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後,愛德華在寢室的鏡子前,很不自然的筆直站立著。


    他的腳邊,有一位脖子上掛著好幾條卷尺,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性跪在地上,並仔細測量愛德華的腿長。


    男性正在丈量全身尺寸,以製作成人儀式時穿的正式服裝。


    裁縫師念出卷尺上的度數後,一旁應是弟子的少女,就把數值記錄在筆記本上。年齡看似十三、四歲的少女,不時看愛德華看到出神、心不在焉,到現在已經被師傅罵了好幾次。


    “好,可以了。辛苦了,請放輕鬆。”


    “……謝謝,今天量的部位比往常還要多呢。”


    因為一直以同一個姿勢站了好幾十分鍾,全身的關節都很僵硬。當愛德華終於從直立不動當中解放後,便開始擺動身體做些柔軟體操。


    “因為這不是一般的西服,而是成人儀式時穿的衣裝,如果不量全身上下的尺寸就做不出來。畢竟這是很特別的服裝。”


    “用不著穿那麽特別的衣服也可以吧。”


    “這可不行,請別奪走裁縫師的樂趣。”


    怎麽看都像是男性的裁縫師,卻怪異地用女性的站姿和音調這麽說,接著從弟子手上接過筆記本。當場確認所有填寫的數值。


    “嗯……沒有忘記測量的地方。俗話說得好,別人家的小孩總是長得比較快,這話還真不假呢。愛德華少爺的成人儀式竟然就快到了,真不敢相信。”


    “自從我回來這裏之後,大家都這麽對我說呢。”


    “這是真的呀。製作全白、搭配大量蕾絲的嬰兒用被子,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


    “其實已經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呢。”


    “嗬嗬,我年紀也大了。不過,愛德華少爺的身材還真不錯。”


    從愛德華還在繈褓中,就開始負責幫他製作衣服的裁縫師,向後退了一步,深深感動地看著愛德華全身這麽說。


    愛德華讓西瓦幫他穿上外套,一點也不開心地回嘴:


    “是嗎?可是我的體格不像爸爸還有大哥那樣壯碩,身高也比二哥稍微矮一點。”


    “那是比例的問題,手腳的長度和身高,頭部的大小和肩膀的寬度,軀幹的長度和腳的長度……你這幾樣的比例,簡直就像是雕像一樣完美。雖然我不知道實用性如何,不過至少是副生來接受他人讚美的身軀。”


    “你也稱讚得太過頭了吧。”


    從進行測量開始,就一直被迷戀的視線盯著瞧而顯得有點不悅的愛德華,聽了之後也不禁害羞了起來。


    “然後呢?有關衣服方麵,我的工作到此結束嗎?”


    “不不,測量尺寸隻不過是漫長道路的出發點罷了。接下來得挑選布料、顏色和細部花紋。對了對了,還得詢問您喜歡哪種鞋子和帽子呢。”


    “還有這麽多事情喔……下午我要出門耶。”


    裁縫師用令人肉麻的聲音安慰滿臉不開心的愛德華:


    “如果不三心二意無法決定,應該可以在十一點的用茶時間之前結束吧。話雖如此,我可不會隨便妥協。因為我要讓您穿著誰也比不上的英挺服裝迎接儀式,而且我也希望可以縫出工作生涯中最完美的衣服。”


    “……那真是太好了。”


    和他說的恰恰相反,愛德華美麗的臉蛋上寫著大大的“麻煩死了”。西瓦邊幫他整理衣服淩亂處,邊安撫地說:


    “那是因為愛德華少爺您從以前就不注重自己的衣裝。不過,一生隻有一次的成人儀式,必須不留下任何遺憾,每一件事情都做到盡善盡美才行。”


    “我知道啦……從哪開始?”


    “那麽,先從上衣的布料開始。”


    已經開心得好像要吹起口哨般的裁縫師,將數量多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布料樣本堆在桌子上。


    “接下來是襯衫,還有……”


    愛德華看到一個接著一個被堆起的布料樣本所形成的小山,發出了深深的歎息……


    “辛苦了。”


    守護者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把茶杯放在眼前,愛德華手肘擺在桌上撐著臉頰,斜眼往上看著守護者。


    “好累,真的累趴下了。”


    西瓦聽到他那毫不虛假的台詞,不禁笑了出來。


    “您也真是奇特,如果這是偵探的工作,就算要您在下水道爬來爬去、撥開茂密的草叢,或是在城鎮裏跟蹤某人,您一點也不介意,但現在隻不過是完成了訂做衣服的工作,怎麽可能這麽累呢?”


    “如果是喜歡的事情,當然就不會累啊。我喜歡當偵探,而且那是我的工作……可是,訂做衣服就……”


    “那也是工作呀。身為領主的兒子,遵守自古流傳到現在的傳統是很重要的義務。”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回來的不是嗎?拜托你別像羅傑哥哥那樣令人煩躁的說教,西瓦。”


    “……你說什麽?”


    “哇!”


    一手撐著臉頰,坐姿不端地喝著紅茶的愛德華,聽到背後傳來那道帶刺的聲音,嚇得回頭。


    站在那的是板著臉孔、盤著手的二哥羅傑。


    “羅、羅傑哥哥?你不是正在工作中嗎?”


    視察領地,過目各地寄來的陳情書並做出必要的處理,計劃並分配預算到整治道路、治水工程等公共事業上……


    這些領主的工作,從數年前開始已經實際讓長男,也就是下任領主亨利接下,現任領主雷納德以幕後的方式進行指導、建議。


    次男羅傑負責瑣碎的事情……簡單來說就是輔佐對數字比較棘手的哥哥,主要負責財政麵,因此工作應該十分忙碌。


    服裝穿著一絲不苟的羅傑,一開口就痛罵年齡差距很大的弟弟:


    “我當然是在工作中。不過,監視放任教育下長大的弟弟,也是哥哥的工作,別這麽不檢點,以為是在家裏就可以鬆懈。所謂的紳士,不管什麽時候都應該維持端正的坐姿。”


    羅傑口氣一點也不親切,接著自己做出正確的姿勢讓愛德華學習。他以筆直到不禁讓人懷疑背上是不是有放鐵板的姿勢坐下。


    看來,他並不隻是來看愛德華的狀況。愛德華露出明顯厭惡的表情,敷衍地調整坐姿。


    “羅傑哥哥還是一樣隻對我這麽不客氣。”


    “我對誰都是這樣。而且,如果你規規矩矩的,那我應該也沒有機會囉嗦吧。”


    “羅傑少爺,請用茶。”


    西瓦避免讓愛德華做多餘的發言,在絕佳的時間點請羅傑用茶。羅傑“嗯”地點頭,用指尖將細框眼鏡往上推。


    “算了,不用提這些。丈量尺寸的工作已經順利完成了嗎?亨利他很擔心。”


    “嗯,款式方麵聽從裁縫師的建議決定。因為他有幫哥哥製作衣服的經驗,所以我想他應該比較懂。”


    “那就好。反正如果是你,穿什麽都看起來很棒吧。”


    羅傑麵無表情地說出溺愛弟弟的兄長台詞,以帶著探求意味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那麽,那邊進行得如何?昨天你不是已經約好,下午要去見那位叫做希金斯的年輕人?”


