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竟然胖了……」
那天,我一臉陰鬱地喃喃自語,坐在前往就讀的私立五重必殺學園的電車裏,難得拿起書來看。
反覆看了又看的內容早已背起來,那是某位偉大的營養學老師寫的減肥書——並不是每讀一次就能燃燒脂肪,但我仍用功地仔細從頭看到尾。
身為花樣年華的女子高中生,卻在眾目睽睽的電車內拚命讀這種東西,覺得好丟臉,所以買書時已包上紙書套,而且偶爾還會散發出「我在看令人小鹿亂撞的戀愛小說哦嗬嗬嗬」氣氛般的微笑。別看我這樣,我也到了愛麵子的年紀,若被認識的人發現我正在看減肥書,肯定會大驚小怪。
我想起老是開心喧鬧的友人們,然後又覺得空虛地歎著氣,視線離開書本——突然間,我發現。
「啊……」
坐在搖晃的電車椅上,翻開書一手拿著的我的前方,有個女孩抓著吊環在看同一本書。神色慘淡,也跟剛剛的我一樣,悠悠長歎。
若她不是穿著跟我同樣桃紅色的製服,或許不會發現她是女孩子——她是個高頭大馬,有點像男生的女孩子。睡亂的頭發沒有梳,直接隨便往後一綁,一隻耳朵戴著和風的耳環所以很顯眼。
我知道她。
但卻不想見到這個人——我稍微做出防禦姿勢。或許是發現到我的動作,那女孩反而「唔?」地看著我。
空氣為之凍結。
氣氛十分緊張,我反而一副「什麽也沒看到」的表情重新將視線移回書上。
但對方當然不會放過我,果然一副嫌棄似的皺著眉頭說:
「啊……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爛崎家的。」
「不是爛崎,是亂崎啦。」
雖然對這個每說一次就會被我糾正,卻還一直叫我爛崎的人很感冒——但我仍瞪著前方不易分辨是男是女的她,球原萬裏。
球原萬裏……綽號沒有一定,小萬、裏裏或萬裏裏等,她是我的朋友小聖,也就是山口聖的青梅竹馬。由於在學校和我不同班因此平時沒有交集。老實說,幾乎沒說過什麽話。
我對這個萬裏裏沒什麽好感。
總覺得看她不順眼,這家夥每次一見到我就找架吵——咕咕噥噥地說些討人厭的話,對每一件事都吐槽我,真令人不爽。我就是覺得跟她合不來,就像水跟油一樣,一接近就會起反應。
現在也一樣。萬裏裏利用她那大得嚇人的身軀,從上方像是壓下來似的將臉湊近我手上的書。
我立刻想合起來,卻來不及——她應該曉得是減肥的書,嘲笑似的歪著嘴角,如獲至寶似的笑說:
「嗬……爛崎家的不愧是優等生呢,從一大早就努力念書。」
她明明知道我不是看學校的書,卻嘲訊似的這麽說,讓我也不禁光火。
「偷看人家看什麽書是不禮貌的哦,萬裏裏同學。果然是野蠻人?哎呀,你不是野蠻人嗎,怎麽也在念書啊……」
我伸手將萬裏裏單手打開的書本拉過來。反正她既然不懂禮貌,那我回敬也很ok吧。她連忙抵抗,但我確認出她看的是《隻要十四天立刻變瘦!奇跡減重術!》。
「別、別看啦!笨蛋!」
她滿臉通紅地收回書,並用力塞入書包中。我則對花樣年華的少女,說出利刃般的一句話。
「你……胖了吧?」
「呃……」
萬裏裏臉一歪,像是被揍似的往後仰,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地自我暗示「沒胖沒胖老子沒胖」,彷佛被宣告罹患癌症似的搖頭晃腦。
然後做個深呼吸,用泫然欲泣的表情對著我:
「沒、沒辦法啊……這是你不懂的煩惱啦!老子把之前情人節拿的一堆巧克力全吃掉……不小心吃太多,後來才發現體重竟然……哇哇哇哇!」
主動表白自己是典型的情人節胖,聽到口中說出「體重」這禁忌的單字,萬裏裏不自在地扭著身體。唉,我們女校經常有女生喜歡女生的事情,長得像男孩的萬裏裏想必收了一堆巧克力吧。
若不想變胖的話,就不要把收到的巧克力全部吃掉不就好了?好甜、好好吃哦,巧克力真令人克製不了!我跟萬裏裏都是女孩子,所以無法將包含女孩們心意所贈送的巧克力隨便丟掉吧……
「我也是,吃了太多巧克力。」
我與萬裏裏產生共鳴,歎了口氣說。
「我在情人節那天竟然受了重傷……雖然住院治療,但來看病的女孩們全都帶巧克力來看我。而那間醫院又沒放其他餅幹之類的,所以便順手一直吃巧克力,所以就變胖了……」
說到此,我拍拍自己的臉將這個惡魔的語言吞下去。若一直說胖啊胖什麽的,身體就會「也是,我真的很胖吧」,而變得更難瘦!所以像是胖啊、胖子啊或體重之類的話,絕對要封印才行……
我與萬裏裏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敵人打仗似的呼吸急促,悲痛地互看對方。
「嗬……」
萬裏裏好像怎麽都不想輸給我一樣,挺著跟男孩子一樣的平坦胸部笑著說:
「老、老子跟爛畸家的不一樣,有在運動,所以有很多肌肉,身體也……幾乎全都是肌肉!像你這種沒肌肉、連內髒全都是脂肪的家夥,雖然體重一樣但本質卻不同……老子贏了!」
她覺得這是輸贏的問題,明明是女生卻使用老子這個自稱,而且竟然當麵挑釁,我也不爽「」。
「哼……說得真了不起呢。」
我努力振作氣勢,揮出起死回生的一擊。
「我從小聖哪裏聽說羅……你從以前就是個愛吃鬼,很容易就變胖,小時候還是個大胖子吧?最近是很努力減肥啦,但是不是到了極限啊……」
「唔……」
看到有點退縮的萬裏裏,我殘暴的個性繼續說下去。或許是因為要發泄變胖的煩躁,而且也想遷怒到她身上,我的表情愈變愈邪惡。
「聽說是暴食症吧?嗬嗬……隻要患過暴食症就很難根治哦,你肯定很快就會變回以前那個大胖子了!我從來沒有變胖過,隻要稍微減肥一下……就會馬上回到原來的體重了……」
「呃……」
萬裏裏氣得滿臉通紅,伸手要抓住我的前襟,但她或許在壓抑氣憤的情緒——立刻又將手收回去,不高興地把頭撇過去,不屑地說:
「別惹我生氣……竟然敢小看老子,真囂張!自己明明也胖了……明明也在看減肥的書!等著瞧吧!」
於是她雙眼冒著怒火,單方麵地發出宣告:
「絕對!老子絕對會比你瘦!我會瘦給你看,爛崎家的!老子會變漂亮讓你刮目相看!老子會瘦,老子會瘦,也會變漂亮,然後大肆嘲笑愈來愈胖的你!等著瞧吧!」
大喊大叫並搖晃著和風耳環的萬裏裏擦拭著眼角,明明還沒到學校的車站——車門一開她就衝出去。
「啊……萬裏裏同學!」
她看起來……好像在哭。我似乎說得太過分了,得好好反省。因為我也變胖了,很了解被人家這麽說的心情,所以曉得自己把話說得太過分。
下次若遇到她,一定跟她好好道歉——我想。
當時我還沒想到,與萬裏裏的對話竟是這次大騷動的主因……
◆ ◆ ◆
「大姊啊啊啊啊啊???????」
背後傳來殺氣,我立刻轉頭看。
與萬裏裏的奇怪對話後,走下離私立五重必殺學園最近的車站,就在要搭巴士、從皮包拿出月票那一刻。這個車站附近大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所以在車站走來走去的全是穿著桃紅色製服的千金小姐們。
如溫室花朵的她們臉上掛
著天使般溫柔的笑容,聊著今天天氣也很好呢嗬嗬,對啊真是太好了哈哈,這種和睦到令人膽寒的話——伹一聽到剛剛那個滿滿愛心圖案的怪聲後立刻有所反應,朝四麵八方散開,離我愈遠愈好。我最近才發現,那些大小姐們逃離肮髒或危險事物時的避難動作非常迅速。
「大姊啊啊啊啊啊??????」
並不是在開玩笑,揚起大量沙塵從四處竄逃的大小姐們中央衝出來,熟識的女孩子用超急速奔馳過來。
「今天也?????」
藍色一圈一圈往上卷的奇異發型;有如小學生般的幼小身材,實在不覺得彼此的年齡相同;滿臉天真笑容,手一伸、想要擁抱我的那副模樣像小動物一樣可愛。可是——
「好想大姊哦哦哦?????」
她正是在三周前將把我全身的骨頭啪嘰啪嘰折斷的罪魁禍首,接觸過的東西全都屍骨無存的恐怖破壞魔,戀町麻衣子!
「麻衣子我啊,麻衣子我啊?????」
我保持在射程距離之後,往地上一踢、猛地一躍。
「真的真的好幸福哦——」
我並沒有把她的話全部聽完,用力揮起像是以前的不良學生把鐵板放在書包裏補強的書包,用力打向衝過來的破壞魔!
「喵哇哇哇?」
猛烈地被拋出去,最後還是蘇醒過來的戀町麻衣子——麻衣妹妹像是忘記被痛毆似的迅速站起來,並笑著說:
「早安!千花大姊?????」
「……是,早安。麻衣妹妹。」
別跟她硬碰硬,否則上學會遲到。之後我們就一起用月票走出車站的剪票口,再一邊走到巴士站,這已變成每天早上的慣例。
「我說,麻衣妹妹。因為你的臂力實在太強,所以要設法改掉一看到我就要擁抱的習慣。我可不想再住院了。」
「對不起,對不起。」
麻衣妹妹笑咪咪地,扭著手指解釋說:
「可是……我一見到大姊就什麽都無法想,隻想緊緊抱著大姊??大姊也有錯哦,誰叫大姊太完美了……??」
「………」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怕刺激到她的話又抓狂,所以就不說了。唉,真的——被麻煩的女生看上真頭疼。
靠自己的力量抑製原因不明的破壞力,並和她一起找尋可以消除破壞力的方法,雖然我這樣答應她……但她幾乎完全無法抑製破壞力,也因此我每天都覺得在跟死神搏鬥一樣。
幸好我己經習慣麻衣妹妹了,能夠在骨頭碎裂前避開她,但卻尚未解決根本的問題……
先別管萬裏裏了,我可是因接二連三的狀況忙得要命。連學校之外的事情都搞得我一個頭二個大……我的和平究竟在何處啊?
「啊,大姊——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哦?」
我認真地在想事情,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麻衣妹妹叫喚我。仔細一看,因為剛剛拿書包揍麻衣妹妹而掉出來的,是包著紙書套的減肥書。
「啊,那個……」
我覺得很丟臉、伸手想要拿書,但麻衣妹妹動作比我快,一臉興奮地念著:「大姊的書……??大姊的書……????」一邊翻看著。
拜托,住手,不要看!
雖然感到坐立難安,但要從麻衣妹妹的手上把東西拿回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隻能責罵她。
「……喂,麻衣妹妹,不能隨便看人家的東西啊。」
「我的東西就是大姊的東西,大姊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搞什麽啊,這個不合常規的神力女超人。
「大姊……你在減肥嗎?」
終於感到滿意的麻衣妹妹把書還給我,不知為何興奮地喘著氣。這個小妞,若不好好教育的話就會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總之,我因想起眼前的煩惱而感到沮喪。
「嗯,有點兒變胖……若能靠魔法的力量就能輕鬆瘦下來……但又沒有這種特殊技能——真的好麻煩哦。」
「魔法的力量……減肥……」
麻衣妹妹似乎在想什麽,但果然還是很有她的作風,立即放棄困難的思考,笑著說:
「就算大姊變胖,我還是最喜歡大姊了????」
好啦好啦,謝謝你哦。
但這種話,真希望是聽男孩子說的……
◆ ◆ ◆
那天之後的一星期。
「………」
洗完澡後雙腳輕輕踏在體重機上。
我張開因不願麵對現實而緊閉的雙眼,然後確認體重機顯示的體重和體脂肪率等數字。
xxxx(自主控製)。
「瘦、瘦、瘦了……」
我拿著一條毛巾做出勝利的姿勢,感動地渾身顫抖著。不由得當場蹲下去,凝視著體重機,確認上麵顯示的數字是不是在作夢或幻想。
「呼……」
我因安心而大大呼了口氣,為了感受瘦下來的真實感,站在洗臉台前麵仔細地檢視自己的身體。畢竟隻是稍微減一減,體重也恢複到之前的重量,所以外表看不出來變瘦。
像是肚子附近或臉頰周圍等想要緊實的脂肪部分,就是會覺得很在意!光瘦下來心情就像是在天堂一樣,並回想起這幾天辛苦的減肥日子。
自從那天起——
也就是與萬裏裏在電車內起口角之後。
萬裏裏——每天都跑來教室找我,說些挑釁的話:
「哈哈哈,爛崎家的!我昨天瘦了□公斤哦!」
「爛崎家的爛崎家的!你看看我(的手臂)!瘦了吧?」
「爛崎家的!我離目標體重隻差一步了!哇哈哈!」
真是,有夠受不了的。
看來那個萬裏裏很愛跟別人競爭、吵架或擺架子之類的。不過,雖然減肥基本上是對自己的挑戰,若跟別人競爭或有人監視的話的確比較有效果……
但為何是我?
