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注意,能源消耗量已經超過規定值。請注意,能源消耗量已經超過規定值。


    被女性化的電子語音再度警告,讓阪上門真十分沮喪。再看看水中監視器,正在用機械手臂搬運的器材更是一副隨時都會掉下來的樣子。


    還是別亂動吧。


    門真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把手從機械手臂的操縱杆上輕輕拿開,途中器材又往旁邊傾斜了過去,但看來還勉強撐得住。


    在螢幕的角落可以看到紅色的文字正在閃爍,顯示著機械手臂的建議能源消耗量,以及門真剛剛浪費的能源消耗量。後者的數值幾乎高達兩倍,而且作業才進行不到一半,這又讓他更加沮喪了。雖然這項作業非得在今天之內完成,但他倒是很有自信做不到。


    他歎了口氣,看看窗外想要調適一下心情。不過所謂窗外,看到的也不是野外,而是這個直徑五百二十五公尺,幾乎完全呈球型的大規模研究設施內的光景。


    研究設施的名稱為球體實驗室,是以完全封閉的方式,重現自然環境循環體係的研究所。


    如果這項實驗成功,人們就能完全不依靠來自外界的補給,隻利用設施內的資源生活下去。這項嚐試當時大受吹捧,甚至被譽為引領人類走向太空時代的未來希望。以最極端的情形而言,如果能建立完整的環境循環體係,那麽隻要是在太陽光可以充分照射到的地方,這個研究室不管丟在太空之中的哪個地方,都不會有問題。


    以前在俄羅斯與美國也進行過同樣的實驗,但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球體實驗室則跟以前的這些實驗都不一樣,以最新的生化科技與完善的電腦管理自然的力量。從實驗開始到現在,這半年之間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幾乎所有的職員,以及部分職員的家屬,都跟門真一樣住在這個研究所內;要說這裏是個小鎮也並不為過。考慮到實驗的性質,所以研究所跟外界隻進行最低限度的交流。當然這也是因為放眼望去,四麵八方都隻看得到海洋之故。發表當時無論媒體或是社會大眾都非常關注,造成了很大的熱潮。但到了現在,除了部分科學雜誌之外,幾乎都沒有任何媒體會來采訪了。


    門真是從十天前開始在這裏工作的。當初原本是打算利用春假期間,在這個食衣住行都供應無缺,待遇又好的地方打個工。然而事與願違,他到現在還有很多事情還沒習慣,犯錯的次數更是多到不禁讓人想笑。


    尤其是當初發表時的另一大話題,就是以超級電fi控管的管理製度,更是認他完全沒有辦法適應。


    他不禁自問自答:我該把十七歲的青春歲月浪費在這種地方嗎?門真找到從螢幕上顯示的失態中逃避的途徑後,讓這個疑問在腦袋裏打轉了好一陣子。


    就在這時,一位豪邁的男性伴隨著粗獷的笑聲出現了。


    哈哈哈,又來了?你還真是不管做幾次都沒進步啊。


    不要這樣笑我啦,橫田先生。


    橫田雖然停止了笑聲,但嘴邊依然掛著微笑,走向門真身邊。他那三十歲左右持續鍛煉的身體、鬆垮的表情,以及一嘴的落腮胡,都讓人印象深刻。別看他這樣,其實他可是管理一整個分區的技術主任。


    他身上有種野獸的氣息。門真認識他已經有一年以上,但對他的這種第一印象不但沒有改變,反而還越來越牢固。這第一印象也包含了以一句做就會了的態度。就把操作機械手臂這種高難度的作業,交給一個打工高中生去做的不拘小節個性。


    今天是第幾次了?第三次嗎?


    門真無言地豎起四根手指。這下就連原本笑嘻嘻的橫田,也不禁皺起眉頭摸了摸下巴。


    呃,這可就有點讓人不敢領教了,就算沒天分也應該有個限度吧?


    太難了啦!竟然要同時操縱七個軸,我實在做不到。而且搬的東西都快垮掉了,卻先警告我能源消耗量的問題,這樣不會太奇怪了嗎?


    別這麽說,這個球體實驗室每天的能源消耗量都有規定,畢竟這整個大得誇張的建築物,完全隻能靠太陽跟海流來提供能源啊。小小地球的資源有限,請大家珍惜使用。


    他甚至把最後那句話當成文宣似地唱了出來。在這個球體實驗室裏麵工作的人們,往往有事沒事就把這句話掛在嘴上。而這個球體實驗室內的環境循環設施,也實實在在就是縮小版的地球環境。


    這樣說吧,如果把你剛剛用掉的能源量,換算成地球規模啊,嗯~~大概比得上東京一天消耗電力的三倍吧。


    有那麽多?


    隻要待在球體實驗室裏,就能切身體會到資源的可貴,不過要把這種技術實用化,也許還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吧。


    橫田突然想直敢什麽似地看了看手表。


    蜜蜂時間差不多快到了,該撤了。你還沒吃飯吧?


    門真大大地伸個了懶腰,然後就跟著橫田走出房間。


    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巨大的叢林,怎麽看都不像會出現在建築物內的景色。這片叢林在直徑五百二十五公尺的球體實驗室之中,就足足占了六分之一的空間。因為要供應達到七千萬立方公尺的空間所需的氧氣,就得要有這麽多植物。而且聽說光這樣還不夠,這裏的每一種植物都經過基因改良,以便提供更多的氧氣。


    一條鋪了柏油的道路在叢林中橫切而過,他們就快步走在這條顯得很不搭調的路上。


    啊,時間到了,用跑的。


    橫田看了看手表,他們跑了出去。


    原本以為某些黑色的物體從天花板掉了下來,但是它們卻像滴在水中的墨水一樣慢慢散開。從這裏看不太清楚,但其實裏麵的每一個個體,都是隻有指頭大小,叫做蜜蜂的小型機器人。


    這片草木茂密如叢林的植物區,是為了供應球體實驗室所需的大部分氧氣而存在。而這些植物的管理及培育工作,就是交給這些機械蜜蜂來進行。之所以叫做蜜蜂,是因為它們的部分工作跟現實中的蜜蜂很類似;不過看著它們用四片翅膀在空中交錯飛舞的模樣,說像倒也是挺像的。


    總覺得看得讓人有點毛骨悚然啊。


    門真的自言自語,讓跑在旁邊的橫田豪邁地笑了笑。


    你還真膽小啊。不但一點都不危險,而且要是沒有它們,那麽龐大的作業量可就都得用人工處理了。你竟然說他們讓人毛骨悚然,小心哪天遭天譴啊。


    可是蜜蜂的工作時間一到,都要把人疏散啊。


    那不是因為危險,而是因為要是有人在裏麵亂晃,就得多耗費能量來閃開這些人。好了,我們也別留在這裏礙事,趕快出去吧。


    轉了個彎以後就看到一扇門,他們趕忙跑了過去。


    橫田健一先生、阪上門真先生,兩位的運動能源消耗量已經超過規定值。


    才剛關上門,就聽到女性化的電子語音提出警告,門真與橫田對看一眼,不禁苦笑。


    就連人的能源消耗量,也能做到誤差值在0.1%以內的精確觀測,峰島創造的技術還真是了不起啊。不過就是太囉嗦了點峭知道那種喜歡欺負媳婦的婆婆是不是就像這樣?


    你問我,我也不會知道啊。


    窗外可以看到整群叫做蜜蜂的機器人正忙碌地飛來飛去。


    盡管這光景有些奇特,但球體實驗室內仍然維持著和平的日常生活。


    對人的能源消耗量管理,應該可以稍微放寬一點吧?你們不覺得今天抓得特別嚴格嗎?


    監控螢幕的小金井把椅子轉了半圈,尋求同事的同意。螢幕上顯示今天的警告已經達到兩千件以上。球體實驗室內有五百七十三名研究員,一百五十名警衛。其他運作所需的工作人員及眷屬三百二十名,合計一千零


    四十三人在這裏生活。也就是說,警告量已經快到平均每人兩次了。


    明天不是要在實驗室裏做那個實驗嗎?聽說那個實驗會消耗掉非常多能量。這差額自然是要我們來填補了。


    球體實驗室裏麵又還有個叫做實驗室的地方,你不覺得這樣怪怪的嗎?