    “嗯,是有那樣的打算。”


    愛德華點頭回應,剛才一直板著臉的哥哥臉上,首次浮現困惑的神色。他用修長的手指敲擊桌麵,邊慎重選擇詞句邊開口說:


    “你……真的相信那家夥說的?”


    “……這個嘛,不知道耶。”


    愛德華若無其事地將視線,從用和自己同樣顏色的眼睛,緊盯著自己看的哥哥身上移開,看向窗外遼闊的樹叢。


    “我太太怕到哭了,她說那不是我們的小孩。”


    昨


    天午後的茶室,當自稱希金斯的年輕人這麽說時,室內突然陷入沉默。


    沉默的理由有兩個。


    一個理由是,在場的人還不是很了解希金斯話中的意思,另一個理由是,他們認為應該由“偵探”提出問題。


    愛德華察覺到周遭人的用心,靜靜地開口詢問希金斯:


    “老實說,你光這樣說,我還是沒辦法了解狀況,五天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以請你從那開始慢慢說起嗎?”


    雖然放在膝上的雙拳仍在顫抖,但是看到愛德華真誠的態度後,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吧。希金斯用著雖然仍舊高亢,但已經稍微冷靜的聲音開始說起。


    根據他的說法,五天前的深夜,熟睡的希金斯和他太太瑪莉,被巨大的聲音吵醒。


    睜開眼一看,放在身旁的嬰兒床竟然空無一物,女兒安潔莉卡不見蹤影。


    小嬰兒才出生兩個月,連脖子都還需要支撐,當然不可能憑自己的力量爬出嬰兒床。


    寶貝女兒被擄走了。


    夫婦倆心中這麽想,接著立刻跳下床,穿著睡衣到處尋找寶貝孩子。


    不過,狹小的寢室、隔壁的客廳兼廚房都找不到小寶寶。


    丈夫在漆黑中提著提燈在住家四周尋找,但是別說小寶寶了,連哭聲都沒聽到。


    睡前的確已經在床上睡的十分沉穩的安潔莉卡,就好像完全從世上抹滅了。


    夫婦倆束手無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過地流下眼淚。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屋外傳來細微的聲響。


    希金斯以為有誰躲在外麵,拿著火鏟子就往外飛奔。


    結果看到用瑪莉親手縫製的被褥包裹著的安潔莉卡,躺在家門口的冰冷地板上。


    小寶寶沒哭,隻是睜大著眼睛看著黑暗,身上也沒受傷。


    剛剛在外麵搜索的時候,的確沒看到小寶寶在那兒。雖然覺得很可疑,但年輕夫妻因寶貝女兒平安歸來,抱頭喜極而泣。


    不過,從隔天早上開始,妻子瑪莉開始變得很奇怪。


    開始說著這不是我們的孩子……不是安潔莉卡。


    抱起來的感覺不一樣,喝奶的方法不一樣,被逗弄的表情不一樣……


    這不是自己的孩子,一定是被換成其他的“東西”了。


    妻子滿臉畏懼地這樣哭訴,說:“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吧。”便吧小寶寶塞給希金斯,但是他完全無法理解。


    被妻子當作怪物般畏懼的小寶寶,怎麽看都是可愛的安潔莉卡。


    不過妻子對小寶寶異常恐懼,別說照顧了,連碰都不願意碰一下。


    希金斯十分煩惱,因此拜托當地的醫生和產婆前來會診。


    負責幫瑪莉接生的產婆,肯定這就是自己接生的嬰兒,醫生做出診斷,認為應該因為這是妻子的第一胎,大概是照顧小孩過於疲憊,而產生暫時性的心理疾病。


    兩天前,妻子那知道這異常事態的雙親,從鄰村趕了過來。


    驚訝女兒的變化,深感痛心的雙親,和希金斯商量後,決定讓瑪莉暫時在娘家靜養。希金斯一個人也無法照顧小寶寶,所以就讓娘家的嶽母照顧……


    “這樣就沒事了,回娘家過陣悠閑的日子,瑪莉的心情一定會恢複,健健康康地帶小寶寶回來……大家都這麽說。”


    “可是你不這麽認為,所以才到這兒來的吧?”


    希金斯沉重地點頭回應愛德華的詢問。


    “小寶寶為什麽會被放在那兒,又是誰、為了什麽這麽做的,我根本不知道。我越想心裏就越不舒服。”


    “……的確。”


    “而且,到那天晚上為止,瑪莉都很正常,行為舉止完全看不出來她因為照顧小孩兒疲累,或是心裏有什麽疾病。為什麽她突然變得這麽奇怪,這我也搞不懂,全是些無法理解和不可思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沒關係,我不會瞧不起你,隻要老實說出一切就好了。”


    在愛德華的鼓勵下,希金斯雖有點猶豫,但還是再度開口接著說下去:


    “我想,小寶寶和母親之間有著比任何人都強烈的聯係,不是嗎?所以,說不定瑪莉在寶寶身上察覺到我所感受不到的變化……一這麽想,我就更擔心了。不過,要是這麽告訴身邊的人,可能連我都會被認為有病……”


    “所以才來找我父親商量嗎?”


    “我雖然好幾次認為,為了這種事麻煩領主大人,未免太失禮,但是實在不知道該找誰商量,所以才……”


    講到最後,希金斯的音量越來越小,頭也垂了下來。愛德華把單手肘撐在桌上,稍做思考後這麽說:


    “我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不過,現在我無話可對你說。”


    希金斯聽到愛德華毫不客氣的話語,不禁垂下雙肩。不過愛德華立刻這麽接著說:


    “我的意思是還沒辦法說什麽。如果不實地調查過那小寶寶不知被誰帶走,又被誰帶回的事件現場,聽聽你太太的說法,和你寶貝的安潔莉卡實際麵對麵,身為偵探的我不能隨便說話。”


    “那……那,小少爺,你相信我不是因為多心或者腦袋有病才這麽說的?”


    希金斯求助般的這麽說,不過愛德華依舊冷靜的回答:


    “關於這一點,不經過調查我什麽也不能說。話雖這麽說,不過我答應你,我不會抱著先入為主的觀念,會客觀的進行調查。”


    “好……好的。”


    “明天我會去你家拜訪。如果可以,希望能和你太太以及小寶貝見麵。因為在事件發現場問話,能獲得更多的情報……可以請娘家的人暫時把她們母女倆帶回來嗎?”