難道我對萬裏裏做了什麽嗎?
雖然我對在電車說的那些話已經反省過了,但每天每天被她疲勞轟炸,害我也不想向她道歉了。
況且那女孩的直覺非常靈敏,可從我的表情解讀出「啊哈,你又胖了吧?」或「昨天體重機的數字很難看吧?我都知道哦?」或「屁股附近又變圓了吧?哈哈哈!」之類的,老是說著令人不舒服的話,而且還真被她說出中害我更加生氣。
我又不是聖人君子,完完全全不想輸。
給我走著瞧吧!萬裏裏!你這個萬裏裏!明明是大胖子!隻要我認真起來……體重算得了什麽!
「嗬嗬……」
超級期待明天跟萬裏裏見麵呢。之前她每天來教室都覺得很生氣,至少我也瘦下來羅!我要說好多讓萬裏裏不開心的話,將之前的不爽全部奉還,把她貶得豬狗不如!
「嗬嗬……嗬嗬嗬……」
我在腦海中挑選著傷害萬裏裏的詞句,忍住美意——突然間我身後的門打開來,不知對方是來換衣服還是來洗臉的?
因為沒敲門所以嚇了一跳,有點害怕,但一看到那個人是優歌便放心了。
「哇,是姊姊。」
優歌將手上的睡衣、內衣褲以及洗澡用的玩具疊得高高地拿在手上,發現到我後不解地歪著頭。
「姊姊,你洗完澡了嗎?我可以進去洗嗎?」
「唔,優歌,進到這個房間時一定要敲門哦。我是沒關係,但若銀一或爸爸在裏頭的話可就不得了了。」
「爸、爸爸……」
優歌不知道在想像什麽,滿臉通紅地低下頭。最近我發現,這小妞有戀父情結呢。凰火的
確很溫柔,但我倒覺得銀一比較優。
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情,優歌瞄了我的腳下後便歪著頭。視線停在體重機上。
「姊姊……」
優歌應該沒有惡意,但卻說了我不想聽的事實。
「那台體重機壞掉了哦。」
「什麽?」
「爸爸說因為都出現奇怪的數字,所以看是要拿去修理還是重新買一台。啊,也有沒有壞掉的體重機……好像有點老舊了。」
優歌自言自語地說:「放在哪裏了呢?」並翻找著放著牙膏與洗麵乳等備品的櫃子。最後拿出來的是的確有點古老又滿是灰塵的體重機。
「雖然不能顯示體脂肪率,但隻有體重的話這台比較正確哦。」
「請用!」我從天使笑容般的優歌手中接過體重機。再將這台老舊的體重機放在地上,然後惶恐地站上去。
發出「吱」的微弱聲音,體重機上的數字大大地轉動著。我祈禱著:「快停下來快停下來。」但這數字隨便一跳就超過了目標體重——
xxxx(自主控製)。
「嗬嗬……」
這一定是上天的——
上天的惡作劇。
「嗬嗬……嗬嗬嗬……」
此時我的笑聲充滿了絕望。
◆ ◆ ◆
頭上纏著毛巾。服裝是學校體育課穿的桃紅色運動服。穿著不習慣的運動鞋來到馬路上,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月亮。
恨死體重機了。
「……」
我做著伸展運動之類的熱身操,等全身的肌肉都鬆開之後——望著家門前的飛機跑道後,再下定決心地望向前方。
明明洗過澡還跑來流汗雖然有點蠢,但看到那台體重機上的數字後就無法說得那麽輊鬆了。一定要瘦,一定要瘦,燃燒吧脂肪!融解吧卡路裏!對於體重或考試分數總是不能隨心所欲,覺得快煩死了!
一定要瘦下來,否則明天又被萬裏裏取笑!
一定要瘦下來,感覺好像會被大家討厭!
一定要瘦下來,否則便無法過安穩的生活!
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
「……哎呀?千花啊,這麽晚了要去哪裏啊?」
被強迫性思考支配的我,驚訝地抬頭尋找聲音的主人。仔細一看,幾乎要融入黑夜中的亂崎家屋頂,水母正在做月光浴。
再仔細一看,她的旁邊擺著似乎很高級的壽司拚盤,看著看著水母便拿起一個握壽司,是星鰻的。不可思議的是,星鰻壽司像是被觸手吸入般地消失了——跟一般的水母不一樣,每次看都覺得她吃飯的動作很神奇。
肚子咕嚕咕嚕叫。最近都吃不飽。
眼尖的水母發出笑聲,故意要我羨慕似的大快朵頤。
「哈哈哈,你還在『減肥』嗎?此星球上有許多飽受饑餓之苦的小孩,但汝卻故意不吃飯,不是很浪費嗎?」
「別管我啦……水母不會懂的。」
我手叉著腰,發脾氣地說。我的視線看往壽司的方向後連自己都覺得丟臉,趕忙低下頭。
看到我動作的水母,壞心眼地笑了笑。
「也罷……我曉得空腹的人脾氣大,汝就把氣發在我身上吧。我跟千花一樣同是女孩子,汝的心情我也能夠體會。唔唔。」
我每次都在想,為何水母每次說話都會挑起對方的怒火呢。我賭氣決定不理她趕緊來跑步,三十分鍾的有氧運動,是要瘦下來最低限度的運動……
「我說千花啊,也訐這麽說汝會覺得不中聽……」
水母依然用飄然的聲音,在我的背後說:
「不吃東西光運動,若過頭的話人類可是會死哦?不要太勉強,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
「……謝謝你替我擔心,那我要走羅。」
我輕輕揮手,冬天的冷空氣令我縮起肩膀,我開始跑步。
「唔,別小看夜晚的馬路,要小心點哦。」
然後像是故意要惹我生氣般,水母大聲地自言自語:
「哦哦,真好吃。這個壽司既新鮮又美味,好吃極了!嗬嗬嗬……能吃到好吃的東西,不是最大的幸福嗎?好吃好吃。」
哼。
「千花啊……受不了的話就回來吧。別再用『減肥』虐待身體了,跟我一起享受壽司吧。很好吃哦,受不了了吧?」
「吵死了!」
我用力回頭,用力指著水母宣誓道:
「我絕對會瘦下來!即使再痛苦,我都會努力到瘦下來為止!」
說完,水母開心地笑了起來,揮揮觸手目送著我。
「有這雄心很好。滴水能穿石……汝就盡最大的努力吧,姊姊大人?」
◆ ◆ ◆
腿伸長再彎曲,手伸長再彎曲,呼吸要規律,身體要放鬆不要用多餘的力氣,不能急,不能慌,要以最舒服的速度持續跑下去。若有個閃失就會跑不下去——這跟愛情似乎有點類似。
我不擅長戀愛。
也不擅長跑步。
人類跟其他動物比起來本來就跑不快。身體的構造也不是用來跑步的。既沒有跟貓一樣瞬間的爆發力,也沒有跟狗一樣的持久力。用雙腳步行的人類要用跑的,這種行為並不輕鬆。
我消極地想著這些事,表示我已經跑得很累。雙腳也不聽使喚,呼吸紊亂,開始憎恨平日沒有運動習慣的自己。
夜裏的城鎮又靜又寒冷。彷佛黑漆漆的墓碑般,不祥的建築物群。正在遠吠的是野狗吧。車聲、風聲,不知從哪家傳來的電視聲等,除了這些聲音之外,街上靜謐無聲。
開始住在這個鎮上,也就是成為亂崎家的一員,超過半年了,我對附近已經很熟所以天再黑也不會迷路。這個城鎮的治安好得令人驚訝,馬路上的車不多所以非常安全,街燈很多所以也很明亮。
吐出來的氣息已經是白霧,臉頰也冷到開始痛了。運動之後,雖然體內是熱的,但手指甚至是指甲卻快要凍僵了。
跑一會兒後覺得應該跑很遠了,所以打算折返。口好渴,雖然想用自動販賣機買冷涼的飲料,但很不巧身上沒帶錢,而且具有大量糖分的飲料是減肥的天敵。
我想著這些,視線看向排成整排的其中一台自動販賣機上——有個奇怪的東西。我皺著眉湊近一看。
發現那個奇怪東西的真麵目是個人。
某個人倒在被街燈照亮的馬路上。
看起來就像是在沙漠中遇難,看到湧泉後奮力爬過來,卻還是氣力用盡昏倒過去的感覺……這裏是便利又具有文化的大都市,所以實在無法想像。
「?」
一成不變的街景。我的前方是上坡道,坡道下有個人昏倒在自動販賣機旁。我看看四周,因為是在夜裏所以沒人走在住宅區的街上。
我歎口氣,拿出手機並往昏倒在地的人方向走去,蹲下來後試圖叫醒對方。
「喂、喂,不要緊吧?」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喝醉了,第二個是病發而倒下的重症病患,最後才是被突然冒出來的歹徒殺害的屍體。無論是哪一種都應該要叫救護車或警察才行。
要先確認有無意識,於是我搖搖倒在地上的人……應該是女孩子,並出聲叫喚。
「……唔。」
幸好有反應。
她微微呻吟並輕輕抬起頭。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蹲在身邊的我。對方想必是很吃驚,畢竟連我也嚇了一大跳。
「萬裏裏同學……」
「爛崎家的……」
互相叫出對方的綽號,同時質問對方:「你在這裏做什麽?」——立刻肩膀垂落、相視苦笑。
萬裏裏似乎有點頭暈,搖搖晃晃地,但還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盯著我看。
「爛崎家的,你在減肥嗎?」
「萬裏裏同學也是吧?」
好像共犯一樣,感到微妙的親密感,但萬裏裏的表情立刻就變得很緊張……問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喂,爛崎家的,你從哪裏過來的?」
「什麽?」
我不懂她的意思,抬頭望著看起來像是男孩子的高個頭萬裏裏。
「哪裏,就家裏啊,你看。」
我為了指路而轉頭看——但卻立刻全身僵硬。
沒有路。
背後是一片黑暗。即使伸出手也沒有任何反應。剛剛明明從那裏跑過來的長長馬路,現在連一個街燈也沒有,也不見住家的燈火。
「咦?奇怪?咦?」
我感到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想要跑過去,但肩膀卻被萬裏裏用力抓住。她的腕力很強,光抓住肩膀我就動不了了。
「爛崎家的,放棄吧,沒用的。」
「……什麽意思?」
問她,她卻沒回答,隻是從口袋裏拿出沒想到還挺可愛的皮包,用自動販賣機買茶喝。茶的卡路裏是零,所以是為體重煩惱的女孩的最佳戰友……因為也買了我的分,也就感激地收下了。
我們兩人坐在冷冰冰的柏油路上,互相對看。我來時的路曾幾何時變得黑壓壓一片,真是令人費解。
「……爛崎家的,不要緊張,冷靜聽我說。」
萬裏裏口渴得很所以大口喝茶,喝完後擦了下嘴角並嚴肅地看著我。明明會妨礙跑步,耳朵卻仍戴著和風耳環,反射著自動販賣機的光一閃一閃地。
「老子之所以為會在這裏,爛崎家的應該也很清楚,是為了減肥,老子在學校的社團活動中會跑步,但運動量仍不夠……因為我隻要一鬆懈就會複胖,所以每天都在這裏跑步。」
「沒想到你家就在這兒附近,我都不知道。」
我邊說些可有可無的話,邊打開罐子拉環喝了起來。萬裏裏喝完後把空罐一丟,正中自動販賣機旁的垃圾桶。
「嗯嗯,隔壁街而已哦。我可是跑很久了。」
萬裏裏炫耀地說,笑得很陽光。雖然這個人很愛惹人吵架,但這樣的笑容倒挺不錯。
「不過,問題是……老子不是很會形容,但在昨天以前這附近還隻是一般的城鎮……老子跟平常一樣在跑步……」
「等一等。」
我歪著頭,因為不明白所以開口問她:
「聽萬裏裏同學的說法,好像現在跟平常不一樣……」
「沒錯,跟平常不一樣。」
萬裏裏閉起眼睛,疲累地歎著氣並喃喃說:
「老子盡了全力,跑了好久。但無論跑了多久,怎麽跑最後都會——回到這個地方……若你懷疑的話也可以試試看,但應該沒用。咱們無法逃離這個無限的回圈。」
馬路變成無限的回圈?
