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emailprotected]</a>泉川生徒會


    西方大國安葛雷的首都倫托拉。


    位於平民區一角,佛格斯街二十五號的小出租公寓,被久違了一周的熱鬧空氣籠罩。


    因為在這間出租公寓二樓經營偵探事務所的新手偵探愛德華·h·格萊斯頓,當天下午由故鄉馬佛德返抵公寓了。


    不用說,事務所裏熟悉的麵孔們……打從他出生便擔任守護者一職,現在則是偵探助手兼管家,年紀二十八歲的西瓦·愛特伍德,以及和愛德華相差兩歲的十七歲少年,擔任實習偵探助手的托亞·赤星也隨同愛德華一起回來了。


    「雖然狹窄卻令人懷念的小窩,對吧。」


    被夕陽染上一片橘紅的室內,愛德華劃燃火柴,點亮燈火。現在這個時間,正好是窗外的點燈夫以及助手在路上行走,依序點燃街角瓦斯燈的時刻。


    灰色的街道陷入黑暗中,瓦斯燈朦朧地照亮石板路……倫托拉最美的時刻,即將到來。


    比這景象更美的是,愛德華那頭映照在柔和燈光下的波浪卷發。


    雖然愛德華從小就可愛到讓人誤以為是女生或人偶,但十九歲的現在,身材雖纖瘦卻已具有男性的健壯體格,從這個角度看來實在不像是女性。話雖如此,這個青年的五官卻美得過了頭。


    有著陽光般耀眼金發襯托的白皙臉蛋上,一對明亮的藍色瞳孔閃耀著光輝,任誰看了都會聯想到晴朗無雲的天空。不論是直挺的鼻梁,或是雖緊閉卻總是綻放微笑的嘴唇,再沒有比這些更符合秀麗這形容詞的容貌了吧。


    不過,雖然他擁有連女性都嫉妒的美貌,但愛德華不隻不將這優勢當做武器,甚至根本不因此驕傲自大。


    他將發型交給理發店處理,服裝挑選交給西瓦負責,似乎隻要保持整潔就滿足了。


    今天一如往常,愛德華穿著西瓦早晨整齊擺放在枕邊的服裝,環顧室內,思考著接下來該做什麽好。


    ……咚。


    「喔?」


    聽到那漸漸爬上樓梯,比往常還要沉重的腳步聲,他放下火柴往房門走去。打開門後,愛德華看到抱著圓桌的托亞,正吃力地爬著樓梯。


    對以十七歲來說身材嬌小柔弱的托亞而言,這是相當吃力的苦差事。而且,因為樓梯踏階的深度突然變窄,讓他顯得步履蹣跚。


    「小心一點喔,別讓桌角撞到樓梯扶手。」


    「我知道啦。別說了,快把門……」


    「沒問題,我幫你按著,就這樣進來吧。」


    「謝羅!」


    托亞為了避魚讓桌子撞到門框,背對房內倒退著進入。他就這樣抱著桌子後退到房間中央再轉換方向,將搬來的桌子擺在那張平常三人用餐及用茶的桌子旁。


    托亞滿足地看著高度、大小皆相仿的兩張桌子,用襯衫的袖口擦拭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馬紹爾小姐說這張桌子的大小應該會很合適,所以才借給我們的,她說的還真準。」


    「這是唯有打掃過這亂七八糟的房間的人才會有的觀察力吧……真佩服她,在我們不在家的這段期間,競然把房間整理得這麽幹淨。」


    愛德華佩服地環顧四周。


    他從學校畢業後,立刻來到倫托拉,創立偵探事務所。


    雖然愛德華是貴族階級,卻沒接受老家的援助,因此工作還不能稱得上已經上軌道的現在,手頭並不寬裕。


    所以也沒有能力將住家和工作場所分開。於是他們現在租的公寓其中一個房間,就被用來當事務所兼客廳兼餐廳了。


    即使西瓦能幹又喜愛幹淨,但光是和愛德華一起工作,就讓他忙到沒辦法連房裏的細微處都一一打掃幹淨。再加上生活和工作上需要的東西都塞在同一間房內,就算講客套話也很難說這是一間整潔的房間。


    因此公寓房東海麗葉·馬紹爾,在三人一同前往愛德華老家的期間,徹底執行大掃除。各樣家俱都變得閃閃發亮,地毯恢複如新品般的顏色,所有窗戶都被擦拭得很幹淨,散亂四處的書本也全都整齊地歸回書架上。


    「全都亮晶晶的呢,沒有一處遺漏。對了,花呢?」


    「我有買來啊。這種日子,就算是住著幾個光棍的房間也該用花朵裝飾一下吧。」


    愛德華說完,指向壁爐台。


    在托亞完成的帆船模型旁,現在擺放著插有可愛花朵的花瓶。這些花是愛德華剛買來的。


    倫托拉四處都有露天市場,市場裏除了食材之外,也可以買到布枓或花。愛德華大概是向在那種市場沿街叫賣兜售花朵的賣花少女買的吧。


    「喔,很漂亮嘛。光是多了花,房間的氣氛就開朗許多呢。要不要平常也擺?」


    「說的也是。在老家,媽媽的確會在四處擺飾花朵,那感覺真的很棒呢。」


    「對呀、對呀。光是有花就可以讓心情緩和下來,委托人說不定也會開心喔。」


    「恩,這算是促進業績的一種努力吧。裝飾花朵這種程度的奢侈,就算是貧窮的偵探事務所也可以容許。記得以後要定時更換新鮮花朵吧。」


    愛德華邊將從西瓦房間拿來的桌巾鋪在兩張桌子上,邊問托亞:


    「對了,西瓦人呢?」


    「一直窩在廚房裏,好像在幫忙做菜呢。」


    「好像?你不是一直在樓下嗎?剛剛到底都在幹嘛?」


    「我負責做廚房以外的工作。譬如洗衣服、擦拭餐具、燙衣服之類的。」


    「是喔?平常不是都泡在廚房偷吃東西或先嚐味道的嗎?」


    「因為這是他和馬紹爾小姐兩人獨處的絕佳機會,所以我特意不去打擾呀。如果有我在旁邊,兩人就會用超乎必要的冷淡態度相處。」


    托亞正經地這麽說,愛德華也理解地點頭。


    西瓦被任命擔任愛德華的守護者,是在……九歲的時候,連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的年齡。