    誰管他。


    男性說完,大大地打了個嗬欠。從整個建築物的規模來考量,監控整個球體實驗室的這個中央管製人手,可說是極端的少,隻需隨時維持五名值勤人數就夠,而且其實還可以更少。這也是拜統合管理的超級電fi所賜,但對於監視人員來說卻是無聊透頂。


    這種實驗應該不必靠內部電力來應付吧?畢竟在正常運作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會有那種狀況。


    誰知道。可能是想先試試能量供應的極限吧?實際上也還有多出30%左右,要不要去申請看看?不然照這樣子看來,到下午警告一定是響個不停,吵都吵死了。


    這時傳來了幾聲敲門聲,告知有客人來了。小金井他們同時把視線轉到設置在外麵的監視攝影機所拍到的影像上。


    哦哦,這不是研究室的瑪丹娜宮根瑠璃子小姐嗎?看到小金井殷勤地要去開門,同事忍不住朝他嘟噥了幾句:


    你真的是很幸福啊。


    那還用說,羨慕嗎?


    同事擺出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模樣歎了口氣。小金井開門請瑠璃子進來的時候,正好可以聽到歎氣的聲音。在微微呈現彩虹漸層色彩有外壁玻璃之外,可以看到大型的運輸直升機。


    怎麽回事?


    要說明球體實驗室的全景,隻要一句話就夠了直徑五百公尺以上的玻璃珠,而這個玻璃珠就輕飄飄地浮在海麵上。


    海麵上還浮著一塊巨大的板塊,與球體實驗室鄰接。這是通往球體實驗室的門戶,包括直升機停機坪跟一個小小的港口。


    警衛負責人神田帶著嚴峻的表情,走向降落的一架直升機,他的身後跟著幾名部下。


    神田以警衛的工作為傲。球體實驗室及是廣受全球矚目的實驗設施,設施裏麵大量采用了天才科學家峰島勇次郎所發明的超科技,對於產業間諜或他國來說,無疑是一座寶山。


    所以他一向保持著高度的戒心,隻要有絲毫可疑的地方,就不會讓對方進入。


    這時已經有幾個人下了直升機,進行卸貨工作。


    等一下,我記得要到下個禮拜才有器材要搬進來吧?


    神田扯開嗓子,朝著一名指揮作業進行、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男性大喊。


    啊?你說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螺旋槳的聲音太吵,這名眼神有點陰沉的男性反問了一聲。


    我是在問你,器材不是下個禮拜才要搬進來的嗎?


    你跟我們抱怨,我們也很為難啊,他們隻跟我說要在今天的這個時間搬來。


    貨櫃裏裝的什麽?


    喔,是一套恐怖份子。


    這個不怎麽好笑的玩笑,讓神田皺了皺眉頭。


    唉呀,糟糕,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休息區的桌前享用著供應給員工的晚餐時,門真的視線茫然地跟著直升機飛過的軌道移動。這時橫田以他那很假裝的演技,用拳頭啪地一聲敲了另一隻手掌,顯然有麻煩的事情要拜托門真。這是門真在與他相處過一年之後,所學到的第一件事情。或許落腮胡也可以算在臉皮的厚度之中吧?就算用白眼看他,他也是絲毫不為所動。


    我有事要拜托你,你一定肯聽我說吧?


    看吧,這不是來了?門真原本還想裝作沒聽到,但橫田卻根本沒管他作何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


    明天一整天,可以豆腐乳你在中央球體區幫我代管嗎?


    唉唉唉,門真在內心暗自歎了口氣。


    中央球體區,負責處理球體實驗室內所有控製工作的電fi中樞就設置在這裏,是整個設施內最重要的一區。


    拜托,我隻是個打工小弟,安全等級隻有7,這意思你懂嗎?


    當然懂,意思就是說你的地位再卑微不過了。


    對對對,反正我就是很卑微。那我這個卑微的打工小弟,又怎麽進得去中央球體區啊!


    不行嗎?


    當然不行了,那裏的安全等級可是0耶!就算我想進去門也不會打開,隻會引來一大群警衛而已!


    橫田虛假地哦了一聲,門真也不再理他,大口吃起晚餐來。晚餐的菜色相當豪華,味道也無可挑剔。真不愧是號稱完全循環環境設施的地方,從材料到調味料,全都是在球體實驗室內生產出來的。簡單來說是自給自足,需要從外界取得的補給,就隻有太陽光與海流的能源而已。


    我說啊,你都不問我為什麽會拜托你這種事嗎?你一定很好奇吧?對不對?


    我一點都不好奇。


    是嗎?你果然很好奇啊?真拿你沒辦法,我就特別告訴你吧。


    看,臉皮夠厚吧?門真一臉疲憊的模樣,把筷子從嘴邊拿開。


    橫田從他那個破布似的包包裏,拿出了一個包裝得很可愛,跟他顯得非常不搭調的小盒子。那盒子一看就知道是要送人的禮物,而且還周到得連卡片都準備好了。


    因為明天是鏡花的生日呀~~


    鏡花是橫田的女兒,今年要滿四歲了。隻要看看橫田的模樣,根本不需用到泡一碗麵的時間,就可以看出他有多麽溺愛女兒。


    盡管這個身體扭來扭去的中年大叔讓門真覺得頭痛,但他還是找了句無關痛癢的話來說:


    說到這個,原來橫田先生也是家眷組的啊?


    所胃家眷組,就是指攜家帶眷住在球體實驗室裏頭的人。因為球體實驗室在實驗性質上,必須要求工作人員在裏麵居住好幾個月,甚至超過一年;所以有不少人把家人也接進來居住。這種家眷組已經超過上百組,再加上稱為單身組的人,在球體實驗室裏形成了一個小鎮。


    而在單身組之中,也有些人會在不知不覺間湊成對,因此變成家眷組;而且這樣的人還意外的多。看來在這缺乏娛樂的球體實驗室之中,男女之間的感情特別容易發展起來。現在單身組的男性之間最熱鬧的話題,就是如何跟同屬單身組的宮根瑠璃子一起成為家眷組。門真也見過她好幾次,每次她都很隨性地稱門真為打工小弟;但有著成熟美貌的她,卻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親近的氣息。


    我也不是不懂啦。不過剛剛也說過,憑我的安全等級,是不可能進到中央球體區裏麵的。


    哦哦?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啦?


    橫田露出了邪惡的微笑,一陣不祥的預感讓門真想拔腿就跑,但是已經太遲了。


    也就是說,隻要有辦法搞定安全等級的問題,你就肯幫我代班,就是這麽一回事!好,我欣賞你的膽識!


    用不著你欣賞啦


    橫田把休息區的電腦終端機拉出來,用他粗壯的手指靈巧地敲起鍵盤來。


    嘿嘿,其實這裏頭有些小機關。之前我有跟你說過吧?這台叫fi的電腦,在比現在使用的os更深層的地方,還藏著一些東西。你記得嗎?


    記得是記得,不過先不講這個。可以請你不要這樣叼著香煙嗎?就算沒有點火,管理部也會有人來抱怨的。


    不要說這種像是我老婆會說的話好不好?算了,聽我說。不久之前我掌握到線索,知道os底下到底藏著什麽東西就fi的真麵目。實在是有夠厲害的,設計理念跟以往的電腦完全不一樣,我一直弄到最近才慢慢有了點頭緒。


    我聽不太懂?


    也就是說,原本以為總經理就已經fi公司裏麵最大的


    人了,沒想到他背後還有個集團總裁,而我就弄到了一條可以直接跟集團總裁接觸的熱線。


    啥?可以跟集團總裁說話,會有什麽好處嗎?


    那還用說,這樣就可以竄改很多東西,而且不會被人發現。例如說看,搞定了,從今天起你就是vip了,安全等級是0。怎麽樣,喜不喜歡啊?以後你愛到哪兒去逛都行。


    這樣好像會發生很多問題


    不用在意,在管理部還有保全部所用的os上,都不會留下記錄的。


    不,我說的問題不是這個。


    那中央球體區的檢查工作就拜托你了。


    這個人果然沒在聽別人說話。


    我則要趁這個時候,來跟鏡花一起開個生日birthdayparty啦!鏡花~等我喔。


    你的英語跟日語重複了。


    槍聲就是在這個時候傳來的。


    來,請進請進,這地方有點悶就是了。


    為瑪丹娜領路的小金井,態度顯得非常殷勤。


    對不起,會不會打擾到各位工作?


    當小金井請她進入中央管製室,宮根瑠璃子就以一如往常的低調態度走了進來。這種低調的態度與她美豔外貌之間的隔閡感,也是讓她大受歡迎的秘密之一。她的手上還提著很適合她的可愛包包。光是她站在那裏,就馬上讓原本氣氛沉悶的中央管製室變得亮麗起來。


    不不,我們很歡迎瑠璃子到來,大夥正好覺得很無聊呢。


    小金井絲毫不介意同事的冷淡視線,引領瑠璃子進來。


    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同事努力裝出例行公事的口吻發問。


    但瑠璃子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把目光轉往許多螢幕之中的一個。


    真是稀奇呢,今天竟然有直升機來,是預定要送什麽進來嗎?


