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真總算鬆了口氣。姑且不論過程,但他們好歹總算控製住了中央球體區。就算犯罪組織還有殘存黨羽,也已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自由控製球體實驗室了。不單是這樣,還可以由我方來限製對方的自由。雖然還不能大意,但事件已經逐漸走向解決。


    靠在鬥真身上的由宇踩著搖搖晃晃的腳步,一坐上主機的操作席,就開始用已經不怎麽聽使喚的手進行操作。


    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還不行,我要回fi一號機的本體,可以的話我要破壞掉。


    本體?


    由宇的手所指的那扇門,跟其他門一樣有著認證麵板。


    0級安全權限認證。隻要能夠突破那扇門fi的本體就會暴露出來,要破壞也就易如反掌了。


    可是說到這裏,由宇整個人就往操作麵板上倒了下去。


    看來有點不妙啊。


    擠出生硬笑容的臉上,浮現大量汗水。


    由宇,你還好嗎!?


    我都是用頭腦構思出最佳的動作,這最佳同時也意味著要將肉體的能力發揮到極限,這麽做的代價就是你看到的這副落魄樣。


    他才不想看到由宇自嘲的模樣。


    別說太多話了,對身體不好。


    鬥真手上扶住的身體突然變得沉重許多,閉上眼睛喘著大氣的由宇已經沒有意識。鬥真正要抱起她嬌小的身體,卻連自己的身體都差點往旁倒下。


    地震?


    腳下傳來微微的震動,看來像是某種征兆,讓鬥真臉色一沉,心中湧現不詳的預感。他不禁懷疑事件是真的往解決的方向發展,還是真正的事件根本就還沒有開始。


    地震搖了很久,已經過了一分鍾以上,而且不但沒有變小,還越晃越嚴重。隨著地麵的震動,腳下也就是地底下,傳來了一股低沉的聲響。


    事情好像不太妙啊。


    鬥真抱著由宇離開中央球體區,趕忙沿著通往植物區的通道一路跑過去。那邊的外壁會為了采入陽光而大幅開啟,比較容易看到外麵的狀況。


    有個人躺在通道上。走近一看,鬥真不禁捂住嘴。是宮根琉璃子。她的脖子被人扭斷,一看就知道已經斷氣了。光城大概已經分不出愛情與憎恨了吧,他的瘋狂越演越烈,非常危險。


    鬥真一路上小心提防四周,終於來到了植物區,但還是沒能掌握狀況。因為所有的遮光閘都已經關閉,完全看不到外麵的情形。


    可惡,到底出了什麽事?


    風間死去,已經占領中央球區的現在,由宇應該可以輕易地打開遮光閘,但現在她卻在鬥真懷裏昏睡不醒。


    總之還是先回中央球體區吧。就在他掉轉腳步的同時,一陣劇烈的震動襲向他們。


    哇!


    鬥真踩著不穩的腳步攀住牆壁,才總算沒讓由宇摔下去。震動劇烈得讓他連站都站不穩,隻好把由宇放下來,用手扶住她的身體,等穩定下來再說。然而震動並沒有減緩,不規律地上下左右亂搖一通。來自腳底的聲響,更是已經大得直接傳到耳朵裏了。


    到、到底是怎麽了?


    許多大樹承受不了劇烈的震動接連倒下,到處可以看到球體實驗室的攝影機鏡頭破裂,碎片四散飛出。震動與激烈的海浪聲混在一片災情的聲響之內,外麵的風暴有那麽猛烈嗎?不可能,就算有大型台風來襲,也不會搖成這樣,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通訊機傳來呼叫聲,是麻耶。


    麻耶,我正好要找你,這邊


    我很清楚哥哥那邊發生了嚴重的事。


    你已經掌握事態了嗎?


    是現在球體實驗室正慢慢沉入海中。


    你說什麽!?


    真目家的技術人員把這件事也考慮進去,提出了一個假設。


    假設?


    是的,這非常重要,請你用心聽。球體實驗室從成立的當時,在設計上就有著諸多疑問。從球體實驗室采取完全球形的必要性、浮在海上的必要性,到盡管完全管理了球體實驗室,效能仍然大有餘力的過剩規格電fi。如果這個設施的目的隻是重現完全循環環境,不自然的地方實在太多。哥哥都沒有覺得這些地方不太自然嗎?


    曾經稍微這麽覺得過。那,你說的假設是怎麽回事?


    它可以在不需補給的前提下,半永久性地持續活動。既然現在已經證明了它的潛水能力,就表示應該也具備了移動的功能。推測耐水壓深度為一千六百公尺,玻璃外壁表麵上的特異紋路,很可能具有迷彩功能。對外敵而言非常堅固的構造,加上可以駭入全球任何電腦fe一號機。從以上這些功能,我們推導出一個結論:球體實驗室是一個移動型戰略要塞。


    最後的這句話讓鬥真好一陣子都意會不過來。


    你剛剛說是要塞?


    不,是移動型戰略要塞。


    細節不重要!你說這是要塞?怎麽可能!這裏頭根本沒有武器,沒有武器哪裏算是要塞?


    既然不需要補給,也就不必在球體實驗室內保有軍事武器,相對的它擁fi。現在全球各地都有著無數可以用電腦來控製的兵器,隻要擅自借用這些武器就可以了。


    也就是說什麽環境實驗設施來著的,從一開始就是騙人的?


    隻有峰島勇次郎知道從一開始就是假象,還是說在中途改變了目的。而他一時興起之下玩起惡劣遊戲的狀況,過去也不是沒有案例可循。啊請稍等一下。


    他聽見了麻耶在通訊機的另一端倒吸一口氣的聲音,顯然是收到不好的消息。


    哥哥,我收到了新的情報,有核子動力潛艇正朝你那這過去。


    為什麽?是哪一國的潛艇?


    是美國海軍,推測目的應該是破壞球體實驗室fi一號機。


    等一下!為什麽事情會突然發展到這麽大的規模!


    這簡單,因為美國也早就開始懷疑球體實驗室可能是戰略要塞。還有,事情的規模會發展得更大,坦白說連我都覺得頭昏眼花了。


    是怎麽了?告訴我。


    現fi一號機正在入侵全世界的電腦,破解對象是核子飛彈的發射代碼,美國海軍應該也會趕忙出動。


    核、核子飛彈?


    是的。目fi正在破解核子飛彈的發射代碼,推定同時駭入了多達一千枚以上的核子飛彈。如果破解成功fi就可以下令飛彈發射,各國看來也正在想辦法因應。但現狀卻是完全處理不來。老實說我真的沒想fi會有這麽強的能力,呼這下子trueeye20000會被說成破銅爛鐵也沒辦法呢。


    為什麽會想發射什麽鬼核子飛彈?


    理由我們不清楚。是要拿來作為交涉籌碼,還是為了憎恨或宗教性的理由,又或者是犯案者根本就瘋了,我們都無從得知。無論原因是哪一種,狀況都不怎麽令人愉快。


    太不好笑了。


    狀況緊急,請哥哥叫那個地洞女趕快把事件解決。主謀風間過去曾經擔任過峰島勇次郎的助手。


    這我知道。


    那就省得多費唇舌了,操fi的犯人就是他,隻要能製住他


    不可能。


    為什麽?


    風間死了,我親眼看到的。


    是真的嗎?


    大概是萬萬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吧,麻耶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錯不了。


    那峰島由宇呢?她應該也能充分掌fi一號機的功能。


    不是她做的,由宇做不出這種事來。


    哥哥,請你下判斷的時候不要感情用


    事。既然風間已經不在了,那能夠做到這種事的人就隻有


    我才沒有感情用事!現在由宇還在昏睡,她快死了!


    那麽,到底是誰在fi一號機進行入侵?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現就去查查看。


    我明白了,這邊也要忙起來了,我再跟哥哥聯絡。


    麻耶說完就切斷了通訊。


    震動在不知不覺間幾乎都停住了,相對了,從腳下傳來的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卻變得更加明確,大概是推動球體實驗室的動力聲吧。由宇已經倒下,球體實驗室沉入海中,核子飛彈就快要發射,美軍的潛水艇正在接近。不利的條件可說是齊全得不能再齊全了。


    現在要談解決實在是癡人說夢,原來先前發生的那些隻是前哨戰而已。


    鬥真。


    正當鬥真煩惱不已時,有個沙啞的聲音呼喚了他的名字。由宇微微睜開眼睛看著鬥真,發青的臉色跟死人沒什麽兩樣。


    你醒啦?會不會不舒服?