我並非不相信,畢竟在這世上,奇怪現象也不少,我隻是還不太明白。但從萬裏裏疲倦的樣子看來,應該不是在騙人——
如果這是事實,那可就不得了。若我們想不出辦法來,便永遠無法逃離這裏,說不定還會餓死在此。雖然自動販賣機能使用——但我們又沒有深口袋,再說光喝飲料也是有極限的。
我想應該要確認這條馬路是否真變成回圈,於是便看向以防萬一而帶著的手機。若因某種超自然的原因使這個空間被隔離,訊號傳不過來,電話應該也不能使用……
「……」
我看著手機的液晶螢幕,果然顯示著「無訊號」。在這樣的城鎮中卻手機卻「無訊號」,不可能,看來——事情真的大條了。
「哇……」
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無訊號」的手機照理說不會接通。我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看著液晶螢幕——我讀著無機質排列的電話號碼顯示著「來電者*戀町麻衣子」。
麻衣妹妹?為何會有她的來電顯示號碼?
「咦?這個……」
總之,我先接電話吧。
「喂?喂喂?」
我連忙按下通話鍵,聲音發抖地問道。
『……請問您是亂崎千花小姐嗎?』
微弱得像是快死掉般的女性聲音。
並不是麻衣妹妹的聲音。音質明顯不一樣,麻衣妹妹的聲音一直都很有精神——這個散發寒意如幽靈般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見。
「……你是誰?」
為何不認識的人會用麻衣妹妹的電話號碼打給我——不祥的預感,我質問對方。萬裏裏也感到不對勁而挺起身體看著我。
『……嗬嗬嗬。』
萬裏裏問說是誰,但我沒回答,聲音——同樣發出陰森的笑聲,
『歡迎光臨。』
並說出這句詭異又令人費解的話。
『歡迎來到迷宮。』
◆ ◆ ◆
一瞬間。
『大姊啊啊啊啊啊??????』
一堆愛心亂舞——這個聲音不是別人,也沒有聽錯,確實是麻衣妹妹。隻是聲音有點遠,感覺像是在跟我說話的謎樣聲音旁邊大叫似的。
「麻衣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
照一般的常識來想,手機裏顯示的是麻衣妹妹的手機號碼,聽到她的聲音也沒什麽好奇怪……但卻無法解釋剛剛那個謎樣的聲音。我覺得很困惑,而剛剛那個幽靈般的聲音慌亂地出聲製止:
『喂,不要吵,再吵就殺了你哦。』
竟然隨隨便便說要殺人。
然而,麻衣妹妹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腦袋太空。
『大姊大姊大姊大姊啊????麻衣子我遇到麻煩羅——???就快要被殺掉啦好可怕啦窮途末路啦!攝影棚大騷動!廣告之後衝擊性的展開好痛竟然打我!那個人打我啦!』
……唔?怎麽回事?我對這狀況一頭霧水。
咚!當!鏘!
手機傳來用堅硬的東西毆打某人的聲音,然後聽見疲累又微弱的聲音。
『……嗯,這個。我先說明一下吧……戀町麻衣子在我這裏。』
什麽?
竟然敢收那麽麻煩的家夥,真不怕死呢。
那麽,也就是說,這個聲音沒有抑揚頓挫的怪人綁架了麻衣妹妹?要抓到那個破壞魔肯定很辛苦吧……但就算綁架她,為何要打電話給我?
聲音無視於我的困惑,淡淡說出綁架犯會說的固定台詞:
『若想要回她的話…… 』
「沒有啊?我沒有想要回她哦。」
『什麽,你不想要回她嗎……』
「沒有什麽要回不要回的,麻衣妹妹又不是我的。若綁架後要求贖金的話,應該要打給麻衣妹妹的家人吧?」
『你就叫我還你嘛……不這樣就談不下去了……』
什麽!
『大姊大姊大姊!好過分哦好冷淡哦好寂寞哦!嗯,麻衣子相信大姊哦!因為大姊是傲嬌,所以才會故意假裝不在意!真是好可愛哦???最喜歡了????』
是嗎?但我對你反而很感冒呢。
然而……感覺沒什麽緊張感。但麻衣妹妹畢竟是遇到麻煩,我得努力幫助她才是。差點忘記了,現在的狀況很奇怪,據萬裏裏說這是無法逃脫、被隔離的空間,既然在無訊號的狀況下接收到打來的電話,說不定有辦法逃出去……
「算了,好
吧。」
歎口氣。看一下旁邊表情憂心的萬裏裏後問道:
「雖然……不曉得現在是什麽狀況,但若你敢傷害麻衣妹妹……我就一定會去救她哦。跟她的約定也還沒達成……若她死掉的話我也會睡不好。」
『哼……雖然聽起來挺敷衍的,但看來麻衣子說的並不假呢。』
聲音認同什麽似的,而我立刻皺起眉頭:
「從剛剛就一直那麽囂張,你到底是誰啊?基於禮貌,至少要報上名字吧?」
『我……嗎?』
聲音微弱到必須豎耳傾聽才能聽得清楚。
『我嗎,說的也是——還沒說出名字。報上名來是一種禮貌……但一說出我的名字就會引起騷動。』
什麽?說出名字就會引起騷動?
對方是通緝犯嗎?還是……藝人或大人物什麽的?
『因此。』
聲音大方地說出一個奇怪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少女心。』
少女心。
『很可愛……吧?』
哪有?
『總之,先不管你的事。或許你已經發現了吧……那裏是靠我的能力所建造出的「迷宮」,出不去的。無論怎麽跑……都跑不出那個迷宮。』
嗬嗬,沒有生氣的笑聲,少女心繼續說:
『唯一能夠逃離這裏的方法就是……找到七枚硬幣。』
七枚硬幣。
硬幣是指錢幣吧?但應該不是單純指錢吧……我先聽她說明,沒有發問。
『搜集到所有硬幣才能離開迷宮……也會把麻衣子還給你。這是我跟麻衣子的……約定。』
「若收集不到呢?」
我低聲詢問這個重要的問題——少女心沒有感情,冷酷地喃喃道:
『死。』
「誰?麻衣妹妹嗎?」
『無論是麻衣子、你或是在這裏的另一個……不認識的人都會死。走不出迷宮就會死,餓死或渴死。』
我明明沒說到萬裏裏的事,但少女心卻似乎曉得她的存在。看起來是在某處監視我們……據少女心所說,建造出這個逃不出去的隔離空間的似乎是她,既然如此,也就有掌握迷宮內狀況的能力吧。
唔,原以為已經習慣超自然現象了……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又不是這類的專家,對於目前的狀況實在想不出好對策。
現在隻能照著她的話丟做……畢竟我也不想死。
我又歎了口氣,為了解多一點情報而開口說:
「那個硬幣是什麽東西?」
『看到了就知道。』
「在哪裏?硬幣很小吧,現在又是夜路……若把硬幣隨便丟,要找可就辛苦了哦?」
『沒問題。』
怎麽可能沒問題啊。
『因為每一枚硬幣都有個「看守員」看守著。若全部過關的話,就能從他們……手上拿到七枚硬幣了。』
七個試煉,七名看守者嗎?就像遊戲一樣,也像是電視上綜藝節目的橋段。現在的狀況照理說應該很恐怖,卻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順帶一提。』
少女心想到什麽似的開口說:
『麻衣子……說這件事很重要,一直吵著要我跟你說……所以再跟你解釋一下,若順利逃出迷宮……』
這對我以及旁邊豎耳聽的萬裏裏來說,不自然卻又極具吸引力的一句話。
『體重就會減輕。』
咦?為什麽?
這個,體重減輕當然很開心……可說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但迷宮跟體重有何因果關係啊?實在想不通。
『而且。』
我的驚訝尚未平息,少女心又突然補充說:
即體重減輕的……隻有通過迷宮試煉的一個人而已:
聽到這句話,我與萬裏裏頓時互相對看。體重減輕的隻有一個人?也就是說……
『是你或在這裏的那一個人……哪一個先過關,體重就會減輕。』
一聽到這句話,萬裏裏拚了命地往前衝。
◆ ◆ ◆
「等、等一下啊!萬裏裏同學打算一個人搶先立功嗎?你曉得現在是什麽狀況嗎?又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同心協力一起逃出迷宮比較——」
「笑死人了!跟你同心協力!老子最討厭你了!就算天塌下來老子都不會跟你合作!我要一個人逃出迷宮,一個人瘦下來!你就……永遠在這迷宮裏繞來繞去好了!若老子心情好可能會回來救你!等老子瘦下來之後!哈哈!哈哈哈!」
想像不到剛剛還昏倒在地的人,竟然一股作氣地急奔上坡——萬裏裏挑戰似的指著我。
氣死人了。
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在這種節骨眼還那麽任性,真是看她不順眼……剛剛一瞬間還親密地覺得是減肥戰友,我撤回,我看這一輩子都沒辦法跟這家夥和睦相處!
雖然很氣憤,但若離開萬裏裏變成一個人也很寂寞,我隻好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爬坡。
然後,我無言以對。
「………」
在我前方的是鋪著柏油路的上坡道。這沒什麽,這條坡道剛剛就一直在我的正前方,而且坡道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
可是,該怎麽說呢?
有夠長。
坡道長得——驚人,長長延伸看不見盡頭。
這條坡道究竟連接至何處呢?天堂?在這樣沒有盡頭無限延伸的上坡道,悶頭全力往前衝刺的萬裏裏的背影已經離我很遠。
我茫然地佇立在那裏,抬頭望著像是天神專用跑道般愚蠢的坡道,一個人自言自語:
「難不成……這是第一個試煉?」
若是如此,還真討厭。
仔細一看在黑夜的另一端,在遠得要死的地方看似坡道的終點,爬到那裏後應該就是第一個試煉吧。可是……好討厭哦,之前跑了那麽久,已經沒多少體力了。
唉,還是別羅嗉了,若走不出這個迷宮就是死路一條,反正隻是爬坡而已用不到什麽腦。
想著想,我也往萬裏裏身後追上去。
跑啊跑,向前跑……
一開始還覺得仍有力氣跑,但體力立刻用盡,跑得非常吃力。呼吸紊亂,額頭冒汗,愈來愈痛苦了。鋪著柏油的坡道光是跑,膝蓋就好痛……雖然沒人要我用跑的,但若輸給萬裏裏也很不甘心。
即使是萬裏裏,也隻是一開始跑步的狀態良好,或許她比我還早就被囚禁這個隔離空間裏……體力也耗費許多,不一會兒就追上她了。
「不要太勉強,休息一下吧?」
我冷嘲熱諷地追過她,萬裏裏又紅著臉追上來。由於她在學校社團是運動社團……基本體力比我高出許多,之後就是耐性的問題,於是我們就這樣你追我趕地不停跑下去。
跑到一半就什麽也沒想,腦中隻想著,絕不能輸給萬裏裏、絕對不輸給萬裏裏,而拚命移動雙腳。奇怪,我幹嘛要跑成這樣啊……就在我差點精神錯亂時,忽然看到坡道的終點。
萬裏裏突然做最後的衝刺。哼,看來她為了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追過我而保留了體力……我當然是沒有這樣的力氣了。到達坡頂時,萬裏裏已經以三馬身之差獲勝。
「呼……呼……呼……」
「呼……嗬……呼……嗬……」
兩人都大力喘息。累斃了,心髒快要爆炸似的,全身發燙,感覺隻要一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為了吸進氧氣而喘著氣,擦了擦汗水並看看四周。
放眼所及,一點都不特別的普通住宅區,我與萬裏裏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央。周
圍用高牆圍起來,感覺真的很像迷宮。我想起什麽似的往坡道下看,剛剛來的道路已經被黑暗給遮得看不見底。這迷宮的構造就是這樣吧,回不了頭……
不對,能不能回頭要試試看才知道,但要跑進這莫名的黑暗中實在很可怕……
「嘿,辛苦了。汝等盡力了呢。」
忽然間傳來熟悉的,挑撥他人怒火的聲音。
睜眼一看,圍牆上有隻全身鑲嵌著「◆」符號、看起來很惡心的水母,一邊發著光邊揮著觸手。
「水母?」
「嘖嘖嘖!」
搖搖手指,這個外星生物囂張表示:
「現在的我是第一個看守員……名叫『方塊』。」
「那又怎樣?」
莫名其妙。水母既然是個奇異的生物,會做出什麽事也就不用大驚小怪了……剛剛還在家裏吃壽司,現在卻變成這個隔離空間的看守員。
「反正別在意我。看吧……因為汝等努力爬上坡道,所以賜予汝等硬幣。」
水母扭來扭去地伸出觸手,將閃耀著彩虹光芒的硬幣遞給我。這時萬裏裏從旁邊伸出毫不客氣地搶走硬幣。
「因為老子比較早攻頂,所以這個硬幣是老子的!」
「哼……」
這個女人每個行動都那麽令人不屑。
我也沒有反駁的力氣,隻是長歎口氣說:
「算了,反正硬幣有七枚……最後至少要拿到過半數的硬幣……也就是四枚硬幣,才能減輕體重吧?互相搶奪硬幣而消耗體力的行為也很白癡……」
「唔,說的也是,老子也覺得應該要這樣。」
反正最後的勝利者一定是老子!故意多說這句話的萬裏裏小心翼翼地將硬幣入口袋中。嗬……就那麽想瘦嗎?不過,雖然我也一樣很想瘦下來……
總之先不管萬裏裏,我目不轉眼地瞪著水母。
「我問你……水母,你到庭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那個自稱少女心的人……你認識嗎?」
「少女心?嗬嗬,原來她取這個名字啊?」
不知為何水母笑得很開心,然後又揮揮手:
「也罷……不曉得那家夥說了什麽,但汝等別想得太嚴重。把這迷宮當成是玩遊戲吧。隻要努力便可順利過關。反而汝等該擔心的應該是……」
這時,水母說出很恐怖的事。
「這個少女心迷宮的看守員,七人全部都是亂崎一家的成員,」
亂崎一家。
我也是裏頭的一員,空前絕後、沒有常識的家族。
「去掉千花的話家裏有七人……看守員也有七人。數字剛剛好吧?說不定看守員的人數是故意配合家族人數的……叫做少女心的那個,在這裏似乎沒什麽朋友呢。」
自言自語說些聽不懂的話,水母輕輕飄了起來。她似乎並不想多做藤釋。還真是無情。
「反正……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但要小心一點哦。因為亂崎家的每個人都不希望千花順利走出迷宮。因此,也會有人盡全力給予試煉的……我是嫌麻煩所以才設計爬坡的關卡,其他人就不曉得羅。」
亂崎家的每個人……都不希望我走出迷宮?
