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麽一回事。雖然隻有重點,不過我把知道的全都說了。」


    愛德華解釋完後,用這句話做總結,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一同坐在沙發上的普萊斯,以及他身邊坐姿端正的麥卡都啞口無言。


    愛德華把一連串發生過的事……現階段所知所有關於克萊門斯·麥克弗森的事,以及艾文正打算深入調查的事都說了出來。


    克萊門斯是愛德華在巴爾福校高他四個年級的學長。他把年幼剛入學的愛德華當親弟弟般疼愛,愛德華也從克萊門斯那兒學會學生生活的訣竅。


    當時的克萊門斯是位知性且具文靜氛圍的人。喜好鑽研學問,絕對不會拉開嗓門喊叫或傷害他人,他的誠實及人望甚至讓他當上宿舍幹部。


    因家道中落不得已離開學校的克萊門斯,之後到底碰上什麽樣的境遇,愛德華並不清楚。


    不過,今年出現在他麵前的克萊門斯,不論服裝或言行,都和過去的他完全不同。


    身穿華麗軍服,用深色單片眼鏡遮住左眼的他,竟然自由自在地操縱魔物傷害人類,有時甚至導致他人死亡。


    克萊門斯臉上浮現冷冷的嘲笑,這麽告訴受到打擊而震驚不已的愛德華:


    「魔物再次於人間昂首闊步的日子即將到來。人們將會過著畏懼魔物、四處逃竄、不敢作聲的生活。我做的都是為了讓那樣的時代來臨。」


    他還說,自己會從黑暗中召喚並飼育魔物。他尋求的是會乖乖聽從自己的命令行動,並能發揮極大力量……的魔物們。


    而為了處分掉實際經過飼育但能力卻不符合他期待的「失敗作」,他讓這種魔物和愛德華等人交戰。


    為了查明為何他會有如此讓人無法置信的轉變,艾文運用自己煉金術愛好者間的人脈,獲得有力的情報。


    現在的克萊門斯似乎是謎樣超自然現象宗教團體「博德一族」的第二領導者,被稱為「邪眼的克萊門斯」。


    原本的「博德一族」是規模極小的超自然現象研究團體,隻從事普通研究活動的無害組織。


    但自從數年前更換領導者開始,他們就秉著「將安葛雷還給古代原主」的口號,開始從事怪異的活動。


    根據他們的說法,所謂的「古代原主」,指的似乎是遙遠的過去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卻被人類驅逐至黑暗世界當中的魔物。


    為了得到更進一步的情報,艾文和已經脫離「博德一族」的一位成員,根據他所言是位「可愛的老婆婆」的人有過數次接觸。


    艾文曾告知過愛德華一行人,失蹤前兩天約好要和她見麵這件事,也說如果可以得到她的信賴,就能問到「博德一族」更詳細的內情。


    而艾文就這樣失去蹤影……


    「怎麽聽都覺得這件事可疑又有蹊蹺。就算那個眼鏡仔發明家再笨,一個大人也不可能迷路兩天還回不了家吧。換句話說……」


    「想成因某種理由被綁架……或是在哪兒遇到意外事故比較妥當。」


    愛德華的語氣雖然冷靜,但從表情可明顯看出他在逞強。因為背對窗口站著,從身後照來的光線穿透金發閃爍著耀眼光芒,反而讓他的臉顯得更加鐵青。


    「中午過後出門,如果照他說的會在晚飯之前回來,那目的地應該是在倫托拉市內。如果遇上什麽意外事故,應該會有人報警吧?」


    聽了普萊斯這麽說,坐在普萊斯兩人對麵椅子上的托亞,憂心地邊看著愛德華邊點頭。


    「……說的也是。也就是說,布魯克先生被綁架的可能性很大羅。愛德華,失蹤那天布魯克先生應該是和「博德一族」有關係的某人見麵吧?那個……恩,是誰呢?」


    「可愛的老婆婆。」


    「沒錯沒錯。你想嘛,我們去愛德華老家的前一天布魯克先生有來過,他說五天後要去見那位可愛的老婆婆。對吧?也就是說……」


    西瓦拿出筆記本確認日期後,立刻回答:


    「如果依照原訂計劃,失蹤的前兩天,布魯克先生應該有和那位「老婆婆」見麵。我想有可能前天他們約好再次見麵。」


    麥卡在普萊斯身邊屈指確認日期,用畢恭畢敬的態度發問:


    「那個……那位可愛的老婆婆。家住哪裏呢?就算不知道行蹤不明的原因,找那個人問問說不定可以知道些什麽。」


    他和普萊斯說的一樣,是個聰明伶俐的少年。雖然普萊斯一邊罵著「小鬼別多嘴」,但他看著少年的眼神,比看著愛德華他們時多了一分溫柔。


    托亞十分遺憾地回答:


    「有關這一點啊,我們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實姓名或是住址。不過之前有聽布魯克先生提過,據說對方也想要見見愛德華……對吧,愛德華?」


    「是啊。原本想等從老家回來之後,盡快請布魯克幫我安排會麵的。那時候我想其他詳細情形,等直接見了麵再問就可以。」


    「什麽線索都沒有嗎?」


    「很可惜……我手邊是沒有。」


    「是嗎……總之,如果這件事和麥克弗森那個裝模作樣的混蛋有關,那就不是顧慮貴族顏麵的時候了吧。讓倫托拉市警以綁架事件立刻開始搜查……」


    「能不能稍微等一下呢,普萊斯?」


    普萊斯被愛德華製止,立刻板起臉來。


    「喂,格萊斯頓,現在可不是介意世俗言論的時候。要是布魯克那家夥被殺了怎麽辦……不,現在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畢競對方送來了一件染血的背心。」


    「普萊斯刑警!」


    「啊……抱、抱歉,可是啊……」


    西瓦的抗議聲讓普萊斯露出說錯話的表情欲言又止,不過愛德華則是態度冷靜地開口:


    「我相信他還活著。畢竟,如果他已經被殺害了,那就沒必要特地把這件背心送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已經死了,警察會毫不猶豫地大肆進行搜查。可以不用顧慮布魯克的人身安全,將對方視為殺害貴族子弟的窮凶極惡犯人,毫不顧忌地公開情報,把犯人逮捕歸案吧?」