    到中央球體區去快點,我有事要查清楚。


    她的聲音十分虛弱,但已經充分傳達出緊迫的態度。


    知道了,我馬上帶你去。


    中央球體區的情形跟鬥真離開前沒有任何差異,風間那已經不成形的屍骨仍然留在中間的座位上。在這個沒有照明的空間裏,唯有布滿了整個房間fi各式燈號發出微弱的光芒。


    這裏有什麽嗎?


    由宇沒有說話,隻是放眼觀察四周,看起來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你在找人嗎?峰島由宇。


    一個男性的聲音唐突地響起。鬥真以無法置信的表情,朝座位上的屍體看了一眼。沒有消失,風間的確死了。那為什麽現在會聽到這個聲音?


    不可能。


    由宇的表情為了痛楚以外的因素而扭曲,低聲說了這句話:


    不可能。再怎麽說都太快了,人腦竟然會這麽快就適應,這不可能!


    由宇以強而有力的語氣吐出這句話,讓人難以想像她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


    不要躲了,風間,給我出來!我可沒想到你還有替身。


    替身?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來這個小子根本沒有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啊。不過也罷,我就成全你好了。


    房間內突然間出現無數的粒子,緊接著這些粒子就在眼前開始匯集。沒過多久,光的粒子凝聚成一個形體。


    風間!


    鬥真,那隻是視網膜投影。


    由宇一邊咳嗽,出聲製止差點衝上去的鬥真。


    視網膜投影?


    計算你的臉所麵對的方向與高度,將影像直接投影到眼睛上。你用手遮住右上方試試看。


    才剛乖乖照做,風間的身影就突然從眼前消失,然而幾秒鍾之後又再度出現。


    這次把手伸向左邊。


    又消失了,然後很快又出現,鬥真這才總算懂了。對方是運用設置在房間中的投影機,把他的眼睛當成投影屏幕,直接投影在上麵。


    風間很可笑似地顫動肩膀,看著鬥真的模樣。


    這就是視網膜投影?


    沒錯。再告訴你一件事,死在那兒的風間不是假貨,肯定是他本人。


    那,現在在我眼前的是誰?


    風間本人。正確來說,是把精神轉移fi一號機上的風間遼。


    把精神轉移到fi上?那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他fi也是風間?


    對,不過本來這應該不可能。太快了,人的精神構造不可能那麽快適應電腦構造。


    你說得沒錯。事實上你施放的程式,也的確害得我之前一直沒辦法潛fi裏麵。


    風間表示同意,證實了由宇的話並沒有說錯。


    那你現在為什麽適應了?


    連我也嚇了一跳。照理說,我的精神要完全適fi,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應該有理由才對。


    對死亡的恐懼給了我力量,這個說法如何?


    由宇嗤之以鼻。


    哼!人與電腦之間的藩籬才沒有這麽容易跨越。風間,你這是在放棄探求,應該會有理由才對。


    這個問題我就等到把你們解決以後,再慢慢地想吧。好了,也差不多準備完畢了,就讓你見識見識吧。


    風間剛舉起手來,眼前就出現了影像。一個寬廣的空間裏,排著數十張不,是數百張床,每一張床上都有人躺著。


    亞門,準備好了嗎?


    一名巨漢出現在影像之中。


    大腦代理裝置已經安裝完畢。


    最後剩下多少人?


    一百八十七名,已經可以出動了。


    喂,風間!你在想什麽!


    我隻是把從球體實驗室裏獲得的大腦代理裝置,拿來有效活用而已。不知道疼痛為何物的軍隊,應會起來應該會挺棘手的吧。


    一百八十七人


    哼哼,你這種漸漸失去希望的表情真是太棒了。峰島由宇,就讓我再送給你一份絕望吧。亞門,你去把那個武器拿出來用,我批準。


    建築物的損傷會很大,沒關係嗎?


    沒關係,如果這樣就能把裏麵的老鼠給清幹淨,這代價已經很便宜了。


    亞門一臉喜悅的表情,拿起了放在房間角落的一個巨大燃料槽,以及接在上麵的一把大炮般粗的槍。由宇看到這樣武器,不禁低聲驚歎:


    難道是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


    真是諷刺啊,你就要被自己設計出來的武器殺了。


    那不是武器!我不是把它當成武器設計出來的,隻是把宇宙塵高速衝撞實驗用的器材小型化而已!


    結果就是也可以當成武器來用,而且還是遠超越既有武器常識的強力武器。亞門,你朝c54區前進,那邊有些老鼠正適合暖身。


    鬥真他們人在中央球體區,所以風間口中的老鼠應該是指別人。多半就是lc部隊中殘存的隊員吧。


    至於你們,我會留到後麵再來解決。你們什麽也做不到,什麽也保護不了,盡管在這兒無意義地掙紮吧。亞門,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


    了解,現在開始獵殺老鼠。


    對了,我再明確地告訴你們另一項絕望的事實吧。


    風間一揮手,視野的一角就出現了一個持續倒數的計時畫麵,不管把臉朝向哪兒,這個畫麵都會跟在視野之內。


    這是完成入侵核子飛彈控製權所需的時間。當然了,一掌握控製權,我就會讓所以飛彈都發射。


    剩下的倒數時間剛破三小時。


    這是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這樣一來地球上會不能住人的!


    隻有一個地方例外就是了。


    由宇小聲回答了鬥真的喊叫。


    例外?難道是


    到時將會隻剩球體實驗室還能讓人類居住。無論外麵變成多麽淒慘的地獄,隻有這裏始終非常安全,這裏有著完美的抗放射能處理。雖然太陽光會被輻射塵遮住,但海流跟海底火山的熱度也一樣可以轉換成能源。


    哼哼,沒錯。而能夠控製這整個球體實驗室環境fi一號機跟我,將會成為接近神的存在不,是成為不折不扣的神。


    由宇唐突地笑了出來。風間遊刃有餘的表情中,摻進了些微的不快。


    你以為自己站在笑得出來的立場嗎?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不管多麽有人望,都不能彌補你的饑渴,到最後還要他人把你當成神來膜拜?你說我怎麽能不笑?而且真要說起來,明明就是你自己選擇了孤獨,不是嗎?那個跟你在


    一起的女人,看起來倒是很喜歡你啊,可是你還是拒絕了她。


    那種東西沒有意義。


    風間顯得有些困惑,語帶含糊。由宇眯起了眼睛,風間心中的某種感情矛盾,讓她猜到了些什麽。


    你愛怎麽說就盡管去說吧。峰島由宇啊,都快死掉的你又能做什麽呢?


    一點兒也沒錯。現在鬥真他們已經沒有剩下任何手段了,所有的事情都正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2


    讓由宇在醫務室的床上躺好後,她勉強睜開眼睛。她還有意識,讓鬥真鬆了口氣。是由宇指引他離開中央球體區而來到這裏,然而一路上她卻動也不動,讓鬥真非常擔心。


    原本還想說隻要來到醫務室,就算沒辦法弄出解毒劑,至少有機會找到伊達說的強心劑之類的藥物。然而就算把眼前看到的所有藥品排在由宇眼前,她也事不關已似的說都派不上用場。


    由宇紊亂的呼吸變得越來越虛弱了。


    她的目光焦點已經對不太準了,隻見她把臉轉向鬥真,動了動嘴巴,卻聽不到她說什麽。


    咦?什麽?你剛剛說什麽?


    鬥真將耳朵湊近由宇嘴邊,才總算知道她說了什麽。


    最後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要說什麽最後!有什麽事你盡管說,我一定答應你。


    由宇落寞地笑了笑,接著搖搖頭。


    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沒有多少時間了,把耳朵靠過來。趁我還沒死,我要把接下來非做不可的事情告訴你。


    聽完由宇接著告訴他的幾項指示,讓鬥真瞪大了眼睛。


    這太亂來了!


    我知道,我也不想做這種不利的賭注。可是非做不可,我就快要派不上用場了。


    不要說得這麽


    這是事實。


    鬥真沮喪地垂下了肩膀,並且按照由宇的指示做了幾件事。等他做完這些事情,由宇又變得更加憔悴了。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鬥真一邊擦著她吐血的痕跡,一邊問道:


    明明知道我會礙手礙腳,為什麽還跟我一起行動?如果隻有由宇自己,應該可以周旋得更漂亮。


    也許吧。


    那為什麽!