    瑠璃子這種自說自話的個性,讓同事聳了聳肩膀。


    我們這邊也沒收到通知,看來應該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吧。


    看著畫麵上眾人像是在爭論的情形,她隻是聳了聳肩膀。這情形雖然稀奇,但也不是沒發生過。三個月前也發生過類似的問題,當時也是一樣起了爭執。


    不過今天還真是熱啊,我都想幹脆跳到正下方那個蓄水池裏了。


    瑠璃子似乎覺得小金井的這句很好笑,她用手捂住嘴笑了起來。


    我可不知道你竟然有自殺的傾向啊。


    同事的語氣顯得越來越拿他沒輒。


    窗外的正下方有個蓄水池,主要用途是以電解的方式來調節大氣成分。但從中央管製室到蓄水池之間,有著五十公尺以上的高度差,從這裏跳水無異是自殺行為。


    不過小金井先生們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畢竟天氣熱成這樣,光是看到蓄水池上波光搖曳的模樣,都會讓人覺得很涼快。


    沒錯吧?沒錯吧?


    小金井得意地點了點頭,顯然這句話深得他心。


    喂,等一下!外麵的情形怪怪的。


    同事發出了尖銳的聲音。螢幕上顯示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可以看到警衛接連倒地。開槍的人是直升機的駕駛員,還有好幾個手持槍械的士兵從直升機中出現。


    可惡,那些家夥是怎麽回事?趕快按警報!


    這樣我會很為難。


    瑠璃子把手伸進小小的包包裏,從後方把拿出來的東西,架在同事的脖子上。


    咦?


    下一瞬間,大量的鮮血從同事的咽喉噴出,將操作盤染成一片深紅色。凶器是一把小刀,正在瑠璃子手中轉個不停。


    其他監視員立刻有所反應抱出槍來,但瑠璃子卻做出萬萬令人意想不到的行動,讓他們沒能立刻采取接下來的行動。瑠璃子在眾人環視之下,用手指抓住自己的衣服,接著一口氣往左右撕了開來。然而應該要有她的身體存在的空間,現在卻看不到任何物體,完全是一片透明。當瑠璃子隨手把衣服拋在一旁,就隻剩下原本就沒有衣服遮住的頭部與手臂肌膚,以及她手上沾滿了血的小刀懸在空中。


    嘻嘻嘻嘻。


    隨著一陣嬌豔的笑聲,瑠璃子的頭部跟手臂也慢慢變得模糊而消失,最後整個人的身影都完全不見蹤影。


    直到第二名犧牲者咽喉噴血而倒在地上,所有人動彈不得的狀態才終於解除。在一陣混亂之中,又是一個人中刀倒地。拿著小刀的隱形殺戮者,接二連三地增加犧牲者的人數。


    不到十秒之內,中央管製室便染滿了鮮血,屍體也倒落一地。這段期間之中,小金井嚇得啞口無言,完全無法掌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到底是是在開什麽玩笑?


    全身發抖的小金井,在咽喉上感受到一股被小刀抵住的冰冷觸感。就像當初消失的時候一樣,瑠璃子的身影又慢慢滲了出來。


    這是革命的開始。


    瑠璃子露出淒豔的笑容,割開了小金井的咽喉。


    門真與橫田所聽到的槍聲不隻一發。剛開始是連續的槍聲,後來則斷斷續續,不久慢慢停止,留下一陣令人沉痛的寂靜。


    橫田先生,剛剛那是!?


    門真,你待在這裏!我去一趟管製室!


    說完橫田就以平常從未顯露過的敏捷身手跑了出去。門真也猶豫著是不是該展開行動,最後還是選擇靜觀其變。他不希望因為自己輕率妄動,反而為橫田帶來麻煩。


    等了五分鍾、十分鍾,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這太奇怪了。剛剛的槍聲怎麽想都應該是警衛方麵出了問題,卻沒有聽到任何警報,這實在太奇怪了。


    出事了。


    當門真確信這一點,就立刻展開行動。去管製室也許太危險了,但他非常擔心橫田的安危。


    門真跑過走廊,穿過連接建築物的管狀通道,一路前往管製室。這一路上都沒遇到任何人。


    奇怪,太奇怪了。腦袋裏的警報越響越大聲,現實的狀況卻是既冰冷又沉靜。


    當門真來到管製室前,就看到門是開著的。鼻子嗅到一股揮之不去的異臭,不用看也可以想像出裏麵是什麽情形。他把身體貼在門旁,悄悄地探出頭去。


    裏麵一片血海,人們全都滿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怎麽會這樣?


    盡管看到的光景早在意料之內,但門真仍然非常動搖。可是現在沒空悲觀了,得趕快把這件事告訴大家才行。裏頭除了滿身是血的警衛之外,沒有任何人。


    他戰戰兢兢地走進去,沒發出半點聲響。把伏在操作盤上、已經斷氣的人移開後,兩隻手已經沾滿了血跡。他趕忙擦了擦手,但仍然擦不掉那黏稠的感觸,隻是把衣服弄得更髒更已。


    門真找出警報開關,半敲半按地用力壓下去,然而周遭仍是一片寂靜。門真一次又一次地按下開關,情況卻沒有任何改變。


    為什麽?為什麽不會響?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聽到了門真的驚歎,耳邊傳來了一陣呻吟聲。門真以為可能還有人活著而轉過頭去,臉色立刻變得更加鐵青。


    橫田先生!


    他趕忙跑過去,卻踩在血糊上摔了一跤,把衣服弄得像是被大雨淋過般濕答答的。但他仍然半走半爬地來到橫田的身邊。


    橫田先生,橫田先生,你還好嗎?請你振作一點!


    一看就知道已經沒救了。橫田的衣服被血弄得髒兮兮,每當他發一聲呻吟,染上血跡的部分就更加擴大。


    喲是小弟你啊?


    橫田口中發出詭異的血痰聲,每一次咳嗽,都咳出大量的鮮血。


    我馬上叫人來幫忙。


    門真打算站起身來,卻被橫田一把抓住。


    沒用的,我


    已經沒救了。


    沒有這種事!


    盡管嘴上這麽大喊,但他早已深知橫田的話才是對的。橫田已經撐不了多久,頂多再一兩分鍾而已。門真發現自己竟然能夠做出這麽冷靜的分析,讓他對自己產生了厭惡感。


    趕快逃吧,通訊機不能用了,你要把這件事告訴外麵的人。


    我一定做到,所以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我知道了,你別再說話了


    不好意思啊,每次都要麻煩你我真的很感謝你。


    我才不知道受了橫田先生多少照顧呢,別說了,算我求你!


    把這個


    橫田顫抖的手上,拿著被血弄髒的禮物盒。


    我大概是沒辦法親自交給她吧,隻好拜托你了。


    我會交給她,我一定會交給她,你就別再


    從橫田的身體流出來的血,就像地毯似地蔓延開來。


    不好意思啊鏡花,今年我又沒遵守約定了


    橫田的眼睛失去了光芒,他並不是像睡著似的慢慢死去。瞪大的眼睛與扭曲的表情上明明白白地記得著憤怒與悲傷,是那種一切事物都被人強行奪走的悲慘死亡。


    橫田先生,橫田先生!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滴下來的眼淚,在地板上的血泊中濺了開來。禮物盒被門真緊緊握住的拳頭壓得扁扁的。


    感動的告白結束了嗎?打工小弟。


    背後突然傳來女性的聲音。門真聽到耳熟的聲音趕忙回過頭去,卻一個人都沒看到。


    嘻嘻,你果然好可愛。


    難道是宮根小姐?


    哎呀,我不是一直告訴你,叫我瑠璃子就好了嗎?


    門真看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還是沒看到任何人。隻有死狀淒慘的屍體映入眼簾,難道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嗎?


    好了,你也該追隨他去了,打工小弟。


    脖子上傳來一陣寒氣,讓門真反射性地想把身體往後縮,但地上的血讓他滑了一跤,某種物體緊接著擦過咽喉。摔倒的動作讓地上的血濺了起來,而這些血液卻在空中停住,看來是附著在某種看不見的物體上,但這些血液也很快變得模糊,最後消失無蹤。


    透、透明人?


    啊哈哈哈哈,這個嘛,這麽說也沒錯啦。這是光學迷彩。你都讀到高中了,這種程度的sf用語總應該知道吧?