    希金斯猛力點頭。


    “好的,我一大早就去接她們,過中午就可以回到家。小少爺要來嗎?”


    愛德華用力點頭。


    “恩,當然要去,因為這是父親給我的課題,為了讓你、你太太和小寶貝回複和平的生活,我會盡力而為。”


    “謝……謝謝小少爺。謝謝老爺、夫人、各位。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這個恩情的。”


    希金斯用簡單的言詞表達內心的感激並低頭鞠躬好幾次,終於露出安心的表情……


    “我和希金斯約好要去,所以我會去的。”


    聽到愛德華冷淡的這麽說之後,羅傑神經質的掀起了臉對他說:


    “你當真?我也讚同村人們的見解。隻不過是年輕媽媽照顧的第一個孩子照顧的太累,因為心理的疾病而產生的幻覺罷了?如果真是這樣,根本沒有一個初出茅廬、一點人生經驗都沒有的私家偵探可以幫上忙的部分吧?”


    “…………”


    愛德華聽到這嚴厲的批評後臉色一繃,更不想看哥哥一眼了。羅傑發出歎息,換成開導不聽話小孩的口吻:


    “我是不知道父親在想什麽,不過這次的事情,我想光靠你一個人應該解決不了……算了,就當我讚同你,如果真有人擄走小嬰兒,說不定你有辦法抓道他。”


    “我也這麽希望。”


    “不過,你應該也拿主張小嬰兒被掉包的母親沒辦法吧。如果產婆說小嬰兒沒錯,那不可能是假的,這怎麽想都是屬於醫生的工作。”


    “……說不定吧”


    愛德華心不在焉地隨便敷衍回應。羅傑的太陽穴隱約浮起血管,弟弟不認真的態度似乎讓他即將爆發。


    “昨天晚上我調查過了,狄頓村有個對心理疾病很了解的醫生。若有必要,可以請教他。”


    “…………”


    “愛德華。你把事情搞砸了,降低自己的評價是你自作自受。不過,這裏不是倫托啦,是


    馬佛德,你的失敗意味著家族的不名譽。聽好,辦得到的話你就去,不過沒辦法的事情就要明白告訴對方說你沒辦法”


    “……亨利哥哥這麽說?”


    愛德華終於把視線移回到哥哥身上,羅傑無可奈何的搖頭。


    “亨利的個性太悠閑了,他說“愛德華隻要想做就做的道,放手讓他做就好了。”不過我卻不那麽樂觀。”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就這樣嗎?”


    “別擅自結束對話,我還有話要說。”


    “……那麽,請說,我洗耳恭聽。”


    羅傑怨恨地瞪著故意裝出表麵恭維內心卻輕蔑的愛德華,盤這手直接了當的說:


    “我也要一起去。”


    “啊!?”


    連裝作自己在喘氣的愛德華,聽到這句話耶發出驚訝的聲音。不過羅傑卻高傲地說:


    “西瓦從以前就太寵你了,那個托亞耶沒辦法阻止你。所以監督你,就變成做各個的我的責任了。懂了嗎?”


    “……無所謂,可是拜托你不要多嘴。”


    “別說傻話了。有需要的話,我當然會說。如果想要我閉嘴,那就好好工作,別讓我又抱怨的機會。”


    “……”


    “回答呢?”


    “我知道了。”


    愛德華平日悠閑的態度不知消失到何處,露出不聽話的小孩子生氣時的臭臉,但仍勉勉強強回答。


    “很好,那我要回去工作了。中午用餐時再見。”


    羅傑滿足的這麽說,接著就用皮鞋咯咯地踩響地板,做出房間。


    等他一走出去,方才一直虛張聲勢的愛德華,發出超大的歎息,接著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唉唉唉,這下子更累了。真是的,羅傑哥哥還是一樣囉嗦。”


    西瓦滿臉困擾地勸誡著大喜咕囔的愛德華:


    “的確稍微有點囉嗦,不過那是因為擔心您。”


    “他擔心的不是我,是家族的名聲。”


    愛德華趴在桌子上這麽回嘴,西瓦越發困擾的垂下眉毛。


    “沒拿回事的。工作這麽忙碌,還特別幫您找很了解心理疾病的醫生,一定更是因為想要幫您的忙。”


    “我也希望如此,不過你也知道吧,羅傑哥哥從以前開始就對我做的事情看不順眼。從我還沒懂事開始,隻要看到我就開始對我發牢騷。”


    “我想那是過度保護所造成的……我忘記了是什麽時候了,不過羅傑少爺曾經因為某個緣故這麽說:自從愛德華少爺出生,他心底就有所覺悟了。”


    “覺悟?”


    愛德華因這意外的話抬起頭來,西瓦則約好“不可以告訴羅傑少爺哦”才接著說:


    “因為您是老爺年邁時才出生的孩子,所以老爺一直想可能沒辦法看奧你成人,說不定會先走一步,就在這種狀況下,羅傑少爺說……亨利光是做領主的工作就忙不過來了,所以自己會擔起責任讓你順利升上大學。”


    “看著剛出生的我,心裏卻想著那麽不激勵的話哦,那個人!真是的……怎麽說,太小家子氣了吧。”


    愛德華雖然嘴上說些厭惡的話,但表情卻不禁柔和許多。西瓦又這麽追加了一句話……


    “而且,您應該要感謝又人願意罵您,俗話說的好,愛之深責之切啊。”


    愛德華也坦率的同意這句話。


    “我知道,罵的人比被罵的人還要難怪。以前在巴爾福校罵托亞,我才第一次體會到這個道理……雖然如此,我還是覺得他之所以這麽囉嗦,是個性使然。”


    “那也是因為亨利少爺從以前個性就很大刺刺的吧?所以他認為自己應該要更加振作。”


    “……是這樣嗎?不管答案是什麽,隻要羅傑哥哥跟來,他一定會很囉嗦的。”


    “這一點的確沒錯。”


    “和希金斯以及其他見麵期間,可以拜托你讓哥哥閉嘴嗎?”


    “請容我慎重的婉拒,光記筆記就忙不過來了。”


    “說的也是。那麽,這應該是實習助手的工作囉。”


    “是啊。托亞先生能讓任何人卸下心防,我想應該可以輕鬆應付羅傑少爺。”


    “原來如此,那就交給托亞吧?”


    “一定要交給他辦。”


    因為房間內隻有兩個人,所以西瓦毫不顧忌地說俏皮話。抬起頭的愛德華和西瓦,兩人對看後一同笑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另一方麵……


    “我開動了……哈欠。”


    托亞又跑來菲莉西雅的房間,邊打噴嚏邊享受十一點的用茶時間。


    亨利拜托他陪伴即將臨盆、且被限製行動無法外出的妻子。


    “我真的很高興你來呢。哎呀,竟然打噴嚏了,感冒了嗎?”