    為了救你。


    救我?那隻要隨便把我丟到某個區域裏麵關起來不就好了?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那就說得明白點。是為了保護你,實現你的心願。


    意想不到的回答,使他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有什麽理由,會讓由宇做到這個地步?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種時候就別開玩笑了啦。


    你以為我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嗎?


    那,為什麽?


    你對我有恩。


    有恩?報恩的恩?


    就是這個恩。這份恩情我非報答不可。


    可是我我又沒有對你


    鬥真擦拭還留著血液觸感的手,別過臉去。


    無所謂。我要在什麽事物中找出價值,是由我自己來決定的。就算你這個人在社會大眾眼裏看來是個比垃圾還不如、跟廁所裏的蛆蟲沒什麽兩樣的人,就算是個令人作嘔的人渣敗類,對我來說卻是個有恩要報,是我現在最重視、也是唯一重要的存在。


    我應該沒那麽糟糕吧。


    總之你對我有恩!就這麽說定不就好了?


    那你說的恩到底是怎麽回事?抱歉,我完全沒印象。


    我企圖從那個地下研究所脫逃的時候,就隻有你對我伸出援手。


    那是因為可是最後還是沒能幫到你。


    那不是問題,你救了我的靈魂。


    靈魂?


    沒錯。要不是有你那個時候的話語跟行動,我的心恐怕已經在封閉那道光的同時,徹底被絕望占據了吧。


    我才沒有做出那麽了不起的事來,你說得太誇張了啦。


    那我就重說一遍吧。我被囚禁在那裏十年,你是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的人。


    鬥真說不出話來。


    咳所以,我


    由宇的身體逐漸失去力氣,連咳嗽的模樣都顯得越來越虛弱。


    能在最後,把這些話告訴你我很幸運。


    不要說什麽最後啦,應該還有什麽


    由宇的眼瞼緩緩閉了起來。


    由宇,由宇!


    原本就很淺的呼吸變得更薄弱,沒過多久後完全停止了。


    你這是騙我的吧?開玩笑的吧?由宇,回答我,由宇!


    不管怎麽搖,她都沒有反應,但鬥真還是搖個不停,這時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沒用的,這丫頭已經死了,死得還真是幹脆啊。


    回過頭去,就看到風間遼站在那兒。正確來說,應該是投影在視網膜上的立體影像。但那鮮明感與存在感,卻與本人真正站在那兒沒什麽兩樣。


    不要隨口胡扯!她的身體明明就還這麽溫暖!


    心跳聲停了。雖然你說還很溫暖,可是體溫也在慢慢下降。峰島由宇已經死了。


    閉嘴!


    沒有勇氣麵對現實嗎?


    你閉嘴你閉嘴!她沒死,由宇沒有死!


    那你就永遠抓著屍體痛哭下去吧。


    風間的身影說完這句話就消失了。


    3


    風間總算能夠深深地放下心來。就連fi一號機融合之後,他也一直不能放心,峰島由宇就是這麽充滿威脅。可是她已經死了,死得非常徹底,根本不可能蒙混過去。就算用了所有偵測器檢查過,得到的答案仍然是她的身體已經成了屍體。


    叫做阪上鬥真的少年還在屍體旁邊哭個不停。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亞門與大腦代理裝置部隊,已經接觸到lc部隊了。畫麵上映出了lc部隊隊員接二連三倒地的畫麵。雙方戰力有著壓倒性的差異,要分出勝負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解決這些人以後,再指派大腦代理裝置部隊跟亞門,來防守通往中央球體區的閘門與通道就行了。


    向全世界電腦發出的入侵程式也跑得很順利,已經不可能阻止了。


    一切都照他的盤算進行,一切都極為順利。風間為了fi號機完美融合,陷入了很深的睡眠之中,等他下次醒來,相信他心中所描繪的樂園已經完成了。


    4


    感謝球體實驗室,大腦代理裝置實在是了不起的好東西。


    亞門率領將近兩百名受到大腦代理裝置操縱的人,朝殘存的lc部隊緩緩行進。他們幾乎沒有反擊,因為球體實驗室的居民拿著槍朝他們前進的事實,讓他們不知所措。


    在這樣的情勢下,lc部隊之中的大垣拿著槍衝了出來。全軍覆沒隻是時間的問題,自己多半也會死在這裏吧。大垣抱著必死覺悟的衝鋒,意外地讓他的動作變得非常輕快。


    他認為至少也要回敬對方幾下。當他一把準星對準指揮的巨漢,就接連扣下扳機。他傑出的射擊能力,讓所有槍彈都以一公分以下的誤差命中了同一個地方,然而這些槍彈全都被對方身上的裝甲彈開。當子彈射完,就換上新的彈匣,反覆做著一樣的動作,但終究是白忙一場。他早就知道,連巴雷特m82a的驚人威力,都對這種裝甲不管用。


    哼,吵死了。


    這樣的行動有了唯一的效果,那就是亞門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大垣身上。他吃定亞門背著你大炮一樣大得誇張的步槍跟燃料槽,不管力氣多大,動作總是會比較遲鈍。


    亞門的槍口追著大垣轉向,但大垣的速度卻比槍口的轉動還快。


    然而亞門卻不怎麽在意,也沒好好瞄準目標,就發射了多


    段加速式輕瓦斯槍。這挺能讓峰島由宇那麽動搖的武器,到底是有著多大的威力呢?


    大垣距離射擊軸線有一公尺以上。直徑九公厘,由輕瓦斯槍發射出來的鋁彈,也完美地沿著射擊軸線飛去。大垣確定自己已經躲過了亞門所發射的凶彈。長年來的經驗,讓他對射擊軸線與自己之間的充分距離放心,但他的期待卻遭到背叛,下一瞬間身體就被撕得四分五裂,成了二十六塊沉默的肉片散滿了一地。


    不隻是大垣,所有距離射擊軸線不到兩公尺的人,都走上了同樣的命運,活生生被撕碎。


    損害還不止這樣。位於射擊軸半徑四公尺的人雖然沒死,身體仍受到撕裂傷。然而更深刻的損傷卻在於他們的耳朵,可以看到鮮血從他們的耳朵流下,因為鼓膜已經破裂了。


    這一切都是亞門所擊發的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所造成的效果。


    其中沒有任何機關詭計,全都是由直徑九公厘的球體以秒速十公裏也就是超過三十馬赫,達到最新銳戰鬥機十倍的超高速度在大氣中飛行時,所發出的威力造成的副產物。在子彈的衝擊下產生出來的大氣亂流、衝擊波與爆音,撕裂了人體、震破了耳膜,轉眼之間就將這一帶化為哀嚎不斷的阿鼻地獄圖。


    鋁彈散播出可怕災情打在牆壁上,而這異常的速度又引發了跟一般子彈不同的現象。跟牆壁撞擊所產生的摩擦熱,一瞬間將鋁彈融化成液體。融掉的鋁彈呈放射狀擴展開來,毫不停留地破壞整麵牆壁,打出來的大洞形狀十分異常。牆壁著彈麵上的洞很小,越往裏麵就越大。而且遭到破壞的牆麵還因高溫而融化,不停散發著熱氣。


    哼,這玩意實在是不賴。


    亞門哼地一聲笑了笑,接著就開始前進,以徹底掃蕩lc部隊。


    5


    盡管覺得沒用,但鬥真還是打開了用來跟伊達聯絡的通訊器。結果如他所料,除了雜音以外什麽都聽不到。當球體實驗室開始沉入海底,待在外麵的伊達他們自然隻能選擇讓直升機起飛,現在多半已經不在通訊範圍內了吧。於是鬥真隨手關掉了開關。


    已經一動也不動的由宇就躺在他身邊。鬥真看著她的側臉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站起身來,隨即拿出另一具通訊器,也就是麻耶交給他的通訊裝置。


    是麻耶嗎?


    哥哥。


    麻耶交給他的通訊機沒有絲毫雜音,傳送了清晰的聲音過來。鬥真想到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不由得想說多少有些雜音還比較好。


    麻耶,對不起,我要用禍神之血。


    從哥哥拿起鳴神尊的時候起,我就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了。


    抱歉。


    請不要道歉,哥哥的壞習慣是動不動就道歉。


    嗯,也對,不好意思。


    這隻是換個說法而已。


    雖然那種受不了他似的歎息聲很令鬥真懷念,但現在他卻沒心思想這些了。


    還有麻耶,這具通訊器我不帶了。


    好一陣子都沒有聽到回答。


    哥哥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你是說通訊器暗藏的機關?就是隱隱約約覺得,應該會有什麽用來防止禍神之血失去控製的裝置而已。


    是的,要是有了什麽萬一,它就會放出六十萬伏特的電流殺死哥哥。哥哥你可以恨我,沒關係


    麻耶太善良了,所以才擔心我的心會崩潰,對吧?你知道那比死還要難過。


    哥哥,我


    鬥真打了岔,沒讓麻耶把話說完。


    可是呢,麻耶,我不能讓麻耶去用這種會造成你痛苦的方法,所以這具通訊器我不帶了,可以吧?


