。菲莉絲!我可以殺了這小子嗎?」


    他問一旁的夥伴,可是菲莉絲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鋪好了茶巾,備好了茶具,還在提燈裏點起了微微的燈火,無限風雅地一邊眺望著夜空一邊吃著丸子。


    「嗯?你們還沒說完啊?」


    她說道。萊納聞言,用放棄掙紮的表情說:


    「原來隻有我一個人被耍得團團轉嗎?算了。那麽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吧。但先告訴我結論,你為什麽要襲擊我們?」


    西爾點點頭說:


    「你知道你們所屬的洛蘭德帝國有一個世代護衛國王的貴族——艾利斯家族吧?」


    「啊?你是洛蘭德人嗎?那幹嘛還問知不知道,艾利斯家不就是菲莉絲的老家嗎?」


    「沒錯,菲莉絲小姐的老家,被稱為劍術一族,暗地裏護衛國王,絕對不會出現在眾人麵前,然而卻輕而易舉享有洛蘭德帝國『最強』稱號的一族……」


    這時,西爾的表情突然變得險峻。


    「而且是使用劍那種和長槍相較之下,性能明顯低劣許多的武器,卻還被譽為最強的卑鄙一族!能力明明比我們長槍希爾威爾特一族差,卻籠絡國王,自稱洛蘭德最強!我絕對不能原諒這種事情!」


    西爾激動地呐喊道,萊納現在總算開始了解整件事情的發生始末了。


    「所以你襲擊菲莉絲,是想證明西爾威爾特家打得贏艾利斯家,是洛蘭德最強的一族,是嗎?」


    「沒錯。」


    「但這樣不是有點奇怪嗎?我可以理解你襲擊菲莉絲的理由,但為什麽連我也遭殃?我跟你們兩族沒有關係吧?」


    西爾聞言,很幹脆地說:


    「因為那是國王的命令。他說隻要能打贏菲莉絲小姐和萊納先生,就會讓我們希爾威爾特一族成為國王直屬的護衛。」


    聽到這裏,萊納整個人完全失控。


    「又、又是那個混蛋西昂嗎?!我下次一定要宰了那家夥!不,我現在就要殺了他!我要咒殺他!」


    西爾一聽,啪地擊了一下掌。


    「萊納先生現在說了『我要殺西昂』吧?你確實說了哦?」


    「啊?我是說了呀,那又怎樣?」


    西爾聞言把手探進懷裏,拿出一個袋子。


    「國王有口信要交代,我如實地轉達:『如何?很有趣吧?反正我想萊納一定會說要殺了我吧?所以如果萊納說要殺我的話,就把這些金幣交給他。這就是所謂的糖果與鞭子教育法。對了對了,如果你不好好工作的話,我就不給你錢了,就這樣』。」


    萊納聽到這些口信,渾身發抖。


    「啊、唔啊,我、我氣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了,為什麽那家夥隻會作這種讓人生氣的事情!」


    本來默默吃著丸子的菲莉絲說:


    「他就是這種人。」


    「嗚嗚嗚,真是夠了,我為什麽會照著那家夥的話作呢?算了。今天我好累,我要睡了。」


    萊納說道,於是西爾用力地點點頭。


    「那就祝你有個好夢。我還有聯絡工作要完成,我要即刻啟程回洛蘭德去。國王交代,要我立刻回去報告萊納先生掙紮翻滾的樣子……」


    「啊?現在這種時間?已經天黑了耶?你知道這裏距離洛蘭德有多遠嗎?」


    但萊納話還沒說完,西爾就已經用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奔而去,頃刻之間,他的身影便從萊納的視野中消失了。


    萊納目送著他的背影,愕然地嘟噥道:


    「真、真是精力旺盛的家夥啊……」


    ☆


    隔天。


    萊納又坐在那個胡子老板的店裏,點了一杯茶就死賴著不走。


    「我說萊納先生,請你節製一點吧。」


    萊納不理會老板的抗議,整個人吊兒郎當地趴著。


    時間過了正午,眼前再次上演著同一幕鬧劇。


    「小姐,昨天你作了什麽好事啊?」


    「請、請別這樣!我要叫西爾先生——」


    「叫也沒用,我們已經確認過了,昨天晚上那小子說要趕回洛蘭德帝國去,跑得跟飛的一樣,已經離開耶特了。不可能會那麽快就回——」


    可是混混隻說到這裏,隨即露出驚愕的表情。不,不隻是混混,連萊納的表情都難以置信地扭曲了。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


    洛蘭德和耶特之間的距離不是一個晚上就可以輕易來回的。


    「他、他是怪物嗎?」


    那家夥理所當然地不把萊納的疑問放在眼裏,以猛烈的氣勢飛奔而來,然後以那種幾乎讓人產生不快的好青年聲音說:


    「你住手!女士不喜歡這樣!」


    是西爾,錯不了,就是西爾。手上拿著之前那個小豬。


    「怎麽可能!昨天你才離開耶特,照理說不可能現在就趕得回來才對!哼,沒辦法了!兄弟們,上!」


    混混們和昨天不一樣,顯然有備而來,他們舉起係在腰際上的巨大長劍,朝著西爾砍過去。然而西爾卻從小豬的頭頂上拔起叉子,輕而易舉擋住混混的劍。不但如此,也不知道是基於什麽原理,他隻是輕輕一扭,混混們的劍就被扭斷了。


    萊納見狀瞪大了眼睛。


    「不會吧?那種東西有那麽厲害嗎?」


    他不由自主地嘟噥。可是西爾並沒有停止動作,他輕輕敲打小豬的後腦杓,便從豬鼻子當中飛出像沙一樣的東西,跑進混混的眼睛裏。


    「哇?!好、好可怕的武器啊?!」


    西爾聞言,用很得意的語氣說:


    「哈哈哈,你們終於知道了吧!知道這個世界最強的武器——長槍有多偉大了!」


    接著有女孩子的聲音嬌叫道:


    「呀~長槍好可愛呀?!」


    胡子老板站在萊納旁邊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男人隻要外表好看,即使拿著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也可以受到異性歡迎?!這世界太不公平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起來挺不爽的。


    萊納聞言歎了一口氣之後,說出和昨天相同的話:


    「啊呀,冷靜一點,這世界……」


    可是,他的話隻說到一半。


    西爾轉向這邊,然後手上拿著的小豬也慢慢地轉向萊納,萊納渾身發抖。


    「難、難道他又打算要襲擊——」


    才剛看到小豬的眼睛倏地一個閃光,接著刀子便以猛烈的速度從小豬嘴中朝萊納發射。


    「啊?!我真是受夠這種生活了!」


    當天,萊納一直到深夜都還是被迫著滿街跑,甚至在夢中也遭到小豬的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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