    「你說的沒錯。」


    「之所以把背心送來,是為了讓我們知道他還活著。染著血,可能是……要脅迫我們吧。警告我們如果再不快一點行動,這家夥會變得更淒慘之類的威脅吧。」


    「原來如此。這是綁架犯常用的手段。不過,這種方法通常是犯人和被綁架者的家屬接觸,提出贖金數目或是交換條件時的有效做法吧?就算要我們快點行動,以這次的狀況來說,現在隻有「博德一族」或「可愛的老婆婆」這種不知真實身分的家夥出現在案件中,根本摸不出犯人的頭緒嘛。」


    不過,愛德華斬釘截鐵地反駁普萊斯十分中肯的意見。


    「雖然沒有證據,不過犯人應該是麥克弗森學長。隻要推想事情的順序,就可推測到布魯克大概從「可愛的老婆婆」那兒,得知和「博德一族」有關的某個重大秘密吧。」


    西瓦邊心痛地看著表現堅強的愛德華,邊開口補充:


    「說的也是。也許麥克弗森先生,或是他的手下監視著布魯克先生,在他和愛德華少爺見麵之前就……」


    「把布魯克綁到某處去了。以現在這個時間點來說,這樣的可能性最高吧。所以才會特地把這件背心送到布魯克家。」


    和麥卡對看的托亞,一起向愛德華提出兩人份的疑問:


    「那是什麽意思?」


    「是為了粉碎剛剛所說的貴族的麵子啊。隻要送來染血的衣服,就算是帕克也沒辦法一個人承擔失蹤的事實吧?」


    「說……說的也是。」


    「不過,他會希


    望盡可能在不通報老家和警察下找到解決方法這點,並不難想象。隻要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帕克就會來哀求我的幫助。」


    「啊,原來如此。畢竟你是布魯克先生的好友,而已是偵探。如果愛德華可以幫忙找到人,那一切就解決了。」


    「沒錯,如果是了解布魯克和我的關係的麥可弗森學長就推測得出來。所以這件背心,大概是硬要我接下的挑戰書吧。要我找布魯克……要我自己追到他。」


    愛德華是用什麽樣的思緒,敘述著如兄長般的人物所犯下的罪行呢……一想到這點,托亞和西瓦就不知該如何啟齒。


    不過普萊斯卻用他那粗獷的聲音說:


    「那部分的事,我不了解。如果你那樣認為,說不定事情真是那樣。不過,那個眼鏡仔發明家的確已經被犯人所傷害,這已經不是個要像偵探般研究該怎麽做的問題了吧。應該要動員警力,及早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噓,聲音太大了,帕克會醒來喔。」


    愛德華用食指輕輕抵住嘴唇。愛德華的嘴唇,從帕克來了後,首次浮現往常的冷靜微笑。


    普萊斯察覺到他表情的變化,皺起眉頭。


    「……格萊斯頓?」


    「我認為布魯克並沒有受傷。被綁的時候說不定遭到有點粗魯的對待,不過我想應該沒有到會流血的程度。」


    其他四個人因為他的發言而感到驚訝。


    「這話什麽意思,愛德華?因為,眼前不就擺著一件染血的背心嗎?」


    其他幾位成員也點頭同意托亞所說的話。愛德華卻取回往日的輕鬆態度,用充滿自信的聲音斷言:


    「剛剛我也因此動搖,以為這是布魯克的血。不過,總覺得有點奇怪。」


    「為什麽?為什麽認為這不是布魯克先生的血呢,愛德華?」


    愛德華用指尖指向滴落在墨綠色背心正麵的血跡以回答托亞的問題。,


    「我剛剛也說過,從腥味以及顏色看來,這肯定是新鮮的血液沒錯……不過,你看。血跡的大小雖然有差異,但都呈現漂亮的圓型吧?」


    四人仔細端詳血跡,幾乎同時點頭。


    身上沒穿外套的愛德華,指著自己的背心繼續說:


    「以正常狀況來想,布魯克應該是穿著這件背心的時候受傷,然後犯人從布魯克身上扒下背心,再送到他家……理應如此。」


    普萊斯抱著雙手,用下巴示意愛德華繼續解釋。


    「那又怎麽樣?」


    「不過,事實不是那樣。你們等等。」


    愛德華說完,走向擺放著收拾到一半的早餐餐具的圓桌,拿了裝有變冷紅茶的茶杯回來。


    「普萊斯,看到這背心上的血跡,你怎麽認為?」


    突然被這麽問的普萊斯,思考數秒後做出動作。他用他那碩大的拳頭,擺出像揍自己臉頰般的動作。


    「雖然也有使用刀器割傷某處的方法,不過就算不用那種麻煩的方法,隻要揍臉頰或是額頭就可以導致流血。因為揍額頭皮膚會裂開,揍臉頰嘴巴會破,兩種方法都會導致人流出不少血,光是這樣做就可以讓鮮血噴濺到背心上吧。還有,從臉上滴落的血……」


    「沒錯,也就是說,如果是穿著背心流血,可以想成幾乎所有血液都是從上方滴落的……西瓦,別生氣喔。」


    「咦?等等,愛德華少爺!」


    對最後一句話有不祥預感的西瓦,突然伸出手打算製止愛德華,不過已經太晚了。


    嘩啦!


    愛德華將杯中的茶往自己的臉上倒上,同時響起很大的水聲。


    哇!