    可是,萬一萬一禍神之血不聽使喚,哥哥的心又會!


    我有想到一個預防萬一的方法,相信我,等我回去。


    我明白了,我相信哥哥會回來。


    她沒有問是什麽方法。


    嗯,下次我很快就會去見你了,我保證。


    哥哥的保證根本靠不住,我已經不知道上當幾次了。


    哈哈,我還真沒信用啊。


    至少請哥哥不要做出連最後的最後,都繼續爽約的沒出息事來,一定喔。


    嗯,一定。


    鬥真關掉通訊,走到躺在床上的由宇遺骸旁。摸了她柔軟的頭發一會兒,隨後拿出了一把小刀,讓刀刃靠近由宇柔軟的手。


    對不起,會有點痛。


    鬥真用小刀在由宇的手掌上淺淺地割了一道傷口後,毫不猶豫地吸吮傷口咽下鮮血,不久便將沾了血的嘴唇移開。這樣一來,施打在由宇血中的定時式致命毒素,就進入了鬥真的體內。毒素膠囊的溶解時限隻剩兩個半小時左右,就算禍神之血失去控製,讓自己成了見人就砍的殺人狂,應該也不至於波及球體實驗室的所有居民吧。希望如此。


    我心中的另一個自己,你應該知道吧?要是這個事件沒解決,我們都會死。


    所以,幫我一把吧。最近這句話鬥真隻在心中強而有力地默念一次,然後就拿起鳴神尊站起身來。


    鬥真的去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原本還以為大腦代理裝置的兵團怎麽這麽快就逼近到這附近,但其實並非如此。對方穿著遮住全身的外套,肩膀上扛著巨大的劍,乃是已經發瘋,連同伴都照殺不誤的瘋狂劍士光城時員。


    嘿、嘿、嘿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小鬼,你就要在這裏斃命了!


    口吐白沫、語無倫次、兩眼充血、舉動心浮氣躁。這些都是藥物中毒的末期症狀,但卻沒有影響到為了威嚇而揮出的劍風,倒也令人佩服。


    而而而而且我看到你就覺得礙眼眼眼眼眼眼。隻隻隻會躲在女人的背後,到到到到處竄來竄去。不過這也至此為止啦啦啦啦啦。


    鬥真連刀帶鞘地抽出腰間的小刀,並將分握刀鞘與刀柄的兩手朝胸前伸出,緩緩擺好架式。


    躲在女人背後?你說得沒錯,我一直都躲在由宇的背後。不過這也到此為止了。


    鬥真毫不猶豫,閉上眼睛拔出小刀,身體一瞬間痙攣。隨後睜開的雙眼之中,蘊含著陰沉的喜悅。外觀上沒有任何改變,然而僅僅一瞬間,從拔出小刀的那一瞬間起,鬥真就成了另一個人。看在光城眼裏也是一樣,簡直就像把整個人都換掉,隻剩外表沒有改變似的。


    鬥真咧嘴一笑,吐出怎麽聽都不像他的殘酷聲調:


    你,有點吵。


    光城全身汗毛直豎。這種不妙的感覺是怎麽回事?他明明隻是個沒出息的小鬼頭而已啊?可惡,那是什麽鬼眼神?因藥物而變得遲鈍的心,在混亂與恐怖之下開始萎縮。


    讓我們快快了斷吧。


    鬥真不,是有著鬥真外表的另一種存在,沒有任何預備動作,想也不想就往對方衝去。


    唔哦!


    光城趕忙往後跳開,但鬥真卻比他還快。光城立即變招,在狹窄的距離下強行揮劍。鬥真的小刀也配合對方的動作揮起。


    兩人的影子交錯而過。


    光城笑了,他感覺得到自己有淺淺砍中一刀。這一刀是砍在手上,但對方的身體將有一半會被霧斬溶解。然而當他回過頭去,鬥真卻依然維持完整的形體,讓他看得驚愕不已。


    是沒砍中嗎?不,鬥真的手上有兩處刀傷。


    兩處?


    光城隻知道有一處是自己砍的,那另一處刀傷是打哪兒來的?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麽!


    鬥真仍背對著他,隻用冰冷的視線看了光城一眼,以一種仿佛覺得極為無聊似的口吻回答:


    你的劍所用的技術,是送出震動波來讓目標物自行崩潰。那麽要防止這種效果也很簡單,隻要用震動位相相反的震動波切


    自己一切,讓兩種震動抵銷就行了。


    相反的震動?意思是說另一處刀傷,是他為了送出相反的震波而自己砍的?不,更重要的是隻用那把又不是什麽遺產的小刀,為什麽做得到這種事?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光城心中慢慢湧起。


    鬥真仍不轉身,大跨步就要離開。


    你你你想逃嗎!


    光城大喊一聲,但腳步卻沒移動。


    勝負早已分出來了。


    鬥真沒有轉身,也沒有慢下腳步,隻留下這麽一句話。


    光城大為惱火,正打算跨出腳步。此刻卻出現啪的聲響,似乎是某樣東西斷裂了。光城看看發出聲音的地方,也就是自己的胸口,就看到胸部有道淺淺的刀傷。他完全不記得是什麽時候被砍中的,然而這道傷口顯然沒有深到可以定出勝負。


    哼,才這點程度就說什麽勝負


    啪啪啪的斷裂聲斷斷續續響起。聲音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聲響也越來越大,傷口轉眼間越開越大,刀傷切麵的肌肉就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樣滴在地麵上。光城雖想用手接住,但已經溶解的肌肉卻從指縫間溜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連死前的慘叫,也慢慢埋沒在肉塊之中,最後完全消失。


    曾經是鬥真的少年絲毫沒把背後發生的事放在心上,隻是邁步前進。臉上還帶著一種就像切開皮膚而形成似的笑容,完全感受不到一點人類的氣息。


    好久沒出來了,整整被封了一年以上啊。


    他踩著平緩的腳步朝中央球體區邁進,在途中的一個開闊空間停下來。就算看到將近兩百人的武裝集團等在那兒,曾經是鬥真的人物仍然連眉頭也沒動過一下。


    啊,就是這些家夥啊?


    甚至行有餘力地說出這句話。


    受製於大腦代理裝置的改造士兵,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擊鬥真。然而少年卻隻留下殘像,以幾乎爬在地麵上的低姿勢急速奔馳,搶近這群士兵身邊。


    事情隻發生在轉眼之間。才剛看到有著鬥真外型的少年衝進一名敵人的懷中,他就已經毫不猶豫地揮過小刀,並在第一名犧牲者還沒倒地的時間內,衝到第二名犧牲者的懷中。鬥真重複同樣的行動,接著又迅速對下一名犧牲者采取一樣的動作。等到小刀逼近第四人的那一瞬間,第一名犧牲者倒地的聲音才總算出現。


    每當鬥真如入無人之境似的以低姿勢衝殺,就看到現成的士兵接連倒地。將近兩百個槍口隻追得到鬥真的殘像,彈道甚至沒能擦過他的身體。他們唯一碰觸得到鬥真的時候,就是小刀揮下的那一瞬間;等到那一瞬間過去,就已經成了犧牲者向地麵倒下。


    鬥真淡然地反複進行這種作業,倒在大地上的人數正呈加速度成長。


    隻要把這些家夥全部解決掉就行了是吧,鬥真。


    鬥真對沉睡在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如此說道:


    我就姑且幫你實現願望吧,隻是我也是有條件的。


    隻見他臉上不帶感情的笑容之中,唯有毫無慈悲可言的陰沉喜悅不斷增加。


    6


    亞門覺得困惑。他正守在一台主機前,觀察戰鬥的經過。他粗壯的手指靈巧地敲著鍵盤,不斷切換畫麵來觀察戰局。


    已經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被撂倒了。以大腦代理裝置操縱的士兵說穿了隻是一種代替品,除了作為兵力之外,人質的成分也很重。lc部隊的殘黨也的確因此而猶豫著不敢應戰。


    然而從畫麵中的這名少年阪上鬥真身上,卻看不到這種猶豫,可以說完全沒有。他隻是一心一意地接近對手,揮動武器打倒對方,果決得甚至令人覺得痛快。


    還真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然而盡管這群士兵比外行人好不了多少,但將近兩百人的兵力仍然不容忽視。憑速度戲弄對手的類型一旦被逮住,往往就會不堪一擊。亞門認為這隻是時間的問題。而畫麵中的鬥真也的確已經被幾發子彈擦過,身上多處見血。


    亞門外表粗獷,思考卻頗為理智,跟光城正好相反。


    從植物區的戰鬥開始以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鬥真比他想象中還能撐。已經有過半數的人倒在地上,然而鬥真的速度也顯然有所下降了。


    忽然間,亞門對於螢幕中所進行的戰鬥覺得有些不對勁。事有蹊蹺,總覺得缺少某種東西。他眯起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戰鬥。


    螢幕中的鬥真急馳而過,被他衝進懷裏的士兵還來不及後仰上半身閃避,小刀就已經吸入脖子裏。士兵還沒倒地,鬥真就已經開始衝向下一個目標。


    竟然有這種事!


