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華少爺……」


    「恩……」


    「愛德華少爺!請起床。」


    由於肩膀被溫柔卻執拗地搖晃著,愛德華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


    「…………!」


    寢室裏的窗簾已經被拉開,早晨的陽光照亮整個房間。愛德華用單手遮住刺眼的光線,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


    托亞在旁邊的床上盤腿坐著,大大地打了個嗬欠。


    「已經天亮了啊……」


    「雖然還沒有休息夠,不過應該比較沒那麽累了吧?」


    「總算好多了。不過,因為昨晚睡前想太多,害我作了個怪夢。」


    「那真是糟糕。」


    西瓦早已整裝完畢,和往常一樣熟練地從衣櫃裏取出兩人的替換衣物,隻是他的眼睛看來有點紅,明顯地也睡眠不足。


    三人昨晚回到出租公寓時,已經接近淩晨三點。


    雖然身體都已經累垮了,但是因為這場深夜冒險,害得他們精神奕奕,怎麽也睡不著。直到吃了被他們進門時的聲響吵醒的海麗葉幫他們做的宵夜後,三人才終於有了睡意。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西瓦之所以會和往常一樣在八點叫兩人起床的原因,不用說也知道是為了昨晚「可愛的老婆婆」盧蒂爾·博德給他們的那張地圖……今天三人要去探訪克萊門斯·麥克弗森在「博德一族」


    暗中活躍前所居住的場所。


    「不過,如果還是覺得很疲倦,要不要改成下午再出門呢?」


    愛德華一邊拉下頭上的睡帽,一邊對憂心的西瓦這麽說:


    「還不知道布魯克到底怎麽了,現在不是在意我們身體累不累的時候……如果對方是我所認識的麥可弗森學長,那他絕對不會傷害布魯克。可是,現在的學長和過去判若兩人,是個毫不重視生命的冷血動物。」


    「愛德華少爺……」


    「不過,既然他送來那件動過手腳的背心,我相信現階段他應該沒有要傷害布魯克的意圖。所以,我擔心的是布魯克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睡在幹淨的床鋪、活動有沒有受到限製……這些事,而且就算對方沒有積極地傷害他,光是被人綁架,對精神麵的打擊就夠大的了。」


    愛德華的聲音似乎在安慰自己內心的急切不安,西瓦微笑著在愛德華的床邊坐下。


    「布魯克先生是個很悠然自得的人,他一定沒事的……愛德華少爺,再怎麽聰明的人,一焦急起來就會疏忽掉最重要的事,或做出錯誤的判斷。所以,要保持冷靜並用最快的速度進行,把線索一個個找出來。」


    「保持冷靜並用最快的速度嗎?這一點的確是現在最重要的。」


    「是。」


    西瓦點頭回應,他如平曰一般開始幫愛德華梳理那頭金發。大概是因為作惡夢的關係吧,愛德華輕柔的頭發糾結得比平常還要嚴重。


    「啊……我肚子餓扁了……」


    幾個小時前才塞滿肚子的宵夜大概已經消化光了。托亞難過地按著肚子,搶先跑進浴室。


    三人對彼此都非常體貼,為了讓沉悶的心情好起來,都竭盡所能地裝得一派輕鬆……今天早晨的景象就是這麽奇妙。


    「早安,有睡飽嗎?」


    不久之後,海麗葉和往常一樣來向大家道早並送來早餐。海麗葉因為愛德華等人晚歸而被打斷睡眠,臉上滿是倦容。


    愛德華很愧疚地向海麗葉道歉:


    「馬紹爾小姐,真對不起。昨天晚上……不,今天早上給妳添麻煩了。」


    「哎呀,別在意那種小事。我一看就知道大家很努力辦案,也想盡可能地為大家加油嘛。」


    「光是幫我們做飯,就是再好不過的鼓勵方法了呢。看妳做了這麽豐盛的早餐,昨晚我們回來之後妳肯定沒繼續睡吧?」


    西瓦一邊把香醇的紅茶倒進茶杯,一邊慰勞海麗葉。海麗葉把蛋料理的盤子擺到桌上,帶著微腫的眼睛露出微笑。


    「沒關係。我和各位不同,一直都待在家裏,下午可以補眠。來,多吃一點養精蓄銳,今天也請好好加油。」


    雖然海麗葉不知道工作內容,也從不會多嘴詢問,但女性是種對他人內心的微妙變化十分敏感的生物,她大概感覺出這次愛德華他們遇上前所未有的大瓶頸吧。因此,海麗葉用開朗的語氣鼓勵少年們。


    不隻如此,離開房間的她,在愛德華他們快要用完早餐的時候又再次進入房間,手上提著藤編的籃子。


    海麗葉把藤籃擺在沒人坐的椅子上,含蓄地問:


    「今天也要外出一整天嗎?」


    愛德華一邊喝著加了很多牛奶的熱紅茶一邊點頭。


    「是的。不知道今天吃晚飯之前能不能回來……接下來幾天,說不定會浪費了妳特別幫我們準備的餐點。馬紹爾小姐,這一點請妳原諒。」


    「這點小事沒關係的。為了讓你們什麽時候回家都有東西可以吃,我會準備保存時間較長的燉煮料理。還有,這個請拿去。」


    海麗葉用她優雅的手打開藤籃的蓋子,裏麵塞滿紙包裹以及玻璃瓶。


    「我做了些便當。不嫌棄的話,請帶去吃吧。」


    大概是因為昨晚看到愛德華他們回家時疲憊不堪的模樣,內心十分疼惜才幫忙做了便當吧。


    三人都因為海麗葉的好意感動到說不出話來。


    「馬紹爾小姐。該對妳說什麽好呢……真的很感謝妳。我們明明不是值得妳對我們這麽好的優質房客。」


    海麗葉聽到愛德華不斷道謝,露出害羞的笑容搖頭。


    「別這麽說。我之所以可以每天過得這麽開心,都是因為有你們在。我才是感謝到無法言語表達呢,還有……」


    (插圖:edward_05_fmp_068)


    海麗葉深紫色的溫柔眼睛抹上淘氣的神色,她用透漏秘密的口吻這麽說:


    「最近我也偷偷自以為是偵探事務所的一員。所以……如果我擅自去探望帕克先生,也請別生氣喔。」


    正當愛德華三人用完餐,一切準備萬全正要出發時……正如昨天約定好的,傳來爬上樓梯的大小腳步聲。


    先出現的是麥卡。


    「早安!」


    大概是為了不要比步伐大的普萊斯晚到,他一直小跑步地跑上來吧。少年因此全身都是汗。


    「呦,我來了!」


    倫托拉市警刑事課的凱文·普萊斯助理巡官,慢吞吞地從少年身後出現。身為麥卡上司兼監護人的他,朝有點不好意思的愛德華三人看了看,恍然大悟地摸了摸下巴的胡渣。


    「你們幾個,想在我和小鬼來之前出門吧。」


    托亞在背後將指頭交叉,眼神看向他處裝傻。


    「啊!?大叔你在說什麽?我們是一邊準備一邊等大叔來耶?」


    愛德華和西瓦也點頭表示讚同,還故意避開普萊斯的視線。


    「你們這幾個混蛋都在說謊,每個人眼睛部紅得像兔子一樣。昨天晚上有出去吧?發生了什麽事?好好向我說明吧。你們以為可以把我排除在外嗎?」


    「……我們並沒有要排擠你喔,普萊斯。隻不過……」


    「隻不過怎樣?」


    普萊斯一把拉來附近的椅子,椅背朝前地跨坐下來。正要穿上外套的愛德華,看到普萊斯單手放在椅背上、粗獷的下巴往手上壓,也隻好拿著外套往沙發上坐。


    「我們遺在找尋布魯克的下落,離把他救出來還差一大截呢。」


    「不過這次的案件來說,不保證沒有危險吧。別羅嗦了,快說,昨晚發生了什麽事?」


    「知道了,我


    說就是。其實,我們見到「可愛的老婆婆」了。」


    「你說什麽……是怎麽樣的一個老婆婆……哇啊!」


    普萊斯不由得身體前傾,差點跟椅子一起摔下去。但他伸出雙腳撐住,裝作沒事的樣子。


    「你也坐下吧,我馬上拿毛巾給你擦汗。」


    西瓦對麥卡這麽說後走向浴室。麥卡畏畏縮縮地在普萊斯身後的椅子上坐下。


    「是什麽樣的老婆婆嗎……這個嘛,是個很迷人的人喔……」


    愛德華和走到身旁的托亞互相看了一眼,接著開始訴說昨晚發生的一連串事情……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除了睡眠不足之外,也因為知道了她不清楚布魯克會在哪兒……應該說不知道麥克弗森學長的根據地在哪兒,因此有點消沉。」