    「哇,格萊斯頓你在幹嘛!」


    托亞和普萊斯都發出驚訝的喊叫,連麥卡也因為過於驚訝而闔不上嘴。


    隻有打從出生就和愛德華在一起的西瓦,似乎已經察覺愛德華的意圖,發出「啊啊」奇怪呻吟聲的同時,用手按住太陽穴。


    「你們看,因為是茶水所以顏色不同,不過我重現了相同的狀況喔。你們把現在的我看成被普萊斯揍到滿身是血吧。」


    當事者愛德華毫不介意自己慘不忍睹的樣子,反而開心地朝下看著自己的背心。


    「喂,你這家夥,為什麽用我的名字?」


    普萊斯一邊抱怨,一麵用如野狼般銳利的眼神,看著從愛德華臉上流下的液體如何行進。


    淡灰色高級背心的正麵,被從愛德華臉上滴落的茶水,漸漸染出一汙漬。


    「……唉……」


    西瓦歎氣並走向浴室,剩下的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愛德華被弄髒的臉和衣服。


    「看到了嗎,你們比較一下血跡的形狀。」


    愛德華脫下背心,和艾文的背心並排在一起。


    首先發出聲音的是麥卡:


    「啊,血……血跡的形狀完全不同耶!」


    托亞也單腳跪下,仔細比較兩件背心並頻頻點頭。


    「真的耶。布魯克的背心上麵的血跡是圓型,但是愛德華剛染上的卻是直向且狹長的。」


    普萊斯也撫摸著滿是胡渣的下巴,充滿佩服地低喃:


    「原來如此。如果是由上往下滴,血液接觸到布料後會繼續向下流,血跡就會呈細長狀。但是,眼鏡仔發明家背心上的血跡卻是圓型的。換句話說,血液並沒有流動。」


    「沒錯,所以呢?」


    雖然普萊斯發現到愛德華在測試自己而不愉快地垮下嘴角,但還是侃侃論述自己的推論:


    「應該是讓他脫下背心,像這樣攤開放置在平坦處,從正上方將血液滴下來。所以血液才會平均擴散,染成圓型。應該是這麽回事吧?」


    「真是明察秋毫呢,普萊斯刑警。所以這應該不是布魯克的血……甚至可以懷疑不是人類的血,所以布魯克一定沒事。」


    西瓦毫無顧忌地一步步走向嚐試如此說服自己的愛德華身邊。


    「真是的,拿自己做實驗是無所謂啦,但是也稍微想一下後果會如何吧。您看地板和您自己都被弄濕了不是嗎?」


    守護者這麽說完後,硬是讓愛德華在椅子上坐下,開始仔細擦拭被潑濕的頭發以及臉蛋。


    「我一想到就想要立刻實行嘛。」


    「……這一點倒是從搖搖晃晃學走路開始就一點也沒變呢。」


    愛德華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偷瞄一眼表情無奈的西瓦,接著說:


    「這叫做本性難移啊……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羅,普萊斯。既然知道這件事情和麥克弗森學長有關,就不能建議警察介入案件大肆搜查。理由……你了解的吧?」


    普萊斯板著臉點頭。


    「如果那家夥是犯人,代表一定和魔物有關連……對吧?和那些別說警察,連軍隊和安葛雷政府也絕對不承認其存在的怪物們有關……」


    「沒錯,警察不會以幻想出來的產物為對象而四處奔走的。」


    「可是格萊斯頓,我……」


    「我了解,你知道魔物是存在的……所以,就算沒辦法將事件公開,你也願意幫助我們,對不對?」


    「……不對。」


    普萊斯瞪著露出失望神色的愛德華。普萊斯的反應似乎讓愛德華感到出其不意,愛德華邊讓西瓦擦拭臉蛋,邊蹙起漂亮的弓型眉。


    「不對?」


    普萊斯態度驕傲地挺起胸膛說:


    「身為倫托拉市警,怎麽可以幫忙外行偵探,應該是你幫助我。」


    「我都說過了是私家偵探……算了,要我幫你的意思是?」


    「如你所言,身為倫托拉市警,無法公然和魔物拚鬥。就算我和我的部下們有和魔物交戰


    的堅定決心,那也是台麵下的事。艾文·布魯克被綁架,而犯人是操縱魔物的危險男人……這種事,嘴巴再大也不能告訴上頭。不然一定會被認為頭腦有問題,把我送回去當地方警察。」


    「……說的也是呢。」


    「所以,你要代替我來做,格萊斯頓。」


    「什麽意思?」


    「因為我沒辦法行動,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隻好交由你這善良市民來搜查艾文·布魯克的下落。既然交付你工作,那我也不會吝惜提供幫忙。就是這麽回事。」


    「……普萊斯……」


    「我可是個警察耶。身為警察啊,就算是要暗地裏行動,也要有正當的理由。你最好了解這一點,外行偵探。」


    「……是私、家、偵、探。」


    愛德華有禮貌地訂正,終於了解普萊斯真意的他,那對湛藍的眼睛流露出感謝的神色。


    「謝謝你,普萊斯。」


    普萊斯一副很拽的樣子點頭接受對方誠懇的感謝話語,不過卻這樣叮囑:


    「不過,聽清楚了,格萊斯頓,交給你的工作,隻有搜索而已,絕對別以為可以靠你們自己把人救出來。要去救人的人反而一去不回,那可會被笑破肚皮的。打架拚命的工作由我去,懂嗎?如果不答應我這點,這件事我就不交給你做。」


    雖然普萊斯言詞嚴厲,但現在的愛德華十分清楚,普萊斯擔心愛德華一行人的安危程度和艾文相當,所以他當場乖乖答應:


    「我答應你。我會逐一通知你搜查結果,一旦知道布魯克所在位置,一定會拜托你出動的。」


    「就這麽做,我也會盡可能露臉。沒辦法的話,我會派麥卡過來。」


    「我知道了……那麽,我想讓你了解我接下來的行動,可以嗎?」


    「喔,說吧。」


    因為西瓦的功勞,臉蛋已經恢複原有美麗的愛德華,豎起食指。


    「不管怎麽樣,如果想知道布魯克的行蹤,那不可或缺的就是去和「可愛的老婆婆」見麵。


    可是,現階段連她的真實姓名以及所在位置都不知道。」


    「……也對。」


    「唯一的希望,就是說不定布魯克在自己家裏留下和她有關的某種情報。所以我們接下來,要藉送帕克回家的機會,去布魯克的房間調查一番。」


    普萊斯盤著壯碩的手臂點頭。


    「隻能這麽做了吧,我也來幫忙吧?」


    「不,我有其他的事情想拜托普萊斯做。」


    「什麽事?」


    「盡你所能就可以了,我想請你幫忙搜集有關「博德一族」的情報。」


    普萊斯鬆開雙手,用力拍打自己的胸口。


    「這種小事簡單啦,我會翻找署裏的記錄。還有其他的嗎?」


    「這個嘛,雖然我認為麥克弗森學長應該不會危害帕克的安全,不過如果可以安排一、兩個人巡邏布魯克家周圍,那就太感激了。這是為了預防學長的手下出現。」


    「我知道了,我會讓我的手下交替進行巡邏。與其站在門口,我想讓他們在周邊巡邏會比較好吧?