    亞門憤怒地重槌螢幕,發不出敢置信的聲音。因為他發現了這一連串戰鬥場麵之中,少了一樣決定性的東西。


    下一次、再下一次,每一次的交鋒之中,都決定性地缺少了一樣東西。切換監視器的畫麵,觀察已經倒地的士兵屍體,仍然看不到那樣東西。


    他的額頭滲出汗水。判斷還是該由自己出動後,亞門扛起了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開始進行準備。遇上這把攻擊範圍達到半徑三公尺的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無論動作多快都不可能避開。


    警報在這時響了起來,有新的入侵者正朝中央球體區前進,是lc部隊的殘存黨羽來了嗎?亞門不悅地切換螢幕,但看到畫麵上的影像,卻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峰島由宇。


    那超乎常軌的美貌不可能讓人認錯。


    為什麽?她為什麽還活著?


    根據風間的報告,當時已經觀測到她的心跳聲停止,體溫也慢慢降低,根本沒有任何一種活命的跡象。是風間弄錯了嗎?不,他不是會犯這種初步錯誤的人,一定是用什麽方法騙過了偵測器。那會是什麽方法?


    答案如天啟似的在他腦中閃過。


    該不會是琉璃子的萬象迷彩?她靠那玩意兒把體溫跟心跳聲全都掩蓋過去嗎!?


    7


    由宇使盡全力,從通往中央球體區的通道上跑了過去。


    她把中途就失效的萬象迷彩脫下來扔掉。它承受不了為隱藏體溫與心跳而連續啟動的用法。


    由宇非常焦急。本來她告訴鬥真的計劃,是使用琉璃子的萬象迷彩來讓敵人以為自己死了,以爭取時間恢複體力,抓準剛好趕得上的時間來突破大腦代理裝置兵團。然而鬥真心裏明白得很,他知道這個計劃有不可行的地方如今由宇的身體,已經不是休息幾個小時就能有所改善的了。


    更加說還得突破大腦代理裝置兵團,這一來肯定無法避免殺人。要用緊急代碼停住將近兩百具大腦代理裝置,根本是不可能的。看來鬥真始終是不想讓由宇殺人,所以下定決心由自己來背負殺人的罪業。想必他是打算動用禍神之血,也準備背負大群人們的死亡。


    笨也該有個限度。由宇咬緊了嘴唇不斷趕路,盡管身體隨時都會倒下去,但她現在根本沒心情管這些了。


    通道上飄著一股異臭,這種臭味是溶解的人體所發出來的味道。就在數十公遲遠的走廊正中央,可以看見一團肉塊,散發出混雜了血與肉的強烈異臭。


    由宇一想到這個肉塊會是誰,便僵住整張臉。


    不會吧。


    由宇想趕忙跑上前去,但身體卻跟不上心意。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劇痛,好幾次跌倒在地,頭昏眼花地像是拖著身體前進,但她仍然跑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由宇的表情顯得鬆了口氣。


    不是鬥真。


    埋沒在肉塊中的衣服不一樣,這是藥物中毒的劍士光城所穿的衣服。在一旁還可以看到霧斬掉在地上。


    是不小心砍到自己了嗎?不,裝置本身有保險功能,不會將震動波


    送向持有者本身。


    難道說是鬥真做的嗎?


    是搶了光城的劍來砍的嗎?由宇的頭腦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由宇額頭冒汗,那不是因為身體的痛楚而流的汗。


    是用那把鳴神尊做的嗎?


    這就是禍神之血的力量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這種能力已經超越了由宇的想像。


    得趕快阻止鬥真才行。就算是受到禍神之血的操縱,要是讓他殺了球體實驗室的同仁,那個善良的少年肯定會精神崩潰。


    由宇把霧斬扛到肩上,立刻又開始跑了起來。


    要如何阻止鬥真?自己阻止得了禍神之血嗎?憑實力是不可能的,現在這種滿身瘡痍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辦到。由宇的思緒開始研究所有方法的可行性,最後得出了唯一的解答。


    那是一種拿自己的身體當底牌的危險賭注。


    8


    亞門站在通道的中央,舉起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對好方向,等著由宇出現。不管她是從哪條路前往中央球體區,都絕對必須通過這條通道。


    他看過由宇在狹窄的通道上下左右來去自如,閃過數十發子彈的畫麵,並深知那不是人類做得到的動作。然而遇上這挺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就連超人的敏捷動作也將失效。秒速十公裏的超高速會產生可怕的衝擊波,而這些衝擊波的範圍,更是足以涵蓋通道的大小而有餘,根本沒辦法閃開。亞門嘴邊流露出會心的微笑,因為他等於已經贏了這場對決。


    由宇的身影出現了,她正從通道的另一端一直線跑過來,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這作業非常簡單,隻要朝著通道扣下扳機就行了,這樣就能讓一切結束。


    但亞門仍然慎重地瞄準通道正中央,為的是不留下些微空隙讓對方閃躲。由宇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路跑了過來。她的自暴自棄,還是說她沒發現亞門的存在呢?


    亞門眯起眼睛,慢慢扣下了扳機。鋁彈撕裂了沿途的牆壁、地板與天花板,以秒速十公裏的速度飛去。一切事物都被扯得四分五裂,由宇也將粉身碎骨。要是直接挨到多段加速式輕瓦斯槍,脆弱的人體肯定會被打成細碎的肉片。


    就在亞門即將開槍的時候,由宇所站的那附近有沙粒從天花板上掉下來。亞門的表情露出訝異,這把槍的確有著驚人的威力,但從來沒有把物體粉碎到變成沙粒。


    一想到沙,就覺得不太對勁。剛剛那丫頭肩膀上是不是扛著什麽東西?原本隻是慢慢流泄下來的天花板沙粒,突然整堆整堆地塌了下來,在天花板上開了一個大洞。


    該不會是!


    亞門趕忙抬起頭來一看,赫然發現頭上的天花板已經碎成了細沙,由宇那揮動霧斬的身影就躲在裏麵。


    喝!


    力道勢如破竹的霧斬,漂亮地砍在亞門身上。


    由宇單膝跪地,呼吸十分紊亂,好一陣子都不能動彈。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可以看到昏了過去的亞門。霧斬的震動功能在劍刃即將砍中的那一瞬間被她關掉了。就算隻是賭一口氣,也要遵守不殺的諾言。這是她唯一能對鬥真盡的一點心意。


    咳嗽中混雜鮮血,但現在已經顧不得這種小事了。由宇鞭策自己的身體,再度飛奔而出。每跑出一步都會造成劇痛,但她隻想阻止鬥真,仍然一心一意地跑下去。


    她好不容易來到一個寬廣的空間,裏麵的人數將近兩百人,然而還站著的,卻隻有等在正中央的鬥真一個人。被裝上大腦代理裝置的球體實驗室居民都毫不例外地趴倒在地,連一聲呻吟都沒有。


    一想到這些人全都是鬥真殺的,由宇就覺得十分難受,鬥真原本的人格會有辦法承受這個事實嗎?


    你就是沉睡在鬥真心中的另一個人格,殺戮衝動的源頭嗎?


    由宇緩緩走向站在中間的鬥真。


    是峰島由宇啊?