為什麽?若走不出迷宮就會死哦?
若走出迷宮我就能瘦羅?
明明都是些好事,為何家人要阻礙我……不明白,於是我呆怔在那裏。
水母哈哈大笑,靠近我並輕鬆摸摸我的肩膀。
「若試煉太嚴厲,撐不下去或太痛苦可以呼喚我。這點兒隔離空間,我一下子就能打破了。少女心也不是什麽厲害的人物,而我可是所向無敵的啊……千花若餓死我會很難過哦。」
閃爍其詞故意不顯露自己心意的水母打算飄往他處。似乎……不準備幫我。
「我說千花啊——減肥就加油羅。剛剛我也說過了……有可能會死哦。」
這哪叫……減肥啊。
雖然努力、痛苦後變瘦,跟減肥是一樣的……
◆ ◆ ◆
「嗬嗬嗬……」
第二號看守員發出低沉的笑聲,無計可施的我們隻好直接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盯著因僵硬而無法動彈的我與萬裏裏。
桌上擺著薄薄的,真的非常薄的一本書,卻像被施了咒的魔書般光看封麵就令人害怕,令人想起遇去各種陰暗回憶的「討厭的東西」。
我與萬裏裏的桌子上都整齊地各放一本魔書——隨便到處繞繞後所遇到的第二號看守員「j」靜靜地表示:
「來吧,這就是第二個試煉……」
「我說,優歌。」
我覺得身心俱疲,叫著開心地不知道在說什麽的那個人。
「怎麽?姊姊。」
第二號看守員「j」優歌微傾著頭。
「啊,差點就被拐了!果然要小心姊姊!不過,現在的我並不是優歌,而是身分不明的怪人——第二號看守員『j』哦!順帶一提,這個『j』並不是十一號(jack)的j,而是鬼牌(joker)的『j』哦。就是撲克牌的那個。」
優歌比手劃腳地解釋。她果然還是一點演技都沒有……連沒問的事情全都親切地告訴我。
或許她故意要變裝,所以臉上罩著寫個大大「j」字的麵罩,但其他服裝仍是可愛的睡衣,柔順的黑發直接放下來反而有點恐怖。
先別管這個了,我指著眼前的魔書。
薄如紙的書本上寫著大大的「小學三年級,快樂的計算練習本」。我幹嘛一定要麵對不知從何處拿來的立燈照著的桌上,被寒風吹拂得感覺很悲慘的小學三年級計算練習本。
「那個,媽媽是……啊,不對,是『a』。『a』就是ace。撲克牌的那個。」
優歌跟平常一樣結結巴巴地說著,不知有什麽意思。撲克牌?那是什麽,啊,這麽說來水母也是「?」的「方塊」呢……
「那個『a』說要給姊姊你們試煉,但我不曉得試煉是什麽而跟她商量……結果說是『讓對方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那個母親幹嘛對可愛的次女說這種事啊?
「所以就用這個。」
在我眼前的是計算練習本,萬裏裏的則是漢字書寫本。唉,小學三年級會討厭的,當然就是念書吧……
「嗯,這個,範圍是從這裏……」
仔細地將頁麵折角,「j」笑咪咪地說:
「到這裏。全部做完的話,就給你這個硬幣。」
看著拿出彩虹色硬幣的她,萬裏裏迅速伸出手。
「哎呀!」
優歌連忙跳開避難,萬裏裏不甘心地嘖舌:
「嘖……可惜。」
哇噻,萬裏裏還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家夥呢。我感到驚訝,優歌則發著抖拚命抗議著:
「不、不可以這樣!要完全通過試煉才能給予硬幣,媽媽千交代萬交代!」
「……這個奇怪的迷宮還是試煉什麽的,都是貓咪搞的鬼嗎?跟平常一樣的惡作劇?」
我有點好奇所以用手製止還想再衝過去搶硬幣的萬裏裏,並詢問優歌。貓咪就是我角色上的「母親」……反正就是個,麻煩人物。
「不是,媽媽隻是在幫忙而已。」
優歌似乎也不太清楚,圓滾滾的大眼抬頭看著我並歪頭說。
「建造這個迷宮的好像是媽媽的朋友,所以媽媽才出手幫忙……啊!」
似乎驚覺到自己透露太多情報的優歌,不高興地鼓著臉。
「真是的,姊姊好狡猾哦,竟然問我那麽多問題。快點進行試煉吧……你看,那個人已經開始羅!」
聽到這話我
立刻看向萬裏裏,發現她已經握著準備的鉛筆在小學三年級生的漢字本上振筆疾書。哇噻,還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大意呢。她就那麽想贏嗎?
沒辦法……我無奈地歎氣,也翻開計算練習本。
每一題都很簡單,不費力——可是。
「好麻煩。」
「哎?所以這是試煉啊,就是我不想做的事。」
「j」有點傷腦筋,像是確認有沒有弄錯般慌忙地表示。我旁邊的萬裏裏邊碎碎念著:「好難受……好痛苦……好、好、好麻煩哦……」邊努力寫。
「我說,優歌。」
我不疾不徐地解決每一個計算題,語氣盡量溫柔:
「這個,該不會是……」
我看了看算數練習本及萬裏裏的漢字練習本,微笑說:
「優歌學校的功課吧……」
「哎?對啊?明天一定要寫完不可……嘿嘿,我完全地忘得一幹二淨。但姊姊你們會幫我寫完,真是幫了大忙呢………」
優歌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她「呃」地倒吸口氣。
我低著頭,手一用力將鉛筆折斷。
「我說……優歌……」
冷冽的寒風將封閉的迷宮吹得更加淒冷。
「雖然我……不太清楚……」
臉色愈來愈蒼白的優歌,以及聲音愈來愈陰森的我。
「我問你……為什麽……我非要寫……優歌的功課……不可呢……喂……告訴我一下?優歌妹妹?」
「呀、哎呀!」
我慢慢站起來,優歌則瞬間當場癱坐在地上。萬裏裏沒發現我們的狀況,拚命地寫著漢字。
「我說……優歌,我並不是在生你的氣哦……別誤會了……我是擔心你才這麽說的……」
我的笑容完美地固定住,再用沒有笑意的瞳孔直視優歌。
「學校的功課啊……若不自己寫的話……就不會成長哦……你不這麽覺得嗎?優歌……?」
「對、對對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姊姊,我隻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原、原、原、原諒我姊姊……我不要姊姊回變可怕的姊姊……我、我……」
優歌站起來推開我後,拿起預備用的鉛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寫計算題。
「我、我自己寫。我會自己寫。」
優歌也把隔壁終於察覺到異樣的萬裏裏的分搶過去,三十分鍾左右後就寫完這二項作業。
在這之間,我隻是站在她背後給她無形的壓力。唔,很好,比起第一個試煉這個輕鬆多了。
「書寫、書寫完畢了……」
不知為何用敬語的優歌,累得趴在桌上。
我輕輕摸摸她的頭,並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好聰明哦,優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麽要一直道歉呢?我可是在誇獎你呢。
總而言之,我心懷感謝地從變成屍體的優歌那裏拿到第二枚硬幣。
◆ ◆ ◆
「我是第三名看守員『黑桃』哦!」
「我輩是第四名看守員『國王』(king)!」
可怕的角色全都出現了!
少女心稱為迷宮的這個隔離空間,構造的確是迷宮,無論怎麽前進周圍都是高牆,感覺就像在原地轉來轉去。到處都有自動販賣機,馬路是鋪著柏油的道路,隨處看得見民房屋頂,基本的構造體是住宅區,但感覺像是處在惡夢中一樣。
我與萬裏裏在這種地方吃力地走來走去,最後終於來到廣大的空間——等待我們的是熟悉的生物兵器以及百獸之王。
他們分別戴著有「?」與「k」符號的麵罩,從外表來看便已很怪異。我不由得深深歎口氣,盯著怎麽看都是我家三男跟次男的——雹霞與獅子。
「咦?什麽?連你們也要來妨礙我嗎?」
「爛、爛崎家的!」
這時萬裏裏突然用力扯我的頭發。好痛哦,幹嘛啦。
「喂,爛崎家的。你認識……這些家夥嗎?剛剛那個女孩也叫你姊姊……」
「啊,唔,他們是我的家人。」
家人!我沒理會她的驚訝,也懶得解釋,瞪著正麵的那二個人。
「總而言之……妨礙我減肥的家夥,即使是可愛的弟弟也不會原諒哦……」
「唔……我說,千花。」
雹霞的口氣還像是小男生,嫌麻煩懶懶地說:
「我與帝架其實很不想為這次的這個出力……隻是硬被媽媽拖來的,因為我正在看電視,所以想趕緊結束然後回家。到此為止ok嗎?」
什麽?