    從那之後滿腦子都以養育愛德華為第一的西瓦,總是把自己擺在第二位。雖然品行誠實讓他交到很多朋友,但很可惜的是,應該要分配於戀愛的時間,幾乎全都為了愛德華而消耗掉,因此他對於戀愛似乎十分生疏。


    這間出租公寓的女主人,也就是同齡的海麗葉,讓這樣的他懷有淡淡的情愫。


    結婚半年就喪夫的海麗葉,是位凡事恭敬有禮又嫻靜的女性。雖然對任何人都很溫柔,但也不會對任何人有特別待遇。雖然她很少提到過去的事,但是內心一定藏著對亡夫的無限恩念吧。


    不過,最近她似乎多少開始意識到西瓦是異性。愛德華和托亞都為兩人加油,並靜靜地守護著他們。


    「好,這樣房間就準備好了……啊,對了。馬紹爾小姐說酒不夠了,要我去諾伊斯的店買。我不知道什麽酒好,陪我一起去吧。」


    「恩,好啊。那麽,就以不構成電燈泡的程度去廚房看看,順便問問還有沒有缺其他什麽東西吧?」


    「恩,就這麽辦吧。」


    「趕快出門吧。再不快一點,店就要關羅。」


    愛德華拿下掛在牆上掛勾的外衣後套上。


    雖然已經邁入七月,但這裏是即使夏天也涼颼颼的倫托拉,太陽大到讓人冒汗的日子屈指可數。夕陽西沉後氣溫會驟降,因此外衣是必需品。


    「廚房傳來好香的味道,餐點一定很快就會煮好了吧?」


    「說的也是……咦?」


    從帽架上取下愛用手杖的愛德華,突然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恩?怎麽了?」


    「不……沒事,走吧。」


    立刻想通的愛德華,等到離開公寓後才開始對滿


    臉驚訝的托亞說明:


    「你知道帽架上,除了我常用的這把手杖之外,還掛著另外一根手杖嗎?」


    托亞立刻點頭。


    「恩。就是那支有銀製手把,外觀很漂亮的手杖吧?可是我從沒看你用過。」


    「那是我十七歲的生日時,大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說的大哥是亨利吧?」


    「沒錯。當時他說差不多是我該學習紳士舉止的年紀了。不過依照慣例,羅傑哥哥則抱怨根本還不到讓我拿這麽高貴的物品的時候。」


    「啊哈哈,羅傑不管怎樣都要先抱怨一下吧。」


    托亞想起在老家看過好幾次羅傑嘮叨愛德華的景象,噗嗤笑了出來。愛德華也苦笑點頭。


    「那個人從以前就是那樣。不過,根據西瓦的說法,那個嘮叨癖是反向的溺愛。」


    「啥?溺愛?」


    一回想起羅傑那和溺愛這個字眼差了十萬八千裏的神經質表情以及冷淡口吻,托亞突然說不出話來。


    「我是年齡和他們相差很多的小兒子吧?因為知道大家一定會無條件地疼愛我,所以他認為自己必須要嚴格地教導我,聽說他在我出生後立刻這麽下定決心呢。他似乎很擔心如果不這麽做,我可能會被養成一個任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因此他以哥哥的身分接下扮黑臉的工作……不過,這是西瓦說的,我沒問過他本人。我個人認為,那種個性有一半是他天生的。」


    「麵對剛出生的嬰兒,那個人就想到這個地步了喔?」


    愛德華輕輕聳肩回應:


    「他就是這種人。不管什麽事都會先推想出最壞的結果,然後拚命思考不讓事情往那兒發展的方法。」


    「……我說啊,那樣想的確也很重要,不過羅傑他大多都是杞人憂天不是嗎?」


    「你說的完全沒錯。雖然我覺得這是種很吃虧的生活態度,不過誰叫他的個性就是那樣,所以也沒辦法羅。還有,這次回老家更加深了我的想法呢。我大哥亨利大方到離譜,所以負責輔佐的羅傑個性神經質又過度細心,說不定還正好呢。」


    「啊,原來如此。兩個人加起來除以二就變成正常人了是吧?」


    就是這個意思。所謂的組織,是要網羅到能彼此互補的人才後,才能真正順利運作哪。兩位哥哥就是那樣互相幫助,守護領地的吧……而我們也是。」


    「我們?啊,你是說這間偵探事務所?」


    愛德華笑咪咪地點頭。


    「正是如此。我負責思考、西瓦負責安排、而你負責行動。三個最適合這三種工作的人才聚集在一起。」


    托亞快步走在逐漸轉暗的街道,皺起他稚嫩的臉蛋。


    「你說的雖然沒錯,不過我總覺得有點不公平呢,尤其是我負責的部分。」


    「還好啦。組織本來就會伴隨不公平的待遇……我們離題了呢,我要說的是那支手杖的事。」


    愛德華輕描淡寫地帶過托亞的不滿,將話題拉回手杖上。


    「你說那把銀色的手杖?那把手杖怎麽了?」


    托亞嘟著嘴,直率地發問。


    「我剛剛發現那把手杖不在帽架上,所以一時有點慌張。畢竟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又不是便宜貨,所以到現在為止,我都因為覺得那手杖和我的身分不相襯而一直沒用它。要是那把手杖不見,那事情可大了呢。不過,後來我立刻想起來,我把它借給布魯克了。」


    「借給布魯克?那個人會拿手杖喔?」


    托亞歪頭思考。


    布魯克是愛德華在巴爾福校時代的同學艾文·布魯克。


    圓框眼鏡加上披頭散發是他的注冊商標,他從學生時代就傾心投入研究化學以及煉金術,是位不上課,隻愛窩在自己的寢室裏進行可疑實驗,不時還會引起騷動的問題學生,平常似乎還會引發有可能被開除學籍的爆炸事件。


    不過,幸好他有著和藹可親又爽快得令人無法討厭的個性,而且成績優秀超群,再加上和校內人望極高的愛德華是好友,讓他總算得以順利畢業,現在住在倫托拉市內一棟規模雖小,卻很氣派的房子裏。