    「恩,你們幾個看起來的確有點無精打采的。打從你們和那個麥克弗森扯上關係開始,我老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連我的腦子都要出問題了。不過,不管內容有多麽不可思議,我也隻能相信了吧……所以,雖然意誌消沉卻還是準備出門,代表還有希望羅?」


    「這個地方還有一線曙光。」


    愛德華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把盧蒂爾給的地圖遞給普萊斯。普萊斯接下地圖,皺著鼻子看其中的內容。


    「恩恩?上麵寫著拉克斯村呢。拉克斯村……是那裏嗎?啊,果然沒錯,地圖上方寫著『妖精的舞池』啊。」


    「喔,大叔不愧是當警察的,知識真豐富耶。我們可是一邊吃宵夜,一邊攤開安葛雷的大地圖拚命地找呢。」


    托亞黑色的眼睛很直率地表達佩服之意,普萊斯自蒙地挺起胸膛。


    「那是當然的啊。不隻倫托拉市內,如果我不熟悉安葛雷全國的大致地理環境,那怎麽有臉麵對我的部下。」


    「……請問……『妖精的舞池』是什麽呢?」


    麥卡客氣地壓低聲音詢問站在附近的西瓦。不過,愛德華代替西瓦回答這個問題:


    「是古代遺跡喔,麥卡。你知道遺跡是什麽嗎?」


    「恩……古時候的人的家!」


    愛德華微笑著點頭。


    「那也是遺跡的一種。不過,這個遺跡指的是古代人活動留下的所有痕跡。舉地圖上拉克斯村的『妖精的舞池』來說,據說那是古代人為了舉行宗教儀式所建造的設施。」


    「……為什麽要叫舞池?」


    「這是個好問題。據說古代人會把巨大的石頭排列成圓環狀或是放射狀,然後在那邊進行神聖的儀式。後代人看到這些遺留下來的東西後,想象成……一定曾有妖精在這些石頭上跳舞過。」


    「妖精們在石頭上……聽起來很棒呢!」


    麥卡就像個在聽繪本故事的孩子一樣陶醉其中。


    普萊斯差一點就要對年幼的「部下」嘖舌,他愁眉苦臉地看了麥卡一眼後轉而看向愛德華。


    「雖然馬上鎖定一個特定的地點是很好,不過為什麽偏偏好死不死那個地方是遺跡?」


    「這話意思是?」


    「你昨天不是說過了?麥克弗森從以前就……那叫什麽來著?」


    「能量點。」


    「沒錯,他會在那種地方舉行奇怪的儀式對吧?如果這個以『妖精的舞池』這種怪詞為名的遺跡,過去也是舉行宗教儀式的地點,那應該是他會去的地方吧?」


    愛德華鼓掌讚同。


    「真是明察秋毫。我昨天晚上也找過鄉土曆史的書籍,看來這種可能性很高。希望一切隻是偶然,如果不是偶然……從學長故意住在遺跡附近這一點,可以推測他在加入「博德一族」之前就對超自然現象有強烈的興趣。」


    「恩。不管怎樣,這可一點都不有趣喔。」


    普萊斯憤然站起,用下巴指著門口。


    「總之,現在我們可以追查的線索隻有這個了吧?那就趕快行動吧,怎麽能繼續坐在這呢。」


    「……是你延誤了出發時間吧,我們本來計劃在三十分鍾之前出門的呢。」


    「有空講話還不如趕快行動,三十分鍾很快就可以追回去的。」


    連愛德華也驚訝普萊斯可以如此完美地將事情本末倒置,他從柔軟的沙發上站了起來。


    托亞也站了起來,手上提著放有重要便當的籃子。


    「那走吧。要搭火車去對吧?再摸下去天都要黑羅。」


    「說的也是。為了節省時間,我們搭馬車去車站吧。」


    「那麽,我去叫馬車。」


    西瓦轉身走出房間?


    「…………喔,對了。」


    普萊斯發現麥卡也滿心歡喜走出門口後,板起臉孔下達命令。


    「喂,麥卡,你留在署裏吧。」


    麥卡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灰綠色的大眼睛好像快要哭了一樣充滿淚水。


    「不……不能帶我一起去嗎?」


    普萊斯聳聳肩。


    「你是聽不懂安葛雷語嗎?我說要你回去就回去。」


    「可是……我想要陪你去,我也想看看『妖精的舞池』……不是,我也想要工作。」


    普萊斯戳了他一下額頭,十分有威嚴地對表達孩子氣想法的少年說教:


    「聽好,警察要對上司說的話唯命是從。如果上司說烏鴉是白的,那就是白的。我叫你留守,你就該聽命回去。知道嗎?」


    「……可是……」


    「沒什麽可是不可是。如果想當我的部下,就好好學會怎麽當警察。」


    麥卡聽到普萊斯毫無轉圓地這麽說,用求助的眼神看著愛德華。


    「雖然你很可憐,不過這次我讚同普萊斯說的喔,麥卡。」


    「格萊斯頓先生……」


    「這次的事件伴隨著相當大的危險。而且,對手不隻有人類,還有魔物,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普萊斯是因為擔心你才要你留守的。」


    「喂,金毛的,不要多嘴。走吧!」


    普萊斯表情很不痛快地轉頭走下樓。愛德華微笑地看著不好意思的普萊斯,接著這麽規勸不滿的麥卡:


    「你懂我說什麽吧?」


    「我懂。可是如果助理巡宮要去危險的地方,那我也要去!」


    「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次絕對不行。這條由雙親死守並被普萊斯拯救的命,你得好好珍惜才行……了解了嗎?」


    「…………」


    麥卡雖然還是不滿,但也隻好點頭接受。


    「這樣才是讓普萊斯刑警自豪的部下。」


    愛德華想起過去在巴爾福校時安慰低年級生的回憶,撫摸麥卡的紅色頭發。愛德華接著彎下上半身,邊用大拇指拭去麥卡圓嫩臉頰上的淚水邊這麽說:


    「其實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你記得帕克先生嗎?」


    「帕克先生……昨天來這裏那位一副快要死掉的老人嗎?」


    「沒錯。這間公寓的房東馬紹爾小姐今天好像要去探望帕克先生,可以請妳擔任馬紹爾小姐的保鏢,和她同行嗎?這件事我隻能拜托你了。」


    愛德華想藉由給喪失自信的麥卡新工作,讓他打起精神。


    「……知道了。」


    「拜托羅,我們會盡早回來的。」


    街上傳來普萊斯怒吼著「馬車來羅」的叫喊聲,愛德華拍拍麥卡的背便離開房間。


    麥卡被一個人留在陷入寂靜的房間裏。


    「…………」


    麥卡跑到窗邊。


    他伸出身子往下看,看到愛德華搭上漆黑的馬車。大家應該都在車裏等著愛德華來吧,他一搭上車,馬車就立刻在石板路上疾駛而去。


    麥卡目送


    他們直到馬車消失,接著發出不像孩子會有的歎息,把蕾絲質地的漂亮窗簾拉上。


    雖然他打算照愛德華說的到樓下幫海麗葉的忙,不過他卻站在房間正中央動也不動。


    因為麥卡突然瞥見沙發上攤著好幾張大地圖。那是愛德華他們昨天晚上……應該說今天早上,拿來找克萊門斯原本住處用的。


    「……地圖……」


    在別人家裏擅自翻動他人物品是很沒禮貌的,這點就算八歲孩童也很清楚。更別說他現在可是「助理巡官大人」的跟班了,不可能被允許做這種事。


    但是,最後麥卡還是無法戰勝好奇心,他鬼鬼祟祟地看了看沒其他人在的房間,墊著腳尖壓低聲音走向沙發。


    麥卡慢慢地在沙發上坐下,將地圖一張張看過。


    那是安葛雷各地區的詳細地圖。


    「普萊斯先生他們要去這地圖上的某個地方……!說不定我可以追上他們。」


    雖然麥卡對於剛剛普萊斯大發雷霆的命令感到害怕,並在愛德華溫柔規勸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留守。不過看來他還是無法接受。