換言之,雹霞與獅子跟其他家人不一樣,不會妨礙我?真是太感謝了,但沒想到輕輕鬆鬆就過了第三跟第四關,有點困惑。
我覺得很掃興,緊張的身體旋即放鬆。雹霞呆呆地用手指搔搔臉頰。啊,他感到困惑時的動作跟爸爸一模一樣……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總而言之。
「家族中……還有銀夏也很反對這次的這個,所以千花要小心的是媽媽與爸爸的試煉哦。我與帝架都隨便千花想怎麽做……若在這裏阻止千花也覺得很可憐。既然是千花決定的事,我們就不會妨礙你,而且也覺得身為家人應該要幫助你才是。」
「……?」
雹霞的口氣還真嚴肅。
我想做的隻是減肥哦。雖然我的確很認真也很努力,但雹霞卻說得很悲痛……
莫名其妙。
他們是不是搞錯什麽了啊……
我的腦海中有一大堆的問號時,雹霞對我跟萬裏裏各丟一枚彩虹色的硬幣。然後一副任務結束般,把手盤在後腦杓上,悠悠哉哉地離去。
「啊,等一下,雹霞……」
說完想說的話就逕自離去,這樣很過分。我慌忙地伸出手但這裏不知變成何種構造——雹霞彷佛溶化在這個空間似的消失,想追上去都沒辦法。
「千花姊。」
留下來的獅子用沉穩的聲音說著奇妙的一句話。
「既然是你的人生,就依你喜歡的方式生存吧。」
重重點頭後,他也沒多做說明就轉身背對我們。
最後再越過肩膀轉頭說——
「我輩,支持千花姊。」
他滿意地點點頭後,與雹霞一樣,溶化在向樣的空間裏消失。
唔……喂,你們兩個,我完全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耶。
◆ ◆ ◆
鈴鈴鈴鈴鈴鈴鈴……介
尖銳的電子聲。我反射性地拿起手機並按下通話鍵,再將這薄薄的東西貼在耳邊,喂了兩聲後,瞬間覺得有異。
在這個隔離且封閉的空間裏打電話給我的人——
『喂喂……請問是亂崎千花小姐嗎?』
果然是那個微弱到如幽靈般的聲音。
把我與萬裏裏關在這個迷宮裏,不知把麻衣妹妹怎麽了,且把我的家人扯進來的身分不明女性——自稱少女心的人物。
我調整完呼吸後,靜靜地說:
「你不用每次都確認我的名字,畢竟你打的是我的手機,所以一定是我接電話啊。」
『……?我對這個機器,手機……不太了解。』
她咕咕噥噥地解釋些什麽,隨即立刻故意咳個幾聲才小聲地說:
『總而言之,你們做得……挺好的。連第四……試煉都過關了——真出乎我的意料呢。』
接著她竊笑著,擔心似的又補充說:
『但是……你別得意。現在才正要開始……第五跟……第六的看守員準備了……很可
怕的……試煉。希望你們能……努力活下來——要小心羅。嗬嗬……嗬嗬嗬。』
看守員似乎全都是我的家人,無論是怎樣的試煉,應該都不會死人吧……看來這個少女心並不曉得我跟那些看守員認識的樣子……
總之,趕緊結束這些無聊的試煉吧。而且又冷又累,還有不祥的預感……
「要說的話隻有這些?故意打電話來說些來威脅我嗎——你真像個沒啥用的壞人。」
『也不是……隻是空等也很無聊。』
少女心懶洋洋地深歎氣說。
『雖然玩了文字接龍的遊戲……但麻衣子太弱了……也沒辦法……打發時間……互瞪的遊戲……跟剪刀石頭布……都玩膩了……』
『香、香、香瓜,啊這個不行!剛剛不算不算啦!香、香瓜派!啊,這個又不行!』
麻衣妹妹不知道在吵什麽。妣們真的在玩文字接龍呢,很開心的樣子。
不曉得麻衣妹妹是被綁起來所以無法發揮驚人的破壞力,還是被關起來不知道在幹什麽……反而悠悠哉哉地玩遊戲。怎麽回事?麻衣妹妹跟少女心之間怎麽會那麽和睦。
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可推測的線索——我歎著氣,決定快點掛斷電話,重回試煉現場。
「算了……你就耐心等我們吧。因為我們很快就會逃出這個愚蠢的迷宮。」
『唔,我拭目以待。』
這時。
少女心回完這句並打算掛電話的那一刹那間,我聽見——她與麻衣妹妹不尋常的對話。
『麻衣子,這個……行動電話要掛斷時,要按哪個按鍵?』
『哎?借我一下。要按這個按鍵哦……母ㄑ——』
電話就此斷線,所以沒聽到麻衣妹妹最後說什麽,可是——
她是不是說了——母親?
◆ ◆ ◆
親生母親在我小時候便離世,現在的母親生命力超強,若有致死的方法還想請教一下,貓耳與貓尾巴是標準配備,外表看似小學生、年齡卻是二十歲的怪咖。
名字是凶華。年齡也跟外表差不多,是個個頭嬌小又可愛的人……該怎麽說呢,跟我這種平凡人所散發的能量天差地別,她常常帶給周遭或世界騷動或莫名其妙狂亂的麻煩人物。
這個精力過人又麻煩的人,出現在雙腳已經累得不聽使喚,卻仍僵持不下而小跑步的我與萬裏裏麵前。
因為運動所以身體不會冷。但這個異常狀況與快要腐蝕身體般的倦意讓我與萬裏裏都閉口不語,畢竟我們感情本來就不好……正當我覺得這氣氛尷尬得難受的時候。
「哇哈哈哈哈!」
我並沒有聽錯,令飛過的鳥也會立刻往生的尖銳狂笑聲,響徹由街燈幽幽照亮的昏暗迷宮。
雖說已有心理準備,但當這人物真的出現時,我仍嚇得臉色蒼白(畢竟再也沒有比與她為敵更可怕的了),並環視四周尋找聲音的主人。萬裏裏似乎因突然出現的白癡笑聲嚇到……膽怯地抓著我的衣袖。啊,沒想到她竟是個膽小鬼?
「不要緊,萬裏裏同學,這應該是第五名的看守員吧。」
因為知道對方的真麵目才講得那麽輕鬆,我這人還真奸詐呢……我邊想邊用安慰麻衣妹妹與優歌時的習慣,摸摸萬裏裏的頭。
「唔……哎呀?」
萬裏裏驚訝地跳開,雙手壓在胸前,滿臉通紅。
「幹……幹嘛突然這樣!不要隨便碰我!」
「不——」
明明是你先靠過來,還發出那麽可愛的聲音,真驚訝。算了不管她……我們稍微往前走,來到廣大的空間,那裏有個二個奇異的人雙手盤在胸前等著我們。
「我是第五名看守員『梅花』。」
「第六名看守員『a』!」
又是同時二個人?而且還是亂崎家最強的人物。
少女心說的「現在才正要開始」這話果真不假……若這二個人認真安排試煉的話,我可沒自信能過關。
看來第五名看守員是凰火,我的「父親」——將我卷入家族作戰的實行者或負責人,總之就是立場特殊的人。個性沉穩溫柔,我經常依賴他。
第六名看守員「a」穿著沒有整體鹹的、老舊卡通裏的壞人才會穿的鏜甲,蒙著臉的頭盔上寫著「a」的符號。這個人我知道是貓耳少女,所以是媽媽。凶華……也就是貓咪呢,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用驚人的體力與執行力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人物。
我警戒著,萬裏裏雖感到不安但也站在原地沒有逃走,注視著這怪到不行的二人組……「梅花」與「a」不理我們,逕自聊了起來。
「為什麽看守員的名稱全要用撲克牌來統一?我是『梅花』覺得好土,雖然曉得帝架為何是
『k』,但凶華與其是『a』,鬼牌或皇後更適合你吧?」
「哎呀,皇後不行啦,因為已經有人了。唉呀……雖然本姑娘凶華應該是最強的那張牌,卻拿到輸給鬼牌的『a』,但no.1的感覺挺不錯的哦……先別管這個。」
「a」(雖然她順口就說出「本姑娘凶華」)身上暖呼呼的鬥篷翻揚,大聲地對我們說:
「哇哈哈!終於到達這裏了!不過!各位的快速進擊隻到這裏為止……本姑娘『a』可不像之前的看守員那麽笨哦!你們就精疲力盡、氣力盡失,變成迷宮裏慘不忍賭的屍體吧!」
哇噻,這家夥說這種廉價的壞人台詞還真順呢。
不曉得對方是誰的萬裏裏,一聽到屍體這恐怖的詞就皺起眉頭,無意識地躲在我身後並抓著袖子。咦……原以為這個人高頭大馬,所以又堅強又具攻擊性,但其實她的個性很女孩子吧。
害怕受傷又膽小的少女。
這麽一想就覺得她可愛,我又摸摸萬裏裏的頭。她怕得瑟縮身體並低下頭,這位置剛好可以摸頭。
萬裏裏的反應果然很大,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就叫你不要碰我!我就是最討厭你這種個性了!」
這種個性?是哪種個性啊?
別管她了,總之,我帶著萬裏裏來到廣場的正中央,對著我約「雙親」且現在是奇怪的迷宮看守員——開口說:
「貓咪?凰火?就算問你們或許也不會回答……這些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這些人?聚集所有家人來妨礙我……也許這不該是我這個新加入者該說的話,但現在是怎樣?你們討厭我嗎?你們已經受不了我了嗎?」
「凰火、凰火,千花在生氣了。若她變成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貓咪小聲地對著戴著謎樣的「?」符號麵罩,衣服卻是家居服……打扮怪異的凰火說。凰火點點頭,製止了凶華並向前一步。
「千花,或許你會很生氣——但這次我與凶華都會盡全力阻止你的目標。當然,這原本是個人的事情,我們沒有插手的餘地……但就算是假的我們還是一家人,所以我覺得應該要阻止你。就算會恨我——」
「???」
這個,等一下。抱歉凰火,我真的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耶。
不懂為什麽要全力阻止我減肥。雖然水母說過度減肥會死掉……但凰火他們阻止我的理由是這個嗎?感覺……好像不是這樣。
凰火露出為難的表情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沒去看周圍的狀況,也沒發現我疑惑的表情:
「可是,高壓地、單方麵地,無視於你的意識並非我的本意……也無法徹底解決問題吧。因為我們才準備了這個試煉,若千花過關的話,就認同你的目標。」
啊,原來是這樣哦。
「若你成功通過試煉……若堅持要達到你的目
標,我也不會再阻止你了。然而,若這樣的想法強烈到不畏困難的試煉,連死也不怕的話……就算不行也會放棄。這就是我們對你的愛啊——千花。」
凰火點點頭,跟獅子一樣自顧自地說個不停,然後舉起手並轉身背對我。
「那麽,期待你能奮鬥到底,千花。因為很冷所以我要回去了……若想停止試煉,或遇到什麽奇怪的麻煩,盡管叫我別客氣。手機你有帶著吧?」
「哎?啊,嗯。」
雖然有帶,但這裏收不到訊號——我本想這麽說,但凰火已溶化於空間裏消失。這個迷宮究竟是什麽樣的構造啊。
「千花啊。」
唯一留下來的第六名看守員「a」,對一臉困惑的我頻頻點頭後,果然也說了令人費解的話。
「之後隻要照你想的去做就好。這是你的人生,就依你喜歡的方式生存吧。」
人生……還真沉重呢,減肥需要那麽誇張嗎?
站在表情無奈的我麵前,貓咪手用力一揮,高聲宣布:
「接下來發表試煉內容!第五與第六試煉合而為一……這應該是超級大難關,努力撐下去吧!身為本姑娘凶華的『女兒』,無論成功或失敗都不要留下後悔,開心去享受吧!」
◆ ◆ ◆
怎麽可能開心得起來。
「………」
「………」
衣服破爛不堪、身體傷痕累累、倒在地上的萬裏裏,以及表情疲累地抱起癱軟的萬裏裏哭喊的我。
………
嗯,我來說明一下狀況。
第五與六的試煉,是不折不扣的地獄。
簡直就是前往地獄之路。如字麵上的一樣,光是前進就困難重重,很低級的一段路程。
簡單說明一下——
首先是無限延伸的坡道。
第一的試煉是延用水母設計的坡道,可愛的斜坡與距離都長得要命的坡道,無視於空間與常識無止盡地無限延伸。
接著是一大堆陷阱。
像是大洞陷阱、發射水槍、洗臉盆掉下來等等,雖然不至於要人命,但坡道上卻大量地設置了這些陷阱。
貓咪說的,要爬到頂點就必須通過試煉。
看來並不是在開玩笑。這像是某地獄的刑罰。才一下下便已疲憊不堪,還在坡道消耗體力,因陷阱消磨精神,於是我與萬裏裏蹲在半途中。
尤其萬裏裏的情況更糟糕,她整個人崩潰地大哭,剛剛還掉到大洞裏,全身泥濘、臉跟衣服都髒兮兮地嗚咽哭泣著。似乎再也動不了似的躺在坡道的半途中,表現出懦弱的一麵,跟平常的她不一樣——
或許她原本就是這麽柔弱,我不禁同情她——製造出這種腦袋壞掉狀況的幾乎都是我的家人,所以對她很抱歉並無奈地歎氣。
我在坡道的半途中坐下來,並扶起稍作休息的萬裏裏,再用手帕將她臉上濺到的泥巴擦幹淨。
萬裏裏隨便我怎麽做,似乎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
淚水撲簌簌掉下來並無力地垂著頭。
「那個……萬裏裏同學。」
我把髒兮兮的手帕扔掉,雖然我也很想哭,但仍努力開口說:
「你沒必要一直陪我到最後。這個迷宮跟這些試煉都很詭異……隻會消耗體力而已,麻衣妹妹由我來救,你可以放棄然後回家。」
我仍摸摸她的頭,這次她並沒有反抗。
她像個走失的孩子般,沒有說話頻頻發抖還不斷猛搖頭。
沉默半晌後,萬裏裏才開始說話。
「老子……非瘦不可。」
我——在這之前都一直誤會萬裏裏,沒看清楚她的本質……隻覺得她是個討厭的家夥。
人生不可能都一帆風順。
萬裏裏一定也抱著許多傷痛活到現在的。
「……老子從小就很胖……都被大家看不起——每天都活得好痛苦。對自己的一切感到自卑,好討厭,受了好多苦。」
顫抖著,她似乎快被灰暗的世界給壓垮似的,我輕輕靠在她的身邊。對受過傷的人而言,這個世界非常沉重,我明白。因為我在遇見那個家族之前,也都是在逞強,為了不被世界壓垮而忍耐著。
唉,是嗎?我終於明白……為何會看萬裏裏不順眼了。
因為她跟以前我的很像。
意氣用事並用無謂的氣勢來掩飾自己,逞強地活著。
真是個——笨女孩。
「因此,個性變得很別扭……變成令人討厭的家夥,可是……聖卻發現這樣的我。」
聖,山口聖,小聖。
萬裏裏的青梅竹馬。
「那家夥……是笨蛋,因為兩家住很近,雙親要她跟老子交朋友——隻為了這個理由,便親近討人厭的老子,無論老子怎麽罵她或吵到扭打在一起,她都不離開我。」
啊,小聖的確是這樣的人。開朗、直率又不服輸。她那種從容又積極的個性,拯救我好多次。
「我隻要離人群遠遠的,就不會受傷……老子這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對她卻沒用,於是她一起——幫老子減肥。」
對於這樣的萬裏裏,我有點羨慕。
我活到現在,都沒遇過對我伸出援手的好人——因為我無法深入地與人交往。
「老子之所以能夠重新站起來,都要多謝她……」
然後萬裏裏拾起頭,望著很自然地摸著她頭的我。
「但是最近……她卻跟老子產生了距離。上了高中之後,她就跟那個罪木靜或桃草那些討人厭的家夥混在一起,最近又一直膩著你……好害怕聖會離開老子身邊。」
所以萬裏裏才會經常找我的碴?