    他獨自發明的紫色化學染料大受歡迎,獲得了莫大的財富。


    雖然如此,對裝扮自己毫無興趣的他,和學生時代一個樣,老穿著讓人不認為是貴族階級子弟的樸素服裝。在充滿珍稀物品的宅邸,和老管家兩人一起生活。


    那樣的艾文竟然會對手杖這種所謂紳士要帥用的道具有興趣這點,會讓托亞感到訝異也不是沒理由的。


    不過,愛德華的說明立刻解開了他的疑問。


    「因為不久前,我告訴他手杖是個挺有趣的東西。」


    「有趣?為什麽?」


    愛德華將愛用的手杖遞給像個小孩般,老是充滿疑問的托亞。


    「把握把轉下來看看。」


    「握把?這個可以拿下來喔?」


    接下手杖的托亞,興致勃勃地輕輕拉扯仿鴨頭的木雕握把。因為握把動也不動,所以他改成緩緩轉動握把。


    於是,握把出乎意料地,輕易地從手杖上卸了下來。


    「哇,拿下來了!還有這是怎麽回事,手杖裏麵竟然是空心的耶!難怪我接過來的時候感覺好輕呢。」


    托亞跑到瓦斯燈下,小心將深放在手杖內部中空處的東西拿出來。


    掉落在他手掌上的竟然是兩粒骰子,還有一把完全展開後長度相當長的折疊尺。


    「這……這是什麽啊?」


    愛德華走近錯愕的托亞身邊,臉上露出些微得意的表情。


    「是偵探用的東西。在現場有時必須測量很多東西的大小吧?遇到那種狀況,隻需要將這把尺從手杖裏拿出來,你不覺得挺棒的嗎?」


    「是啦,你說的是沒錯啦。不過,骰子不是偵探工作所必要的物品吧?」


    「不能那麽說喔。當事情束手無策的時候,仰賴女神的指示也是一種方法呀。」


    「……意思是,依照骰子的麵數,隨便決定接下來的行動嗎?」


    「才不是隨便呢,人類在擲骰子的時候可是很認真的。在內心深處覺得其實是想這麽做、或是應該這麽做,這些原本模糊不清的選擇,在那瞬間會清楚地浮現在腦海中。不管他人覺得多愚蠢,那時浮現的決定才是應該鼓起勇氣前進的道路……這是我的理論。」


    「是……這樣的嗎?」


    「是啊,骰子是迷惑時推自己一把的最佳武器啊。」


    托亞狐疑地看著若無其事斷言的愛德華。


    「什麽話從你嘴巴說出來都像是真的耶。」


    「那是當然的羅,因為我隻說真話啊。而且這骰子可以當做粉筆使用,它可以在堅硬的地麵或是岩石表麵劃線,真的是個很方便的物品呢。」


    「喔,是喔。」


    「……就像這樣,我一告訴布魯克手杖能不露破綻的隱藏秘密物品,他就突然有了興趣。他說如果他要拿手杖,希望可以訂做類似一直裝飾在我宿舍房間的那把漂亮手杖,所以之前他來的時候我就把手杖借給他了。」


    聽到這裏後,托亞終於露出了解的表情。


    「啊,原來是這樣喔。如果是布魯克,就算是重要的手杖也可以安心借給他吧。」


    十分尊敬艾文的托亞,閃爍著黑色瞳孔這麽說。愛德華一邊將手杖恢複原狀一邊回應:


    「嗯。基本上,他是個對有興趣的事會一絲不苟到誇張的家夥。除此之外的事,全都很隨便……對了,現在不是在這兒摸魚的時候,天真的開始黑了,諾伊斯老板有時候會偷懶提早歇業吧?不快點不行。」


    「對喔!那個,愛德華,我不


    想要喝紅酒,我想要喝在你家喝到的蘋果酒,那種酒好甜好好喝。諾伊斯的店裏也會有嗎?」


    「那是我們自家製的,我想應該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對了,說不定有賣附近村莊做的蘋果酒喔。」


    「真的嗎?好,有看到要買個兩瓶!」


    精神飽滿的少年說完,便在昏暗的夕陽下,毫不在意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衝了出去。


    「唉呀唉呀,跌倒了我可不管喔。」


    愛德華用看著年幼弟弟的溫柔眼神,看著年齡隻和自己差距兩歲的托亞背影……


    一個小時後。


    住在出租公寓的人們全都聚集在愛德華他們的房內。


    也就是愛德華、托亞、西瓦,加上公寓女主人海麗葉,以及三樓的房客碧玉。


    擁有明顯可看出是異國人種的褐色肌膚、茂盛黑發,以及美麗翠綠瞳色的碧玉,靠著幫人占卜過活。


    她的占卜似乎神準得可怕,因此顧客當中,不乏著名的政治家以及富商。


    而且,隻要炫耀一下她充滿異國風情的美貌以及出眾的身材,就會有數不清的有錢人願意當她的金主。隻要她想,生活要多奢華就可以多奢華,是個人人稱羨的人。


    雖然如此,她卻十分喜歡在這間出租公寓裏的愉快生活,完全沒打算離開這兒。


    「超豐盛的啦!這些全都是馬紹爾小姐和愛特伍德先生做的嗎?」


    看到擺滿兩張桌子的菜色,托亞發出感歎。海麗葉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點頭。


    「恩。因為格萊斯頓先生從老家帶了土產回來,所以我拚了命地發揮廚藝,愛特伍德先生也幫了我不少忙。」


    「沒、沒有啦,我幫的忙根本不算什麽!這全都是馬紹爾小姐用精湛的廚藝做出來的!」


    守護者的過度辯解讓愛德華覺得很怪,接著他將眼神移到碧玉身上開口:


    「其實……那些從老家拿回來的蔬菜、雞蛋還有香腸,全都不是我爸媽,而是我二哥送我的土產。」


    「哎呀,你說的二哥是羅傑?」


    「恩,就是那個一看到妳就墜入情網的可憐羅傑。我這個做弟弟的,深切地期望妳可以記得他。」


    碧玉聽了愛德華半真半假的玩笑後,將食指抵在深紅色的嘴唇上,臉上浮現妖豔的笑容。


    「我不會忘記他的喔,因為他是可愛的愛德華小少爺的哥哥呀。而且,羅傑有和愛德華不同的魅力呢。雖然愛擺架子又愛講道理,不過其實他有他堅持的部分,而且還很羞澀,是我身邊沒有的類型呢……放心吧,愛德華。我喜歡羅傑的程度,可能超乎你預期喔。」