    “不,沒事……大概有人說我的壞話吧。”


    一同坐在柔軟沙發上的菲莉西雅,親手拿起放著烤點心的別致籃子,請托亞享用。


    “來,因為快要用中餐了,所以隨便吃點餅幹吧。”


    “我開動了。”


    托亞把手伸進籃子當中,拿了一塊塗滿糖衣的餅幹,邊咯滋咯滋咬著香甜的點心,邊往旁邊偷瞄,菲莉西雅則笑咪咪的看著托亞。


    “呃,我、我……這個……”


    托亞是被叫來幫菲莉西雅派遣無聊時間的,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僵硬的張著嘴。看到托亞這樣,菲莉西雅溫柔地說:


    “不用這麽拘謹,我是想和托亞做朋友,才把你叫來的呢,你用跟朋友說話的方式和我講話就可以了。”


    “這樣好嗎?不會不禮貌嗎?”


    “一點也不會,因為我也一樣呀。雖然亨利比我大了十五歲,可是我和他講話的時候也都沒用敬語呢。”


    托亞吃了一驚,連餅幹都還塞在腮幫子裏,就沒規矩的開口說話:


    “我……我知道你們的年紀肯定有差距,不過竟然差了十五歲!?”


    “嗯嗯,差了十五歲。年紀的差距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父女了。”


    大概是因為托亞吃驚的樣子太過於誇張把,菲莉西雅沿著口吃吃的笑了出來,托亞目瞪口呆地點頭。


    “真的呢。為什麽會這樣?該不會是政治婚姻?”


    “哎呀,看起來像嗎?”


    “啊……不,沒那回事。昨天喝茶和用晚餐的時候,你們的感情看起來相當好。”


    托亞慌張地表達出自己真誠的想法,菲莉西雅開心地點頭。


    “就是吧?我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喔,因為亨利等了十一年才把我娶回家呢。”


    “十一年!?為什麽要等這麽久……”


    菲莉西雅露出懷念的表情看著窗外這麽說:


    “我父親是東部比諾瓦的領主。因為雙方的父親是舊識,十五年前我公公帶著亨利和愛德華來我娘家玩。我有一個比我大十歲的姊姊雙方父親都打算讓亨利和我姊姊結婚呢。”


    “哦,相親是吧?”


    “沒錯,愛德華雖然當時才四歲,可是那時候的他呀,就好像娃娃一樣,可愛的程度幾乎超越現實呢!”


    “有、有那麽可愛……?不過那家夥現在也長得挺漂亮的。”


    “雖然現在也很漂亮,不過臉蛋一看就知道是男生吧。那時候的他,怎麽看都像是個可愛的女孩子。而且他是金發碧眼對吧?臉頰又是玫瑰色的,眼睫毛也很長。漂亮的連同為孩子的我都嫉妒呢。”


    “啊……我好像可以想象得到。對了,愛特伍德先生好像也曾這麽說過。”


    托亞想起露出和菲莉西雅一樣陶醉的表情,開心訴說著幼時愛德華可愛模樣的西瓦,心


    中暗想,原來那不是身為守護者才會有的偏袒想法。


    “因為這樣,我姊完全迷上了愛德華。被拋下的亨利一個人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一點也沒因此感到寂寞或發怒,隻是悠閑地喝著茶、看著爐火……那真的是很溫柔的側臉。現在回想起來,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愛上了亨利的。”


    “咦咦!?該不會是菲莉西雅對他一見鍾情的把?可、可是,那時候的菲莉西雅才……”


    “才九歲。我想我是個早熟的女孩吧……於是,我鼓起勇氣走向亨利。結果,你知道亨利他做了什麽嗎?”


    托亞稍作思考後回答。


    “陪你玩?”


    “雖然我也那樣期待,不過那個人一看到我,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站起來了?”


    “他跪在身高不到他一半的我麵前,彬彬有禮地親吻我的手背。接著,邀請我在沙發上做下,問我“您過的如何”,還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銀製的漂亮糖果盒,請我吃彩色糖果。”


    “嗚哇啊啊啊……”


    光是想象那個像熊一樣巨大的男人跪在嬌小又楚楚可憐的少女麵前的畫麵,就讓托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雙手手臂,菲莉西雅看到他的反應後,嘻嘻地笑了出來。


    “很奇怪吧?竟然把九歲的女孩當作成熟的淑女對待,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呢。不過他的態度卻十分自然,非常地棒。”


    “真的是一見鍾情呢。”


    “恩,所以我就豁出去拜托亨利。等我長大,進入社交界的時候,希望他和我跳第一支舞。”


    “結果呢?”


    “亨利立刻以“這是我的光榮。如果您願意讓我這麽做……”一番話答應我。我高興地跳起舞來……接著,趁著這個機會我又拜托他另外一件事情。”


    “什……什麽事情呢?”


    菲莉西雅露出可以想象出當時她臉上表情的靦腆笑容,低聲說:


    “我要他等我長大後娶我回家。”


    “騙人!這麽說,是初次見麵就一見鍾情的菲莉西雅向他求婚!?”


    菲莉西雅一邊溫柔地撫摸著大肚子,邊朝驚訝到身體向後仰的托亞點頭。


    “對啊。因為對我來說,那次是唯一的機會嘛。要是再遲了幾步,他應該會和我姊姊定下婚約了吧。”


    “說的也是。結果呢?亨利怎麽說?”


    “雖然他也嚇了一跳,不過考慮十秒左右後,用非常嚴肅認真的表情說:「這件事不是憑我自己的意思就可以回答您。」就在我沮喪地想:「他一定不想和我這種小孩結婚吧。」時,那個人用碩大的雙手拉起我的手說:「我們先去得到您父親的同意吧。」”


    “結果你父親就當應了?”


    “不,那時候我父親隻答應“以將來結婚為前提交往”。我父親說雖然亨利已經到了適婚年齡,可是我還隻不過是個小孩,等我到了適婚年齡,兩個人的想法都改變的可能性很大。”


    “不過,結果都沒變吧。”


    菲莉西雅點頭,拿起放在沙發邊的小熊布偶給托亞看。


    “因為我們家的距離很遠,很少有機會見麵,所以從那之後的每個周末,亨利都會送禮物給我,這個熊寶寶也是其中之一。其他的還有點心、花、書籍和小飾品等等,並附上一封長信。”


    “結果呢?結果後來怎麽樣?”


    “依照約定,亨利出席我十六歲的生日宴會,我和他跳了第一支舞。那天晚上正式定下婚約,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結婚。”


    “哇啊……那在那之前兩人都沒有喜歡上其他人嗎?”


    “嗯,都沒有。不過,我就算了,為什麽亨利會介紹九歲孩子……而且還是第一次見麵的孩子的求婚,還等了十一年,這真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呢。”


    “說的沒錯,有問過本人嗎?”