    麥卡心中充滿期待,用他的小手一張張翻閱地圖。不過,失望的神色立刻在臉上蔓延開來。


    根本就不識字的少年,連地圖都無法順利解讀。


    「嗚……果然和普萊斯先生說的一樣……」


    普萊斯曾經煩惱地對被領養後,就表示不要去上學的麥卡說:「多知道點學問並沒有壞處。」


    麥卡現在深切感受到這句話的意義。


    「如果我看得懂字……就可以知道大家去哪兒了。我記得大家說要去拉克斯村……」


    不過,不管麥卡看哪張地圖,都看不出來那個拉克斯村在哪。


    拿著地圖的手因為焦急而顫抖。


    「嗚嗚嗚嗚……」


    剛剛是因被丟下的悲傷而流的淚水,現在則是因為對沒用的自己感到懊悔,再次潸然而下。


    「嗚……嗚嗚……嗚……」


    一旦開始流淚,這陣子經曆到的痛苦就一一被喚醒。


    到現在為止,麥卡因為有要對普萊斯禮貌,以及要連死去的家人的份一起努力活下去的自覺,因此他一直忍住不哭,老是努力裝得很開心。


    不過,到了這一步後突然變成孤單一個人,之前一直緊繃的神經也一口氣鬆懈了下來吧。忍著不流的淚水,從眼中潰堤。


    這一刻,在這裏不用顧忌任何人。少年在無人的沙發上,抱著地圖開始痛哭。


    ……接著。


    「哎呀,怎麽有這麽可愛的小狗在哭呢。」


    房間裏應該沒有人在,但附近卻傳來沙啞有磁性的女性聲音,把麥卡嚇得眺了起來。


    站在少年眼前的是身形修長完美,一身褐色肌膚的美女。


    她邊用手指玩弄裝飾著寶石的茂密黑發,邊用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盯著麥卡。


    不用說也知道,她是三樓的房客碧玉。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坐在沙發上的麥卡,因為驚訝和羞愧而不由自主地往後縮。


    「哎呀,真沒禮貌。小弟弟,對絕世美女怎麽可以有這種反應呢。」


    碧玉一邊用最高級的形容詞稱讚自己,一邊在麥卡身邊坐下。


    麥卡雖然是個孩子,但再怎麽說也算是個男生,從沒聞過的高級香水味以及極具魄力的火辣身體,讓他哭到發紅的臉變得更加地紅了。


    「啊、啊,對不起,哇啊!」


    麥卡想繼續向後退,但背卻撞到了扶手。碧玉對無路可逃的狼狽少年露出妖豔的笑容說:


    「等一下啦,我又不會吃了你。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我以前沒看過你耶。」


    「啊……」


    (插圖:edward_05_fmp_074)


    麥卡似乎終於發現對方雖然有點口音,但是講的是安葛雷語,麵對眼前全身上下都散發魅力的碧玉,少年煩惱著不知道該看著哪裏說話,最後隻好低著頭說:


    「那個……我叫麥卡,是普萊斯助理巡宮的跟班。」


    麥卡因為太過震撼,忘了用拚命學的警察說話方式講話。碧玉用單手抬起麥卡的臉,看著他年幼的臉龐。


    「你幾歲?」


    「八、八歲……」


    「是喔……我叫碧玉,是樓上的房客喔。我是占卜師。」


    「會占卜……的人嗎?」


    麥卡第一次見到從事這種職業的人,嚇得瞪大灰綠色的眼睛。


    「是啊。對了,你是那個刑警的跟班,人又待在這兒,就代表你和愛德華小少爺他們認識吧?愛德華他們上哪兒去了?你留下來看家嗎?」


    碧玉邊丟出問題,邊打開小珠包,拿出裏麵的絹質手帕遞給麥卡。


    麥卡邊用同樣散發著異國香水味的手帕擦掉眼淚和鼻涕,邊用還有點啜泣的聲音回答:


    「大家……出門了。我其實不應該待在這兒……應該要回警察局才對,可是……」


    「嗬嗬,突然想要一個人哭一下吧。」


    碧玉是個聞一知十的占卜師,就算不知道詳細情形,似乎也看出了麥卡的想法。她看著少年那張終於把眼淚擦幹淨的臉,語氣輕鬆地說:


    「……你遇上很痛苦的事情吧。不過,從你可愛的額頭看來,今後你的運氣會很旺喔,不需要哭啦。」


    「運氣很旺……?」


    「就是以後會遇到很多好事……哎呀?你手上拿著的是地圖?」


    碧玉從麥卡手上拿起那疊地圖翻看。


    「你抱著這麽多張地圖,到底在找什麽?」


    「這……我……」


    麥卡趁這個機會詢問:


    「那個!我在找拉克斯村,就是有『妖精的舞池』的地方。」


    「恩……?拉克斯村我是不清楚,不過我記得我聽過『妖精的舞池』呢,你等一下喔。」


    碧玉用食指抵著紅珊瑚色的嘴唇,翻了好一會兒的地圖,最後從中拿出一張,指給麥卡看。


    「跟我記憶中的一樣。你看,在這邊喔。很多地方都叫做拉克斯,不過隻有這個拉克斯有『妖精的舞池』吧。」


    碧玉那和嘴唇一樣呈深紅色的修長指甲,指著地圖上的一點。麥卡將臉湊近地圖,很困擾地看著碧玉。


    「呃……我不識字,那裏會離這兒很遠嗎?」


    碧玉聽到麥卡終於恢複平常心用起「警察腔」說話,她邊笑邊歪頭想。


    「這個嘛。說遠是有點遠,順利的話搭火車兩個小時就可以到吧……不過,倫托拉的火車大多不會按照時間表行駛。」


    麥卡聽完碧玉這麽說後想了一想,接著從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個小錢包。麥卡啪的一聲打開包包,把裏麵的東西全都倒在手心上,裏麵裝的都是零錢。


    那是昨天從愛德華家返回警察局的路上,普萊斯突然給他的零用錢。


    麥卡因為普萊斯都已經在照顧他了,所以堅決拒收這筆錢。但是普萊斯態度粗魯地這麽說:


    「我不懂怎麽照顧小孩,不過你應該要有點可以自由使用的錢。這可以讓你學習如何斟酌使用金錢……你可以拿去買喜歡的點心吃。」


    看來普萊斯對於麥卡沒零食吃很過意不去,卻不知道該買什麽小孩子才會開心,所以才使出給零用錢的手段。


    麥卡感謝地收下零用錢,卻不想拿去買零食吃,因此這筆零用錢一直沒動用。


    麥卡把手上的零錢給碧玉看了看,接著這麽問她:


    「請問……這些……這些夠去那兒嗎…………」


    碧玉用指尖撥動散亂在嬌小


    手心上的零錢計算總金額後,豐厚的嘴唇上浮現憐憫的神色,接著戳了一下少年有點塌的鼻子。


    「很可惜,這些錢連離開倫托拉也很難,我可愛又貧窮的小弟弟。」


    另一方麵,說到愛德華一行人……


    他們搭馬車到倫托拉中央車站,很幸運地隻等待了短暫的時間,就搭上朝西行進的列車。


    離開出租公寓兩個半小時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拉克斯村,現在接近下午一點。


    和倫托拉巨大的車站不同,拉克斯車站是個小到不行的無人車站。除了他們四人之外,沒有其他在這站下車的乘客,連車站前也沒有等待載客的馬車。


    「除了『妖精的舞池』之外一點賣點也沒有呢。這就是所謂的鄉下嗎?真無聊。」


    普萊斯走出車站,邊大剌剌地走在空有形式卻一點也不熱鬧的主幹道,邊毫不留情地批評。


    他會這麽抱怨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這個地方和他終於擺脫的前工作地點——卡魯姆史托克村是個一模一樣的地方。