    門真的確是知道,這是控製光線折射進行偽裝的技術。雖然不知道效果是不是能以如他所見來說明,但總之就是可以讓人隱形。


    嗬嗬,我們就聊到這兒吧。


    坐在在地的門真勉強向後退開,接著就有某種物體從他的鼻尖劃過。他直覺地了解到,那就是奪走這裏許多人性命的凶器。


    這時傳來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讓門真懷抱著希望看向房間外,但他的眼神卻立刻染上絕望的色彩。站在這個房間唯一的門外麵的,是一群穿著奇特的武裝集團。無論以多麽保留的眼光來看,他們都不像是跟自己站在同一邊的人。球體實驗室正受到不明外來勢力的蹂躪,橫田死了。


    門真朝瑠璃子所在的空間瞪了一眼。


    什麽!?


    門真的視線中所蘊含的殺意濃度,讓隱形的殺戮者一瞬間有所退縮。


    他沒有放過這個空檔。瑠璃子的背後有一扇已經裂開的玻璃窗,而在玻璃窗的外頭,則是離地麵高達五十公尺以上的空間。但門真並沒有猶豫,立刻抓住這個空檔從她身旁跑過,整個人撞在玻璃窗上。


    門真的身體往玻璃窗外掉了下去。


    難道要自殺?


    隨著震驚的聲音傳出,一位女性的身體從原本什麽都沒有的空間中出現,是宮根瑠璃子。她的身上穿著奇妙的緊身衣,就是這套衣服藏住了女性的身體。


    瑠璃子趕忙朝破掉的玻璃窗下方看過去,就看到遠在下方的水麵上所濺起的盛大水花。是自己太疏忽了,沒有想到管製室的窗外下方就是蓄水池。不過他竟然敢從這種高度跳下去不,更重要的是盡管隻有一瞬間,但那陣壓倒瑠璃子的殺氣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想都不覺得他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少年。


    瑠璃子,情形怎麽樣?


    這陣來自背後的聲音,讓瑠璃子的氣氛變得完全不一樣。原本嚴峻的表情,一瞬間就改為恍惚的神情。


    非常對不起,讓一個人逃了。


    讓她以興奮的話聲報告的對象,是個外表文弱的年輕人。無論是他那修長的身材、眉清目秀的麵孔、還是一身黑衣裝扮的種種特徵,全都被他散發出來的自信光芒掩蓋過去。這位從表情、從言行舉止、從全身都散發出自信光彩的年輕人,名字叫做風間遼,乃是這個逐漸占領球體實驗室的武裝集團領袖。


    沒關係,我要下fi一號機的管製室中央球體區了。隻要把那邊控製住,誰也踏不出這球體實驗室一步。


    是,風間先生。


    2


    好幾架漆有電視局或報社商標的采訪用直升機,全都集中在一個地方,擠得天空水泄不通。眼下可以看到就算處於大海之中,仍然顯得非常巨大的大型研究設施球體實驗室,這就是他們采訪的對象。


    各位觀眾看到了嗎?這座聳立在海上的巨大建築物。這個直徑五百二十五公尺,為了日本以及全世界的未來而建設的巨大研究設施球體實驗室,已經遭到不明集團占領了。


    記者以掩飾不住的聲音報導著。這種爭奪峰島勇次郎的發明也就是所謂的遺產的案子,雖然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但這次事件的規模卻不可同日而語。


    從事件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十七小時。但是到現在為止,犯人方麵還沒有提出任何要求,警方也沒有明顯的動作,仍持續膠著狀態。他們究竟有什麽目的?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隨著時間的經過,民眾不安的情緒也不斷高漲。


    仿佛要牽製報導直升機似的,多架警方直升機在空中盤旋。


    根據一項未經查證的情報指出,有一名少年獨自從犯罪集團的占領下逃了出來。拜這位少年極具勇氣的賭命行動所賜,警方才能接到報案,也才揭露了本次球體實驗室遭到占領的事件。事情經過似乎是這樣。


    記者做出專心聽耳機的動作,情緒變得更加亢奮。


    啊,攝影師表示已經拍攝到了疑似剛剛向警方報案的少年,請大家看看攝影機的畫麵。


    記者的聲音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轉接到來自上空的另一架攝影機所捕捉到的畫麵。


    是,這裏是町警察局的上空,疑似剛剛報導的少年,正被人用擔架抬走,各位觀眾看得到嗎?就是那個,現在他正被人抬上直升機。我們可以看到直升機的標gacyter!是lc部隊的標誌!不知道該不該說果然如此啊。這個犯罪反製部隊是專門針對與峰島勇次郎留下的超科技也就是稱為遺產的技術有關的犯罪行為,現在這個lc部隊果然出現了!可是這名少年竟然會被送上lc部隊的直升機,這是怎麽回事呢?推測應該是要請他提供情報,不過這直升機究竟要飛往哪裏呢?


    記者也專心傾聽耳機的通訊,接著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咦?可是是,我明白了呃,抱歉失禮了。接下來由於受到航空管製的關係,我們無法繼續追蹤lc部隊的直升機。那麽請各位觀眾看看攝影機的畫麵


    3


    眼前是一幅老舊而褪色的棕黑色光景。門真知道又要做那個夢,讓他的心情陰鬱起來。這種知道自己在作夢的夢稱為清明夢,但夢境的畫麵卻是由門真的記憶組成,而且是來自於那個不祥事件的記憶。


    這場夢就像是把底片胡亂拚湊出來的結果,有些部


    分有所缺損,時間順序也亂七八糟。每個部分都極為曖昧,簡直有如海市蜃樓一樣難以捉摸;但血腥味卻又明確得讓人惡心,在這氣味的觸發下,褪色的記憶中唯有紅色變得極為鮮明。


    不明瞭的影像連結成開明。有人倒在地上,而且不是隻有一、兩個,簡直就像要鋪滿這廣大平原似的,有好多好多人倒在地上。以門真所站的小丘為中心,散亂地倒滿了一地。


    每個人都死了。隻要看過一眼,任何人都會明白。地上沒有任何一具全屍,就像被拆開的假人一樣,被分解成更小的零件散落一地。恐怖與痛苦讓他們的臉部表情扭曲,充滿怨恨地瞪著門真。一直到死都還瞪著他。


    啊啊,這太悲慘了。


    門真發出語不成聲的歎息,但這聲歎息隻存在於意識當中。夢中的他絲毫沒有感歎,隻在嘴邊浮現笑容。


    救、救命


    腳邊傳來別人的聲音。


    我不想死


    一名男性趴在地上,想要爬到離他遠一點的地方。門真與這名男性之間的血河,到現在還流個不停。


    門真的眼神笑了,那是喜悅的笑容。


    住手。


    但內心的呼喊,卻傳不到露出笑容的門真耳裏。


    來人啊


    門真笑著舉起了右手。


    不可以。


    你這個被詛咒的小孩


    右手中握著染成一片深紅色的刀。


    住手!


    刀身毫不留情地揮了下去,讓視野變得更加鮮紅了。


    了不起!


    父親的身影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一旁大呼痛快。


    禍神之血,在此開眼。


    4


    門真恢複了意識。盡管做過惡夢,醒來的過程卻十分平靜。這裏是哪裏呢?在朦朧的意識下,感覺得到身體微微搖晃著,讓他發現自己坐在某種交通工具上。


    從事件發生以來已經過了十八小時,目前犯人方麵還沒有任何要求。


    是嗎?文件我大概看過了。阪上門真,十七歲母子相依為命的單親家庭啊?現在一個人住,母親人在海外?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性一邊翻閱文件,一邊跟身邊一位穿著西裝的年輕男性說話。兩個人的眼神都很犀利,不像是一般的上班族。


    有新的報告進來了。球體實驗室的所有安全防護門鎖無法解除,緊急線路也不通。從這情形看來,球體實驗室和控製全區fi一號機電腦,應該算是已經完全落入敵人的掌握之中了吧。不解決這種情形,就無法派兵攻堅了。


    果然非得動用那玩意不可嗎?岸田博士的臉色想必不會太好看啊。


    原來伊達先生也會在意別人的臉色啊。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了?唔,不過這個少年可挺有行動力的啊。在這冷得刺骨的海裏,而且還是在晚上,竟然整整遊了十六個小時到這裏,精神力也相當堅強。本來還以為他有參加遊泳社,報告上卻表示什麽社團都沒參加啊。


    就是說啊。不過看得出他的身體有經過鍛煉,而且還是非常符合實戰需要的練法。這實在有點奇怪,所以我就做了更進一步的調查。


    有查到什麽嗎?