    沒想到托亞這麽喜歡聊八卦,他忘我地挺出身子詢問。菲莉西雅單手摸著泛紅的臉頰,用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回答:


    “他說父親教導他隻要女性拜托自己做的事情,就一定要棒對方實現願望。”


    “咦?該不是因為這個理由決定和你結婚吧?”


    “這隻是一個契機,好像我小時候的臉蛋就是他喜歡的類型吧,他說想要看著我成長為美麗的女性。嗬嗬。這就叫做命運的相遇吧?”


    “哇啊啊!”


    托亞看著菲莉西雅一點也不害臊地訴說著自己的愛情故事,不僅不好意思地用手抓了抓頭發。


    “唉呦,怎麽聽都像是戀愛小說當中的情節嘛!我這個聽的人反而害臊了起來。”


    “哎呀,羅傑也這麽說呢。托亞也是顯示主義者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羅傑他說什麽?”


    “他很過分呢。他說……那種如詩如畫的純愛,反而讓他覺得不舒服。”


    托亞困擾的歪著頭想。


    “我是不會覺得不舒服啦。一定是因為喜歡彼此長達十五年的人實在很少的關係吧……這麽說,羅傑還是單身嗎?”


    “是啊。明明長得很英俊,卻沒有看的上眼的對象。”


    “為什麽?”


    菲莉西雅將最湊近托亞的耳邊,悄悄細語:


    “他理想高得驚人,普通的女孩子他根本看不上眼。”


    “該不會是超級外貌協會吧。”


    “如果不是才貌兼備的女性,他好像就不會有興趣。而且要美到令人屏息,還要聰明到可以辯倒那個羅傑的人才好。”


    “……世界上沒有那種人吧。”


    “對啊,我也這麽認為呢。”


    “不愧是愛德華的哥哥,羅傑個性也很倔的……”


    “嗬嗬嗬,不過他其實是個喜歡照顧人,個性溫柔的人,你別討厭他喔。”


    菲莉西雅這麽說完,突然看向擺在牆邊的豪華大理石時鍾。


    “對了,下午你要去那位叫做希金斯的人家吧?”


    “恩,我想應該會和愛德華、西瓦三個人一起去吧。”


    “是喔……那個,托亞,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麽?哇啊!”


    菲莉西雅突然抓起托亞的手,接著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哇哇哇……幹、幹嘛!?”


    透過洋裝的布料,可以感覺倒呈現大弧形的肚子線條,以及底下傳上來的溫度。托亞害羞得滿臉通紅。


    但是菲莉西雅卻表情嚴肅地說:


    “不要動…………感覺到了嗎?”


    “咦?什麽……啊!”


    托亞不禁發出驚訝聲。放在幾乎脹破的腹部上的手掌,的的確確感受到一股衝擊。


    “這是什麽!?”


    “是小寶寶再肚子裏麵動唷,從內側踢著肚子裏的牆壁呢。嗬嗬,雖然有點不規矩,不過是個很有精神的寶寶。”


    “嗚哇……好厲害,寶寶真的再裏麵耶,手腳都能動了呢。”


    菲莉西雅笑著詢問說著理所當然的感想,卻十分感動的托亞:


    “唱歌給寶寶聽的話,寶寶會開心地跳舞喔。托亞是第一次摸孕婦的肚子嗎?”


    “是第一次,因為我是獨子……哇,又動了!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在說想要趕快出來呢?那,什麽時候要生啊?”


    “如果美有厭惡,應該是下個月月底吧。因為已經懷胎九個月了嘛,說不定正在說想看看外麵的世界了呢。”


    “喔喔……真了不起,原來很久以前我也是這樣呀,那麽你覺得是是男還是女呢?你個人希望是?”


    被這麽問的菲莉西雅說:“隻要能健健康康的出生,是男是女都好。”接著用聊秘密的口吻這麽補充


    :


    “可是啊,亨利和公婆,甚至羅傑都說希望是女孩子呢。因為你看,亨利、羅傑、愛德華是三兄弟吧?大家都很興奮,希望能生個小女孩。”


    “原來如此——這就是母親啊,大家出生之前都是這樣的吧。”


    “對啊……對了,托亞。”


    菲莉西雅用褐色玲瓏大眼,緊盯著托亞黑色的眼睛。


    “要幫助那對夫妻喔,尤其是太太。”


    “……怎麽突然這麽說?”


    托亞被那意料之外的語調嚇到,將手從菲莉西雅的肚子上拿開,調整坐姿。


    “昨天聽了希金斯所說的話之後,我一直在想那對夫妻的事。我並不知道他太太說的話是不是真的,還是隻是因為她有心理上的疾病。”


    “……嗯,我也還不清楚,我想愛德華也是這麽想吧。”


    “可是,在自己的肚子裏經過長時間的成長,再忍痛生下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多麽痛苦啊。因為我也即將當上母親,所以我能了解那樣的痛苦。”


    “菲莉西雅……”


    “如果現在這個好像是自己分身的孩子,哪天突然變成完全不同的生物……光想就讓我起雞皮疙瘩呢。”


    “……嗯。”


    菲莉西雅的話語,深深的刺入剛剛透過菲莉西雅的肚子,確實感受到寶寶呼吸的托亞胸口。


    “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很不可思議,也是很重要、很現實的。現在托亞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寶寶和托亞之間一定也有了某種羈絆呢。”


    “……咦……?”


    “小寶寶出生之後,托亞一定要告訴這孩子有關今天的事情喔。要告訴寶寶,出生前你曾經從媽媽的肚子裏踢我的手呢。這孩子對托亞來說已經不是不熟悉的外人了,出生之前你們就認識了呢。”


    “那就是……羈絆?”


    菲莉西雅搖晃微卷的頭發,深深點頭。


    “沒錯。人隻要和其他人相遇,就會和對方產生羈絆並繼續生存下去。不過,在這之中,有著最先產生、也是最深的羈絆的對象,就是自己的母親。雖然肚子上的臍帶在出生的時候就剪掉了,不過靈魂上的羈絆會永遠將兩人緊緊係在一起……了解嗎?”


    托亞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雙手說:“懂。”


    “昨天被雅黛兒夫人握住手時,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媽媽。我媽媽雖然在我十一歲的時候過時了,不過我覺得她現在還活在我的心中。”


    “嗯,沒錯……所以,那個媽媽和寶寶之間的羈絆好像快被切斷了,希金斯的太太和小寶寶太可憐了,我希望你能幫助她們,讓兩人可以永遠緊係在一起。”


    “……可以……永遠緊係在一起。”


    “什麽領主的麵子、成人的考驗,那種男人的事情我是不懂。可是,對方可是活生生的人類那。我們當然要盡一切的努力,讓求助於我們的人們,可以恢複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你不這麽認為嗎?”