    林立在寬度大約一台馬車勉強可以通過的主幹道兩側的,隻有非常簡陋的雜貨店、郵局以及販售農業機具的店,還有為村人而開的酒店以及麵包店,都是些根本引不起消費欲望的店鋪。


    而且,走在這條道路的村人也非常稀少,大家都隔著一段遠遠的距離看著這四個外人。


    屋頂用茅草鋪成的簡陋房舍以及村人樸素的服裝都充滿古風,一切宛如時間倒轉了一百年。


    雖然安葛雷是個大國,但隻有幾個地方是所謂的工業都市或商業城市,大部分的國民仍然從事農業和畜牧業。


    因此隻要稍微離開大城市,就可以享受到這種典型的鄉下風景。


    「……真不舒服,這地方和我們想的完全不一樣。」


    托亞用兩手提著寶貴的藤籃,邊走邊聳肩。在火車上時他們已經稍微填過肚子,所以藤籃變得輕了很多。


    西瓦看著鄉鎮裏古色古香的房子,也含蓄地說:


    「的確,我們看起來就像是外人……不過,麥克弗森先生到底在這種地方做什麽……」


    「對啊。這種鄉下很排外,別說能不能被村人接受了,連要找到工作糊口都沒那麽簡單……


    不過隻要拜訪他住的地方,說不定就可以了解些什麽。」


    愛德華停下腳步,攤開盧蒂爾給的地圖。


    「要往哪邊,格萊斯頓?」


    普萊斯也從愛德華身旁看向他手上的地圖。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北走……」


    「是在『妖精的舞池』的方向吧?」


    「沒錯、沒錯。然後碰到叉路往左轉,走到右手邊有牧場的地方,就在那附近了。」


    普萊斯聽完後,邊用單手遮住午後強烈的陽光,邊憂鬱地抬頭看著晴朗無雲的天空。


    「偏僻得要命……如果沒這麽熱,至少還可以當成是在享受田園漫步呢。算了,趕快走吧。要是天黑的時候我們還在這兒,說不定得露宿野外了。」


    在鄉下村莊大部分的酒店都兼營旅店。不過,剛剛經過的酒店小到讓人不敢奢望有提供住宿服務。這種地方,村人的警戒心往往很強,對於沒看過的外來人士……就算對方是警察也不可能讓他住在自己家。


    四人在這難得熱到令人流汗的陽光下,邊感受著村人投射來的驚訝視線,邊繼續快步前進。


    就在主幹道到了終點的同時,路麵的寬度雖然和主幹道差不多,卻變成沒有鋪石板的路。排列在道路兩邊的東西,也從店家變成樹木。


    雖然走這種路腳下容易揚起灰塵,不過因為樹木伸展開來的樹枝遮掉不少強烈的陽光,走起來比剛剛輕鬆多了。


    四人邊看著地圖邊繼續走了二十多分鍾後,右手邊出現一片廣大的牧草地。


    綠色地毯覆蓋了起伏和緩的丘陵,上麵還有緊密得讓人聯想到空中白雲的羊群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形成眾多群集。遠處還看得到正在吃草的褐色牛隻。


    「這就是地圖上寫的牧場了。」


    普萊斯一邊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因刺眼的太陽眯細眼睛。


    愛德華點頭,指著看似牛舍的小屋說:


    「先去問問牧場的居民知不知道麥克弗森學長的事吧?」


    「說的也對。說話就交給你負責了,格萊斯頓。你長得漂亮,對方應該比較會理你。」


    「了解了……西瓦,拜托你做筆記了。」


    「請交給我吧。」


    「托亞,不好意思,麻煩你輔助我了。」


    「輔助?不是隻是去問牧場的人問題而已嗎?」


    愛德華穿上掛在手上的外套,嘴上掠過一絲苦笑。


    「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打從到了車站後,一想到學長曾經住在這裏……我就鎮定不下來。」


    「愛德華……」


    「我好像沒辦法表現出平常的自己。所以,如果覺得有不夠充分的情報,你也開口問吧。」


    托亞終於察覺愛德華現在的心境,拍拍胸脯保證:


    「好,那才是偵探實習助手的工作啊。交給我吧!」


    「麻煩了。還有,萬一感覺到魔物的氣息……」


    「到時候我會打暗號的。」


    「好,那走吧。」


    愛德華的步伐速度好似要擺脫什麽一樣,率先走向眼前的牛舍……


    「克萊門斯·麥克弗森……?」


    牧場主人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用可疑的眼神瞪著愛德華一行人。


    這個大約年過五十的男人正在打掃牛舍,看起來就像是樸實又頑強的鄉下男性。


    名叫蒙哥馬利的他,對於這四個穿著都會服裝的不速之客表現出高度的警戒,甚至要求跟他一起工作,似乎是他妻子的女性和小孩們先回房子裏去。


    他的態度雖然因為愛德華的有禮以及普萊斯秀出的身份證而顯得有些軟化,但一提到克萊門斯的名字,他的表情又僵硬了起來。


    愛德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臉上露出和藹的笑容。


    「蒙哥馬利先生,你認識麥克弗森吧?我聽說他以前住在這附近。」


    蒙哥馬利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他用剛剛拿來鋤麥杆的大耙子,指向丘陵那端有著茅草屋頂的小房子。


    「知道是知道,但不是很熟。那家夥住過我家,就是那間房子,不過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


    愛德華藍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緊張,不過他不動神色地繼續問:


    「事情的經過是?他向你租房子嗎?」


    「事情的經過就是,有一天那家夥突然跑來說自己是考古學家,因為要研究『妖精的舞池』所以想在附近租房子?我看他看起來很聰明、很有禮貌,還說會先支付一個月的房租,像個連女人都不敢殺的男人,因此我心想租給他應該沒問題,在和村裏的人商量過後就租給他了。那間房子本來是我母親在住的。那家夥來的一年多前我母親過世,之後都擺著沒整理。」


    「原來如此……然後呢?」


    蒙哥馬利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上下打量愛德華和普萊斯,接著這麽問:


    「怎麽?那家夥幹了什麽好事嗎?竟然讓你們這幾位警察和私家偵探老爺們,和樂融融地前來詢問。」


    普萊斯雖然已經答應不多嘴,但還是忍不住比愛德華先開口解釋:


    「我們才沒和樂融融的,隻是共同搜查案件罷了。都是因為麥克弗森現在行蹤不明啦,我們正在找尋他的下落。所以,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他住在這裏時所發生的事呢?」


    蒙哥馬利聽到麥克弗森下落不明後,


    似乎想到了什麽。他摸著滿臉胡須的下巴點了點頭:


    「老爺,就算你要我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那家夥不是待在遺跡就是關在家裏,幾乎沒到村裏去,最多偶爾去村裏買些食物。」


    「沒有和村人交流嗎?」


    愛德華再次擔任起發問者,蒙哥馬利不悅地點頭:


    「完全沒有,也幾乎沒和我這個做房東的說話。每個月來付房租時,也隻是靜靜地交錢。」


    蒙哥馬利似乎是在模仿克萊門斯當時的動作,他一本正經地做出遞錢的動作。


    「……麥克弗森的生活品質如何?」


    「好像並不富裕,去村子也大多是買馬鈴薯或是隔夜的麵包。身上穿的衣服雖然整潔,可是有點破舊。」


    「原來如此……他到底在這兒做什麽?」


    「我怎麽可能知道。雖然那一年我們住那麽近,不過很少碰到麵,我記得……除了打招呼之外沒聊過別的。」


    「不過你應該還是有看到他在做什麽吧?譬如什麽時候會在家活動,或是在『妖精的舞池』做什麽。」


    愛德華不肯罷休地繼續追問,蒙哥馬利覺得很麻煩地邊抓頭邊歎氣:


    「啊……對了,晚上到了很晚還可以看到燈光。我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有時候半夜三點就要起來做事。那時候會看到小屋的窗戶裏頭亮著燈……還有……我還在半夜看過有人提著燈去遺跡,那肯定是麥克弗森沒錯。」