才會一再挑釁、一再抱怨,那些——令人費解的惡意,都是因為害怕小聖離開她而出現的反應嗎?
既然曉得這個原因,便無法討厭她了。真是沒用的笨女孩。但是……萬裏裏啊,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
「聖一離開老子……老子就因為壓力而吃太多,體重增加——若這樣胖起來的話就會變得跟以前一樣,怕得不得了。給我情人節巧克力的女孩子們以及聖,都是因為老子現在的模樣才會接近老子,以前的球原萬裏沒有這樣的魅力,每個人都會……離我遠去。」
萬裏裏流著淚,混亂地坦白內心的情感。
卸下逞強的外表,哭哭啼啼的她好可憐。
沒錯,每個人不都是……孤孤單單的嗎?
「我說,萬裏裏同學。」
我仰望著灰暗,隻是一片黑色的隔離空間的天空,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小聖,真是笨蛋,」
「不準說聖的壞話。」
眼冒怒火地瞪著我,萬裏裏低聲斥道。
唔,好可怕的表情。這才是萬裏裏吧。我微笑地說出心中所想的事。
「我說啊,萬裏裏同學。我是這樣想的……就算你變胖,小聖應該都不會離開你的身邊哦,因為她是笨蛋啊。」
「誰曉得。其實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聊天……這都要怪你。」
萬裏裏揪住我的胸日,壓低聲音說:
「都是你從老子的身邊……搶走了聖。」
「我才沒有搶呢,萬裏裏同學。」
發生那次可怕的半獸事件時,第一個受害者是萬裏裏,小聖因為很擔心所以跑去找她好幾次。我之以會跟事件扯上關係,也是受到小聖所托。
當時小聖憂心的神情,見不到萬裏裏且被拒於門外時沮喪的心情,真想讓現在的萬裏裏看看那個小聖不曾有過的陰鬱表情與聲音。
「仔細想想,雖然你一直吵說如果變胖
那天,我一臉陰鬱地喃喃自語,坐在前往就讀的私立五重必殺學園的電車裏,難得拿起書來看。
反覆看了又看的內容早已背起來,那是某位偉大的營養學老師寫的減肥書——並不是每讀一次就能燃燒脂肪,但我仍用功地仔細從頭看到尾。
身為花樣年華的女子高中生,卻在眾目睽睽的電車內拚命讀這種東西,覺得好丟臉,所以買書時已包上紙書套,而且偶爾還會散發出「我在看令人小鹿亂撞的戀愛小說哦嗬嗬嗬」氣氛般的微笑。別看我這樣,我也到了愛麵子的年紀,若被認識的人發現我正在看減肥書,肯定會大驚小怪。
我想起老是開心喧鬧的友人們,然後又覺得空虛地歎著氣,視線離開書本——突然間,我發現。
「啊……」
坐在搖晃的電車椅上,翻開書一手拿著的我的前方,有個女孩抓著吊環在看同一本書。神色慘淡,也跟剛剛的我一樣,悠悠長歎。
若她不是穿著跟我同樣桃紅色的製服,或許不會發現她是女孩子——她是個高頭大馬,有點像男生的女孩子。睡亂的頭發沒有梳,直接隨便往後一綁,一隻耳朵戴著和風的耳環所以很顯眼。
我知道她。
但卻不想見到這個人——我稍微做出防禦姿勢。或許是發現到我的動作,那女孩反而「唔?」地看著我。
空氣為之凍結。
氣氛十分緊張,我反而一副「什麽也沒看到」的表情重新將視線移回書上。
但對方當然不會放過我,果然一副嫌棄似的皺著眉頭說:
「啊……還以為是誰,原來是爛崎家的。」
「不是爛崎,是亂崎啦。」
雖然對這個每說一次就會被我糾正,卻還一直叫我爛崎的人很感冒——但我仍瞪著前方不易分辨是男是女的她,球原萬裏。
球原萬裏……綽號沒有一定,小萬、裏裏或萬裏裏等,她是我的朋友小聖,也就是山口聖的青梅竹馬。由於在學校和我不同班因此平時沒有交集。老實說,幾乎沒說過什麽話。
我對這個萬裏裏沒什麽好感。
總覺得看她不順眼,這家夥每次一見到我就找架吵——咕咕噥噥地說些討人厭的話,對每一件事都吐槽我,真令人不爽。我就是覺得跟她合不來,就像水跟油一樣,一接近就會起反應。
現在也一樣。萬裏裏利用她那大得嚇人的身軀,從上方像是壓下來似的將臉湊近我手上的書。
我立刻想合起來,卻來不及——她應該曉得是減肥的書,嘲笑似的歪著嘴角,如獲至寶似的笑說:
「嗬……爛崎家的不愧是優等生呢,從一大早就努力念書。」
她明明知道我不是看學校的書,卻嘲訊似的這麽說,讓我也不禁光火。
「偷看人家看什麽書是不禮貌的哦,萬裏裏同學。果然是野蠻人?哎呀,你不是野蠻人嗎,怎麽也在念書啊……」
我伸手將萬裏裏單手打開的書本拉過來。反正她既然不懂禮貌,那我回敬也很ok吧。她連忙抵抗,但我確認出她看的是《隻要十四天立刻變瘦!奇跡減重術!》。
「別、別看啦!笨蛋!」
她滿臉通紅地收回書,並用力塞入書包中。我則對花樣年華的少女,說出利刃般的一句話。
「你……胖了吧?」
「呃……」
萬裏裏臉一歪,像是被揍似的往後仰,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地自我暗示「沒胖沒胖老子沒胖」,彷佛被宣告罹患癌症似的搖頭晃腦。
然後做個深呼吸,用泫然欲泣的表情對著我:
「沒、沒辦法啊……這是你不懂的煩惱啦!老子把之前情人節拿的一堆巧克力全吃掉……不小心吃太多,後來才發現體重竟然……哇哇哇哇!」
主動表白自己是典型的情人節胖,聽到口中說出「體重」這禁忌的單字,萬裏裏不自在地扭著身體。唉,我們女校經常有女生喜歡女生的事情,長得像男孩的萬裏裏想必收了一堆巧克力吧。
若不想變胖的話,就不要把收到的巧克力全部吃掉不就好了?好甜、好好吃哦,巧克力真令人克製不了!我跟萬裏裏都是女孩子,所以無法將包含女孩們心意所贈送的巧克力隨便丟掉吧……
「我也是,吃了太多巧克力。」
我與萬裏裏產生共鳴,歎了口氣說。
「我在情人節那天竟然受了重傷……雖然住院治療,但來看病的女孩們全都帶巧克力來看我。而那間醫院又沒放其他餅幹之類的,所以便順手一直吃巧克力,所以就變胖了……」
說到此,我拍拍自己的臉將這個惡魔的語言吞下去。若一直說胖啊胖什麽的,身體就會「也是,我真的很胖吧」,而變得更難瘦!所以像是胖啊、胖子啊或體重之類的話,絕對要封印才行……
我與萬裏裏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敵人打仗似的呼吸急促,悲痛地互看對方。
「嗬……」
萬裏裏好像怎麽都不想輸給我一樣,挺著跟男孩子一樣的平坦胸部笑著說:
「老、老子跟爛畸家的不一樣,有在運動,所以有很多肌肉,身體也……幾乎全都是肌肉!像你這種沒肌肉、連內髒全都是脂肪的家夥,雖然體重一樣但本質卻不同……老子贏了!」
她覺得這是輸贏的問題,明明是女生卻使用老子這個自稱,而且竟然當麵挑釁,我也不爽「」。
「哼……說得真了不起呢。」
我努力振作氣勢,揮出起死回生的一擊。
「我從小聖哪裏聽說羅……你從以前就是個愛吃鬼,很容易就變胖,小時候還是個大胖子吧?最近是很努力減肥啦,但是不是到了極限啊……」
「唔……」
看到有點退縮的萬裏裏,我殘暴的個性繼續說下去。或許是因為要發泄變胖的煩躁,而且也想遷怒到她身上,我的表情愈變愈邪惡。
「聽說是暴食症吧?嗬嗬……隻要患過暴食症就很難根治哦,你肯定很快就會變回以前那個大胖子了!我從來沒有變胖過,隻要稍微減肥一下……就會馬上回到原來的體重了……」
「呃……」
萬裏裏氣得滿臉通紅,伸手要抓住我的前襟,但她或許在壓抑氣憤的情緒——立刻又將手收回去,不高興地把頭撇過去,不屑地說:
「別惹我生氣……竟然敢小看老子,真囂張!自己明明也胖了……明明也在看減肥的書!等著瞧吧!」
於是她雙眼冒著怒火,單方麵地發出宣告:
「絕對!老子絕對會比你瘦!我會瘦給你看,爛崎家的!老子會變漂亮讓你刮目相看!老子會瘦,老子會瘦,也會變漂亮,然後大肆嘲笑愈來愈胖的你!等著瞧吧!」
大喊大叫並搖晃著和風耳環的萬裏裏擦拭著眼角,明明還沒到學校的車站——車門一開她就衝出去。
「啊……萬裏裏同學!」
她看起來……好像在哭。我似乎說得太過分了,得好好反省。因為我也變胖了,很了解被人家這麽說的心情,所以曉得自己把話說得太過分。
下次若遇到她,一定跟她好好道歉——我想。
當時我還沒想到,與萬裏裏的對話竟是這次大騷動的主因……
◆ ◆ ◆
「大姊啊啊啊啊啊???????」
背後傳來殺氣,我立刻轉頭看。
與萬裏裏的奇怪對話後,走下離私立五重必殺學園最近的車站,就在要搭巴士、從皮包拿出月票那一刻。這個車站附近大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所以在車站走來走去的全是穿著桃紅色製服的千金小姐們。
如溫室花朵的她們臉上掛
著天使般溫柔的笑容,聊著今天天氣也很好呢嗬嗬,對啊真是太好了哈哈,這種和睦到令人膽寒的話——伹一聽到剛剛那個滿滿愛心圖案的怪聲後立刻有所反應,朝四麵八方散開,離我愈遠愈好。我最近才發現,那些大小姐們逃離肮髒或危險事物時的避難動作非常迅速。
「大姊啊啊啊啊啊??????」
並不是在開玩笑,揚起大量沙塵從四處竄逃的大小姐們中央衝出來,熟識的女孩子用超急速奔馳過來。
「今天也?????」
藍色一圈一圈往上卷的奇異發型;有如小學生般的幼小身材,實在不覺得彼此的年齡相同;滿臉天真笑容,手一伸、想要擁抱我的那副模樣像小動物一樣可愛。可是——
「好想大姊哦哦哦?????」
她正是在三周前將把我全身的骨頭啪嘰啪嘰折斷的罪魁禍首,接觸過的東西全都屍骨無存的恐怖破壞魔,戀町麻衣子!