    調查結果還來不及印在您手上的書麵資料,不過已經查到他的父親是誰了。聽到這名字您一定會嚇一跳。


    少賣關子了,你就說出來聽聽吧。


    似乎就是舉世聞名的真目將總帥真目不坐。


    叫做伊達的中年男子臉上那原本就很嚴肅的表情,又變得更加嚴肅了。


    確定嗎?


    不會錯。


    我還以為真目家看峰島勇次郎很不順眼呢,他們的作風徹底到旗下所有公司都完全排除峰島製的技術,但是跟真目家有血緣的人,卻會跑到球體實驗室這個峰島勇次郎技術結晶的地方工作?那,這個少年跟真目家有來往嗎?像是不時跟真目家的人見麵之類的。


    不,跟像樣似乎沒有來往,不過真目家的千金真目麻耶您聽過嗎?報告上是說他不時會跟這位千金小姐見麵。


    所以跟真目家的第二把交椅過從甚密是吧?看來他的家庭環境還挺複雜的。記得真目家有個規矩,就是男孩都要接受訓練,以便繼承一種什麽流的武術,沒錯吧?


    是鳴神流。這也就難怪他能遊海過來了。


    嗯。這事要慎重處理,要是被真目家抓住了把柄,以後應付起來可就麻煩了。


    請問一下


    門真戰戰兢兢地插了話,之前他一直找不到時機開口。


    你醒了啊?阪上門真。我是伊達真治,adem的負責人。


    伊達說完,就強行要跟門真握手。


    請問,這裏是哪裏?


    是在直升機上。不用擔心,我們隻是要請你在某個人物麵前,把之前在警察局說過的話再說一次而已。


    哦。


    沒經過當事人承諾就強行把人帶走,總覺得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但門真最後還是決定不去計較這些小事,因為他已經累到連思考都嫌麻煩了。


    那,我們是要去哪裏?adem又是什麽?


    theadministrativedivisionoftheestateofmineshima,縮寫成adem,用日語表示的話,應該是叫做峰島遺產管理局吧。現在我們要去的地方是adem旗下的一個設施,專門研究nct的地方。


    nct?


    non-izableteology,縮寫成nct,也就是不明科技。峰島勇次郎的發明多半都超脫了常識的範疇,所以我們也就語帶諷刺地這麽稱呼。


    伊達先生,已經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直升機緩緩下降,靜靜降落在地。門真走下直升機,放眼看了看四周,卻看不到任何明顯的道路。除了眼前一棟像是大得誇張的水泥塊般的建築物,與直升機停機坪以外,根本沒有人工的氣息。


    開車應該是來不了這地方的吧?


    沒錯。走吧,沒時間了。


    盡管門真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搞不清楚,就隻是被狀況牽著走,但想必事態是真的非常緊急,根本沒時間讓他慢慢掌握狀況吧。想起球體實驗室裏麵發生的事情,門真的身體猛然一顫。


    在伊達的帶領下,慢慢走近眼前的水泥塊。上麵隻有一個地方,像開玩笑似的開了扇門。一位有點年紀,身材略顯肥胖的男性,就站在門前等著。


    我靜候多時了,何必特地跑到這種深山裏來呢?


    有理由要來,所以我就來了。那玩意準備好了嗎?


    是準備好了。


    年長的男性稍稍扭曲了表情,仿佛想轉型不想談的話題似的,看了門真一眼。


    話說,這位就是您所提到的少年嗎?


    他叫阪上門真。就是這次球體實驗室占領事件中,唯一從現場逃出的少年。我想讓那玩意也聽聽他的情報。阪上,這位就是這個研究所的負責人岸田群平博士。


    你好,我叫阪上門真。


    所謂的研究所,指的大概就是眼前這個巨大的水泥塊吧?門真對於在這種地方研究什麽產生了興趣。


    我是岸田,歡迎你特地來到這種荒郊野外。


    招呼打完了吧?那就請你帶我們去見那玩意吧。


    伊達的態度仿佛在強調事態已經分秒必爭。岸田博士微微瞪了伊達一眼,然後就開始朝建築物內邁出步伐。伊達理所當然地跟在身後,門真也趕忙從他們兩人身後跟去。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沒進入狀況,隻能不知所措地亂路,就覺得有點不甘心。


    這裏有什麽東西?


    來了就知道。


    可


    是就連進入建築物內部之外,也隻是走在左右兩個並列著幾扇門的無機質通道上,根本看不出這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這裏是nct的研究所。


    大概是注意到門真不知所措的模樣了吧,岸田博士以柔和的口吻告訴他。


    門真忍不住哇了一聲,這才趕忙用手按住嘴巴。到現在他才想起那些跟nct有關的傳聞,而且傳聞一個比一個誇張。跟那些說外星人在美國有基地之類的謠言有得比。


    我、我有聽說過。


    嗯,聽說過什麽?


    有人說日本企圖獨占某位天才科學家的技術,也有人說企圖暗中掌握世界。還有


    說獨占也太難聽了,請你解釋成是在保護危險的技術。


    走在前麵的岸田博士隻把臉轉過來,露出苦笑。


    峰島勇次郎先生有著非常多的發明與發現,但很遺憾這些科技到現在還散落在全球各地,有的科技無害,有的卻非常危險。當我們運氣不錯,能搶先取得這些科技的時候,都會暗中加以保護,讓這些科技沉睡其中。等到該用的時候,再以適當的方式使這些科技重新問世。可是這種做法當然會讓外國列強覺得很不是滋味,所以這間nct研究所才會以極機密的形式存在。


    門真心想:這不就是獨占嗎?球體實驗室的存在是公開的,而且還是獲得聯合國認可的正式研究設施,但是這裏不一樣,充滿了意圖隱匿真相的氣息。


    不過他隻有心裏這麽想,並沒有說出口。岸田跟伊達不一樣,看來人還不錯,所以門真也不想刻意說些惹他不高興的話。


    知道自己所處的狀況比想像中還要麻煩,讓門真產生了些許焦慮。或許自己真的是太隨便地跟來了,是不是該考慮現在趕快回頭呢?


    請問,是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把一個平凡的高中生帶到這種地方來,到底是想要叫我做什麽?


    姑且先不討論你到底是不是平凡的高中生,但是你不用太緊張,隻是要去談談而已。你在提防什麽?


    可是電影之類的不是常常有這種情節嗎?叫人不可以把在這裏看到的事情泄漏出去,如果敢泄密,結果就是


    門真做了個割自己脖子的手勢。


    哈哈哈,你直覺挺敏銳的嘛。


    伊達一副覺得很可笑似地笑了幾聲,但他的表情卻沒有在開玩笑。


    不過我想就算你想說,應該也說不出去。


    伊達隻留下這句耐人尋味的話,然後就閉上了嘴。


    前麵有一座通往地下的電梯,下去之前要先通過安全檢察。從這裏開始就是最重要機密區域,全日本沒有幾個人知道。


    岸田博士的說明,讓門真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了。


    門真被領進的地方,是一間大約有四塊榻榻米大的小房間。在門關上的同時,青色的橙光亮了起來。無數像是絲毫似的紅色從天花板的角落射下,排成格子狀依序對三人掃瞄。


    大腦皮質編號○○○○一○一,岸田群平,特級權限,二十七項檢查全數符合。


    不知道從哪兒傳來了一陣女性化的電子語音。


    大腦皮質編號一○○二○○七,伊達真治,一級權限,二十七項檢查全數符合。


    當格子狀的紅光最後覆蓋到門真身上時


    未登記大腦皮質編號,立刻加以拘束。


    緊接著響起了刺耳的警鈴,牆上的許多地方開了孔,伸出槍口來。跟掃瞄光有著不同意義的紅外線瞄準用紅光,填滿了門真全身。


    咦,啊,等等?


    請不要動。如果不遵照指示,將進行強製排除。


    電子語音對狼狽的門真投以冰冷的話語,嚇得他全身冷汗直冒。


    不,這個,請幫我想想辦法


    一發槍聲擦過他的臉頰。血的觸感從臉頰上一路流到咽喉附近。


    下次將不再是威嚇射擊,請不要動。


    電子語音始終極為冰冷,門真乖乖地照做,一步也不動,連話都不再說,徹底保持雕像般的靜止狀態。如果再有任何動作,想必所有從牆壁中伸出來的槍口,都會二話不說地開火吧。


    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會待在這種地方?為什麽連一點說明都沒有,就得遇到這麽危險的處境呢?