    不管對誰都不謙虛的碧玉,對愛德華的哥哥,也舍棄姓氏直接稱呼名字。不過即使如此也不會讓人感到一丁點不快,大概是因為她那不可思議的魅力吧。


    愛德華用交雜安心和不安的微妙表情點頭。


    「……那太好了,他迷戀妳到可以聊妳的事情聊一整晚呢。妳把布魯克委托的東西送到我老家的時候,有在我家一起用早餐對吧?那時候妳稱讚說好吃的東西,他全都托我們帶回來。」


    「叫我們帶了一堆雞蛋,讓愛特伍德先生超辛苦的呢。又重,而且破了就糟糕了。」


    西瓦隻能「恩恩,是啊」地曖昧同意托亞說的話。


    「不過,因為都是剛下的,所以這些雞蛋很棒喔。我試著和菠菜一起做燉牛肉,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雖然用的是同樣的材料,但是廚藝和格萊斯頓先生老家的廚師不一樣,我實在有點擔心呢。」


    看著似乎真的很擔心而將手撐住臉頰的海麗葉,西瓦慌忙地說:


    「妳在說什麽啊?妳做的料理,不管什麽廚師都比不上呢。」


    愛德華和托亞也猛力點頭同意西瓦的話,碧玉拿起剛剛西瓦已拔栓的紅酒瓶。


    「妳的料理是我待在這兒的理由之一喔,愛麗葉……來,趁難得的佳肴還沒冷之前先幹杯吧。不過,該為了什麽幹杯才好呢?為了摯愛的偵探事務所的男孩們,平安無事歸來而幹杯?」


    碧玉一邊為大家的玻璃杯倒紅酒,一邊用沙啞有磁性的聲音這麽說。雖然有點口音,但聽起來反而更有魅力。


    托亞若無其事地在自己的杯子裏倒上蘋果酒,補充發言:


    「還有,我們在這還沒慶祝過吧,愛德華的十九歲生曰!」


    西瓦從碧玉手上接過酒瓶,邊將她的酒杯倒滿,邊朝海麗葉的方向偷瞄。


    「還有,感謝馬紹爾小姐把我們的房間打掃幹淨吧?」


    「大概就這樣羅。那麽……」


    一行人正舉起酒杯打算幹杯,愛德華卻出聲製止。


    「等等,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幹杯理由。」


    托亞眼睛瞪得和橡果一樣大地看著身旁的愛德華。


    「另外一個理由是什麽?」


    「……好像有個人,不打算讓我們祝福他今年生日快樂呢。我可不能就這樣放任事情過去。」


    愛德華湛藍色眼睛緊盯的對象是,打從自己出生就一直守護在身邊的守護者。


    「咦?」


    托亞發出驚訝的喊叫,和海麗葉以及碧玉互相對看。而主角西瓦則尷尬地垂下眉梢。


    「愛德華少爺,不用了……」


    「不用了,是嗎?開什麽玩笑。」


    愛德華展現鮮少表露的不悅,毫不客氣地說:


    「西瓦的生日是六月二十五日,和我隻差了五天。所以在我家,有時候一個禮拜內會舉行兩次慶生會,我從小就最期待這個了。今年剛好在老家過生日,我還以為難得又可以和家人一起慶祝他的生日……」


    聽到這兒後終於推敲出事情經過的托亞,「砰」地擊掌。


    「該不會因為愛德華的成人典禮逼近,所以就直接把自己的生日跳過了吧,愛特伍德先生。」


    西瓦露出極為困惑的表情,曖昧地搖頭。


    「為了準備成人典禮,宅邸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而且我們每個人手上也都有棘手的事件要處理。雖然老爺說即使如此也要幫我慶祝,不過我還是請他延期了。」


    「沒錯,你說的是延期,而不是說中止喔。還是,你要延期一整年,明年的生日要把兩年的份並作一次,好好大肆慶祝呢?」


    「……我沒那個意思……不過,反正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所以才更要趕快慶祝不是嗎?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不想讓老家的人,而是希望馬紹爾小姐祝福你所以才申請延期的呢。」


    「完、完、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海麗葉看到西瓦因愛德華的調侃臉紅到令人覺得有趣,因此悄悄地伸出援手。


    「就算愛特伍德先生沒那個意思,但是可以在我的這間出租公寓幫愛特伍德先生辦慶生會,我也覺得十分開心。對吧,碧玉?」


    碧玉也眯起翠綠色的瞳孔並點頭。


    「是啊。要是趁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就把西瓦的慶生會草草了事,那可不能簡單放過你們喔,愛德華小少爺……事情的結果是好的就夠了,對吧?來,那麽,為了慶祝以上這幾件事,大家一起幹杯吧。」


    一行人聽到碧玉的發言後舉起了酒杯。


    「也祝愛德華和西瓦生日快樂。年長了一歲,希望可以變成更棒的男人喔。」


    在碧玉之後,海麗葉露出溫柔的笑容接著說:


    「格萊斯頓偵探事務所的所有人能平安無事歸來,比什麽都重要。」


    「……恩——感謝馬紹爾小姐幫這個房間大掃除,並準備了豐盛的大餐。」


    托亞看到用拘謹過頭的態度表達內心謝意的西瓦,邊嗤嗤笑邊接著說:


    「還有,也得感謝羅傑讓我們帶這麽多土產回來呢!」


    愛德華聽完一瞬間浮現苦笑,不過立刻想起自己身處必須做收尾的立場,便立刻站起身來,展現他良家子弟的態度,充滿氣勢地開始做結語:


    「最後,感謝我們今晚能在這間出租公寓,圍著這張桌子相聚,並祝福大家的健康以及幸福……幹杯!」


    愛德華用響亮的聲音這麽說,並舉起酒杯。大家也跟著覆誦並幹杯,用酒杯相互觸碰對方的酒杯。


    雖然在上流階級嚴禁這種會損傷酒杯的行為,不過這裏是平民區。連身為貴族子弟的愛德華,也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酒杯輕敲大家的酒杯。