「麻衣子我啊,麻衣子我啊?????」
我保持在射程距離之後,往地上一踢、猛地一躍。
「真的真的好幸福哦——」
我並沒有把她的話全部聽完,用力揮起像是以前的不良學生把鐵板放在書包裏補強的書包,用力打向衝過來的破壞魔!
「喵哇哇哇?」
猛烈地被拋出去,最後還是蘇醒過來的戀町麻衣子——麻衣妹妹像是忘記被痛毆似的迅速站起來,並笑著說:
「早安!千花大姊?????」
「……是,早安。麻衣妹妹。」
別跟她硬碰硬,否則上學會遲到。之後我們就一起用月票走出車站的剪票口,再一邊走到巴士站,這已變成每天早上的慣例。
「我說,麻衣妹妹。因為你的臂力實在太強,所以要設法改掉一看到我就要擁抱的習慣。我可不想再住院了。」
「對不起,對不起。」
麻衣妹妹笑咪咪地,扭著手指解釋說:
「可是……我一見到大姊就什麽都無法想,隻想緊緊抱著大姊??大姊也有錯哦,誰叫大姊太完美了……??」
「………」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但怕刺激到她的話又抓狂,所以就不說了。唉,真的——被麻煩的女生看上真頭疼。
靠自己的力量抑製原因不明的破壞力,並和她一起找尋可以消除破壞力的方法,雖然我這樣答應她……但她幾乎完全無法抑製破壞力,也因此我每天都覺得在跟死神搏鬥一樣。
幸好我己經習慣麻衣妹妹了,能夠在骨頭碎裂前避開她,但卻尚未解決根本的問題……
先別管萬裏裏了,我可是因接二連三的狀況忙得要命。連學校之外的事情都搞得我一個頭二個大……我的和平究竟在何處啊?
「啊,大姊——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哦?」
我認真地在想事情,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麻衣妹妹叫喚我。仔細一看,因為剛剛拿書包揍麻衣妹妹而掉出來的,是包著紙書套的減肥書。
「啊,那個……」
我覺得很丟臉、伸手想要拿書,但麻衣妹妹動作比我快,一臉興奮地念著:「大姊的書……??大姊的書……????」一邊翻看著。
拜托,住手,不要看!
雖然感到坐立難安,但要從麻衣妹妹的手上把東西拿回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隻能責罵她。
「……喂,麻衣妹妹,不能隨便看人家的東西啊。」
「我的東西就是大姊的東西,大姊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搞什麽啊,這個不合常規的神力女超人。
「大姊……你在減肥嗎?」
終於感到滿意的麻衣妹妹把書還給我,不知為何興奮地喘著氣。這個小妞,若不好好教育的話就會往不好的方向發展了。
總之,我因想起眼前的煩惱而感到沮喪。
「嗯,有點兒變胖……若能靠魔法的力量就能輕鬆瘦下來……但又沒有這種特殊技能——真的好麻煩哦。」
「魔法的力量……減肥……」
麻衣妹妹似乎在想什麽,但果然還是很有她的作風,立即放棄困難的思考,笑著說:
「就算大姊變胖,我還是最喜歡大姊了????」
好啦好啦,謝謝你哦。
但這種話,真希望是聽男孩子說的……
◆ ◆ ◆
那天之後的一星期。
「………」
洗完澡後雙腳輕輕踏在體重機上。
我張開因不願麵對現實而緊閉的雙眼,然後確認體重機顯示的體重和體脂肪率等數字。
xxxx(自主控製)。
「瘦、瘦、瘦了……」
我拿著一條毛巾做出勝利的姿勢,感動地渾身顫抖著。不由得當場蹲下去,凝視著體重機,確認上麵顯示的數字是不是在作夢或幻想。
「呼……」
我因安心而大大呼了口氣,為了感受瘦下來的真實感,站在洗臉台前麵仔細地檢視自己的身體。畢竟隻是稍微減一減,體重也恢複到之前的重量,所以外表看不出來變瘦。
像是肚子附近或臉頰周圍等想要緊實的脂肪部分,就是會覺得很在意!光瘦下來心情就像是在天堂一樣,並回想起這幾天辛苦的減肥日子。
自從那天起——
也就是與萬裏裏在電車內起口角之後。
萬裏裏——每天都跑來教室找我,說些挑釁的話:
「哈哈哈,爛崎家的!我昨天瘦了□公斤哦!」
「爛崎家的爛崎家的!你看看我(的手臂)!瘦了吧?」
「爛崎家的!我離目標體重隻差一步了!哇哈哈!」
真是,有夠受不了的。
看來那個萬裏裏很愛跟別人競爭、吵架或擺架子之類的。不過,雖然減肥基本上是對自己的挑戰,若跟別人競爭或有人監視的話的確比較有效果……
但為何是我?
難道我對萬裏裏做了什麽嗎?
雖然我對在電車說的那些話已經反省過了,但每天每天被她疲勞轟炸,害我也不想向她道歉了。
況且那女孩的直覺非常靈敏,可從我的表情解讀出「啊哈,你又胖了吧?」或「昨天體重機的數字很難看吧?我都知道哦?」或「屁股附近又變圓了吧?哈哈哈!」之類的,老是說著令人不舒服的話,而且還真被她說出中害我更加生氣。
我又不是聖人君子,完完全全不想輸。
給我走著瞧吧!萬裏裏!你這個萬裏裏!明明是大胖子!隻要我認真起來……體重算得了什麽!
「嗬嗬……」
超級期待明天跟萬裏裏見麵呢。之前她每天來教室都覺得很生氣,至少我也瘦下來羅!我要說好多讓萬裏裏不開心的話,將之前的不爽全部奉還,把她貶得豬狗不如!
「嗬嗬……嗬嗬嗬……」
我在腦海中挑選著傷害萬裏裏的詞句,忍住美意——突然間我身後的門打開來,不知對方是來換衣服還是來洗臉的?
因為沒敲門所以嚇了一跳,有點害怕,但一看到那個人是優歌便放心了。
「哇,是姊姊。」
優歌將手上的睡衣、內衣褲以及洗澡用的玩具疊得高高地拿在手上,發現到我後不解地歪著頭。
「姊姊,你洗完澡了嗎?我可以進去洗嗎?」
「唔,優歌,進到這個房間時一定要敲門哦。我是沒關係,但若銀一或爸爸在裏頭的話可就不得了了。」
「爸、爸爸……」
優歌不知道在想像什麽,滿臉通紅地低下頭。最近我發現,這小妞有戀父情結呢。凰火的
確很溫柔,但我倒覺得銀一比較優。
想著無關緊要的事情,優歌瞄了我的腳下後便歪著頭。視線停在體重機上。
「姊姊……」
優歌應該沒有惡意,但卻說了我不想聽的事實。
「那台體重機壞掉了哦。」
「什麽?」
「爸爸說因為都出現奇怪的數字,所以看是要拿去修理還是重新買一台。啊,也有沒有壞掉的體重機……好像有點老舊了。」
優歌自言自語地說:「放在哪裏了呢?」並翻找著放著牙膏與洗麵乳等備品的櫃子。最後拿出來的是的確有點古老又滿是灰塵的體重機。
「雖然不能顯示體脂肪率,但隻有體重的話這台比較正確哦。」
「請用!」我從天使笑容般的優歌手中接過體重機。再將這台老舊的體重機放在地上,然後惶恐地站上去。
發出「吱」的微弱聲音,體重機上的數字大大地轉動著。我祈禱著:「快停下來快停下來。」但這數字隨便一跳就超過了目標體重——
xxxx(自主控製)。
「嗬嗬……」
這一定是上天的——
上天的惡作劇。
「嗬嗬……嗬嗬嗬……」
此時我的笑聲充滿了絕望。
◆ ◆ ◆
頭上纏著毛巾。服裝是學校體育課穿的桃紅色運動服。穿著不習慣的運動鞋來到馬路上,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月亮。
恨死體重機了。
「……」
我做著伸展運動之類的熱身操,等全身的肌肉都鬆開之後——望著家門前的飛機跑道後,再下定決心地望向前方。
明明洗過澡還跑來流汗雖然有點蠢,但看到那台體重機上的數字後就無法說得那麽輊鬆了。一定要瘦,一定要瘦,燃燒吧脂肪!融解吧卡路裏!對於體重或考試分數總是不能隨心所欲,覺得快煩死了!
一定要瘦下來,否則明天又被萬裏裏取笑!
一定要瘦下來,感覺好像會被大家討厭!
一定要瘦下來,否則便無法過安穩的生活!
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一定要瘦下來——
「……哎呀?千花啊,這麽晚了要去哪裏啊?」
被強迫性思考支配的我,驚訝地抬頭尋找聲音的主人。仔細一看,幾乎要融入黑夜中的亂崎家屋頂,水母正在做月光浴。
再仔細一看,她的旁邊擺著似乎很高級的壽司拚盤,看著看著水母便拿起一個握壽司,是星鰻的。不可思議的是,星鰻壽司像是被觸手吸入般地消失了——跟一般的水母不一樣,每次看都覺得她吃飯的動作很神奇。
肚子咕嚕咕嚕叫。最近都吃不飽。
眼尖的水母發出笑聲,故意要我羨慕似的大快朵頤。
「哈哈哈,你還在『減肥』嗎?此星球上有許多飽受饑餓之苦的小孩,但汝卻故意不吃飯,不是很浪費嗎?」
「別管我啦……水母不會懂的。」
我手叉著腰,發脾氣地說。我的視線看往壽司的方向後連自己都覺得丟臉,趕忙低下頭。
看到我動作的水母,壞心眼地笑了笑。
「也罷……我曉得空腹的人脾氣大,汝就把氣發在我身上吧。我跟千花一樣同是女孩子,汝的心情我也能夠體會。唔唔。」
我每次都在想,為何水母每次說話都會挑起對方的怒火呢。我賭氣決定不理她趕緊來跑步,三十分鍾的有氧運動,是要瘦下來最低限度的運動……
「我說千花啊,也訐這麽說汝會覺得不中聽……」
水母依然用飄然的聲音,在我的背後說:
「不吃東西光運動,若過頭的話人類可是會死哦?不要太勉強,隨便應付一下就可以了。」
「……謝謝你替我擔心,那我要走羅。」
我輕輕揮手,冬天的冷空氣令我縮起肩膀,我開始跑步。
「唔,別小看夜晚的馬路,要小心點哦。」
然後像是故意要惹我生氣般,水母大聲地自言自語:
「哦哦,真好吃。這個壽司既新鮮又美味,好吃極了!嗬嗬嗬……能吃到好吃的東西,不是最大的幸福嗎?好吃好吃。」
哼。
「千花啊……受不了的話就回來吧。別再用『減肥』虐待身體了,跟我一起享受壽司吧。很好吃哦,受不了了吧?」
「吵死了!」
我用力回頭,用力指著水母宣誓道:
「我絕對會瘦下來!即使再痛苦,我都會努力到瘦下來為止!」
說完,水母開心地笑了起來,揮揮觸手目送著我。
「有這雄心很好。滴水能穿石……汝就盡最大的努力吧,姊姊大人?」
◆ ◆ ◆
腿伸長再彎曲,手伸長再彎曲,呼吸要規律,身體要放鬆不要用多餘的力氣,不能急,不能慌,要以最舒服的速度持續跑下去。若有個閃失就會跑不下去——這跟愛情似乎有點類似。
我不擅長戀愛。
也不擅長跑步。
人類跟其他動物比起來本來就跑不快。身體的構造也不是用來跑步的。既沒有跟貓一樣瞬間的爆發力,也沒有跟狗一樣的持久力。用雙腳步行的人類要用跑的,這種行為並不輕鬆。
我消極地想著這些事,表示我已經跑得很累。雙腳也不聽使喚,呼吸紊亂,開始憎恨平日沒有運動習慣的自己。
夜裏的城鎮又靜又寒冷。彷佛黑漆漆的墓碑般,不祥的建築物群。正在遠吠的是野狗吧。車聲、風聲,不知從哪家傳來的電視聲等,除了這些聲音之外,街上靜謐無聲。
開始住在這個鎮上,也就是成為亂崎家的一員,超過半年了,我對附近已經很熟所以天再黑也不會迷路。這個城鎮的治安好得令人驚訝,馬路上的車不多所以非常安全,街燈很多所以也很明亮。
吐出來的氣息已經是白霧,臉頰也冷到開始痛了。運動之後,雖然體內是熱的,但手指甚至是指甲卻快要凍僵了。
跑一會兒後覺得應該跑很遠了,所以打算折返。口好渴,雖然想用自動販賣機買冷涼的飲料,但很不巧身上沒帶錢,而且具有大量糖分的飲料是減肥的天敵。