    生命的危機,以及沒有常理可言的處境。


    某種東西在腹部跳動了一下。這一瞬間,一股無與倫比的恐布感掩蓋了門真的心。腹中的脈動慢慢地、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強大,一路蔓延到全身,即將往體外竄出。


    那是一股極為純粹而暴力的力量。


    不妙。


    在門真心中某個比本能還要深邃的地方,發出了危險的訊號,讓他因恐懼而緊緊閉上了眼睛。一副將曾是人類的物體撕裂成肉片、散落一地的光景,在他的眼瞼下變得極為鮮明。


    凶暴的脈動繼續增加速度,在全身蔓延開來。恐懼感變得更為深刻,根本無法抗拒不,是連想要抗拒的想法都不會產生。肺部就像要被壓扁似的萎縮起來,火熱的氣息從喉嚨深處湧出,熱得幾乎會燙傷,簡直沒辦法相信自己吐出來的氣息會這麽火熱。


    脈動將觸手伸到心靈,心靈隨之崩潰,產生裂痕。


    突然間,這股脈動毫無預兆地離去了。不,說它消失了可能比較貼切。心靈跟肉體一口氣變得好輕。


    眼看虛脫的身體即將軟倒,門真好不容易勉強撐住。這時候亂動可是會被打成蜂窩的。


    啊啊,我都忘了。


    伊達用顯得異樣悠閑的聲音說道:


    他是來賓,以我的權限,發給他隻在二十四小時內有效的三級不,二級權限吧。名字是阪上門真。


    了解。基於一級權限,對未登記者發行限時二級權限。


    就在電子語音回答的同時,耀眼的光線集中在處於恍神狀態的門真頭部側麵。在他還來不及思考這是在做什麽的時候,頭部就挨了一記仿佛被人揍了一拳似的衝擊,讓他整個身體往旁邊強了過去。


    大腦皮質編號二○○三一二三,阪上門真,限定二級權限已發行。


    在一陣劇烈的頭痛與耳鳴下,門真勉強聽清楚這句話。而大腦皮質編號這個詞,更是讓他覺得不安。


    大、大腦皮質編號?


    直接在大腦上寫入編號,這是不可能複製的。


    寫、寫進腦裏?


    門真戰戰兢兢地用手指摸了剛剛受到衝擊的太陽穴上方那一帶,看來是沒有他所擔心的外傷或異常狀態。


    這應該不要緊吧?


    目前還沒有人因此出現身心障礙。


    得到的回答讓人搞不懂到底可不可以放心。


    不用擔心的,寫入時有避開神經細胞。


    岸田趕忙補上說明。


    門真原本還想問,在沒有開腦的情況下是怎麽把編號寫入大腦的,但想想多半隻會得到自己無法理解的答案,所以還是算了。


    好了,我們走吧。


    門真把手按在胸前,閉上眼睛。不要緊,脈動已經消失了,那樣的悲劇再也不會發生了。


    你怎麽了嗎?


    岸田擔心地從電梯裏探出頭來,門真趕忙搖了搖頭,小跑步進電梯裏。


    電梯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快得幾乎讓人產生自己正在憑空往下掉的錯覺,血液真衝上腦。


    禍神之血,在此開眼。


    父親的話在腦中蘇醒。長年來塵封的記憶,夢中所見的淒慘光景。如果是惡夢也就罷了,但那些卻是事實。原本已經沉睡的事物,在球體實驗室內所發生的事情觸發之下又再度醒來。


    你真的沒事嗎?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沒事,隻是想說好像下到很深的地方。


    要下到地下一千兩百公尺。


    這麽深?到底是有什麽東西埋在這麽深的地下?


    門真瞪了伊達一眼,表示自己的忍耐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


    也罷,我就說明給你聽吧。你應該知道峰島勇次郎的發明所引發的事件有多危險吧?為了因應這種犯罪,我們設立了legacyter,通稱lc部隊。然而我們也預料到,遲早有一天會發生連lc部隊也處理不了的事態。隻是沒想到這事態發生得比我意料之中還快。


    是指球體實驗室的事件嗎?


    沒錯。用來因應這種事態的王牌,就放在這地底下。


    王牌?


    是峰島勇次郎的最高傑作。


    岸田才剛引以為傲地說完,電梯就停了下來,看來是已經抵達了地下一千兩百公尺。


    才剛走下電梯,奇妙的光景就映入眼簾。


    地板全都是玻璃做的。對於地板下的光景所隱含的意義,門真一時之間難以推測。


    這光景非常平凡,但在這個狀況下卻顯得極為異常。從玻璃上放眼往下望去,底下有個廣大的空間,空間之中擺著沙發、電視、桌子、椅子等日常用品,地板上還鋪著地毯。其中一麵牆壁的書架上塞著滿滿的書本,藏書量可以說跟一間小型圖書館差不多,連用來隔間的牆壁都有。


    整個狀況就像是把一間稍微大了點的住家屋頂拆掉,從上方偷看裏麵的情形。


    到底有誰會在這樣的地方呢?這樣根本一點隱私權都沒有。


    來,就在前麵。


    門真在岸田博士的帶領下,繼續往前麵走去。


    這是個跟體育館差不多大的寬廣空間。


    數十名舉著槍的警衛站在牆邊。而在挑高設計的二樓走廊上,也可以看到警衛以同樣的方式排成一列,舉著槍瞄準。所有槍口都對準了房間中央的一點。才正在狐疑到底是什麽在那兒,需要用到這麽大的陣仗


    才發現就隻是一名少女站在那兒。


    但她的模樣卻不尋常。


    少女身上穿著類似病患用的薄布衣服,從衣服中伸出來的手腳,都被散發著冷色調光芒的枷鎖固定住。麵孔也看不清楚,因為不管是眼睛還是嘴巴,都被蓋住了一大片。不光是戴著手銬腳鐐,從四方牆壁伸過來的鎖鏈還撐得筆直,將少女固定在現在所站的位置。


    少女身上唯一可以讓人感覺得到自由的地方,就是那頭披在背後的黑發。


    另外還有一種東西,也跟這個場合非常不搭調。不,應該說是一種聲音。現在正以大音量播放搖滾樂,弄得整個房間都在響,吵到會讓人覺得耳朵痛。


    門真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種狀況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


    正當他想質問伊達眼前這種低俗的景象是怎麽回事,他又發現了另一個奇妙的地方。


    被遮住眼睛、銬住手腳的少女,配上一群舉槍瞄準的警衛。雖然規模非常誇張,但說這個光景會讓人聯想到槍決場麵,倒也有幾分貼切。然而其中卻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害怕得發抖的人,竟然是舉槍瞄準的警衛。而且不是一個兩個,是每個人都臉色鐵青。


    相較之下,盡管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但少女卻絲毫不顯得畏懼,甚至可以感覺得出她還行有餘力。這反了吧?門真此時注意到了,連身旁的伊達都在緊張。


    少女微微動了一下,這一瞬間,蔓延在警衛之間的緊張感又變得更為高漲。就算有人因緊張而不小心扣下扳機,也沒什麽好稀奇的。緊張的情緒已經達到千鈞一發的地步。


    隻有一個地方,就是少女的周遭,呈現出一片跟她裝扮大異其趣的涼爽氣息。


    峰島勇次郎的最高傑作。


    門真想起了岸田博士的話。在這種狀態下壓倒周遭一切的那位少女,就是峰島勇次郎的最高傑作嗎?但是門真怎麽看都不像,隻覺得她是一位受到不合理、不人道待遇的平凡少女。


    她就是峰島勇次郎的最高傑作。


    岸田博士把在電梯裏說過的話又重複一次。要說有什麽地方不一樣,就是他的證據裏摻雜了些微的悲哀。


    最高傑作?


    對。


    他點了點頭回答門真的問題。


    曲子跟平常不一樣啊,這是怎麽回事?


    看著房間角落的喇叭,伊達皺了皺眉頭。


    這種音樂我還真聽不慣。


    我是想說既然都是要擾亂她的聽覺,至少讓她聽聽想聽的音樂,這樣不好嗎?


    不,如果說這樣就能讓她安分下來,那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我可不知道她竟然會喜歡這種音樂啊。


    伊達以揮不去的懷疑的表情專心傾聽搖滾樂。


    她什麽音樂都聽古典樂、流行音樂、演歌和硬搖滾都有。


    擾亂聽覺?


    對,讓她聽到周圍的聲音是很危險的。不,不隻是聲音;要說危險,會刺激五官的因素全都非常危險。


    岸田博士回答了門真的問題,但每個部分都說明得不夠清楚,讓人根本搞不懂他在說什麽。可是看他一臉善良的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故意在愚弄自己。


    該不會是她有用遺產的技術來強化過肉體之類的?是這樣嗎?


    不,沒這回事。她是有經過鍛煉。不過以肌力來說,相信你會比她強。她的五感都很敏銳,可是並沒有達到超人的地步。為了避免誤會,我話先說在前麵,她身上完全沒有用到遺產的技術。


    越來越搞不懂了,那這種待遇是怎麽回事?