    「低調一點比較好。」


    「了解了。好,這下彼此的行動都已經決定了,我先回署裏去。」


    普萊斯說完後突然站了起來,麥卡也慌張地從沙發上跳下來。


    「等帕克可以行動後,我們也會立刻朝布魯克家出發。」


    「好,明天早上我會再來。走吧,麥卡。」


    「是的,助理巡宮大人。打擾各位了!」


    普萊斯背對著大家,邊單手粗魯地亂揮邊離開房間,手勢一點也不像在道別。麥卡則代替他對一行人鞠躬道別。


    「再見羅,麥卡。啊,對了,等一下。」


    托亞似乎突然想起什麽,打開矮桌邊樸素瓷壺的蓋子。


    從裏麵拿出來的是,海麗葉平時特地為了愛德華他們所烤的餅幹。


    托亞用稻草紙包了幾塊,遞給麥卡。


    「這個,拿去在工作之餘吃吧,普萊斯應該不會細心到幫你準備零食吧。」


    不過麥卡卻沒有立刻接下餅幹。


    「可是……助理巡官大人說,警察不可以接受市民的賄賂。」


    「笨蛋,這才不是賄賂,這叫做給同伴的慰勞品。」


    「給同伴的……慰勞品嗎?」


    「沒錯,所以你就安心收下吧。那個普萊斯大叔,也曾在我們這邊大吃大喝的,沒什麽好介意的啦。」


    「那我就收下了。」


    「好,明天見喔!」


    「打擾了。」


    麥卡很珍惜地抱著托亞給的餅幹紙包,追著普萊斯身後而去。


    「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喔——」


    西瓦微笑看著表現出哥哥樣的托亞,接著突然回過神來,將手放在愛德華的襯衫胸口。


    「來,請脫下。」


    「做、做什麽,西瓦?」


    「現在不是問我做什麽的時候。不隻背心,連襯衫都沾到茶漬了。不快一點處理的話,汙漬會很難洗掉。真是的,您都幾歲了還做這種事……」


    西瓦邊碎碎念著可惜這身衣服了,邊從愛德華脖子上除下領帶,迅速地解開襯衫紐扣。


    愛德華有點不玨葸恩,他對雖然沒有表現在臉上,但的確在生氣的守護者解釋:


    「抱歉。可是,我事前就說過要你別生氣了。」


    「是的,您是說過,所以我並沒有在生氣。」


    「怎麽看都覺得你在生氣啊。」


    「不是那樣,我是在責備您,愛德華少爺。今後,如果要做類似這種實驗,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拿出抹布或是弄髒了也不覺得可惜的衣服。可以嗎?」


    「我、我知道了。」


    平常個性溫和沉穩的人,就算隻是稍微生氣也會讓人覺得很恐怖。愛德華猛點頭,西瓦發出深深的歎息,接著從矮桌上回收愛德華被弄髒的背心。


    「真是的,沒想到已經舉行過成人禮的人,會因為這種事而被罵……您那個樣子會感冒。床上已經擺著幹淨的衣服了,請換上。啊,在那之前先把臉也洗一下!」


    「恩、恩嗯。」


    像孩童時代般被痛罵一頓後,愛德華剛剛那威風凜凜的偵探模樣不知消失到何處,垂頭喪氣地走向房間。


    (可以聯想得出愛德華和愛特伍德先生小時候的樣子呢……)


    一個人陷入想象,傻笑得很開心的托亞,被西瓦「托亞先生」這麽一叫,不由自主反射性地道歉。


    「哇啊,對、對不起。」


    「…………?你也做了什麽應該被罵的事情嗎?」


    托亞用超快的速度對驚訝的西瓦搖頭。


    「我、我什麽也沒做,剛剛是口誤而已。有什麽事?」


    「雖然想盡早開始著手進行搜查布魯克先生的下落,但是肚子餓辦不了事。尤其是你和愛德華少爺。」


    「啊……恩、恩。」


    「也讓帕克先生吃點東西後再送他回去比較好吧。可以麻煩你去請馬紹爾小姐做點容易消化的午餐嗎?我們幾個的份隻要做點三明治之類的簡單食物即可,請她提早一點準備。」


    「知道了,我去幫忙。」


    「拜托你了……那麽,趁這段時間,我去努力洗掉衣服上的汙漬吧。真是的,竟然灑上顏色這麽深的紅茶……」


    看到光用水可能洗不幹淨的黑色汙漬,生性勤勞的守護者,無力地搖著頭走向洗衣間。


    另一方麵。


    「普萊斯助理巡官大人……」


    已經走到大馬路上,朝警察局方向走去的普萊斯,稍微放


    慢步伐。


    就算不回頭看,麥卡像和主人走散的狗般,拚命追趕在後的景象也能浮現眼前。


    雖然才領養他兩個禮拜,但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又在同個職場工作,所以二十四小時都相處在一起。而對方又是個小孩,所以普萊斯對於麥卡的行動模式大多了如指掌。


    「很慢耶。」


    「非常對不起。」


    邊喘息邊追上的麥卡,配合普萊斯的大步伐,小跑步地和他並肩行走。


    普萊斯斜眼盯著走在身邊的麥卡,發現到他懷裏抱著的東西後蹙起眉頭。


    「恩?你拿著什麽東西?」


    被這麽問的麥卡,雖然有點害怕卻還是乖乖回答:


    「他們給我點心。」


    「點、心?」


    「是餅幹。那個……說是給夥伴的慰勞品,所以我才收下的。這麽做可以嗎?」


    普萊斯看到滿臉擔心的麥卡,聳聳肩若無其事的說:


    「隻有那家給的東西,你可以開心地收下。他們送你東西並不會有其他私心,畢競我和格萊斯頓那家夥也認識很久了。雖然他是個討厭的小鬼,不過這段孽緣發展這麽久,我們的關係已經像死黨了。」


    「……是。」


    對還是個小孩的麥卡而言,結果普萊斯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愛德華,他大概無從判斷吧。他似懂非懂地回答,歪著頭思考。


    「怎麽,你喜歡餅幹啊?」


    「這個嘛……我曾經吃過一次,好甜好好吃。」


    「……是嗎?」


    雖然麥卡天真爛漫地回答,普萊斯的內心卻感到羞愧。


    (隻要想想你的過去,就知道這個問題有多蠢了。)


    在貧窮家庭長大的麥卡,應該沒有能力吃什麽點心吧?