    有著鬥真外貌的殺戮者回過頭來,浮現出跟由宇所認識的鬥真完全不同種類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的,是對殺戮的喜悅,和以製造死亡為樂的心。


    不要用鬥真的臉做出那種表情。


    由宇別開視線,悲傷地說了這句話。


    你似乎有所誤會。我也是鬥真,是鬥真這個人的一部份。不管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鬥真還是現在站在這裏的我,都是從同一個心智中衍生出來的人格。


    眼前淒慘的光景,怎麽看都不像是有著同樣心靈的人所做出來的。由宇環顧四周,皺起了眉頭,開始覺得不對勁。


    少了一樣決定性的東西。再看看鬥真的小刀,也一樣找不到,在哪兒都看不到飛濺出來的血跡。不隻是這樣,倒地的人們脖子上,也沒有應該還接在上麵的大腦代理裝置。


    難道你


    我用了跟那個叫做霧斬還是什麽來著的遺產一樣的方法,隻破壞了大腦代理裝置,一個人都沒殺。


    也就是送出不對人體造成影響,隻破壞大腦代理裝置的震動波,連霧斬也做不出這麽精準的動作。


    你為什麽救了所有的人?


    哎呀呀,我不該救他們嗎?


    你的行動不合理。


    因為要是殺了他們,另一個膽小鬼的心就會崩潰。


    我可沒想到你會在意這種事情。


    我找到了新的娛樂,在我可以享受這娛樂的那一天來臨之前,可不能讓另一個我出事啊。


    鬥真的表情顯得十分高興,還以演舞台劇似的誇張動作攤開雙手,抬頭看著天花板。


    娛樂?


    對,娛樂。我就是為了這個娛樂,才辛辛苦苦地在將近兩百個人身上,完成這麽麻煩的作業啊。


    你說的娛樂是什麽?


    殺戮衝動是我無上的快樂,而這個娛樂就是唯一能讓我盡情享受這股衝動的對象。


    鬥真陰沉的眼光注視著由宇。


    那就是你,峰島由宇。


    水潤的眼神之中所蘊含的瘋狂,或許是一種殺戮者的愛慕;而表現這種愛意的方式就是互相殘殺。


    盡管這是由宇早已料到的回答,但仍然讓她覺得震驚。因為說巧不巧,這正是由宇打算要拿來跟鬥真交涉用的底牌。


    我想跟你盡情地打個過癮。


    可是現在的你並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別說要打了,你連站著都很勉強。


    鬥真顯得很不滿,作出表示失望的動作。


    而且那小子還給我搞了個麻煩的花樣。也罷,我就期待下一次相見吧,峰島由宇。到時候你可要以萬全的狀態來迎戰,由我們一起演出最棒的互相殘殺。


    鬥真瘋狂地笑了幾聲,接著就鏗鏘一聲將小刀收進鞘中。鬥真的身體也在同時失去意識,整個人軟倒下來。


    鬥真!


    由宇趕忙伸手去扶,但連自己的身體都快撐不住的她,當然不可能支撐得住鬥真的身體,結果兩個人就糾纏著倒在地上。


    鬥真,鬥真!


    但由宇仍然護住鬥真的身體,拚命呼喊他的名字。鬥真那在顫抖下慢慢睜開的眼睛,帶著由宇最熟悉的色彩。


    嗨。


    嗨你個頭,笨蛋!


    會笨嗎?以我這個笨蛋來說已經想了很多,而且另一個我好像也乖乖聽話了。


    你記得事情經過?


    你作夢一樣很模糊就是了,接下來要再跑一趟中央球體區吧?


    各種威脅都已經去除了,然而最大的問題卻還存在著。


    讓核子飛彈繼續倒數的風間還活著。


    風間,給我出來!


    就算在中央球體區大聲喊叫,風間仍然沒有現身。這是他們唯一剩下的手段,也就是完全剝奪風間在球體實驗室內的戰力,以此作為交涉籌


    碼。但風間卻沒有回答。


    搞不定。


    之前一直在操fi三號機的由宇疲累地低著頭不動。


    風間完全對外界不聞不問,這樣根本沒辦法。


    隻要能跟他說話就行嗎?


    大概。


    大概?


    還真難得聽到由宇會說得這麽沒把握。


    最後的一片拚圖怎麽樣都拚不起來,風間的真麵目到底是什麽?隻要知道這一點,這個事件就可以解決了。


    以由宇來說,這話還說得真含糊啊。


    由宇沒有回答這句話,整個人往椅背躺下去,看來她的身體還是不太聽使喚。


    以我來說,搞不好倒也不算太糟糕。


    這話怎麽說?


    就算把風間的事情擺平,也隻會讓我再回到那個地下一千兩百公尺的房間裏。幹脆一直待在球體實驗室裏還比較自由。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毒怎麽辦?


    鬥真沒有提起自己的體內也有著一樣的毒素,他也不打算提起。


    我知道隻是說說而已。


    還剩下幾個小時?


    由宇看了看時鍾,不禁苦笑。


    不到一小時了,離預計的飛彈發射時刻還有三十分鍾左右,看來我們剛好還來得及看到人類的滅亡。


    我們來想辦法吧。


    辦法全都用了,已經什麽都不剩了。我很感謝你。


    半途而廢不是好事,而且你說反了,是我該感謝你才對。


    我才沒有說反。


    反了!


    我才沒有說反


    由宇的表情突然呆滯了一下。


    嗬嗬,哈哈哈哈哈,我是個笨蛋,大笨蛋,這下我可沒資格笑你笨了。真是,我到底是怎麽搞的。反了是吧,原來是反了啊。說穿了根本沒什麽。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風間的真麵目。


    反了?你在說什麽?


    由宇揮手製止鬥真說下去,將手指放到下巴上,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果然是這樣沒錯,怎麽想都沒有其他答案。所以風間總是能以超乎我想像的速度展開下一步行動,是我把大前提弄錯了,弄反了。


    由宇看著鬥真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鬥真,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不,不隻是我,恐怕連風間自己都沒發現,所以他才會做出動用核武的莽撞舉動。要是他有發現,應該會了解到這麽做根本毫無意義。


    這話怎麽說?


    解釋起來很麻煩,提示就是正好相反,剩下的你自己想吧。不管怎麽說,既然風間沒有意思要聽我說話,那麽就算找出了真相也沒有意義。


    隻要能讓他聽你說話就行了嗎?


    他完全隔絕了所有外界的情報,沒辦法了。


    鬥真絞盡腦汁,希望能找出什麽辦法,但什麽都想不到,於是摸摸口袋,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東西派得上用場。


    手在口袋裏碰到了東西,於是就拿了出來。上麵寫著生日happybirthday這種讓人莫名其妙的英日語混合祝詞,是橫田要給鏡花的生日卡片。


    忘記交給她了。可是如果把這張卡片交給她,她大概又會哭了吧。


    鬥真不經意地沒多想什麽就打開卡片。


    可愛的鏡花,爸爸要把星空送給你當作禮物,我們一起去看漂亮的紅色星星吧。爸爸


    他真的很寵女兒啊。鬥真正要收起卡片,但忽然間一動念,問了由宇:


    由宇,說到有名的紅色星星,你會想到什麽?


    不是火星就是天蠍座的心宿二吧。


    這季節看得到嗎?


    不,看不到。怎麽了?


    鬥真臉上浮現滿麵笑容。


    由宇,搞不好有個方法可以讓風間聽你說話。


    怎麽可能?不會有的。


    就是這個啊。


    鬥真將生日卡片拿給她看。由宇剛開始還以驚訝的神情看著,但隨即轉為驚歎,發出歡呼。


    9


    安全等級0級權限,橫田鏡花通過檢查,開鎖。


    通fi本體所在房間的門緩緩打開,認證麵板上放了一隻像楓葉般小小的手掌。


    鬥真哥哥,這樣就行了嗎?


    鬥真把鏡花還給和惠之後,鏡花睜大圓滾滾的眼睛看了鬥真一眼。


    嗯,謝謝你,鏡花。


    中央球體區整個房間內的電子光點不停地閃爍,就像呼應打開的門一樣。看到這樣的光景,讓鏡花天真地歡呼起來。


    好漂亮、好漂亮。


    鏡花拚命伸長小手,想要抓住她碰不到的電子星星。


    這就是爸爸說的星星?


    對啊。


    謝謝你,大哥哥。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鏡花竟然摸著鬥真的頭說好乖好乖。鬥真想到搞不好是橫田跟女兒這麽玩過,就覺得一陣鼻酸。


    當位於房間角落的門完全打開,就出現了一條與漆黑的中央球體形成鮮明對比的白色通道。由於色差十分強烈,看起來顯得特別耀眼。


    那大哥哥要走了喔。


    鬥真伸手摸了摸鏡花的頭,她很高興地笑了。


    鬥真跟由宇往中央球體區的更深處走去,進fi一號機機房。


    真受不了他。按照常理來說,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女兒注冊成0級權限啊!