    沒空間聊了,我們走吧。岸田博士請留在這裏等,我跟這位少年過去。


    伊達把顯得不滿的岸田博士留在後頭,帶著門真朝房間中央走去。少女獨自一人孤伶伶的站在那兒。


    門真知道警衛們的緊張感又更加高漲了。不知不覺時,連伊達的額頭上都開始冒汗。


    怎麽看都不覺得這位少女有什麽特別,為什麽每個人都如此提防她呢?這個誇張過頭的包圍網又是怎麽回事?完全找不到答案。某種不合理、無法理解但又事態嚴重的事情,正逐漸地發生,門真腦中的警報也即將達到最高潮。


    就在這個時候,有些粉末狀的物體從上麵飄了下來。停下腳步抬頭一看,可以看到一群研究員,正從完全由玻璃鋪成的天花板上觀察這邊。盡管地方不一樣,但構造跟剛才走過的通道卻很類似。被人從天花板上這樣觀察,實在不會讓人覺得舒服。


    怎麽了?嗯,你想問那個啊?那是二十公分厚的特殊強化玻璃,不會輕易破裂。材質就跟剛剛我們走過的通道一樣,隻是這次換成我們在下麵讓人觀察而已。


    伊達邊說明邊走,那位全身受到拘束而動彈不得的少女就在前麵。門真原本還以為隻要走近一點,多少會看出一些端倪,但卻什麽都看不出來。頂多看出她的肌膚很白,但這可不構成讓警衛發抖的理由。


    門真就這樣什麽都不懂地來到了少女身前,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門真跟伊達的存在,少女原本垂下的頭抬了起來。纖細的脖子以上的部分慘不忍睹,眼罩跟銜枚深深掐進肌膚之中。


    至少可以把她臉上的東西解開吧?這樣太過分了!


    伊達隻是朝門真瞥了一眼,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這並不重要。門真還沒想清楚,身體就先動了起來。他走近少女身邊朝她問了句:你還好嗎?並想要解開她臉上的束縛。


    咦?奇怪。解不開?怎麽會這樣?


    這是特別訂做的電子鎖。


    接下伊達丟過來的卡片式鑰匙後,門真摸索著找出被她長發蓋住的凹槽,拿卡片刷了過去


    ,接著用嘴啣著卡片,小心翼翼地把束縛取了下來。


    少女的臉龐露了出來。


    啊


    門真瞬間停止了呼吸。眼罩跟銜枚從他的手中掉到地上。少女的臉龐美到讓他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她的睫毛長得仿佛眨眼都會發出聲音,閉著的眼睛慢慢張開,藏在眼瞼後的瞳孔,讓人聯想起無底的黑暗,深邃得不禁產生一種仿佛會被吸進去似的錯覺。


    如果說美女能傾城傾國,那麽她的確很危險,但那已經是三國時代的情形了。


    少女從正麵看著門真,眼神不卑不亢,反而是門真倒退了一步。不,實際上他甚至沒有餘力退後,兩隻腳如釘在地上般動彈不得。


    少女微微移開了視線,看了站在門真背後的伊達一眼,讓黑曜石的眼眸變得更加銳利了。


    好久不見了,大概有半年了吧?


    伊達的聲音有點僵硬。


    少女表情略顯扭曲,接著把某樣東西吐在地板上。原本那是一團沾滿了唾液的布,大概是用來防止她咬舌自盡的吧?照理說,這種粗野的舉止與她的美貌並不搭調,但不知道為什麽卻又非常適合她。


    好久不見。


    少女笑了,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像是有感情的模樣。但這感情卻是那麽美麗、那麽淒厲,令人聯想到日本刀的刀鋒。


    少女的視線掃過了房間中的每一個角落。每當視線與她交會,警衛們身邊的氣氛立刻大為改變。看來這些警衛並沒有對少女的美看得入神,而是加強了警戒心與恐懼感。


    戒備還真森嚴,還是一樣膽小。


    膽小沒什麽不好。如果膽小就能活得久一點,要我多膽小都行,尤其是跟你麵對麵,那更是越膽小越好。


    你很聰明。


    少女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找我有什麽事?


    有事情要你幫忙。


    我的答案隻會跟平常一樣。


    今天非要你點頭不可。


    這還說不定吧?


    少女隨著搖滾樂的節奏,哼著有點走調的歌,混進搖滾樂聲之中,讓天花板的強化玻璃發出震動的聲響。


    岸田博士,把音量關小一點,天花板的玻璃在震動了。


    不,音量跟平常一樣。這可奇怪了。


    又有粉末狀的物體飄了下來。門真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少女的臉上移開,朝天花板看了一眼,沒有看到任何異常。他用手指末起掉在地板上的粉末,這不是灰塵,摸起來像沙粒一樣堅硬,燈光反射顯得亮晶晶的。


    這是什麽?


    伊達臉上帶著焦躁,也探頭過來看了看。他察覺到某種摸不清來路的異樣,因而覺得不安。這點門真也是一樣,在心中翻騰的不安變得越來越大。不光是門真他們,這種動搖還連鎖蔓延到周圍的警衛身上。


    看來不是灰塵。


    伊達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站在天花板玻璃上的幾名研究員似乎也察覺了事情有異,顯得吵吵鬧鬧的。


    誰知道呢?到底是什麽呢?


    唯一悠閑的聲音,從少女口中發了出來。


    又有些粉末飄到了伊達的肩膀上。伊達用手指把這些粉末抹了起來,以嚴峻的眼神打量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慢慢地越睜越大,表情也轉為驚愕。


    關掉音樂!快!


    伊達的喊叫還沒結束,頭上就接連傳來劈啪聲。天花板的玻璃上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縫,轉眼間變得一片灰白,最後呯地一聲巨響,玻璃一齊粉碎,仿佛雨點般掉了下來。


    哇啊啊啊啊!


    警衛們發出慘叫,拚命護住自己的頭臉。在這樣的混亂中竟然沒有人誤觸扳機,已經近乎是奇跡了。


    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某個物體就已經逼近門真的眼前。


    少女的臉近在眼前,近得讓他的心髒怦然作響。少女用嘴含住了門真叼著的卡片鑰匙另一邊,兩個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哼嗬。


    少女的微笑氣息噴在門真的鼻子上,讓他失去防備,卡片鑰匙輕輕鬆鬆被少女從門真鬆開的嘴上搶去。少女就這樣巧妙的用嘴將卡片拋到空中,以銬在背後的手接住。下一瞬間,她的雙手已經恢複了自由。


    這時伊達的視線轉到少女身上,也才終於掌握了事態。不,說終於未免太苛求了,畢竟這個時候粉碎的玻璃都還留在空中,才正要掉到站在二樓的警衛頭上。


    少女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利落身手,接連解開了手肘、膝蓋和腳踝的鐐銬。伊達伸出手想要阻止,但少女隻用一隻手就輕鬆化解,伊達那經過鍛煉的巨大身軀飛了起來。


    伊達掉到地上、玻璃粉末的雨點落到地板上、以及少女重獲自由,這三件事同時發生。


    待在一樓的警衛跟岸田博士,被玻璃雨點打得發出慘叫。


    玻璃碎片還在地板上彈跳,少女卻已經展開了下一個行動。


    少女離警衛列隊所站的牆邊大概有二十公尺,她在兩秒之內就把這個距離縮減到零,途中還不忘把卡片塞回門真的嘴上。


    少女在陷入恐慌狀態的多名警衛眼前奮力一躍,朝牆壁踹了一腳,以三角跳的要領攀上二樓的扶手。她輕巧地翻過扶手,跳進了看得目瞪口呆的警衛群之中。


    當一名警衛倒在地上的時候,少女的手上就多了一把跟她嬌小身軀一點都不搭調,外貌凶惡的衝鋒槍。


    好不容易有一個人有了反應,朝她開槍。但令人難以置信的,少女輕輕鬆鬆地避開了子彈,結果反而射中了站在少女背後的警衛。中彈的警衛發出痛苦的哀嚎。


    其他才剛恢複冷靜的警衛,一瞬間停下了動作。在這凍結的時間之中,唯有少女絲毫沒有受到束縛,繼續展開下一步行動。她拿著衝鋒槍,瞄也不瞄,就毫不猶豫地朝排在一樓的警衛扣下扳機。腳部中彈的警衛接連倒地。他們的服裝都有防彈,所以並沒有出血,但骨折多半是免不了的吧。


    少女用眼角做餘光看著這群混亂的警衛,再度往牆壁一踹,伸手攀上破掉的天花板玻璃邊緣,把身體拉了上去。站在上麵房間的幾名研究員爭先恐後地急著逃竄。


    跟你說件好情報。這個強化玻璃是有缺陷的,遇到特定頻率就會變得很脆弱。那我走了。


    這時才剛爬起來的伊達拿槍瞄準少女,但還沒扣下扳機,少女的身影就已經從天花板上消失了。


    岸田博士,把警戒體製提高到s級,無論如何都要逮住她!