    連能吃飽都像是在作夢一樣。一回想起每次吃飯時就會聽麥卡說的這句台詞,那天真的笑容就和自己過去的身影重疊,這讓普萊斯的胸口感到一陣痛楚。


    「那太好了呢。」


    麥卡笑眯眯地朝著隻能這麽回應的普萊斯點頭。


    「對啊,等等也分一些給助理巡官大人吧。」


    「我才不要,笨蛋。難得別人送你,你就一個人享用吧。」


    這麽說完後,普萊斯繼續他被中斷的思考。從愛德華房間離開後,他就一直思考著接下來自己的行動。


    「結果是「博德一族」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團體,也可能是因為我才來倫托拉沒多久所以不知道吧。回去後,先問問底下那些家夥好了。」


    麥卡有些猶豫地向自言自語的普萊斯提出疑問:


    「可是,助理巡官大人。那種……恩,什麽超自然現象宗教團體,真的存在嗎?世界上真的有魔物嗎?」


    普萊斯表情苦澀地回答滿臉不可置信的麥卡提出的問題:


    「你知道超自然現象宗教團體是什麽嗎?」


    「嗯……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根據大家的說法來判斷,應該是把魔物看得比人類還重要的人們吧。」


    「恩,有關「博德一族」你這樣的理解大致上沒錯。就是會相信超自然現象……也就是對我們普通人來說,類似傳說或是怪談之類的家夥吧……那魔物呢?你認為魔物真的存在嗎?」


    麥卡思考又思考,困惑地回答:


    「……媽媽……不,母親常說魔物會把壞孩子從頭開始吃個精光。小時候我很怕,不過現在長大了,認為那都是騙人的。」


    普萊斯正要說出「明明還是個小鬼」這句話卻又咽了回去,苦笑著點頭:


    「對啊,我也是打從出生就這麽認為。但是,我和我的部下真的親眼看到魔物了。」


    「真的嗎?」


    停下腳步的普萊斯,將手放在驚訝的少年肩上,正經嚴肅地看著麥卡年幼的臉蛋。


    「這件事讓你無法相信吧。我也是直到親眼看到前,都不相信那種東西存在的。但是……既然看到就沒辦法否認了。」


    「可、可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魔物出現在世界上。」


    「那是因為如果警察出麵承認……這世界上的確有魔物存在,而且會到處殺人的話,你覺得會變怎樣?」


    麥卡稍微思考了一下,用困擾的表情歪著頭想。


    「會不知道該怎麽辦,總之,會非常恐怖。」


    普萊斯聽到少年直率的回答,扭曲臉部表情露出奇怪的笑容。


    「就是吧?所以才會像剛剛我說的,表麵上得表現出認為魔物這種東西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樣子。但是,也不可以因此背離現實不顧。因為已經有人因此被殺害,要是再出人命,就會有損警察的名聲。」


    少年睜著帶點灰的綠色瞳孔,靜靜地等著普萊斯說下去。普萊斯回看麥卡的眼睛後這麽說:


    「所以我不會從魔物身上移開視線。我並不是對那些家夥有什麽怨恨,但隻要他們危害倫托拉市民,我就不能饒恕。」


    「是的。」


    少年用尊敬的眼神看著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子,點頭表示了解。不過普萊斯卻有點煩惱地這麽接著說:


    「所以啊,麥卡。和我在一起的話,早晚你也會遇上那個非常恐怖的魔物喔?」


    「…………」


    「我不會批評你什麽的。你還是別當我的跟班,到學校去……」


    話才聽到一半,麥卡玲瓏的眼睛就滿是淚水。普萊斯驚訝地將手從他身上栘開。


    「助理巡宮大人覺得我很礙事嗎?」


    「笨、笨蛋,我沒那樣說啊。」


    「魔物雖然很恐怖,但是隻要和助理巡官大人在一起,我就不怕。」


    「麥卡……」


    「比起魔物……我更怕又變成孤單一人。」


    眨眼的那瞬間,麥卡的右眼流下鬥大的淚珠。少年用外套袖口擦幹淚水,努力克製不讓自己語帶嗚咽地說:


    「所以,如果可以和助理巡官大人在一起,雖然魔物很可怕,但我也不會怕的!」


    普萊斯不禁啞口無言。


    因為普萊斯自己也是自幼父母雙亡,一直孤單活到現在。變成某人的「親友」、被某人如此依賴、如此需要,對他來說都是人生中的首次經驗。


    因此,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做什麽反應才好。


    他連自己的心情也無法百分之百掌握。雖然有種被人仰慕、開心得想要偷笑的情緒,但是也有對方的信賴太過沉重,讓自己喘不過氣的感覺。


    結果,因為無法處理自己過於複雜的心情,普萊斯隻好像剛才一樣隻回一句「是喔」。


    「是的。」


    但是,即使是這種隨便的回答,麥卡還是用盡全力點頭。閉上嘴不說一句話的普萊斯,再次邁開腳步,而麥卡也依舊像隻雛鳥般緊緊跟著。


    「算了。總之,先找地方吃個午餐再回去吧?」


    「好。」


    剛剛哭泣的孩子不知消失何處,發育中的少年精神飽滿地回答。


    (插圖:edward_05_fmp_035)