    “嗯、嗯。當然,我也這麽認為。”


    托亞被驚人的氣勢壓迫,點了好幾次頭。


    總是散發著柔和溫柔氣氛,不知辛勞的千金小姐……對菲莉西雅有這種印象的托亞,覺得她現在溫柔又有力地說出想法的樣子,看起來宛如另一個人一般有生氣,讓她感到十分耀眼。


    “女人……”


    “怎麽了?”


    歪著頭傾聽托亞自言自語的菲莉西雅,已經恢複成談論和亨利之間的愛情故事時那樣,單純地洋溢著幸福的年輕女性了。


    “沒事,沒事。我知道了,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不過我會盡力的。”


    “嗯,拜托你了。如果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喔。”


    (女人真像貓。平時優雅,不過還是有牙有爪,以及可以飛奔起來的腳嘛……)


    托亞看著露出大方微笑的菲莉西雅,心中深切地這麽想……


    急速行駛的馬車,幾乎向前翻倒般急刹車。


    擁擠地塞在馬車當中的四個人……愛德華、西瓦、托亞,以及硬是要跟來的羅傑,用雙腳踏地抵消急刹車的衝擊,並互相對看。


    “怎麽回事?”


    從馬車上跳下,打開車門的馬夫,被羅傑用如此尖銳的語氣詢問,用手親呀帽簷道歉:


    “很抱歉,羅傑少爺。馬匹被飛過鼻尖的小鳥嚇到,稍微失去了控製。各位都沒受傷吧?”


    “沒事,別在意。馬匹沒事吧?”


    “是的,已經冷靜下來了。不過,接下來的道路太狹窄,馬車沒辦法過去。”


    在愛德華出手救助之下,馬夫鬆了一口氣地回答。


    “從這裏到希金斯家還有多遠?”


    “應該已經很近了。他說隻要穿過這樹林,度過「祈雨橋」,馬上就到了。”


    坐在門邊作為的托亞聽完後,立刻從馬車上跳下來。


    “有什麽關係呢。搭馬車到這兒就已經夠輕鬆了。剛好當做是幫助肚子消化午餐嘛,走吧。”


    愛德華露出笑容,讚同那位話說完就以輕快小跳步往前走的少年。


    “是啊。比起四個人擠在這裏,還不如邊走邊享受日光照射和呼吸新鮮空氣還好得多。走吧,西瓦。”


    “好的,愛德華少爺。請小心腳下……您先請,羅傑少爺。”


    “嗯。”


    走下馬車的羅傑,對馬夫下達“把馬車停到路邊等”的指令,接著帶頭向前走。愛德華察覺到哥哥臉上嚴厲的臉色,於是開口詢問他:


    “羅傑哥哥?如果用走的真讓你那麽不開心,那你在馬車上等也可以。”


    “笨蛋,我不會因為這種程度的小事,就偷懶不監視你。”


    “那為什麽神情那麽嚴肅呢?不管哪個小寶寶看到那張臉都會嚎啕大哭的。”


    被年紀比自己小上許多的弟弟這樣調侃,羅傑的眉間蹙得更緊了。


    “其實啊,從昨天聽到「祈雨橋」這個名字之後,有件事情就很令我在意。不過因為覺得不該打擾人講話,所以就沒有提出來。”


    “到底是什麽事?”


    兩人邁步在寬度剛好能並肩走的鄉間道路上,羅傑邊巡視周圍邊說:


    “有件事情讓我覺得可疑,你記得昨天希金斯怎麽說自己的住家環境嗎?”


    “我是不知道你想試探我什麽,不過我記得他說過,他在度過「祈雨橋」的不遠處建蓋了房子,並飼養家畜。”


    “沒錯,就是這句話有很大的問題。”


    “這麽說,是土地的問題囉?”


    愛德華神情也不安了起來。在後麵聽著兩人之間對話的托亞,好奇地詢問愛德華:


    “什麽意思?聽起來挺嚴重的。”


    頭也不回就開始說明起來的,不是愛德華而是羅傑。


    “領民要在領地內開拓土地,建造房屋、農田或牧草地等時,一定要領民和領主……也就是和我們締結契約。我們會把土地做區分並加以登記,在雙方討論處土地利用方法後,租給領民使用,這些領民每年都要繳納固定金額的稅金。”


    “……是不是很複雜的問題?那我不知道也無所謂……”


    “沒什麽難的。換句話說,領民住或是工作的土地,都是仔細記錄下來,擅自使用規定外的土地,基本上是不被許可的。如果一定要變更土地的用途,就必須重新簽訂契約。”


    “也就是,這邊的人得使用規定大小的土地,使用規定內的道路,而這些全寫成文件放在你手邊……吧?”


    “沒錯,沒想到你理解挺快的嘛。”


    “「沒想到」是多餘的吧!”


    如果是


    平日,托亞一定會想要從正麵反駁她,不過因為道路實在太狹窄,沒辦法跑到她麵前。羅傑無視托亞的抗議,接著說:


    “昨天晚上我去查閱記錄,希金斯有登記的隻有居住地。”


    “換句話說……”


    “有許可在「祈雨橋」那端蓋小房子。不過,卻沒有允許他飼養家畜和設立牧草地。雖然有提出申請,卻記錄這申請被駁回。”


    托亞邊鼓著腮幫子走著,邊從後方向羅傑提問:


    “為什麽?不是說這裏是村外偏僻的地方嗎?雖然交通不方便,不過這裏有很多沒在使用的土地吧?讓她做點什麽又沒關係。”


    “我也不知道駁回的理由,下這個決定的是父親。”


    “父親是嗎?可是,我覺得托亞說的不無道理。哥哥,我本身也並不認為父親會說出這種毫無道理的事情。”


    羅傑麵對兩位少年的指責,有點不耐煩地眯眯眼,但還是規矩地回答:


    “你們不用從我旁邊和身後這樣吱吱喳喳地問,我自己也有同樣的疑問。不過雖然想問父親,但他已經就寢,今天早上用完早餐後,他就出門去哈曆了。”


    愛德華驚訝地回問哥哥:


    “真的嗎?我都沒發現。”


    “因為你忙著丈量尺寸吧。臨近領主的定期會議要在哈曆舉行。雖然這是例行公務不算旅行,不過明天晚上之前都不會回來,聽說要明天晚上以後才會到家。”


    “……原來如此。羅傑哥哥。該不會你之所以要和我們一起來的原因,是打算要詢問希金斯這件事吧?”


    突然間煥然大悟的愛德華顯露出警戒心。


    “這麽熱衷於工作是很了不起啦,不過今天請以我們的工作為優先……”


    “囉嗦,這種小事我懂。今天隻要親眼驗證他擅自使用土地的證據就夠了。因為我必須先把事情向父親報告……愛德華,你以為我隻是單純拘泥小節的男人吧?”