    「好啦,開動吧!雖然愛德華家的飯也很好吃,不過總覺得有種裝腔作勢的氣氛,害得我肩膀超緊繃的。」


    托亞立刻伸手拿起最愛的魚派。食材選的是經過熏製,即使是夏季也可以保存很久的白肉魚,柔和的牛奶味醬汁更增添了獨特的風味。


    西瓦一邊將代替前菜的燉牛肉分盛到女性們以及愛德華的盤子上,邊對托亞微笑。


    「不過你的餐桌禮儀表現得可圈可點呀。」


    「那是因為想到不可以丟愛德華的臉,我可是很努力的耶!不過吃飯還是輕鬆一點吃才好。」


    這麽解釋的黑發少年,張大了嘴並將裏頭塞滿派,這不雅的動作他在格萊斯頓家一次也沒做過。海麗葉也開心地看著滿臉笑容說「恩,好吃」的托亞。


    老麵孔再次聚集在一塊兒,度過快樂且和平的時光。


    談論著故鄉的故事,在溫暖燈光的照射下,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那是個安靜又幸福的夜晚。


    不過,那時愛德華他們根本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將有一段過去從沒體驗過的動蕩日子正等待著他們……


    隔天早晨,十點過後。


    因為旅行的舟車勞頓而睡過頭的一行人,這時終於吃完了延誤許久的早餐。


    西瓦拿起熱水瓶確認瓶中是否還有水後,詢問兩位少年:


    「茶還要續杯嗎?」


    「不,我夠了。要是再繼續吃下去,我看我又會回去睡回籠覺。」


    「我也很撐了,吃飽羅!」


    托亞一從座位上站起來,就勤奮地開始收拾餐具。


    三人的共同生活已完全上了軌道。他們之間,不知何時開始漸漸區分出各自的工作職責。


    用餐後,收拾餐具並送回樓下是托亞的工作。將餐具送回樓下時,托亞大多會順便幫忙洗衣服或是購物這類家事。


    托亞加入這住宿公寓的房客陣營時,愛德華要求海麗葉多收一人份的住宿費。但是海麗葉除了餐費之外一概不收。


    出乎意料頑固的她表示,反正打掃和洗衣服都是順道一起做,所以無所謂。


    因此托亞隻要事務所沒事的時候,就會努力幫忙海麗葉做家事。


    「喂,愛德華,今天要幹嘛?有新的工作上門嗎?」


    愛德華站起身來,邊伸大懶腰邊打哈欠地說:


    「真摸口龍……」


    「啥?」


    「我是說怎麽可能啦,閑可是我們事務所的優點呢。」


    「閑不能當作優點吧。」


    「你亂說什麽。有許多可以隨意使用的時間,可是很棒的呢。」


    「……如果收入也很多,那就好了。」


    西瓦稍微挖苦了一下愛德華,便動手清理桌上的麵包屑。這些麵包屑是每天來窗邊的麻雀們的飼料。


    「那部分我計劃在不久的將來慢慢充實,對吧……恩?」


    正當愛德華打算回嘴的時候傳來敲門聲,海麗葉把頭探了進來。


    「那個,抱歉打擾各位,樓下有客人。」


    愛德華發現海麗葉表情異常開心,讓他歪頭陷入思考。


    「有客人嗎?今天應該沒有委托人要來才對……我說的沒錯吧,西瓦?」


    「是的。馬紹爾小姐,妳說的客人是……?」


    邊體葉的笑容越來越燦爛地回答。


    「對方說是新到任的倫托拉市警。似乎是想來和大家打聲招呼,要讓他上來嗎?」


    海麗葉說完後,似乎無法克製地掩著嘴笑了出來。看到她莫名其妙的舉動,三人相互對看。


    「新到任的倫托拉市警……那就是刑警羅?是和普萊斯一樣的人羅?為什麽那種家夥要特別來偵探事務所打招呼?而且,為什麽馬紹爾小姐要笑成那樣?」


    托亞的疑問也是愛德華和西瓦的疑問。在驚訝不已的三人視線下,海麗葉用著對凡事都很拘謹的她來說,音調有點過於高亢的聲音說:


    「因為,這客人實在太棒了嘛,可以讓他上來吧?」


    「……好,那就麻煩妳了。」


    愛德華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總之先點頭答應。


    「我馬上把客人帶來。」


    用開朗笑容點頭的海麗葉,先行離開房間,呼叫似乎在樓下等待的客人。


    跑上階梯的腳步聲,異常地輕柔。


    沒多久,出現在門口的身影……競然是位仍幼小的少年。


    「!」


    少年在因意外訪客而說不出話來的三人麵前,拿下頭上那頂沒有帽緣,具快遞員風格的帽子,像個有安裝彈簧的人偶般敬禮。


    有點卷翹的紅發隨著身體的擺動而搖晃。


    就在啞口無言的一行人前抬起頭來的少年,原本應該白皙的臉龐變得像蘋果一樣通紅,並用清澈幹淨的聲音開口說話:


    「我是麥卡·佛羅斯特,今年八歲!我因為當、當、當、當上倫托拉市警,所以來打聲招呼,還有……咦……怎麽說?前來、來、掰一下。」


    「……突然說什麽掰,你才剛上任就要說掰掰上天堂了喔?恩……你叫麥卡對吧。」


    愛德華覺得眼前的狀況十分有趣,他努力忍住不笑出來,冷靜地吐槽。害得叫做麥卡的少年臉變得更加通紅,雙手開始慌張地胡亂揮舞。


    「咦、咦?不是掰,是……是……」


    「你是不是打算要說前來拜訪?」


    「啊,對,就是那個!前來……前來拜訪!」


    「讓您這麽多禮真是惶恐……請坐這裏。」


    雖然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分,不過對方隻是年幼的少年。西瓦立刻站了起來,將自己的座位讓給麥卡。


    不過麥卡卻一動也不動,毫無打算在椅子上坐下。


    「執、執勤中,不可以做那種事!」


    穿著雖不高級、顏色卻很幹淨的紅色外套及短褲的少年,用著拘謹的口吻以及緊張的神情繼續這麽說:


    「這間偵探事務所的人,雖然隻是民間人士,卻毫不吝惜地幫助助理巡宮大人!非常……怎麽說呢,非常了不起!」


    「喔……喔……受到您的稱讚是我的光榮,不過……」


    被還如此年幼的少年畢恭畢敬地褒獎,連愛德華也一時回應得不太順暢。


    「等等喔,這家夥剛剛說了助理巡官大人吧?該不會是……」


    就在托亞板起臉孔時,樓下的海麗葉發出訝異的叫聲,隨後,便傳來一陣跑,上樓梯的慌亂腳步聲。


    (插圖:edward_05_fmp_015)