    別抱怨了,我們可是靠他這一搞才進得來耶。


    不過認證麵板的線路為什麽有改動過?一開始看到出現錯誤代碼,門打不開的時候,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多半是風間為了騙他的同黨才搞的吧,這是常見的安全防護機製漏洞之一。要打開是很難,要讓門開不了卻是意外的簡單。


    在房間的最深處,有個一立方公尺大小的鐵塊。這個漆黑的物體獨自存在白色的空間中,讓人聯想到發福片的石柱遺跡。


    這就fi一號機的本體


    沒錯,同時也是風間遼。好了,現在就算得要用強的,我也要你聽我說話。


    由宇拿出槍來,指fi一號機。


    你有聽見嗎?風間遼!我從現在開始數到十,你最好在我數完以前出來,不然我就fi一號機破壞掉。


    由宇手指用力,將扳機扣到幾乎要擊發的角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好快!


    鬥真還來不及插話,十秒一下子就數完了。


    十。


    等一下!


    鬥真他們眼前出現雜訊,迅速形成人形,是以網膜投影方式出現的風間遼。


    你這丫頭怎麽這麽沒耐心。


    反正你這種型的人一定會撐到最後才出來,笨蛋才會慢慢數。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要是開槍打fi的本體,球體實驗室會失去控製,可是會死超過一千人啊。


    要是我不開槍,死的人就會是幾億人了。


    你真的以為開槍就能阻止得了?這方法確實嗎?


    你還有fi外麵的電腦進行入侵是嗎?就fi被破壞,入侵程式還是會繼續作用。我想你一定會留下這一手,所以我沒打算開槍,隻要你聽我說話就行了。


    風間沉默不語。


    你這麽怕嗎?風間,我要說的就是你的真實身份。


    真實?哪方麵的真實?


    是一個連風間遼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我的秘密?少隨口胡扯了。


    回答的聲音顯得不耐。


    我是不是隨口胡扯,你不可以聽完以後再判斷,不是嗎?你現在站在絕對支配者的立場,這


    點度量總該有吧?


    你愛說就說吧,反正是白費時間。


    由宇麵向立體投影出現的風間,慢慢開始說起:


    該從哪裏說起呢。好,就從我來到這裏以後,一直感受到的不對勁感覺開始說起吧。


    不對勁?


    我的預測一直落空。你的行動每次都遠超過我的預測,這點讓我始終想不通。不管做出多麽大的軌道修正,每次預測還是全部落空。


    那又怎麽了?就算是峰島的女兒,也不可能做出絕對的預測吧。


    被說成峰島的女兒,讓由宇皺起了眉頭。


    是沒錯。但就算是這樣,誤差也該有個限度,而這個誤差卻遠遠超出了限度。


    還有一件事讓我一直想不透,就是宮根琉璃子。宮根琉璃子對你很有好感,而你卻說這對你沒有意義,說你是孤獨的,這也讓我一直想不透。當然如果說你隻是沒把女人放在眼裏,也是解釋得過去,可是我總覺得不是這樣,有某種因素從大前提就錯了。


    這跟你剛剛說的根本沒有關連啊。


    風間流露出煩躁的表情,看來這個話題讓他很不愉快。


    就是有關係。你為什麽露出這麽不高興的表情?你害怕嗎?


    由宇說起話來顯得胸有成竹。形成風間身影的立體影像出現了一點雜訊,是因為他開始動搖了嗎?


    我就不要賣關子了吧,事情單純得很。我一開始就受到某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誤導,所以每一次的預測都落空,而這個真相卻連你自己都沒發現。


    你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螢幕上的雜訊變得更大了。


    人類的腦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適fi,這就是我先入為主的觀念。可是隻要換成接下來我要說的這個想法,一切就說得通了。


    由宇先停了一拍,才慢慢開口說下去:


    因為我認為是一個叫做風間的人格fi融合,才會覺得每件事都很奇怪;而真相正好相反,是把過去fi之中誕生的人格,移植到風間這個人的肉體上。


    風間什麽話都沒有回答。在雜訊很多的網膜影像之中,可以看得到風間正露出扭曲的表情注視著由宇。


    你隻是回到原來的身體而已,所以才能那麽快就適fi不,以你的情形來看,應該說想起了原來身體的感覺比較正確吧。


    相較之下,由宇的語氣則顯得很輕快,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


    接下來的部分是我的推測。勇次郎在十二年前發明fi一號機,這是個顛覆既有電腦理論的發明。而fi一號機的運作還超出了勇次郎意料之外,那就是人格的誕生;在電子世界裏誕生了一個生命體。勇次郎對這個超越自己理論的存在產生了興趣,想必也做了各式各樣的實驗。他甚至想到一個很惡劣的點子,就是為這個人格賦予肉體,來觀察他的生態。實在是太亂來了。我想他大概是從哪間醫院裏麵,找來已經腦死的屍體來實驗吧。然後再fi之中把人格的部分取出,移植到人腦裏麵,這就是風間遼以人類的姿態誕生在這個世上的瞬間。


    風間已經無話可答。


    球體實驗室裏麵之所以會fi,根本不是因為他一時興起。勇次郎對抽離了人格之後空無一物fi失去興趣,隻不過功能上很符合需求,便順手提供給球體實驗室而已。


    一口氣說到這裏,由宇才喘了口氣。剛剛說起話來顯得頗為開朗的模樣迅速萎縮,她疲憊地坐到了椅子上。接著落寞地對風間笑了笑,平靜地說下去:


    你剛進fi一號機的時候,是不是有一種非常懷念的感覺?有沒有覺得人類的身體很受拘束?


    有,你說得沒錯。


    沉默了一會兒,風間平靜地承認了。


    你沒有想過為什fi反而讓你比較習慣嗎?


    你一定是害怕知道真相吧,因為那是你的孤獨感根源,是一種絕對消彌不了的孤獨。


    孤獨


    你這孤獨感的根源,並不是來自於沒有人理你,也不是因為沒有人了解你。電子生命體就隻有你一個人,是這個事實造成了你的孤獨。那是物種上的孤獨感。


    由宇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平靜,也越來越溫和。


    你懂嗎?就算你的計劃成功,這裏麵的所有人都尊敬你,仰仗你,也消除不了你的孤獨。無論人們多麽愛戴你,多麽尊敬你,都隻會更加強調你的孤獨。


    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嗎?


    這一瞬間,風間認同了由宇的話。網膜影像的風間身影突然變得混亂,隨即完全消失。他舍棄了身為人類的最後殘渣。然而很奇妙的是,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這種感覺讓鬥真覺得很可怕,同時也很不可思議。


    隻有一個方法,可以消彌你的孤獨。


    由宇平靜地呢喃道。


    你說什麽?到底是什麽方法?


    由宇沒有回答大聲喊叫的風間,而是打開筆記型電fi三號機,把線接在插孔上。由宇輕輕敲了幾下鍵盤,以前她讓鬥真看過的、那些有著無機質動作的點集合體,就出現fi三號機的畫麵上。


    這是


    在我fi三號機裏頭誕生的電子生命體。這也是在極為偶然的狀態下誕生的,是你的同類。


    鬥真覺得風間的存在感之中多了歡喜的感情,會是一種錯覺嗎?


    雖然非常原始,但是隻要好好培養,應該就會反覆成長與繁殖,並漸漸擁有高度的知性吧。可是fi三號機裏麵,這樣就是極限,不會再繼續進化了。這裏太小了。


    點的集合體忽然間從畫麵上消失,緊接fi一號機的螢幕上就顯示了滿滿整個畫麵的點集合體。而且這些點的集合體隨著時間經過,在色彩變化與動作上都變得更加複雜。


    如果fi一號機,應該就夠大了。


    風間不再回答。是還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但這種感覺也慢慢淡去。


    風間,你不必再受到人類的思考束縛了,想必你也一直覺得很受拘束吧。放心變回原來的自己吧,你不孤獨。


    之前還可以在這一帶感受到的神秘氣息,也終於完全消失了。


    風間?


    出聲喊他也不再有回應,他已經回到了自己該在的世界。


    呼,總算告一段落了。


    鬥真臉上浮現放心的表情,但一看到發射時間的倒數讀秒,這樣的表情馬上就消失了。


    等一下,飛彈的倒數還沒停下來啊!