    “……不,沒那回事。”


    “你說謊。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懂道理的。你以為我比你多活了多少年啊?你專心做你的工作,應該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想其他事情吧”


    “…………”


    “回答呢?”


    “…………我知道了。”


    “很好。”


    雖然一邊做著充滿怒氣的對話,兄弟兩人仍踩著同樣的步伐、同樣的步調、同樣的腳步,看著兩人的背影的托亞,和身邊的西瓦說起悄悄話:


    “愛特伍德先生,我問你喔,羅傑和愛德華是不是關係很差啊?”


    西瓦露出努力憋笑的表情輕聲說:“不是的。”


    “別看他們那樣,其實他們是在嬉鬧。應該說感情好到會吵架吧?”


    “喔,嗯——好像是我無法理解的世界”


    托亞想起上午菲莉西雅的話,邊想著格萊斯頓家的男生果然都很奇怪,邊和西瓦一起跟在依舊互相交談的兄弟身後……


    「祈雨橋」是座架於流水和緩的河川上的浮橋。希金斯的住家,就如他所描述在度過「祈雨橋」的不遠處。


    一行人走到用如廢棄木材般粗細和形狀都參差不齊的木頭,以及不完整的紅磚瓦蓋成的簡陋房屋前,在大門外四處張望的希金斯鬆了一口氣地跑過來。


    “您真的來了呢!謝謝您,小少爺。請進來吧,我把太太和小寶寶都帶回來了。嶽母也來了,原本就很狹窄的房子變得比往常還要窄了……總之,請吧。”


    他大概一直在門外等待吧,希金斯牽起愛德華的手就把他往屋內請。


    “……哥哥,拜托請你了解各自的立場。”


    “囉嗦。”


    “我隻是在學校平日的哥哥啊。”


    愛德華趁忙亂之中回嘴,稍感暢快後便走進屋內。


    小屋內意外地整理得讓人覺得舒服。


    屋子雖小卻還是有兩個窗戶,將破裂的玻璃完美地接合鑲上。


    老舊到都是毛邊的地板上鋪著牛皮革,甚至設有用石頭堆起的暖爐。


    房屋中央有手工製作的木桌和長椅,長椅上有以為年約五十歲的女性,以及以為年紀尚輕但神情十分憔悴的女性並肩坐著。年長的女性緊緊抱住並支撐那位沮喪的年輕女性的身體。


    “這位是我的太太瑪莉,旁邊是我嶽母。”


    不用希金斯介紹,也能推敲處兩人的關係。愛德華走到兩位女性麵前。


    母親憂鬱地低下頭,瑪莉眼神如死魚一般,呆滯地抬頭看著愛德華白皙的臉蛋。


    “喂,瑪莉。這一位是格萊斯頓家的小少爺。他在倫托拉當私家偵探,今天可是為了我們的寶寶而來的喔。”


    希金斯在神情呆滯的太太耳邊這麽說完,瑪莉就突然彈跳起身。正以為她的眼神再次恢複生氣的下個瞬間,她就頹然的在愛德華麵前倒下,緊緊抱著他的雙腿。


    “嗚哇……”


    “愛德華少爺!”


    “沒事……沒關係,你退下。”


    雖然愛德華不禁發出訝異聲,但還是舉起單手,製止擔心地想要上前的西瓦,並屈下上身安慰那可憐的女性。


    “女士,請冷靜……”


    “我拜托你,小少爺!”


    充滿血絲的眼睛凝視著愛德華。瑪莉用從她那消瘦無肉的身體想象不到的巨大力量,緊緊抱住愛德華,以沙啞的聲音哭訴:


    “請幫我找到我們的安潔莉卡!那個……那個不是她。那個好可怕、好惡心……!”


    “…………”


    托亞倒抽一口氣、


    「在自己的肚子裏經過長時間的成長,再忍痛生下的孩子,如果發現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是多麽痛苦啊。」


    數小時前菲莉西雅的話語,和現在眼前的狀況重疊在一起。


    喊著我的孩子好可怕、好惡心,近幾瘋狂狀態的母親的悲哀,都不禁僵住了臉。


    “請冷靜,我們就是為了調查這事才來的。”


    “那你麽去看看,看看那個……那個嬰兒!那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安潔莉卡!”


    瑪莉的尖叫聲,響徹狹窄的屋內。聽到這幾乎要震破耳膜般的歇斯底裏喊叫聲,羅傑明顯地皺起眉頭,托亞也不禁向後退。


    “……沒事吧?”


    西瓦自然地扶住因不穩而向後退的托亞。因為有種想要接觸他人溫暖的感覺,因此托亞就這樣靠著西瓦。


    愛德華接希金斯的力量一同扶起瑪莉,將陷入激烈混亂狀態的她委托母親照顧。


    瑪莉不斷用細小的聲音說著“幫幫我”,哭倒在母親的胸口。愛德華低聲詢問希金斯:


    “看這樣子,你太太現在根本沒辦法回答。總之,先讓我們看看那個小嬰兒好嗎?”


    “好,就在隔壁寢室……我讓她睡在安潔莉卡不見之前睡的那張床。瑪莉一看到嬰兒就變得怪怪的,我今天也是分批把她們帶回來的。”


    “是嗎……那麽,就把太太交給母親,我們去隔壁寢室吧。”


    “那,小少爺、各位,這邊請。”


    希金斯擔心地看著抽泣的太太,一邊打開寢室的門。


    愛德華帶頭,接著是被西瓦輕輕支撐背部的托亞走在身後。羅傑雖然感覺有點不快,但還是一起行動。


    “…………”


    那是一張大床,旁邊加放一張小嬰兒床就快被塞滿的窄小寢室。才剛剛進房間一步,托亞就感覺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氣息。


    (咦……?好像有點奇怪……)


    少年感受到一股和剛剛看到精神錯亂的瑪莉完全不同的壓力,當場嚇呆不動。


    (這個感覺……該不會、該不會是……


    )


    愛德華沒有察覺到托亞的異樣,和希金斯一起接近嬰兒床。


    “她就是安潔莉卡,很可愛的小寶寶吧?到底那裏可怕……”


    希金斯疼愛的用雙手從嬰兒床內,抱起安穩睡著的寶寶讓愛德華看。


    “……的確……怎麽看都是個幫嘟嘟的寶寶……”


    愛德華困惑的低喃。


    白皙的肌膚、可愛的四肢,以及惹人憐愛的五官,怎麽看都不覺得有地方可以用恐怖或惡心的字眼形容。


    “嗯,愛德華,果然是因為太太有心裏上的疾病……”


    就在羅傑滿臉驚訝地如此斷定時,一行人突然嚇了一跳。


    剛剛呆呆杵地在那裏的托亞,突然大叫:“不可以!”


    “托亞先生!?”