    看到眼前這張天真的笑臉,根本沒辦法一直鬱悶地鑽牛角尖。普萊斯把內心煩人的苦悶先放一邊,也露出笑容回應少年……


    「……哎呀呀,東西太多的房間,遇到這種時候就頭大了。」


    愛德華在被夕陽染紅的房間裏,無奈地這麽說。


    在自己周圍用書本堆起防線的托亞也快速翻閱書本附和。他已經花了好幾個小時,從書架上把書一本一本拿出來,檢查有沒有任何東西夾在書本當中。


    「就是啊……真是的,這個書架上到底放了多少書啊?書的後麵還有書,再後麵還有書


    耶。」


    「有種不愧是收藏家的房間的感覺呢,帕克先生打掃起來一定很辛苦吧。」


    西瓦邊以管家的角度發表意見,邊用戴著白手套的手,一一調查陳列架上形形色色的物品。


    而說到愛德華,他正在調查東西塞到連關也關不上的抽屜:有許多不知為何物的東西像要開店販賣一般陳列在地板上。


    將帕克帶回布魯克家的三人,到了之後就一直在艾文的研究室進行搜查。但是,一直找不到任何和「可愛的老婆婆」或「博德一族」看似有關係的物品。


    「……真是的,太陽都下山了。」


    就好像在回應愛德華這句話一般,帕克敲響房門走了進來。


    吃了東西並休息過後稍微冷靜下來的老人,服裝儀容已經如往常般整齊。


    「各位,謝謝大家為少爺這麽做。」


    托亞嚇了一跳,跨過書本堆成的山跑向帕克。


    「帕克先生,可以起來了嗎?布魯克交給我們來找,你去睡沒關係喔?」


    但是,管家卻捶了捶有點彎的腰部說:


    「不,我已經沒事了。赤星少爺,謝謝您的關心。各位這麽努力,隻有我在睡覺,這怎麽行呢……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幫忙準備晚餐。」


    老人的臉色蒼白,聲音仍然虛弱。怎麽看都覺得應該做不來,他之所以像這樣想找點事做,大概是想要揮去心中不安的情緒吧。


    不過愛德華一邊想辦法把東西塞回桌裏,一邊說:


    「不了,房東會做晚餐等我們回去吃。我們今天就找到這裏,暫時先回去。這是個比想象中還不得了的房間呢。我們也稍做休息,回去重新擬定搜查方法說不定比較好。」


    「……是嗎?那麽,可以得知少爺去向的東西……」


    愛德華這麽安慰深感遺憾的帕克:


    「還沒找到。不過,我們一定會找到布魯克的。」


    「……是,我明白的,少爺總是說格萊斯頓少爺是位很優秀的偵探,所以您有什麽需要請盡量說,說不定有我這個老人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恩,說不定會有。我知道帕克很擔心,不過請好好看家,讓布魯克隨時可以回來。這是唯有身為管家的你才能做得到的。」


    「……好的。」


    原本就很消瘦的老人,因為這幾天的精神操勞,身型看起來更是小了一號。


    「我有拜托便衣刑警在房子周圍巡邏,你不用擔心……萬一有什麽事,一定要到我們住宿的公寓通知我們,可以嗎?」


    「遵命。」


    「一定要好好吃好好睡,養好精神,因為說不定布魯克會捎來什麽連絡。」


    「是,格萊斯頓少爺。各位也請小心。」


    「恩。總之,這個房間就讓它維持這樣,什麽都別碰。」


    「好的,我一定照辦。」


    「那麽,就拜托你看家了……走吧,西瓦、托亞。」


    「好的,愛德華少爺。」


    「帕克先生,再見羅!」


    留下深深低下頭送行的帕克,三人先回到出租公寓。


    在他們享用海麗葉用心製作的晚餐,大啖用大量新鮮莓子做成的夏季布丁甜點時,漫長的一天所累積的疲勞也因此稍微緩和。


    「不過啊,說到今天的收獲,大概就是知道布魯克先生還記得愛德華的手杖這件事吧。」


    托亞說完,在第二盤布丁淋上大量奶油。象牙色的濃稠奶油在紅紫色布丁上顯得特別鮮豔。


    「……說的也是。」


    愛德華一邊出神地看著食欲旺盛的托亞,一邊無精打采地隨口回應。


    可憐的管家帕克是那種不會幹涉艾文行動的管家,他從來不會特意詢問艾文要去哪兒做什麽、要和誰見麵。事實上,他唯一確定是艾文朋友的人,似乎隻有愛德華。


    愛德華不能告訴帕克艾文失蹤的詳細原因,所以在他麵前一直裝得一派輕鬆。


    但是,當他們三人一回到出租公寓,焦躁的心情立刻表現在臉上。


    愛德華將手仲進上衣口袋翻找,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片。


    那就是托亞所說的「今天唯一的收獲」……放在艾文桌子上的謎樣便條紙。


    這張白紙的大部分,都被密密麻麻、大小均一的文字填滿。但是文字的排列讓人無法理解,根本不是正確的語言。


    在這張寫滿奇妙文字的紙張上方,用鋼筆潦草寫著「把手杖還給格萊斯頓!」一行字。這圓型的字體,肯定是艾文的筆跡沒錯。


    愛德華仔仔細細地比較紙上那沒有意義的文字排列,以及寫在空白處的簡單備忘錄,不悅地發出歎息:


    「不用管什麽手杖啦,真希望你有留和「可愛的老婆婆」有關的線索啊,布魯克。」


    他的視線看向門邊的帽架。帽架上有剛剛從布魯克家拿回來的銀色手杖,和平時常用的鴨頭手杖並排掛著。


    西瓦聽到愛德華用平時不曾有的焦躁口吻說話,開口安慰他:


    「一定是因為向愛德華少爺借了重要物品,想說得好好歸還才行吧。」


    「雖然那的確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不能和人命相比。對亨利哥哥雖然不太好意思,但是如果能讓布魯克平安歸來,那根手杖不見也不算什麽……布魯克那家夥,明明說過不會冒險的。」


    「愛德華少爺……」


    托亞代替再也接不下話的西瓦,故意用爽朗的口吻說:


    「不過啊,那張紙片到底是幹嘛的呢?雖然那個房間裏都是些不可思議的東西,不過那張紙也挺不可思議的呢。」


    愛德華似乎被托亞的意見稍微引起了興趣地點點頭。


    「的確。大小相同的文字,以相同的間隔從頭到尾寫滿紙上。但是,文字的排列卻沒有任何規則性,別說是文章了,連一個正確的單字都沒有?」


    「恩。不過,要寫出這一大張大小整齊劃一的文字,我覺得挺困難的耶。所以,這張紙一定是要用在什麽地方的。」


    「……我也這麽想,布魯克那家夥從以前就是個奇特的人,大概是用在我們無法想象到的地方吧!如發明或研究……到底是什麽就不清楚了。」


    愛德華隨口這麽回答,視線落在攤開於桌上的紙片。


    字總是寫的大小不一又圓的艾文,就好像紮實地填滿方格股,寫了滿滿一整篇形狀為四角形的文字。雖然怎麽想都覺得奇怪,但愛德華他們怎麽也想不出這麽做的理由。


    愛德華蹙起眉頭嘟囔:


    「而且,竟然還在這張好像花費很多工夫寫成的紙片邊上,寫上要把手杖還給我這種無謂的備忘錄。雖然不拘泥形式這點的確很像布魯克的風格……可是,還是讓我有點在意。」


    「您的意思是?」


    愛德華似乎稍微忘了方才的憂鬱,用活潑的口吻說:


    「我以前曾經對托亞說過,布魯克對自己有興趣的事物就會很正經。如果這張紙和他的工作有關,那就不可能拿這麽重要的紙張來寫備忘錄。實際上,房間裏可以拿來當作便條紙的小紙條要多少有多少?」


    「這麽說來……」托亞也垂下嘴角說:


    「也對,而且向愛德華借的手杖也好好地掛在帽架上……」


    「說的也是……啊啊啊!」


    「愛、愛德華少爺?」


    「怎麽了啦?」


    西瓦和托亞也嚇得張大眼睛看著突然出聲大叫,還站了起來的愛德華。不過愛德華卻無視兩人的詢問,用雙手抓亂梳得整整齊齊的金發。


    「我是笨蛋!應該說,今天我果然因此受到相當大的動搖。說不定,今天下午拚命找的……就是眼前


    這個東西。」


    愛德華說完,就把話中所提的紙片遞到兩人眼前。但西瓦和托亞隻是目瞪口呆地對看。


    「到……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啦?愛德華。」


    「愛德華少爺,您在那張便條紙上發現了什麽嗎?」


    愛德華失去往常的冷靜,好像氣到要跺腳股地站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呢。如果是平時的我,發現這張紙條的時候就會察覺的。有不應該出現在這張紙上的潦草隨筆,就應該看做是給我的訊息!」


    「……什麽意思?那句話一開始就是為了愛德華寫的不是嗎?」


    「是啊,提醒自己要歸遣手杖。」


    「那其實是偽裝啦!」


    「「偽裝!?」」


    西瓦和托亞的聲音完美地重疊在一起。愛德華指著寫在紙條邊的潦草筆跡說:


    「仔細看喔。寫著要把手杖還給我的這排潦草的筆跡上,有畫著一條底線吧?線的尾端……看這邊。」


    「?」


    西瓦和托亞被愛德華的氣勢所牽動,抬起腰杆,將臉湊近愛德華所指之處。


    「這條線好像畫得很用力,尾端還勾了起來呢。」


    「不,這個勾勾不是偶然形成的,這條底線其實是箭頭!」


    「箭頭嗎?」


    「沒錯,是從左向右的箭頭,也就是橫向的箭頭!」


    「箭……頭,是嗎?」


    就算經過說明,依舊不了解愛德華興奮理由的西瓦眨了眨灰色的眼睛。托亞即使不了解,還是果敢地重複提問:


    「如果那是箭頭,那指的是什麽東西的方向?」


    「當然是下麵的文字列閱讀方向啊!」


    「啊?可是,就算從左邊讀到右邊,也根本搞不懂文字的意思啊?」


    「這樣子是看不懂的,關鍵字是這個箭頭和「我的手杖」。西瓦,給我剪刀和糨糊!」


    「是、是的。」


    西瓦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跑向桌邊,依照指示拿來剪刀和糨糊?


    「這樣可以嗎?」


    「恩,首先是剪刀。用剪刀這樣……」


    喀嚓!


    「哇啊!」


    托亞不禁嚇到往後仰,因為愛德華毫不猶豫地朝紙片剪下去。


    「等等……愛德華,那張紙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是很重要的東西沒錯啊,所以才得仔細的剪。」


    愛德華這麽說後,便喀嚓喀嚓地大膽下刀。他依照箭頭的指示,將文字列以水平方向一段一段剪下來。


    西瓦在絕妙的時間點栘開愛德華眼前的盤子,剪下的紙片平安地呈絲帶狀落在桌麵上。


    「聽好喔,西瓦。依照我剪下來的順序,將紙條用糨糊連接起來。連接處的問隔也要仿照每個文字問的空隙做好調整喔。可以嗎?」


    「了解了?像這樣……對吧?」


    即使不了解愛德華的真正意圖,西瓦還是很認真地開始把愛德華剪下來的紙片黏起來。托亞則緊盯著兩人進行作業。


    「好,弄好了嗎?」


    「是的。全都依照順序連接起來了,就像這樣。」


    西瓦抓著變成絲帶狀的紙片頭尾兩端,將寫在上麵的文字展示給兩位少年看。覺得不可思議的托亞歪頭思考。


    「的確,文字很整齊地排成一列。不過仍然看不懂是什麽意思耶?」


    「這樣子還看不出來,接下來要運用下一個關鍵字了。托亞,把銀色握把的手杖拿來。」


    「恩……恩,知道了。」


    托亞雖然頭頂冒出問號,但還是照愛德華說的把手杖拿來。


    「將那個手杖水平拿著。」


    「……像這樣?」


    托亞右手拿著手杖的握把,左手拿著手杖的底端穩穩站著。


    「沒錯,這樣就可以了。然後,像這樣……」


    愛德華把絲帶狀的紙片文字朝外,緩緩地一圈一圈環繞在手杖上。纏繞完成後,托亞和西瓦口中同時發出驚歎聲。


    「啊!」


    「這是……」


    到方才為止還毫無章法的文字列,因為纏繞在手杖上,組成新的排列順序……而新形成的文字列中的一部分,可以清楚念出這段話:


    「老婆婆在烏鴉宅邸等著」。


    愛德華的眼神因這和他期待相符的結果發亮,用開朗的語調說:


    「看,就是這樣。布魯克留下的備忘錄,是這段無意義文字列的暗號,也是為了告訴我們解開文字列的方法。這麽一來終於可以判讀出他想告訴我們的事情了。」


    「那是很好啦,不過這是什麽意思?」


    「老婆婆在烏鴉宅邸等著……應該就是布魯克寫下了我們正在尋找的「可愛老婆婆」的所在位置……為了預防自己發生意外時的備案。」


    雖然最後一句有些苦澀,不過因為找到了希望,愛德華湛藍的眼睛再次恢複光輝。


    西瓦立刻拿來倫托拉市街地圖,在桌上攤開。


    (插圖:edward_05_fmp_041)


    「可是愛德華少爺,我從沒聽說過有正式名稱叫做烏鴉宅邸的房子呢。」


    「我也不知道。」


    「我也是,首先有必要調查那兒到底是哪裏呢。」


    咚咚!