    鬥真身後傳來某種物體重重倒下的聲音。


    由宇,由宇,你振作點,現在還不能昏倒啊!


    他趕忙抱起由宇,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由宇微微睜開眼睛看了鬥真一眼,但目光的焦點一直沒有定住。


    嗯,我知道,可以把我抱到主機前麵嗎?


    由宇才剛無力地坐到椅子上,就開始敲打鍵盤。速度的確快得驚人,卻有欠精彩,因為本來的她還要更快。


    還差、一點安全防護等級變得比之前更高了。


    來自憔悴的身體以外的疲勞,浮現在由宇的側臉上。


    風間那家夥為什麽不阻止?


    他對人類失去了興趣。不管人類是死是活,對他都不重要了吧。


    說話其間,由宇的手指仍然以令人目眩的飛快速度動著,螢幕上顯示的訊息也接連不斷地更新,然而由宇的表情依然黯淡。


    沒趕上差了一秒。


    由宇還沒來得及按下最後一個鍵,倒數讀秒的數字已經歸零了。


    咦咦咦!照慣例這種時候不是都會趕得及阻止嗎!?


    好幾


    個螢幕上閃爍著告知核子飛彈發射的警告標誌。在顯示著世界地圖的螢幕上,可以看到無數飛彈的軌道與爆炸後影響範圍的圈圈,涵蓋了整個世界。


    已經發射的核子飛彈共有八百五十八發還是沒來得及阻止。


    但由宇的手仍然動個不停。


    隻要核子飛彈的控製代碼讓飛彈自爆,就還來得及。


    這種事情,美國或其他擁有飛彈的國家應該會做吧?


    控製代碼多半已經竄改過了,最好不要期待他們。隻能從我們這邊以駭入方式取得控製代碼來讓飛彈自爆,沒別的辦法了。


    來得及嗎?


    八百五十八發飛彈各自需要的控製代碼。


    由宇有節奏地敲打著被血弄髒的按鍵,絲毫不打算休息。


    離第一個核子飛彈命中還有十七分鍾。


    如何?


    不可能不管怎麽加快腳步,頂多隻能引爆一百發。


    她發出了絕望的聲音。由宇疲憊地用雙手遮住臉,歎了口氣。


    由宇?


    我知道,我不會放棄,應該還有辦法才對。


    不知道是不是太專心思考,由宇就像連呼吸都忘了一樣,顯得十分平靜。


    通訊器傳出來聲音,是麻耶的呼叫。


    哥哥,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喂,麻耶,不要突然打來講這種不吉祥的話!


    可是核子飛彈發射出來的數量,已經達到了絕望的地步。全世界都陷入了混亂,甚至還有國家開始派出軍隊了。


    還沒有到絕望的地步,一定還有辦法。


    不過對真目家來說,至少有一件事值得慶幸,那就是哥哥你人在球體實驗室之中。就算地上死傷殆盡,真目家的血緣,哥哥的子孫,想必能夠繼續在那小小的樂園中繁榮下去吧。唯一令人遺憾的,就是我沒能親眼看到


    麻耶!閉上嘴聽我說!


    啊,是。


    搞不好這還是麻耶第一次乖乖聽了鬥真的話。


    既然自稱是真目家的未來總裁,這時候就該展現你的手腕。


    可是


    我絕對會阻止核子飛彈,所以你要負責阻止各國的行動!


    不、不可能的!而且哥哥你要怎麽阻止核子飛彈?


    峰島由宇她現在正全力阻止核子飛彈命中目標。


    哥哥,你忘了真目家隻拿有價值的情報來交易嗎?你要我相信峰島勇次郎的女兒?我可是到現在還懷疑核子飛彈是不是那個地洞女發射的呢。


    一說出峰島由宇的名字,麻耶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僵硬。


    不相信由宇沒關係,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會讓她阻止飛彈,我會讓她聽我的,我用這把鳴神尊向你保證。


    哥哥


    所以求求你,麻耶,想辦法把各國的混亂壓下來。真目家不就是專賣真相的嗎?那就把真相賣給他們!人類會得救,核子飛彈的攻擊我們會想辦法解決!這就是真相!這種時候還不展現真目家的實力,是打算留到什麽時候!你用什麽手段都沒關係,可以用的東西全都拿來用!總之想辦法壓下來,這隻有麻耶才辦得到。


    麻耶被他的氣勢懾住,好一陣子沒有說話,但還是問了一句:


    我可以相信哥哥吧?哥哥會遵守這個約定對吧?


    我會遵守。


    沒有任何根據,但鬥真仍然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承諾。


    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把各國的行動壓下來。


    拜托你了。


    哥哥,我相信你。


    當麻耶切斷通訊,他就發現了由宇冰冷的視線。


    話說得可真漂亮,實際做事的人卻是我啊。對了,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被你威脅來幫忙阻止核子飛彈了?


    我相信由宇。


    專門依賴別人,也可以說得挺好聽的嘛,不愧是有其妹必有其兄。


    我沒心情顧麵子了。不說這個了,還有時間嗎?


    嗯,可以用的東西全都拿來用,是嗎?以隨口胡扯來說,這句話倒是說得挺不錯的。你的這句話給了我提示,讓我想到了一個唯一的辦法。


    咦?真的嗎?你真行!


    然而由宇的表情中卻帶著陰影。


    怎麽了?


    向我保證你不會阻止我用這個方法。


    我知道了,我保證。


    唯一能阻止飛彈的方法,就是那玩意。


    由宇把指的地方,是鬥真他們來時所走的白色通道另一端,也就是中央球體區的中間,設有用來fi一號機精神同調用的護目鏡與座位。


    不行!


    你剛跟我保證過不會反對。


    之前你不是說過嗎?說如果不是風間,人腦會因為承受不了而發瘋。


    可以用的東西為什麽不用?


    就算是這樣


    又不是一定會發瘋。


    那,你為什麽會有這種表情!


    我一直都是這種表情。


    不管怎麽說就是不行!


    由宇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


    要是被你反對,原本會成功的事情也會成功不了。


    鬥真一時無言以對。


    是你告訴我不可以放棄的。


    可是


    扶我坐上那個位置,我已經沒辦法自己走動了。


    由宇的意誌十分堅定。這不是第一次遇見她時的那種頑固。鬥真可以感覺得出那是一種堅強的意誌力。她的心中有了改變不,大概是終於做出決斷了吧。鬥真並不清楚她做出了什麽決斷,但總之還是聽了由宇的說,將她抱到座位上坐好。


    坐起來還挺舒服的。


    由宇笑笑,朝表情黯淡的鬥真看了一眼。


    你不肯相信我嗎?


    半途而廢可不像你的作風。


    鬥真擦幹淨由宇臉上的血跡,然後用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笑了。


    由宇一定辦得到。


    由宇高興地露出微笑,握住了鬥真的手。


    你的手很溫暖。就算會迷失在電子大海裏,我也會循著這股溫暖回來。


    嗯,你一定要回來。


    由宇輕輕點了點頭,罩下座位上的護目鏡。接連打開無數開關,橫田稱為星空的中央球體區各式儀表,就像星空一樣開始閃閃發光。


    一定要。


    由宇用力握住鬥真的手作為回應,接著打開主開關。


    大腦底部爆出火花,視野變得一片雪白。還沒做好承受的準備,大量的資訊就湧了進來。


    遠遠超乎預期的資訊量,讓由宇發出慘叫。


    10


    由宇隻剩精神在空間中漂流,這是個寧靜的空間。不,空間的概念並不符合這裏的情形。這是個每一種感覺都可以獲得平等處理,完全屬於未知的領域。


    混沌領域這個說法還真是貼切。連由宇都得努力維持自我,否則就會被這股混沌吞噬。


    由宇讓漂流的精神靜靜著地。正確地說來是先創造地板的概念,然後降落在上麵。落地後將地板更進一步擴展出去,就看到地板以爆炸般的勢頭飛快地拓展,轉眼之間便在四方畫出遙遠的地平線。


    才剛覺得空間太寬闊會讓人靜不下來,就已經產生了牆壁;剛想說希望有點顏色,空間中就畫出了繽紛的色彩;往下一坐就出現了椅子,伸出手去就摸到了桌子。轉眼之間,一個由宇熟悉的空間已然成形。


    這是十多年以前,由宇還跟勇次郎在一起的時候所待的研究室。裏麵還有一個由宇跟勇次郎以外的人。


    我沒想到你會陶醉在回憶當中啊。


    由宇回過頭去看到風間,他就像那時候一樣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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