    「半夜去遺跡?」


    不隻愛德華,四人臉上都浮現緊張神色。蒙哥馬利不舒服地聳肩。


    「除了那家夥之外沒有人會在半夜去那種地方啦。那裏又黑、又毛,而且誰會有事要去那兒?一不小心還可能在那邊遇到狼呢?」


    「學……不,麥克弗森竟然去那麽危險的地方?」


    「應該是這樣沒錯。我也在黎明的時候好幾次看到他從遺跡的方向走回來,好像一整個晚上都待在『妖精的舞池』。」


    「一整個晚上……是嗎?」


    蒙哥馬利把耙子當拐杖支撐身體看著小屋,宛如麥克弗森還住在那兒。


    「白皙的臉加上銀色的長發,那家夥看起來就像幽靈一樣。連小鬼頭們也都害怕得不敢接近那間房子……因為那邊有怪異的臭味。」


    「怪異的臭味?」


    「從煙囪裏會冒出奇怪顏色的煙……不知道該說是褐色還是紫色……而且味道直的很臭。不管怎麽問他都說不能告訴我,總之就是很難聞。不過,說不定有點接近煎藥的臭味喔。」


    「……原來如此。」


    愛德華確認西瓦是否有好好的做筆記役,朝托亞瞄了一眼。眼睛還是黑色的少牛輕輕搖頭。


    看來,這間牛舍和蒙哥馬利身上並沒有魔物的氣息。


    接著這次換蒙哥馬利自己提出疑問:


    「老爺們,那家夥到底在研究什麽啊?村裏的人也覺得他陰森森的,在大家還沒找他麻煩前他就消失了。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清楚那家夥的研究內容。」


    「我們的工作是找到他的下落,因此也不太清楚他的研究內容……對了,他為什麽要離開這裏呢?」


    「我怎麽知道?那個混蛋是突然不見的。」


    「也沒跟房東你打招呼……嗎?」


    蒙哥馬利似乎回想起當時的事,很不開心地哼了一聲。


    「對呀。不隻我,他也沒有跟村裏任何人打招呼。留了一堆不值錢的破爛在家裏,連最後一個月的房租都沒給。漂亮得跟女生一樣,沒想到那麽糟糕。」


    愛德華終於了解,原來他會這麽不開心的原因是沒繳清房租。愛德華指著小屋問:


    「那,現在那問屋子有人住嗎?」


    「沒,和那家夥離開時一樣。」


    愛德華和普萊斯聽到這個回答後,眼中同時閃過光芒。不過普萊斯卻提出一個不像警察會說出口的現實麵問題:


    「對了。那你為什麽不把麥克弗森的東西賣掉抵房租,再把房子租給別人?」


    「可以那樣做的話我也想啊,老爺。」


    「為什麽不做?」


    蒙哥馬利煩躁地用耙子戰地麵,無可奈何地回答:


    「那家夥留下的都是些碎紙片,沒有人會要那種東西。而且房子還染上怪味,在裏麵待太久身體會不舒服……所以那幢房子也隻能就這樣擺著了。」


    「這還真是一場災難呢。」


    普萊斯看似有些同情地說,接著用下巴指了指小屋。


    「可以去房子裏看看嗎?」


    「恩,隨你們吧。門沒上鎖……要把那些不值錢的垃圾全部帶走也沒關係。」


    「……如果有必要,我會帶走我們需要的東西。抱歉打擾你工作了。」


    聽到普萊斯做結後,坐在桶子上乖乖聽他們對話的托亞跳了下來,西瓦闔上愛用的筆記本,愛德華也鄭重地向蒙哥馬利道謝。


    「恩,如果找到麥克弗森那個家夥,請順便幫我討房租啊,警察大爺們!」


    四人離開牛舍時,背後還傳來蒙哥馬利的呼喊……


    走近從牧場就可以看見的那間茅草頂小屋一看,可以發現它的狀態正符合昨晚愛德華在「死亡之街」所說的法則。


    也就是說,因為持續維持在無人居住的狀態,房屋漸漸荒廢。牆壁上的漆出現裂痕,茅草屋頂也損壞的很嚴重。


    再擺個幾年不管,屋頂上肯定會出現破洞吧。


    「隻要好好保養,應該可以變成一間不錯的別墅。」


    西瓦看著小屋全景遺憾地說。房子並沒有什麽特別可疑之處,不過還沒走進房裏,空氣中就飄著奇妙的臭味?


    「……真臭呢。」


    其他三人也點頭同意西瓦的話,托亞朝空氣中嗅了嗅。


    「恩,這是什麽味道?又腥又焦的……」


    愛德華也覺得不舒服,用手帕遮住口鼻。


    「沒錯。的確有種煎東西的臭味,不過還有其他不同臭味混雜在一起。看來進去之前要先有相當的心理準備喔。」


    不過普萊斯卻吐了一口口水這麽說:


    「總之,先進去看看吧。可以嗎?」


    普萊斯也沒等愛德華他們回答,用力打開房門。


    「唔哇!」


    刑警的大嘴巴裏發出怪聲。


    連看過各種殺人現場,受過千錘百煉的刑警,也不得不因彌漫室內的複雜異臭感到震驚。


    「……這……太嚴重了。我現在知道蒙哥馬利說的待在裏麵身體會不舒服一點也不誇張……托亞先生,這個給你。」


    西瓦將備用的手帕遞給托亞。少年乖乖接下,包住快要吐的麵孔下半部。


    「先通風吧,不然這樣下去真的會不舒服。」


    西瓦開始找起可以代替門擋的東西。


    愛德華在房裏四處走動。


    這兒真的是一問很小的房子。相當典型的古式平房村舍,天花板矮得幾乎快要壓到高大的普萊斯和西瓦頭頂,粗壯的梁柱還有點彎曲,保有著原本樹木的形狀。


    這房子大概是在玻璃賣價很貴的時期蓋的吧,窗戶偏小而且是鑲死的。


    小屋裏隻有起居室兼寢室的空間和廚房,在這一點也不寬敞的房間裏,塞著簡樸的手工桌椅以及書桌和床鋪。


    房裏擺滿書本和文件,看來蒙哥馬利說有一堆「沒用的垃圾」是真的。


    「總之,先把這裏有的東西都調查一遍吧。說不定可以找到學長改變的理由,或是有關現在下落的線索。」


    四人聽到愛德華所說的話後,開始分頭進行內部調查。托亞負責廚房,其他三人負責調查起居室兼寢室的地


    方。


    「嗚……好臭,到底怎麽做才可以搞成這樣?」


    因為西瓦有把門擋著換氣,再加上鼻子已經慢慢習慣這裏的空氣,因此衝擊已經沒有像剛走進房裏時那麽強烈。不過令人頭痛的惡臭還是沒完全消失,托亞一邊嘟囔著好臭一邊走進廚房。


    廚房裏有古老的木製水槽以及生鏽的煤炭爐、餐具櫥櫃、水桶以及擺放食材的籠子這類簡單的物品。這些大概是克萊門斯之前的住戶……蒙哥馬利的母親使用的東西吧。雖然不像「烏鴉宅邸」那麽嚴重,不過也都蒙上一層厚重的灰塵。


    托亞突然瞥見籠子裏有一、兩個像黑色小石頭的東西。


    「……這是什麽東西?」


    托亞拿起來仔細瞧,發現那是幹掉變硬的馬鈴薯。


    「原來如此,這就是麥克弗森的主食吧。」


    托亞把馬鈴薯丟回籠子裏,打開餐具櫥櫃以及爐灶看看有沒有其他生活痕跡。


    不過,爐灶似乎沒被用過,煤炭箱裏也沒留下煤炭碎片。餐具櫥櫃裏隻有放著幾個盤子、杯子以及刀叉組,沒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引起托亞注意的是吊掛在天花板倒勾上的大量植物。幾條被砍下的不同種類植物,就這樣綁成一束隨意掛在廚房後門附近。


    大概是要擺在通風好的地方讓它幹燥吧。


    「這是什麽啊?」


    就在托亞伸長身子研究植物種類時,西瓦前來看看狀況。


    「托亞先生,你發現了什麽嗎?」


    「恩……隻有幹掉的馬鈴薯和數量龐大的草捆?」


    「……草嗎?」


    西瓦走進廚房,仔細觀察那幾把植物,表情不太愉快。


    「愛特伍德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能肯定,而且我也不知道所有植物的名稱……」


    西瓦用戴著手套的手,謹慎地摸著幾捆植物。光是被他用指尖觸碰,褪色的葉子和花就粉碎掉落地麵。


    「這個有黑色的果實,我想應該是顛茄。這個是滅虱草……毛茛科的一種。」


    托亞佩服得瞠大眼睛。


    「好厲害喔!那要拿來幹嘛?是做什麽用的植物?」


    西瓦邊仔細地拍落沾在手套上的植物碎片邊回答:


    「這個嘛?依據使用者的知識和企圖,可以做成毒藥或是藥品……」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可以當做藥草,也可以當作毒草。顛茄以前是用來暗殺人的,不過少量的顛茄可以治療腫瘡。滅虱草雖然有神經性毒,但是如果不小心吃到不好的東西,也可以用它來催吐。」


    「是喔……愛特伍德先生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


    西瓦謹慎地回答用充滿佩服和尊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托亞:


    「格萊斯頓家的前任家庭老師對這類草藥十分了解。他教了我許多東西……讓我和少爺去郊遊的時候可以小心不要讓他吃下毒草,或是受傷的時候可以摘草藥做適當的處理……因為愛德華少爺從很小的時候就充滿了好奇心。」


    「啊……原來如此,愛特伍德先生你也真辛苦。」


    「雖然過得很愉快,不過辛苦的事也不少……這裏好像沒有其他值得一看的東西了。那邊似乎蠻辛苦的,我們去幫忙吧。」


    「恩,走吧。」


    兩人一走出狹窄的廚房,就看到愛德華和普萊斯麵對桌子坐著,一本一本確認堆在桌子上的文件和書本。


    「有找到什麽嗎?」


    托亞開口間,普萊斯表情超不開心地頂了回來:


    「好多我看不懂的外文書,還有怪異的版畫跟圖畫……」


    「是喔……」


    托亞稍微瞄了一眼,普萊斯在看的果然是用托亞也無法了解的語言所寫的書。還附上騎著掃把飛在天空的怪異老婆婆銅板畫,這大概是外國的魔物吧。


    愛德華邊迅速看過克萊門斯的手稿邊說:


    「這些大概是書的抄本,都是一些和超自然現象或古代煉金術有關的文章。可能是在圖書館找到這類書,再抄下重要的地方吧。因為超自然現象的書大多又貴又稀有,市麵上很少見,就算有也沒錢全買下來吧。」


    「抄了這麽多啊,哇……這種毅力要是用到其他地方有多好。」


    愛德華聽了托亞像孩子股純真的感想後苦笑著點頭。


    「就是啊……不過,學長對追求學問的熱情還是沒變呢……挺令人懷念的。」


    「愛德華……」


    愛德華用指尖撫摸克萊門斯那熟悉的筆跡,一瞬間露出了感傷的神色。不過他立刻抬起頭對托亞說:


    「現在不是聊這種事的時候……雖然沒有找到類似日記的東西,不過看來學長的確很投入地調查『妖精的舞池』。看看這個吧?」


    愛德華把兩張紙擺在桌子上。


    一張畫有排列成圓環狀的巨石,還詳細注明石頭間的間隔和位置關係。


    另外一張紙記載著依照不同季節,陽光射入石頭間的角度變化。


    「以前我聽學長說過,這種圓環狀的遺跡是進行宗教儀式的場所,也是計算日期的時鍾。所以學長才會待在這裏一年,持續觀察太陽照射的點吧。」


    聽完愛德華的說明,托亞恍然大悟地擊掌。


    「啊,是喔。為了看日出,所以才會在遺跡待到天亮。」


    「這大概是他在遺跡待整晚的理由之一。」


    「就算要看日出,也沒必要大半夜的就跑到毫無人煙的遺跡去吧?不過這裏還真臭,我實在沒辦法習慣這惡臭。喂,格萊斯頓,這惡臭的源頭到底是什麽。」


    愛德華有點感到麻煩地回應普萊斯的粗暴態度。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那邊的暖爐裏有掛著大鍋子吧。我想是那鍋子應該煮過什麽東西,不過沒找到什麽線索。況且,學長離開這裏三年了還這麽臭,我想以前一定更臭。」


    西瓦聽完後,從廚房拿了一束植物給愛德華看。


    「廚房曬著很多藥草,我在想是不是煮這種東西。」


    不過普萊斯持反對意見。


    「不,若隻有植物不會有這種腥臭味,這味道混雜著肉的腐爛臭味。我常聞到這種味道,不會錯的。」


    普萊斯不吉利的斷言讓所有人背脊發涼。


    「這裏又沒有腐爛的肉,大叔……哇啊!」


    站在暖爐旁的托亞,一步一步橫向移動打算離開那兒……接著突然發出慘叫聲,他跨出的左腳突然陷入地板下。


    「托亞先生!」


    西瓦急忙丟下藥草束跑向托亞,愛德華和普萊斯也嚇得屁股都抬離椅子了。


    「嚇、嚇死我了……我沒事,愛特伍德先生。這裏的地板好像從以前就缺了一個洞,我剛好踩到擺在這裏遮住洞的那塊薄木板。」


    托亞左腳陷在地板下,用單腳傾斜站立著,以似乎是覺得剛剛叫的那麽大聲很丟臉似的口氣這麽說。愛德華也鬆了一口氣地撫摸胸口。


    「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呢,有受傷嗎?」


    「嗯,沒事。咦?我怎麽覺得變得更臭了……哇啊啊啊!」


    托亞藉著西瓦的扶持,將左腳從地板的破洞裏拔出來的瞬間,發出真正的慘叫。那聲音大到除了愛德華之外,連才剛坐回位置上,應該很有膽量的普萊斯都跳了起來。


    「托亞先生……嗚……」


    抱著托亞發軟身體的西瓦,看到托亞的左腳後,雖然努力克製,但還是發出驚叫。


    托亞陷到地板下的腳,掛著像毛皮碎塊的東西。上頭還有滑溜溜的腐敗爛肉長長地垂滴著。


    「哇……哇哇哇


    ……這、這是什麽?」


    因為太過震驚,托亞就這樣抓著西瓦將左腳懸空。垂掛在腳上的肉片滴下散發驚人惡臭的腐臭液體。


    西瓦光是攙扶住托亞就快吃不消了,他鐵青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愛德華也驚訝地不知如何是好,隻有至今經曆過無數慘劇現場的普萊斯迅速做出反應。他在托亞腳邊蹲下,毫不猶豫地剝下腐爛的肉片和毛皮。


    托亞臉色慘自如紙,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兔子。」


    普萊斯表情凝重地把毛皮攤在地板上。


    「原來如此,可以看出上麵還留有類似長耳朵的東西。」


    愛德華也繃著臉接近普萊斯,在他身邊單腳跪下。


    「腳好像被砍掉了,是被殺的。」


    愛德華似乎忍著不吐出來,用很微弱的聲音說道。


    「被你的學長殺的。」


    不過普萊斯立刻粗魯地回應。接著,他從破洞往地板下看的瞬間立刻有了反應。


    「普萊斯先生?」


    普萊斯把手伸到地板下,把抓到的東西丟到地板上。托亞一看到那東西,就把臉埋在西瓦的胸口。西瓦也好像在尋求寄托般,緊緊抱住托亞纖瘦的身體。


    擺滿地麵的是已經腐敗到幾乎要溶解的生物屍體。


    有的是青蛙、有的是蝙蝠,還有……大概原本是小狗,死狀淒慘的屍體。


    這些屍體全都有被取走部分身體的痕跡。


    「地板底下就算夏天也很陰涼,所以可以減緩屍體腐爛的速度吧。也因為腐爛的速度很慢,所以才會臭這麽久……雖然太黑看不太清楚,不過地板底下還有很多像這樣的屍體,這就是惡臭的來源。切下必要的部位使用,剩下的就丟到下麵。」


    普萊斯雖然一直在說話,不過他應該正在竭力克製自己別像愛德華他們一樣那麽震驚。普萊斯在沒人問的情況下就自動掏出所學,不過額頭上還是滲出止不住的汗水,他開口問愛德華:


    「喂……這是那個麥克弗森幹的吧,格萊斯頓?」


    愛德華緩緩點頭回葸普萊斯的說法。


    「不過,他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以前聽布魯克說過,有些隻有半調子技術的冒名煉金術士……會使用動物的肉或毒草遺有礦物或昆蟲,研究如何製造稱為秘藥的抽取物。然後用那些秘藥,賦予人類超自然的力量,或是不留痕跡的殺人。」