    用必要以上的力氣磅地一聲把門用力打開,並進入房內的是和三人內心猜想相同的人物……


    凱文·普萊斯助理巡官。


    雖然他沒穿著那件已成為注冊商標的破舊大衣,不過一身穿了好幾天沒換而發皺的西裝依舊沒變。


    「打擾羅!金毛的還有同夥!」


    看來他是跑來的。普萊斯


    一麵喘氣,一麵突然冒出根本不像是在打招呼的粗魯語句。


    在擔任地方警察的時候,得到還是學生的愛德華之助才得以解決事件的他,功績受到上級認可,終於在半年前左右,如願被調職為憧憬已久的倫托拉市警。


    因為這層緣故,普萊斯對愛德華似乎抱持混雜著敵對意識以及友情的複雜情緒,所以怎麽也沒辦法用老實的態度和愛德華相處。


    「……看你一大早就這麽有精神比什麽都開心呢,普萊斯刑警。那個小朋友,是你的……?」


    普萊斯不讓語氣有點不耐煩的愛德華把話說完,迅速定向麥卡,朝他頭上揍了一拳……不過出手時克製了不少力道。


    「好痛。」


    「喂,麥卡!我不是常說要你別一個人亂跑嗎!」


    突然被揍又被罵,少年剛剛充滿幹勁的樣子瞬間消失,整個人沮喪了起來。


    「抱、抱歉,普萊斯先生?可是我想讓你看到我就算一個人也可以好好打招呼。」


    「那種事不用讓我看到啦!你還是個小鬼頭,乖乖讓我介紹就好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托亞實在看不下去把嬌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且不斷道歉的麥卡,用尖銳的聲音開口說話:


    「喂,大叔,幹嘛對小孩子講話這麽大聲,一點都不成熟。」


    聽到托亞這麽說,麥卡在普萊斯開口回嘴前,勇敢地護著普萊斯。


    「不是那樣,是我不該擅自行動,被罵是理所當然的。」


    「唔……」


    既然被罵的當事人都這麽說了,托亞也隻好閉嘴。看到此景的愛德華,滿懷興趣地看著麥卡和普萊斯。


    「萊斯,我們才隻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麥卡。佛羅斯特,今年八歲,以及他剛當上倫托拉市警而已呢。在罵他之前,可以請你先好好為我們介紹嗎?」


    「恩……說、說的也是。」


    普萊斯有些不好意思地幹咳幾聲,將厚實粗糙的手放在麥卡嬌小的肩膀上。


    「上禮拜開始,這位麥卡變成我的跑腿,今後可能會因為幫我辦事的關係來這裏吧。我隻是先帶他來這邊露個臉,讓大家認識一下罷了。特地來的。」


    不知為何普萊斯特別強調最後一句話,態度粗魯地命令以充滿興奮眼神看著自己的少年?


    「給我去樓下,也和房東小姐好好打招呼,順便幫忙做事。她好像要端茶來。」


    「了解了!」


    少年似乎很開心被普萊斯命令。他充滿幹勁地回答,接著像子彈般地快步跑出房間。


    「真是的,得讓他學會稍微冷靜一點。」


    愛德華泛起有點壞心的笑容開口詢問一邊搔著頭、一邊看著嬌小身影離開房間的普萊斯:


    「真可愛的小跑腿呢。我還以為是你的小孩呢,畢競發色一樣。」


    「別、別亂說。我還單身,而且可是警察耶,怎麽能做出未婚生子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普萊斯連忙否定這不名譽的疑惑,調整讓肩膀上下起伏的急促呼吸,把原本要讓麥卡坐的那張椅子拉近,一屁股坐了下來。


    「……那家夥和我一樣。」


    托亞滿臉好奇地從桌子對側將身體傾向普萊斯。


    「你說的一樣是?」


    「兩個禮拜前的深夜,那家夥的家人慘遭強盜殺害。雙親和三歲的妹妹在他眼前被殺。要是我再晚個三十秒到,那家夥也會變成一具倒在地上的屍體吧。」


    西瓦痛心地蹙緊溫柔的眉頭。


    「那麽,普萊斯刑警是麥卡的救命恩人羅。」


    普萊斯聽了,滿臉嚴肅地撥起流海。


    「大家都這麽說。那家夥自己也這麽認為,但是反過來想,如果我早一分鍾趕到,說不定我可以多救一個人,那家夥就不用落得舉目無親了。……一回想起那天的行動,就可以發現有多少被浪費的一分鍾,讓我實在後悔得不得了。」


    他那壓抑心中無比懊悔的聲音,讓三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普萊斯雖然個性急躁又欠考慮,不過卻有強烈的正義感,是個盡忠職守的人。這一點愛德華比誰都清楚。


    而且,普萊斯自己也有年幼時家人被強盜殺害的過去。


    他想要防止這種因貧困引發的犯罪,不想讓孩子們遭受和自己同樣的境遇。但和這種想法背道而馳的事件就發生在自己眼前,因此他會感到有責任也不是沒理由的。


    愛德華開口提出疑問,打破了籠罩房內的沉默氣氛。


    「所以,你要收養那個孩子?」


    普萊斯鬱悶地點頭回答:


    「麥卡的母親臨終前還抱著那家夥保護他。看到全身沾滿母親的血站在那兒的他,我想起過去的自己……雖然隻是撿回這個和我境遇相似的小鬼,不過總覺得他每天都體驗著類似我以前曾體驗過的慘痛遭遇。我知道這隻是自我滿足,但我實在沒辦法就這樣把他交給其他人而離開。」


    「可是,讓那麽小的孩子擔任警察的工作……」


    被愛德華投以責備的視線,普萊斯不舒服地轉動那壯碩的肩膀。


    「我有什麽辦法,沒聽到他本人誇口說要做嗎?」


    「啊……那,是麥卡說要在你手下工作的嗎?痛!」


    把身體更往前挺的托亞被普萊斯用指尖彈了一下額頭,他露出怨恨的表情,將懸在空中的屁股再次坐回椅子上。


    「我比誰都清楚沒上學的辛苦。我啊,原本想等他冷靜下來後,幫他找對願意供他上學的善心養父母。因為有雙親被殺害的孩子,也有失去孩子的雙親啊。」


    「大叔……」


    「不過,麥卡那家夥哭著拜托我讓他留在身邊。我明明隻是個光棍,家裏髒亂,連飯也不會做……後來,我輸給那個煩人的家夥,答應讓他留在我身邊,結果他竟然說不要去上學要當警察,說總有一天要成為像我一樣的警察。既然都收養了,一個小孩我還負擔得起,學莧我也想讓他去學校念書,將來找個好工作啊。」