    托亞烏黑的眼睛,竟然變成銀色,散發淡淡的光芒。


    “托亞,你的眼睛……”


    托亞一把推開想要詢問到底怎麽回事的羅傑,快步走向希金斯。


    “放下那個孩子!”


    托亞這麽怒吼後,邊粗暴地從父親手上把小寶寶奪下。


    “哇啊!你、你做什麽!”


    托亞不顧一旁驚訝的父親,用兩手抓住小寶寶的身體,粗暴地晃動。羅傑和西瓦都因此臉色大變。


    “托亞,你在做什麽?連你都不正常了嗎?”


    “托亞先生,請冷靜。”


    不過,兩人的呼喊似乎沒有傳進托亞耳裏。眼前的少年好像被什麽給附身了異樣,激烈地搖晃小寶寶。


    小寶寶那還無法自己支撐的頭部,幾乎快要被搖斷了。


    “住手!你想對我的安潔莉卡做什麽!”


    父親抓住托亞,想把小寶寶搶回來。不過,愛德華用自己的身體阻止想這麽做的希金斯。


    “等等!”


    “請放開我,少爺!在這樣下去,安潔莉卡會被這個小鬼殺掉!”


    不過愛德華用手上的手杖,從後方架住希金斯,絲毫不放鬆握住手杖的手。


    “愛德華,你在做什麽……”


    愛德華用尖銳的聲音對目瞪口呆的羅傑說:


    “托亞的眼睛顏色變了……說不定,這不是真的“小寶寶”。”


    “你說什麽!?”


    愛德華用盡全身力氣壓製拚了命掙紮的希金斯,他用帶有威嚴的聲音這麽說:


    “托亞!揭發那個家夥的真麵目!!”


    托亞沒有說話回答,而是高舉小寶寶。


    接著……


    “露出……真麵目吧!!”


    她一鼓作氣將可愛的小寶寶往地上摔。


    “啊啊!”


    希金斯和羅傑都預想到接下來的慘劇,緊緊閉上眼睛,把臉別向一邊。


    “張開眼睛,看看被托亞揭發真麵目的“東西”。快!”


    “…………咦……”


    首先是羅傑,接下來是希金斯,兩人都十分害怕地張開眼睛。不過一張開,兩人的眼睛就瞪大地幾乎要撕裂,張大這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地板上苦悶地不斷翻滾的,並不是剛剛那個可愛的小寶寶。


    那是一點也不像嬰兒的惡心褐色物體。小到不自然的頭部,想棒子一樣又細又短的手腳,還有滿是皺紋以及裂縫的肥胖身軀……


    臉部的眼睛、鼻子以及嘴巴的部分雖然有裂縫,但是裏麵什麽也沒有。全身大小和一般嬰兒差不多,但身體卻更加柔軟。


    “這……這到底是?”


    聽到希金斯努力從喉嚨擠出聲音這麽詢問,呼吸急躁的托亞,隻回答一句話:


    “是……魔物。”


    少年臉色蒼白,纖細的嬌小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雖然用遺傳自母親的眼睛揭發小寶寶的真麵目,不過他也因此被魔物妖氣襲擊而受了點衝擊,


    “呼……”


    連站起來都很勉強的托亞雙腳一軟,就在少年差點倒在地上那一刻,西瓦抱住了他。


    “原來瑪莉說的是真的……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東西?我的安潔莉卡到底在哪裏……”


    由於打擊過大,希金斯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這個時候,寢室緊閉著的們,啪嗒一聲的被打開。


    “呀啊啊啊啊啊!”


    高亢的慘叫,撕裂了室內凍結的空氣。


    聽到室內的騷動,甩開母親製止衝進房間的瑪莉,看到倒在地上的魔物。


    “糟糕!”


    愛德華輕嘖一聲。


    趁一行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瑪莉身上的時候,在地上滾動的魔物迅速站了起來。


    用那又短又細的雙腳站立起來的魔物,就在擺出防備姿態的一行人麵前高高地跳了起來,飛向寢室唯一的小窗戶,


    咯嚓!


    魔物直接撞破窗戶,跑到室外。


    “他跑了,愛德華!”


    羅傑貼在破裂的窗戶向外看,並用緊張的聲音喊叫。但是窗戶太小,普通人沒辦法從那扇窗戶跳出去。


    魔物用著好像在跳舞的怪異動作泵跑,朝著小屋後方遼闊的牧草地逃逸。


    愛德華沒有半分猶豫。


    “西瓦,這裏拜托你了。哥哥,我們去追那家夥!”


    “知、知道了!”


    格萊斯頓兄弟留下坐在地板上的脫呀。以及照顧少年的西瓦,無視因眼前不可思議的景象而全身凍結的希金斯,跑過不斷發出尖叫的兩位女士身邊,朝屋外奔去。


    “愛德華,那家夥往牧草地逃了。望著而走!”


    羅傑想起從寢室窗戶看到的魔物逃逸路線,引導弟弟前進。


    “不愧是哥哥,看得真仔細。”


    “別小看我,我可沒有白白比你多活這些年。”


    “原來如此,「醬是老的辣」嘛?”


    “「薑是老的辣」才對!”


    雖然兩人依舊互相鬥嘴,但是還是避開悠閑吃草的羊群,在魔物後方全力追趕。


    好不容易,終於在前方看到跳躍著邊速逃逸的魔物的嬌小身影。魔物進入了前方的森林,兩人也毫不遲疑地分別從不同的小道進入森林。


    雖然衣服被樹枝給勾破,腳被生長出來的樹根絆倒,兄弟倆還是一點也不退縮的繼續追趕。


    “媽的,絕對不可以讓他跑了!”


    羅傑發出平常的他絕對不可能發出的粗野聲音,愛德華也呼吸紊亂地指著前方。


    “你看,哥哥,是盡頭,那家夥沒路走了。”


    “喔!”


    彎曲的小路被前方的絕壁阻斷。


    可以把魔物逼到絕境。就在羅傑和愛德華這麽確信的時候……


    “啊!”


    “什麽……”


    兩人訝異的瞪大眼睛。


    嬌小的魔物奮力一跳,並在即將撞上山壁的那一瞬間,發出不可思議的青色光芒,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什麽……!?發生了什麽事?”


    羅傑因呼吸急促導致肩膀不斷上下起伏,但還是翻找左右的草叢,尋找魔物的身影。


    “不在那邊啦,哥哥。那家夥的確撞上這個山壁後消失了。”


    愛德華因喘息而說話斷斷續續,並觸摸裸露的岩石。


    “不可能……怎麽會有這種事,那是不可能的……”


    “以人類的道理來說是不可能,但是這道理可不適用於魔物身上。”


    “混蛋,意思就是跟丟了嗎?”


    “恩,完全跟丟了。”


    “…………”


    年齡差距甚大的兩兄弟互相對看,彼此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絕望。接著,頭和肩膀也因失望而


    同時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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