    愛德華的聲音雖然微弱、顫抖到不行,但還是努力擠出聲音:


    「不過布魯克說那毫無科學根據,而且不入道……他很難得地用強烈的口氣譴責這種行為。我想麥克弗森學長在這裏和研究『妖精的舞池』同時進行的……就是這種不入道的實驗吧。」


    「沒錯。」


    就在此時,他們身後傳來男性平穩卻凜然的聲音。


    四人幾乎同時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四人……尤其是愛德華感到不可思議地甩了甩頭,藍色的眼睛打從剛剛就忘了眨眼。


    逆著光站在小屋入口的男人……身穿白色軍服,垂著筆直銀色長發,手持鑲有散放青色光芒的長手杖。


    「麥克弗森學長……」


    愛德華反射性地拿出外套口袋裏的「光之劍」。


    他根本不想傷害這個一直當作兄長般仰慕的克萊門斯。不過,他現在內心裏有強烈的意誌,那就是得救出好友布魯克並保護同伴。


    (如果是這把可以擊退魔物的劍……對現在散發魔物氣息的學長說不定也有效果。)


    「格萊斯頓!」


    「普萊斯,保護西瓦和托亞。」


    愛德華說完就握著「光之劍」擺出架勢向前跨出一步,克萊門斯也緩緩走近愛德華。


    「愛德華!」


    忘了左腳被腐肉弄髒的托亞想都沒想就要衝出去,西瓦在千鈞一發之際阻止他。


    「托亞先生,不可以。」


    「可是……啊……」


    在西瓦手臂中掙紮的托亞突然感到不可思議。


    「托亞先生……?」


    「奇怪。明明距離這麽近,可是現在從那個人身上感受不到討厭的氣息……類似魔物的氣息變得非常、非常弱。」


    「你說什麽?」


    西瓦不由得看向托亞的臉。的確,在他懷裏的托亞,那凝視著逐漸接近的克萊門斯的眼睛還是黑色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現在那家夥身上感覺不到殺氣耶?」


    連站在西瓦和托亞前方擺出保護他們架式的普萊斯,也將手伸進外套裏的口袋沒拿出來,暫且觀看事情如何發展?


    愛德華也覺得站在眼前的克萊門斯有種不同的感覺。


    (感覺和之前見過好幾次麵的學長?……不太一樣……?現在感覺就像是以前的學長……)


    「麥克弗森學長……」


    愛德華持劍維持警戒姿勢詢問。克萊門斯神情憔悴……用很平穩的表情和聲音這麽說:


    「沒時間了。格萊斯頓,快殺了我。」


    「你在……說什麽?學長,你到底……」


    愛德華猶疑地詢問克萊門斯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布魯克又到底在哪兒。不過克萊門斯卻急躁地打斷愛德華,用很快的速度說:


    「艾文·布魯克現在沒事。」


    「什麽……!」


    「不過,要帶回他並阻止「博德一族」的暴行,那就隻能立刻在這裏殺了我。格萊斯頓,我想要拜托就像弟弟般的你阻止我……快殺了我。就算是被你殺了,那也是我所期望的。」


    如此懇求著的克萊門斯,左眼依舊被深色的單片眼鏡遮蓋著。不過,看著愛德華的右眼,透露著愛德華所熟識、和過去一樣充滿理性的光芒?


    「學長,別說什麽要我殺了你,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說出來的話,我們應該可以幫得上忙……」


    「現在沒時間長篇大論了,格萊斯頓!」


    克萊門斯焦急地抓住愛德華的肩膀用力搖晃,他的力量大到指甲都快要陷到肉裏去了。


    「學、學長……」


    「隻能趁現在了!你知道我有多麽期待這個機會嗎?如果可以,我真想現在立刻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現在的我辦不到,所以,拜托你了,格萊斯頓。用那把可以斬斷魔性的劍,把我的心髒……嗚。」


    「學長……」


    克萊門斯突然痛苦地壓著胸口。發出如野獸呻吟般的聲音,倒在地上掙紮。


    (插圖:edward_05_fmp_088)


    「麥克弗森學長,振作點!到底怎麽了?」


    克萊門斯怪異的姿態,讓愛德華不由得放下了劍跑向他。不過,就在愛德華要把他扶起的那一刻,克萊門斯一邊發出苦悶的喘息聲,一邊用盡全身的力量推倒愛德華。


    「啊!」


    「殺了我……快,殺了我!殺了……我……你的朋友在哈林頓……嗚嗚嗚嗚。」


    「學長!我怎麽可能下得了手殺你……拜托告訴我事情經過!」


    「格萊斯頓……!我撐不住了……!」


    克萊門斯一邊痛苦掙紮,一邊拚死命地不斷要求愛德華殺了他,但愛德華隻能跌坐在地上看著克萊門斯。


    「啊……變、變了……」


    托亞細聲呢喃,他的眼睛漸漸轉變成銀色。就在這同時,克萊門斯苦悶的喘息聲漸漸平息,接著……


    「嗬……哈哈,嗬嗬嗬嗬嗬嗬……」


    克萊門斯發出怪異的笑聲,緩緩站了起來,那表情和之前在倫托拉再會時一樣,浮現著冷淡、嘲諷對手的笑容。


    現在的克萊


    門斯和剛剛充滿憔悴神情的他不同,全身散發邪惡的氣息。愛德華用手摸索掉在地上的「光之劍」,一把抓了起來。


    克萊門斯用冷淡的眼神朝下望著愛德華,以和方才完全不同的輕鬆口吻這麽說:


    「……嗬嗬。看來我很喜歡你喔,格萊斯頓。因為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不去找別人,而是跑來找你……並且還用了才剛完成的重要物品。」


    他連語調都變得十分冷淡,而且充滿自信以及惡意,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你……在說什麽?你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怎麽可能知道我剛說了什麽。不過,反正一定是要你殺了我吧?」


    「……喂,那家夥搞什麽啊?」


    普萊斯滿臉疑問地詢問西瓦,西瓦也搞不清楚狀況地搖頭。


    愛德華也和其他三人一樣,不知道克萊門斯突然改變的理由。愛德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隻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一瞬間變得宛如他人的克萊門斯。


    克萊門斯感到十分有趣地看著一行人的反應,邊玩弄手杖邊說:


    「真愚蠢。你是不可能下得了手的,格萊斯頓。我說的沒錯吧?」


    「……如果你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你……如果你加害我重要的人或是無辜的人,那我也就不能繼續做那個你認識的我。」


    愛德華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


    「是嗎?那你剛剛為什麽不殺了我?你的覺悟隻是口頭上說說?」


    「……我想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不想什麽都不知道就殺了你。」


    克萊門斯用手杖指著愛德華的鼻尖,鑲嵌在前端的青白色石頭發出充滿邪氣的光芒。


    「太天真了。這種天真會要了你的命喔,格萊斯頓。你錯過了最大的機會……不過,如果你在這兒殺了我,可能就永遠也無法得知你重要好友的下落羅。」


    「綁走布魯克的果然是你!他在哪兒?你為什麽要綁架他……」


    「有一半是要氣你,另一半是因為他的知識和頭腦對我的研究有幫助。」


    愛德華指著散落在身後地板上,那些死狀慘不忍睹的動物屍體質問克萊門斯:


    「你所說的研究,就是把生物的生命當作玩具的邪道嗎?布魯克不會幫你忙的。」


    「這就難說了,學者是種無法抵抗誘惑的生物喔,格萊斯頓……你放心吧,他會在我那兒受到盛情款待的。」


    「我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我已經不是小孩了。而且我聽說你正在進行如何將人類和魔物融合的邪惡研究,我不能讓我重要的朋友被囚禁在你身邊。」


    「喔,連那件事你都知道了啊……應該是那個女人講的吧?盧蒂爾·博德,真是個討厭的女人。自己明明是隻被囚禁在籠裏的懦弱小鳥,竟然敢用她的叫聲誆騙我可愛的學弟。」


    「不要愚弄盧蒂爾,她是位淑女。」


    愛德華態度堅決地回嘴,克萊門斯則驕傲地宣告:


    「哈。她把你教得挺乖的嘛,格萊斯頓……好了,閑話家常就到此為止吧。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忙的,我先走了,你就盡管白費力氣地去想辦法找到好友和我的下落吧。在你找到我之前,我就會實現我的野心。」


    克萊門斯說完便轉身背對愛德華他們,朝小屋外走去。


    不過……


    「等等!」


    普萊斯發出驚人吼叫聲的同一時刻,屋外傳來輕微「哇」的喊叫聲。但是因為普萊斯的聲音蓋過了另外一個聲音,所以愛德華他們沒發現屋外傳來的聲音。


    「……什麽事?」


    克萊門斯站在門口稍微轉回頭看一眼。普萊斯舉起從外套內側口袋掏出的手槍,打開保險。


    普萊斯兩手緊握的手槍,精確地瞄準著克萊門斯的頭部。


    「普萊斯!」


    普萊斯毫不理會愛德華那驚訝又像是要阻止他的喊叫,他用嚴厲的眼神瞪著克萊門斯。


    「你想就這樣回去?我就知道可能會有這種事,所以今天帶了槍來。把那奇怪的手杖給我丟一邊,雙手舉起來。」


    「……哎呀哎呀,這樣說真的好嗎?」


    「喂!我叫你把手杖放下!你想幹嘛!」


    克萊門斯一點也不畏懼手槍,他用那把長手杖做出奇怪的動作,整個身體轉了過來。


    接下來的景象讓四個人全身僵硬。


    克萊門斯用手杖把某個人架在自己身體麵前……那個人就是麥卡。


    麥卡似乎是在屋外窺探內部狀況的時候,碰巧撞到正走出門的克萊門斯吧。連他這樣年幼的小孩,不,就是因為他年幼純真,所以連他都可以感受到克萊門斯所散發的邪惡氣息,麥卡年幼的臉蛋上因此充滿恐懼。


    「麥卡,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對、對不起……我、我、我「……」


    怎麽也不想和普萊斯分開的麥卡,向碧玉借錢一個人搭火車追到這來。


    想通麥卡怎麽來到這兒的普萊斯,嚴肅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住手!跟那家夥一點關係都沒有,放開他。」


    克萊門斯在架著麥卡嬌小身體的手杖上又施加力氣。


    「好痛。」


    麥卡發出慘叫,普萊斯臉色因此大變。


    「不要傷害那家夥!他還隻是個小孩。」


    但是克萊門斯卻愉悅地低頭看著麥卡痛苦的樣子說道:


    「誰叫你拿那種不識趣的東西對著我,警察先生,先把那東西放下吧,把手槍放在桌子上。你也是,格萊斯頓,將那把不吉祥的劍放在手槍旁邊。」


    普萊斯和愛德華對望一眼,為了救麥卡,兩人隻好照做。兩人不發一語緊咬嘴唇,把各自的武器擺在桌上。


    「我放了喔,我們已經手無寸鐵了。放開那家夥!」


    「……該怎麽辦呢,這孩子好像沒什麽用處。是可以還給你們啦……」


    「你這家夥!」


    普萊斯的怒吼響徹房內。


    克萊門斯突然使勁把麥卡往屋裏推。


    「哇啊!」


    麥卡因為出其不意地被人從後麵掹力推而發出尖叫,臉朝地麵倒了下去。


    「麥卡!」


    這一刻,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麥卡身上。克萊門斯趁著西瓦離開托亞身邊時,用快到不可置信的速度朝他們移動。


    下個瞬間,克萊門斯的拳頭暈不留情揍向托亞的心窩。


    「嗚……!」


    托亞張開的嘴巴泄出輕柔的慘叫……身材嬌小的少年,膝蓋無力地癱下。


    克萊門斯用單手撐起昏死的托亞,再次從愛德華他們身旁退開?他的動作就像腳浮在空氣中一樣快。


    「托亞!」


    「你想對托亞先生做什麽!」


    普萊斯抱住麥卡用龐大的身體保護他,愛德華和西瓦則為了搶回托亞而朝克萊門斯撲去。


    「哇啊!」


    不過克萊門斯單手將手杖一揮,手杖前端的石頭便散發刺眼的強烈光芒。那道光芒讓愛德華視野一片眩白,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耳中卻聽見克萊門斯得意的聲音。


    「我對這銀色的眼睛很有興趣。就當你讓我想起不堪回憶的賠禮吧,這孩子我就收下了……無論是這孩子也好,布魯克也好,不甘心就想辦法自己把他搶回去,格萊斯頓。」


    「學長……!麥克弗森!」


    愛德華拚命地伸長雙手想把托亞搶回來。但是當他的視野終於恢複時,克萊門斯和托亞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麥克弗森學長……托亞……」


    「怎麽這樣……


    」


    不隻艾文,現在連托亞都被克萊門斯綁架,愛德華和西瓦輸得一敗塗地,隻能呆立當場。


    麥卡從普萊斯手中掙脫跑出小屋外,四處奔走尋找兩人的蹤影,最後他無精打采、滿臉愁容地回來。


    「因……因為我的關係……赤星先生他……對不起,我、我該怎麽辦……啊!」


    普萊斯肥厚的手,朝已經不知該向誰道歉而狼狽不堪的麥卡臉上一巴掌揮去。


    雖然隻是一巴掌,不過因為用的是慣用手,而且沒有克製力道。麥卡嬌小的身體又再次被打倒在地。


    剛剛臉頰上的擦傷因此又加深,鮮紅色的血流了下來。


    「萊斯先生……」


    「你做什麽!」


    呈現半恍神狀態的西瓦和愛德華,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行為回了神。西瓦抱起麥卡,愛德華張開雙臂擋在麥卡麵前阻止普萊靳。


    「滾開!」


    不過,普萊斯單手就把愛德華推開,一把抓住臉頰上滿是鮮血和淚痕,且紅得發腫的麥卡陶口,讓他站起來。


    「快住手,普萊斯助理巡官!」


    西瓦還以為他還要再打一巴掌,拚命地製止普萊斯。


    不過……普萊斯卻緊緊抱住麥卡。


    「哇……!」


    先是被猛力拉扯又馬上給一個令人窒息的擁抱,麥卡驚訝地瞪大眼睛。


    「你這個混蛋!害我以為我的心髒要停了!小孩子怎麽可以這麽不珍惜生命!」


    聽到普萊斯有點哽咽的聲音後,少年的眼睛不一會兒就掉下鬥大的淚珠。


    「聽好,我可不是為了讓你在我麵前發生危險,才讓你當我的小跟班。我希望你好好活著,我希望你認為人生並不都隻有壞事。知道嗎,你這個混蛋!」


    普萊斯擁抱著自己的身體微微顫抖,以及被打得發熱的臉頰,告訴麥卡普萊斯是打從心底為自己擔心。


    「對……對不起……我、我真的很抱歉……」


    因為毫無用處的自己不經思考就追了過來,害得托亞被擄走,麥卡小小的胸口充滿罪惡感。


    他緊抓著普萊斯放聲大哭。


    「……西瓦。」


    愛德華看著兩人,呼喚西瓦的名字。那是西瓦從沒聽過的,愛德華他努力克製激動情緒後發出的聲音。


    「是的。」


    西瓦靜靜握住愛德華的手。愛德華用令人疼痛的力量回握,毅然地說:


    「我感覺要我殺了他的學長,和綁走托亞的學長不是同一個人。」


    「我也是……麥克弗森先生好像有雙重人格,突然變了一個人?」


    「沒錯……不過,這下終於搞清楚了。我認識的那個溫柔又聖潔的學長,還存在於走上邪道的他體內……那麽我……」


    愛德華用沉穩又帶著堅定決心的口吻這麽宣言:


    「我一定要把布魯克和托亞平安地搶回來。除此之外,學長也是……我也一定要讓學長恢複原樣。」


    「是,不用說我也會陪伴您的。」


    西瓦也用不像往常的他會用的強烈語氣這麽說。


    被堅強的羈絆緊係在一起的主仆兩人,都閉上眼睛垂下頭,由衷祈禱重要的夥伴平安無事,緊握彼此的雙手發誓要把他們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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