    普萊斯露出從沒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害羞表情,不斷說下去:


    「別看麥卡那樣,他也有執拗的地方,一旦說出口的話就不會改變。不過,內容都還很幼稚就是了?我想,讓他做一陣子後,應該就會自動舉手投降吧。說不定還會因此討厭我……總之,我現在打算順著那家夥的想法去做,盡量讓他的心情好轉。」


    「說……的也是。」


    托亞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愛德華用思慮周密的湛藍瞳孔,緊盯著普萊斯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精悍麵孔。


    「麥卡一定是因為想要變成像你一樣的人,所以才想和你在一起吧。你這個人比你自己認為的還要棒喔。」


    「你……你幹嘛說這種惡心的話!就算被你稱讚,我也不會給你東西喔,金毛的……不,格萊斯頓。」


    普萊斯因為這出乎意料的直率褒獎,正滿臉通紅地打算回嘴時……卻突然定住。看到這不像他會有的動作,愛德華充滿好奇地回問:


    「喔,竟然會用名字稱呼我,好奇怪呢。該不會你有什麽小事想要拜托我吧,普萊斯?」


    「唔……媽、媽的,幹嘛裝得一派輕鬆。我也不想欠你恩情,隻是沒其他人可以拜托……反正就是……」


    普萊斯露出和剛剛不同的懊悔表情,活動一下寬闊的肩膀,用極為鄭重其事的口吻開口說:


    「我帶那家夥到這兒的理由,除了讓你們彼此認識外,還有件關於麥卡的事想拜托你。」


    西瓦聽完後有點慌張地說:


    「普萊斯助理巡官,這有點……這裏已經沒有位置可以擺放讓他睡覺的床鋪了耶。」


    「混蛋,不是那件事啦。咳,不是那件事。我會盡量製造各種雜事,讓他來這邊。所以……那個,該怎麽說呢,當他來辦事的時候,可不可以請你順便教他念書?」


    「念書?」


    三人異口同聲發出驚歎。普萊斯用粗壯的手指摩擦鼻子下方,用很快的速度說完:


    「是啊。如果他不去學校,隻好找機會讓他學習。我能教的,隻有會讀會寫的程度罷了,除此之外的隻能交給格萊斯頓你了。我想,讓你教他應該還不錯吧。那個……你從外表看起來,還挺聰明的。」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恩,一點一點地教就可以了。我對他說過學習偵探的手法也是成為偉大警察的修行之一,而且如果他知道了學習的重要,說不定會要求要去學校上課。」


    「恩恩。」


    「雖然他以前好像因為家裏很窮困所以沒去學校上過課,不過隻要說一次他就記得起來。他看起來還算滿聰明的,我想頭腦不笨……那個……可以拜托你嗎?」


    愛德華依序看了托亞和西瓦。兩人同時點頭,愛德華也對普萊斯點頭。


    「我知道了。正好我和西瓦有在盯托亞念書,我想應該可以一起教他。可能的話,讓托亞教說不定他會比較不拘束喔。」


    「真的嗎?那個……怎麽說,感恩喔。」


    普萊斯板著臉,一副很難啟齒的樣子向愛德華道謝。和他相對照之下,愛德華則是對普萊斯投以開朗的笑容。


    「我很願意幫忙。沒想到普萊斯會對我說出令人開心的恭維話語,我也很期待可以盡早看到你變成蠢爸爸的樣子。」


    「嗚……」


    「而且,我們是不會吝惜幫忙警察的出色市民。」


    「嗚嗚嗚嗚……你這家夥,我隻不過有求於你,就給我臭屁了起來……」


    愛德華借用麥卡剛說過的話來調侃普萊斯,就算是今天有求於人的普萊斯也快像往常一樣抓狂起來……


    「!」


    托亞突然做出類似貓咪生氣怒發衝冠的動作,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西瓦、愛德華以及舉著正要朝桌子上槌下去的手的普萊斯也站了起來。


    從樓下傳來急促的電鈴聲。就在眾人戒備時,傳來玄關門打開的聲音,以及海麗葉比往常還要尖銳的說話聲。接著……


    「不、不、不得了了!」


    用比離開房間時更快的速度衝回房間的麥卡,一開口就這麽喊叫。不知該不該說不愧是警察,普萊斯用銳利的口吻詢問自己的「部下」:


    「我知道事情不得了,簡潔地報告是什麽不得了。」


    「是的!」


    擺出注意、敬禮的姿勢,麥卡用更大的聲音這麽說:


    「有一位老人家拿著染血的布來了,看他來的樣子好像快掛掉了!房東小姐叫那個人帕克先生。」


    「愛德華,帕克先生是……」


    「布魯克家的管家……普萊斯,把他帶來這……」


    「布魯克是那個眼鏡仔發明家吧!我知道了,馬上帶他來。麥卡,跟我來!」


    「是。」


    「啊,我也來幫忙!」


    普萊斯、麥卡還有托亞,以大、極小、小的丸子狀態連接成一串衝出房間。


    愛德華邊整理散亂在沙發上的書籍與文件,邊對西瓦下達指令:


    「準備點提神的東西。對了,昨天我們買的蘋果酒不錯,那個應該可以用來補充糖分。」


    「是,我馬上去。」


    被抬進由冷靜沉著的主仆急忙收拾好的房間的人物,果然是服侍艾文·布魯克的管家帕克。


    雖然腰杆因年邁而彎曲,但總是衣裝整齊、不忘打扮的他,現在的模樣卻十分淒慘。


    白發散亂、上衣皺巴巴,連領帶和注冊商標的單片眼鏡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滿是皺紋的臉十分蒼白。


    「帕克先生,先喝下這個。」


    西瓦跪在地板上,輕柔地扶起躺在沙發上的帕克上半身,將倒有蘋果酒的玻璃杯湊到他嘴邊。饑渴地喝下蘋果酒的帕克,雖然呼吸尚未穩定下來,卻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格萊斯頓少爺,請、請、請幫幫我。少爺他……」