    伊達大吼。


    從玻璃破掉到現在,隻過了短短二十秒。


    沒想到那些搖滾樂裏,竟然會有能讓強化玻璃產生共鳴反應的頻率,我太大意了。


    隻有門真、伊達、岸田,加上十個人左右的警衛搭上急速上升的電梯。周遭的氣氛十分沉重,門真慎重地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不好意思,我有個問題想問。


    什麽問題?


    剛剛不是說她的身體跟一般人一樣嗎?


    這個嘛,說一般也許會有語病,不過並沒有超出人體可以透過鍛煉來達到的範疇。


    哪裏沒超過了?她的動作根本不是人類做得到的!


    肉體構造並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


    這次換成伊達回答。


    可是她的動作一點都不像常人!


    身體是常人,隻不過


    隻不過?


    頭腦不尋常。


    頭腦?腦筋看來是很聰明沒錯,可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丫頭的身體能力,從根本上就和我們不一樣。那完全是來自高度發展人體工學後達到的自我管理能力。


    這是什麽意思?


    她能夠掌控


    每一條肌肉纖維、骨骼的架構與心肝能力等等所有的狀況,匯整這些資料,瞬間在腦中建構出可以實現的動作。將身體的動作效率提升到極限,經過最佳化後重現出來。不光是自己的身體,周遭的所有狀況全都會被她轉換成數據,並在腦中以驚人的精確度進行模擬。對那個丫頭來說,讓身體做出動作,意味的並不是運動,而是一種頭腦勞動。


    不知道是覺得哪裏好笑,伊達說到這裏就自嘲地笑了笑。


    就那丫頭的立場看來,我們的動作太沒有效率,是在浪費體力。


    門真在腦中反芻伊達的話。他可以理解意思,但是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做到嗎?門真不禁自問自答起來。不,這問題沒有意義,畢竟已經有人親自實踐給他看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被關在這麽深的地下?


    啊啊你不提我還忘了,之前的確沒跟你說過啊。


    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唯有顯示電梯樓層數的儀表板飛快地轉個不停。


    她她的名字是


    就在這時,電梯毫無預兆地停住了。隻剩上升的勁勢留在身體上,讓腳跟浮了起來。燈光也熄滅了,周遭陷入一片漆黑。


    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是停電嗎?


    怎麽可能,這裏不可能停電。電源應該有經過三層管理啊。


    數秒後,緊急照明的紅色燈光亮起,讓他們得以勉強看見周遭。


    岸田博士,有辦法掌握現況嗎?


    可以的,看來通訊係統還能運作。


    岸田博士忙碌地操作著設置在電梯內的終端機,沒多久就有人聲從喇叭傳了出來:


    岸田博士,您還好嗎?發生很嚴重的事了。


    是木梨啊?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主電fi二號機被不明人物駭了,現在從第六區到第十二區,以及第十五區,都已經可惡,第二跟第三也不行了嗎?現在以上各區的控製係統都失效了。


    你說什麽!


    還在持續進行。


    對方是從哪裏駭進來的?趕快去查!


    已經在查了。請等候十秒啊啊,第五、第十四、第十六區也都不能控製了。


    接連傳來的報告,讓門真想起了一件事。球體實驗室之前也是這樣束手無策地遭到入侵。當時的慘劇在他腦海中蘇醒過來。


    報告之中還摻雜著耳熟的字fi二號機。名字跟管理球體實驗室的電腦一樣。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一號機跟二號機的差別而已。這裏也是用同係列的電腦在管理嗎?


    逆向探測成功,是從第二十七區,研究所的下層駭進來的!


    可惡,果然是那丫頭嗎!


    伊達粗暴地捶了牆壁一拳。


    門真總算了解伊達為什麽非得來這裏見那位少女不可了。


    要對抗占據球體實驗室的狡黠集團,就得具備這種驚人的駭客能力吧。


    在慌亂的氣氛下某種機械的驅動聲從電梯下方傳了過來。


    這是什麽聲音?


    這是喂,有電梯在動,這是怎麽回事?


    不清楚,隻有一部電梯的電源正常運作,是從最下層通往地上的六號電梯。搭載重量是四十一公斤。


    四十一公斤跟她一樣。


    岸田博士臉色鐵青。


    竟然耍這種小花樣。她是打算把我們困住,自己悠哉地坐電梯逃出去嗎?


    從下方升起的電梯追過了門真等人所搭乘的電梯,往上方消失。


    緊急停fi二號機,趕快強製關機!把所有係統切換成手動。


    岸田博士大聲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所有係統的99.5%都會無法使用。


    我明白fi二號機,實施緊急關機。


    一瞬間,燈光又熄滅了。


    關機程序完成,所有係統轉為手動以及保密線路。


    用手動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恢複這裏的電梯電源?


    要花五分鍾來複原。


    太慢了,三分鍾。不能再久了!


    岸田博士第一次用吼的。


    我會盡力。已經掌握到即將關機時的nct設施狀況了,要傳送過去嗎?


    麻煩你了。


    電梯內終端機的畫麵上,可以看到顯示下載進度的指標慢吞吞地動著,所有人都注視著橫條跑完的比例。


    那部電梯停在哪裏?


    在第七層跟第八層之間。


    檢查第七層跟第八層通往外部的門鎖狀況,還有通風口也要。所有可以預見的逃走路線都要查。


    看著伊達所指的圖麵,岸田博士馬上接在伊達之後補上幾句:


    這裏跟這裏,還有這裏也是,可以想見的逃走路線有三條。除此之外的門都已經上鎖了,現在沒有通電,是不可能打開的。


    我知道了,立刻把所有警衛都集中到那邊去,用手動方式關住門後焊死,徹底封死所有的逃走路線。


    我明白了。啊電梯的電源已經複原了。


    電梯再度動了起來。


    一直旁觀的門真,腦海中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有某種很在意的感覺,一定是有什麽東西弄錯了;不,是被人誤導了。這不是推理,蛤他就是這麽覺得。


    電梯終於抵達地上,所有人都走了出去,隻有門真留在裏麵。


    你在做什麽?趕快出來。


    對不起。


    門真隻留下這句話,然後按下顯示最下層的電梯按鈕。伊達與岸田博士驚訝的表情,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抵達最下層之後,門真知道自己的直覺對了。


    在顯示警報的紅色燈光閃爍下,所有士兵都倒在地上。調查了其中一人,發現士兵還活著,讓他鬆了口氣。


    這證明了有人在門真他們搭電梯上去之後來過這裏。


    發生緊急事態,發生緊急事態。所有係統關閉。


    電子語音的緊急警報聲刺耳地響個不停。


    發布adem法擊劍e999號命令,所有留下的職員,請立刻搭乘緊急逃生用電梯離開。發生緊急事態,發生緊急事態。


    緊急逃生用電梯?


    應該不是指他剛剛搭著下來的電梯吧?剛剛他們說過因為電腦關機,所以得用手動方式接上電源。這也就表示所謂的緊急逃生用電梯,肯定不會受到這些限製。


    剛剛搭下來的電梯對麵有三個門,門真把目光焦點轉了過去。門的上方有著標示板,顯示這是緊急逃生用的電梯。記得剛剛來的時候,所有的門都是關上的沒錯。但是現在門卻開了不,隻有一扇門是關著的,這表示有人搭了電梯。


    門真走進開著的門後按下按鈕,電梯隨即以驚人的速度開始上升。還來不及覺得耳朵痛,電梯就發出了叮的一聲,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抵達了目的地。這裏多半是地上的樓層。


    門打開後看到一條很長的通道,遠方可以看到少女的背影。像是病患用服裝的下擺隨著跑步動作輕飄飄地擺動。是那名少女。


    少女回過頭來。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足以一口氣奪走思考力的美貌就在那兒。


    電源都停住了,電梯竟然還會動啊。


    門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於是直接把剛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正好相反,就是因為電源停住了才會動。緊急用的電梯怎麽可以一停電就動不了?這是用獨立的氣壓係統推動的。


    啊,原來是這樣啊?這麽說來還真是沒錯。


    門真十分佩服地點了點頭,少女用嚴峻的眼神看著他點頭。


    你為什麽看得出來?


    咦、咦?看出什麽?


    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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