    這時傳來敲門聲,拿著托盤的海麗葉探頭進來。


    「請問,可以撤盤子了嗎?」


    「啊,馬紹爾小姐,餐具由我們收拾就可以了。」


    西瓦慌張地想從海麗葉手上接下托盤。但是海麗葉卻委婉地用指尖的動作拒絕,走向桌邊。


    「不,大家看起來好累。今天就讓我來吧……哎呀,這是地圖嗎?在找什麽地方嗎?」


    愛德華因為束手無策,所以詢問海麗葉是否知道烏鴉宅邸。


    「烏鴉宅邸嗎?不,我不清楚耶,這個倫托拉有名字那麽怪異的房子嗎?」


    「……可能有。妳果然不知道啊,隻能去問問普萊斯刑警了……」


    「烏鴉宅邸怎麽了?」


    突然聽到一個沙啞有磁性的女聲,讓大家驚訝地往門口方向看。站在那兒的是,裝扮得比平時還要奢華的碧玉。


    「哎呀,碧玉。妳回來了啊?晚餐吃過了嗎?」


    「吃過了,客人請我去吃「棉吉斯」的全餐。」


    「哎呀,真棒。是迪亞街上那間新開的店吧?」


    「沒錯。還好啦,牛舌魚是還不差,不過紅酒種類就不怎麽齊全了。」


    「哇,吃牛舌魚啊?真是豪華。」


    愛德華無視女人間的閑聊,詢問碧玉:


    「碧玉,妳知道烏鴉宅邸?」


    「如果那是我所知道的烏鴉宅邸……借我看一下。」


    碧玉穿著高得驚人的涼鞋,踏著優雅步伐走向桌邊,碰了地圖上的某一點。


    她鮮紅的長指尖所指的地方是,倫托拉中心東方稍微有點偏僻之處。


    「有去過這附近嗎?」


    「不,還沒有。這地區怎麽了嗎?」


    碧玉邊搔弄豔麗的黑發邊說:


    「這裏是倫托拉久遠夢境的空殼喔。以前是高級住宅區,滿街都是貴族的宅邸呢。可是,一百五十年前,這個地區開始流行起疾病,居民全都慌忙逃離。」


    「原來如此。我記得是某個貴族從異國帶回來的東西上,帶有疾病的病菌之類的……」


    「差不多就是那樣。糟糕的是,沒地方去的窮人們,被豪華的住處所吸引而搬了進去,結果染病而導致許多人喪命。因為這個緣故,即使現在,這個地方也被視為被詛咒之地棄而不顧,好


    像根本沒人住在那兒喔。」


    「……原來如此……可是,妳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呢,碧玉?」


    碧玉一派輕鬆地避開愛德華懷疑的眼神,嫣然一笑。


    「我也隻是從某個客人那兒聽來的……畢竟那種地方會有很多怪談,也有以說怪談給女性聽為興趣的無聊男子。」


    「原來如此……那,烏鴉宅邸是?」


    「是我聽過的怪談……在這荒涼的地區,有棟即將倒塌但是特別雄偉的房子……」


    托亞吞了口口水。碧玉把聲音壓得更低,非常有氣氛地說:


    「那棟應該沒人住的房子,到了晚上,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微弱的燈火搖曳。」


    「討厭,好恐怖喔。」


    海麗葉不禁摟住身旁西瓦的手臂。


    愛德華撇開因為意外的好處而臉一陣青一陣紅的西瓦不管,磅的一聲拍響桌麵。


    「就是那裏!那裏一定有我們正在找的婦人……走吧!」


    「咦?現在去?」


    連托亞也驚訝地回問,但愛德華一副充滿精力的模樣宣告:


    「好事不宜遲啊!謝謝妳,碧玉,妳果然是我們的幸運女神!馬紹爾小姐也是另位女神呢,用美味的餐點賜與我們力量。」


    「哎呀,說什麽女神嘛。格萊斯頓先生,這樣講太捧我了。」


    海麗葉嘴上雖抱怨,臉頰仍有些開心地染上紅暈。愛德華折起地圖放進口袋裏。


    「托兩位的福,似乎還可以努力下去。對吧,西瓦、托亞?」


    「……還好啦,我完全沒問題呢。」


    托亞拉扯外衣下擺把衣服弄挺。西瓦也從海麗葉的手腕中溜開,臉上還帶點羞紅地說:


    「如果您說要去,不管去哪兒我都隨行。不過,不通知普萊斯刑警就直接行動,這樣妥當嗎?」


    「無所謂啦。因為搜查布魯克行蹤這部分的工作,他委任我們辦理啊?那麽,走吧……馬紹爾小姐,我們會在早餐之前回來。」


    愛德華這麽說完後,便拿起愛用的手杖,踏著興高采烈的步伐離開房間。托亞和西瓦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兩位女性打個招呼,便跟著愛德華離開。


    突然變得一片空蕩蕩的房間裏,隻剩下兩位女性。


    「雖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不過似乎有幫上他們的忙呢。」


    碧玉說完,拿起留在桌上的紅酒倒進玻璃杯中,很享受地喝下。海麗葉憂心地走到窗邊。


    在瓦斯燈下,看到西瓦朝著在街頭載客的馬車招手。


    「沒問題吧,要在這種時間去那麽恐怖的地方。」


    不過碧玉那深紅色的香唇卻浮現愉快的笑容,一派悠閑地說:


    「沒事的啦……愛德華小少爺的臉上,雖然出現了混亂之相……不過,應該不是壞事。說不定……是會為事情帶來轉機的際遇喔。」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希望大家可以平安歸來。」


    海麗葉朝下看著鑽進馬車的三人,雙手合十祈禱。


    碧玉口中呢喃著謎樣的異國咒語,用指尖在空中畫出幸運的印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貴族偵探愛德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椹野道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椹野道流並收藏貴族偵探愛德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