    愛德華也在帕克枕邊單腳跪下。


    「冷靜點,帕克。你要是現在昏過去,那我就不知道布魯克他發生什麽事了。冷靜點……慢慢說明給我聽。」


    西瓦讓帕克瘦弱的身體再次躺平在沙發上,並幫他在頭底下墊了一塊柔軟的枕頭。愛德華靜靜的用自己溫暖的雙手,握住老人如樹枝般枯瘦的手。


    「喂,你去樓下請房東小姐做個什麽熱的來喝。」


    在稍遠處看著這一切的普萊斯,這麽對麥卡咬耳朵。機靈少年的嬌小身體立刻動了起來。


    「格萊斯頓少爺,少爺他……艾文少爺他沒有回家。」


    「……從頭講起,帕克。布魯克出門去哪兒了嗎?什麽時候出門的?」


    愛德華邊沉穩地提問,邊瞄了西瓦一眼。西瓦光是從這個小動作就察覺出主人意圖,他從胸口拿出筆記本,開始記下帕克說的話。


    「前天中午過後出門的……少爺說他和人有約,要出門。」


    「那時候有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嗎?」


    「不,和平常一樣無憂無慮的……不,很從容的樣子。」


    「有拿著什麽嗎?或是有沒有吩咐什麽?」


    帕克稍微想了一下,無力地搖頭。


    「沒有。和往常一樣,穿著簡便、空手離開。我雖然有說……如果是要和人見麵,至少穿漂亮一點的衣服,但是少爺說對方不是需要介意這種事情的人……」


    「恩恩。意思是就算再牽強,他的打扮也不會讓人聯想到他要住在外麵一晚是吧?」


    「是,少爺說晚飯時間前會回來……可是……」


    「布魯克沒回來?」


    「是、是的……」


    帕克冰冷的手在愛德華手中微微顫抖。


    「少爺偶爾會在早晨外出散步,直到半夜才回來。他一旦開始邊思考邊走路,就會不知不覺忘了時間。」


    愛德華嘴邊掠過一絲懷念的笑容。


    「恩,那家夥從學生時代好像就是那樣了。由於都過了熄燈時間還沒回房,所以大家到處找他,最後發現他呆呆的坐在樹枝上陷入思考……似乎完全沒發現天色變暗了。」


    「……是的,我以為這次也一樣。我焦急地等到早上,但是少爺並沒有回來……」


    「喂,老頭,怎麽不在昨天就來找警察呢?就算要等,等到早上就夠了吧?」


    乖乖看著一切的普萊斯,終於忍不住開口插話。代替帕克回答的是愛德華:


    「貴族是很討厭醜聞的。要是傳出不好的謠言,對工作和婚事都會有影響……如果通知警察布魯克失蹤,那這消息不隻老家,連整個社會都會傳遞吧。貴族並不樂見這種事發生。」


    「是這樣的嗎?比起麵子,性命更重要吧。貴族都是些頭腦有問題的家夥。」


    「貴族也有很多種,就像有各式各樣的刑警一樣……總之,帕克想靠自己的力量做點什麽,所以一整天都獨自到處尋找布魯克吧。褲腳和剛剛脫下來的鞋子上都滿是泥濘……真是辛苦你了,帕克。」


    被愛德華如此溫柔地慰勞,帕克凹陷充血的眼睛泛起淚水。


    「我找遍了倫托拉。圖書館、劇場、博物館,所有少爺可能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但就是找不到少爺……天亮的時候我姑且先回家裏一趟,但並沒發現少爺回來過的跡象。後來我累到睡著……」


    帕克的視線看向托亞。


    「等我醒來的時候,就發現那個東西掉在玄關。」


    「啊,這個、這個。帕克先生帶來的東西。」


    托亞展開他手上拿著的東西。


    那是沾有極少量鮮血的墨綠色背心。質料是高級絲綢,仔細觀察可以發現背心正麵有一塊小小的補丁,一定是實驗的時候燒焦所造成的吧。


    「這是我縫的。沒有錯,這就是少爺那天出門時穿的,他很喜歡的背心。」


    帕克用顫抖的聲音這麽說明。


    「……恩。」


    愛德華把堆在矮桌的書籍一本也不留地推落地麵,將背心攤開在桌上。普萊斯也邁開大步走了過來,兩人仔細地檢查那件背心。


    「雖然已經幹掉了,不過是新沾上的血跡,味道好腥。」


    (插圖:edward_05_fmp_021)


    愛德華表情嚴肅的點頭同意普萊斯的話:


    「如果這是布魯克的血……那就是某人誘拐他、傷害他,甚至為了告知我們這件事實,而把這個放在房子前。應該是這麽回事吧。」


    「應該是吧……喂,格萊斯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要對那個眼鏡仔發明家出手?」


    愛德華無法立即回答,再次轉向帕克用溫柔的語氣發問:


    「沒事的,帕克。布魯克運氣超好,他一定沒事的……剩下的就交給我們,讓我們去房子等那家夥,你先在我這裏稍做休息。西瓦,讓他睡在你床上。」


    「遵命……來吧,帕克先生,振作點。」


    西瓦扶起哀傷的老人,半抱半攙扶地將他帶進寢室。


    愛德華一直等到寢室的門闔上才低聲說:


    「我想你不會接受我對你說這件事不關你的事吧?」


    普萊斯折響手指關節代替口頭回答。愛德華聳聳肩,將視線轉向染血的背心。


    端正的側臉神色嚴肅,緊握的雙手如果仔細觀察可發現正微微顫抖。


    能讓總是冷靜的愛德華如此動搖的人,普萊斯隻知道一個人。


    「格萊斯頓,你……這該不會又和那個男人有關吧?操縱魔物,自己也像個魔物一樣消失在黑暗中的那個銀發的……」


    抬起頭來的愛德華筆直地看著普萊斯,並克製內心激動的情緒明確地回答:


    「沒錯,普萊斯。布魯克為了我,去調查克萊門斯·麥克弗森學長……所加入的超自然現象宗教團體博德一族。我想他應該被牽扯進什麽麻煩當中了……因為我的緣故。」


    最後一句話帶有激動情緒。愛德華再次看向背心,咬著嘴唇。


    「超自然現象……宗教團體…………」


    站在怒目而視的普萊斯身邊,托亞不發一語,黑色瞳孔中充滿不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族偵探愛德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椹野道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椹野道流並收藏貴族偵探愛德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