我想著這些,視線看向排成整排的其中一台自動販賣機上——有個奇怪的東西。我皺著眉湊近一看。
發現那個奇怪東西的真麵目是個人。
某個人倒在被街燈照亮的馬路上。
看起來就像是在沙漠中遇難,看到湧泉後奮力爬過來,卻還是氣力用盡昏倒過去的感覺……這裏是便利又具有文化的大都市,所以實在無法想像。
「?」
一成不變的街景。我的前方是上坡道,坡道下有個人昏倒在自動販賣機旁。我看看四周,因為是在夜裏所以沒人走在住宅區的街上。
我歎口氣,拿出手機並往昏倒在地的人方向走去,蹲下來後試圖叫醒對方。
「喂、喂,不要緊吧?」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喝醉了,第二個是病發而倒下的重症病患,最後才是被突然冒出來的歹徒殺害的屍體。無論是哪一種都應該要叫救護車或警察才行。
要先確認有無意識,於是我搖搖倒在地上的人……應該是女孩子,並出聲叫喚。
「……唔。」
幸好有反應。
她微微呻吟並輕輕抬起頭。眨了眨眼,驚訝地看著蹲在身邊的我。對方想必是很吃驚,畢竟連我也嚇了一大跳。
「萬裏裏同學……」
「爛崎家的……」
互相叫出對方的綽號,同時質問對方:「你在這裏做什麽?」——立刻肩膀垂落、相視苦笑。
萬裏裏似乎有點頭暈,搖搖晃晃地,但還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盯著我看。
「爛崎家的,你在減肥嗎?」
「萬裏裏同學也是吧?」
好像共犯一樣,感到微妙的親密感,但萬裏裏的表情立刻就變得很緊張……問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喂,爛崎家的,你從哪裏過來的?」
「什麽?」
我不懂她的意思,抬頭望著看起來像是男孩子的高個頭萬裏裏。
「哪裏,就家裏啊,你看。」
我為了指路而轉頭看——但卻立刻全身僵硬。
沒有路。
背後是一片黑暗。即使伸出手也沒有任何反應。剛剛明明從那裏跑過來的長長馬路,現在連一個街燈也沒有,也不見住家的燈火。
「咦?奇怪?咦?」
我感到一片混亂,下意識地想要跑過去,但肩膀卻被萬裏裏用力抓住。她的腕力很強,光抓住肩膀我就動不了了。
「爛崎家的,放棄吧,沒用的。」
「……什麽意思?」
問她,她卻沒回答,隻是從口袋裏拿出沒想到還挺可愛的皮包,用自動販賣機買茶喝。茶的卡路裏是零,所以是為體重煩惱的女孩的最佳戰友……因為也買了我的分,也就感激地收下了。
我們兩人坐在冷冰冰的柏油路上,互相對看。我來時的路曾幾何時變得黑壓壓一片,真是令人費解。
「……爛崎家的,不要緊張,冷靜聽我說。」
萬裏裏口渴得很所以大口喝茶,喝完後擦了下嘴角並嚴肅地看著我。明明會妨礙跑步,耳朵卻仍戴著和風耳環,反射著自動販賣機的光一閃一閃地。
「老子之所以為會在這裏,爛崎家的應該也很清楚,是為了減肥,老子在學校的社團活動中會跑步,但運動量仍不夠……因為我隻要一鬆懈就會複胖,所以每天都在這裏跑步。」
「沒想到你家就在這兒附近,我都不知道。」
我邊說些可有可無的話,邊打開罐子拉環喝了起來。萬裏裏喝完後把空罐一丟,正中自動販賣機旁的垃圾桶。
「嗯嗯,隔壁街而已哦。我可是跑很久了。」
萬裏裏炫耀地說,笑得很陽光。雖然這個人很愛惹人吵架,但這樣的笑容倒挺不錯。
「不過,問題是……老子不是很會形容,但在昨天以前這附近還隻是一般的城鎮……老子跟平常一樣在跑步……」
「等一等。」
我歪著頭,因為不明白所以開口問她:
「聽萬裏裏同學的說法,好像現在跟平常不一樣……」
「沒錯,跟平常不一樣。」
萬裏裏閉起眼睛,疲累地歎著氣並喃喃說:
「老子盡了全力,跑了好久。但無論跑了多久,怎麽跑最後都會——回到這個地方……若你懷疑的話也可以試試看,但應該沒用。咱們無法逃離這個無限的回圈。」
馬路變成無限的回圈?
我並非不相信,畢竟在這世上,奇怪現象也不少,我隻是還不太明白。但從萬裏裏疲倦的樣子看來,應該不是在騙人——
如果這是事實,那可就不得了。若我們想不出辦法來,便永遠無法逃離這裏,說不定還會餓死在此。雖然自動販賣機能使用——但我們又沒有深口袋,再說光喝飲料也是有極限的。
我想應該要確認這條馬路是否真變成回圈,於是便看向以防萬一而帶著的手機。若因某種超自然的原因使這個空間被隔離,訊號傳不過來,電話應該也不能使用……
「……」
我看著手機的液晶螢幕,果然顯示著「無訊號」。在這樣的城鎮中卻手機卻「無訊號」,不可能,看來——事情真的大條了。
「哇……」
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無訊號」的手機照理說不會接通。我嚇了一跳,緊張兮兮地看著液晶螢幕——我讀著無機質排列的電話號碼顯示著「來電者*戀町麻衣子」。
麻衣妹妹?為何會有她的來電顯示號碼?
「咦?這個……」
總之,我先接電話吧。
「喂?喂喂?」
我連忙按下通話鍵,聲音發抖地問道。
『……請問您是亂崎千花小姐嗎?』
微弱得像是快死掉般的女性聲音。
並不是麻衣妹妹的聲音。音質明顯不一樣,麻衣妹妹的聲音一直都很有精神——這個散發寒意如幽靈般的聲音我還是第一次聽見。
「……你是誰?」
為何不認識的人會用麻衣妹妹的電話號碼打給我——不祥的預感,我質問對方。萬裏裏也感到不對勁而挺起身體看著我。
『……嗬嗬嗬。』
萬裏裏問說是誰,但我沒回答,聲音——同樣發出陰森的笑聲,
『歡迎光臨。』
並說出這句詭異又令人費解的話。
『歡迎來到迷宮。』
◆ ◆ ◆
一瞬間。
『大姊啊啊啊啊啊??????』
一堆愛心亂舞——這個聲音不是別人,也沒有聽錯,確實是麻衣妹妹。隻是聲音有點遠,感覺像是在跟我說話的謎樣聲音旁邊大叫似的。
「麻衣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
照一般的常識來想,手機裏顯示的是麻衣妹妹的手機號碼,聽到她的聲音也沒什麽好奇怪……但卻無法解釋剛剛那個謎樣的聲音。我覺得很困惑,而剛剛那個幽靈般的聲音慌亂地出聲製止:
『喂,不要吵,再吵就殺了你哦。』
竟然隨隨便便說要殺人。
然而,麻衣妹妹不知是膽子太大還是腦袋太空。
『大姊大姊大姊大姊啊????麻衣子我遇到麻煩羅——???就快要被殺掉啦好可怕啦窮途末路啦!攝影棚大騷動!廣告之後衝擊性的展開好痛竟然打我!那個人打我啦!』
……唔?怎麽回事?我對這狀況一頭霧水。
咚!當!鏘!
手機傳來用堅硬的東西毆打某人的聲音,然後聽見疲累又微弱的聲音。
『……嗯,這個。我先說明一下吧……戀町麻衣子在我這裏。』
什麽?
竟然敢收那麽麻煩的家夥,真不怕死呢。
那麽,也就是說,這個聲音沒有抑揚頓挫的怪人綁架了麻衣妹妹?要抓到那個破壞魔肯定很辛苦吧……但就算綁架她,為何要打電話給我?
聲音無視於我的困惑,淡淡說出綁架犯會說的固定台詞:
『若想要回她的話…… 』
「沒有啊?我沒有想要回她哦。」
『什麽,你不想要回她嗎……』
「沒有什麽要回不要回的,麻衣妹妹又不是我的。若綁架後要求贖金的話,應該要打給麻衣妹妹的家人吧?」
『你就叫我還你嘛……不這樣就談不下去了……』
什麽!
『大姊大姊大姊!好過分哦好冷淡哦好寂寞哦!嗯,麻衣子相信大姊哦!因為大姊是傲嬌,所以才會故意假裝不在意!真是好可愛哦???最喜歡了????』
是嗎?但我對你反而很感冒呢。
然而……感覺沒什麽緊張感。但麻衣妹妹畢竟是遇到麻煩,我得努力幫助她才是。差點忘記了,現在的狀況很奇怪,據萬裏裏說這是無法逃脫、被隔離的空間,既然在無訊號的狀況下接收到打來的電話,說不定有辦法逃出去……
「算了,好
吧。」
歎口氣。看一下旁邊表情憂心的萬裏裏後問道:
「雖然……不曉得現在是什麽狀況,但若你敢傷害麻衣妹妹……我就一定會去救她哦。跟她的約定也還沒達成……若她死掉的話我也會睡不好。」
『哼……雖然聽起來挺敷衍的,但看來麻衣子說的並不假呢。』
聲音認同什麽似的,而我立刻皺起眉頭:
「從剛剛就一直那麽囂張,你到底是誰啊?基於禮貌,至少要報上名字吧?」
『我……嗎?』
聲音微弱到必須豎耳傾聽才能聽得清楚。
『我嗎,說的也是——還沒說出名字。報上名來是一種禮貌……但一說出我的名字就會引起騷動。』
什麽?說出名字就會引起騷動?
對方是通緝犯嗎?還是……藝人或大人物什麽的?
『因此。』
聲音大方地說出一個奇怪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少女心。』
少女心。
『很可愛……吧?』
哪有?
『總之,先不管你的事。或許你已經發現了吧……那裏是靠我的能力所建造出的「迷宮」,出不去的。無論怎麽跑……都跑不出那個迷宮。』
嗬嗬,沒有生氣的笑聲,少女心繼續說:
『唯一能夠逃離這裏的方法就是……找到七枚硬幣。』
七枚硬幣。
硬幣是指錢幣吧?但應該不是單純指錢吧……我先聽她說明,沒有發問。
『搜集到所有硬幣才能離開迷宮……也會把麻衣子還給你。這是我跟麻衣子的……約定。』
「若收集不到呢?」
我低聲詢問這個重要的問題——少女心沒有感情,冷酷地喃喃道:
『死。』
「誰?麻衣妹妹嗎?」
『無論是麻衣子、你或是在這裏的另一個……不認識的人都會死。走不出迷宮就會死,餓死或渴死。』
我明明沒說到萬裏裏的事,但少女心卻似乎曉得她的存在。看起來是在某處監視我們……據少女心所說,建造出這個逃不出去的隔離空間的似乎是她,既然如此,也就有掌握迷宮內狀況的能力吧。
唔,原以為已經習慣超自然現象了……但這種事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又不是這類的專家,對於目前的狀況實在想不出好對策。
現在隻能照著她的話丟做……畢竟我也不想死。
我又歎了口氣,為了解多一點情報而開口說:
「那個硬幣是什麽東西?」
『看到了就知道。』
「在哪裏?硬幣很小吧,現在又是夜路……若把硬幣隨便丟,要找可就辛苦了哦?」
『沒問題。』
怎麽可能沒問題啊。
『因為每一枚硬幣都有個「看守員」看守著。若全部過關的話,就能從他們……手上拿到七枚硬幣了。』
七個試煉,七名看守者嗎?就像遊戲一樣,也像是電視上綜藝節目的橋段。現在的狀況照理說應該很恐怖,卻一點緊張感都沒有。
『順帶一提。』
少女心想到什麽似的開口說:
『麻衣子……說這件事很重要,一直吵著要我跟你說……所以再跟你解釋一下,若順利逃出迷宮……』
這對我以及旁邊豎耳聽的萬裏裏來說,不自然卻又極具吸引力的一句話。
『體重就會減輕。』
咦?為什麽?
這個,體重減輕當然很開心……可說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但迷宮跟體重有何因果關係啊?實在想不通。
『而且。』
我的驚訝尚未平息,少女心又突然補充說:
即體重減輕的……隻有通過迷宮試煉的一個人而已:
聽到這句話,我與萬裏裏頓時互相對看。體重減輕的隻有一個人?也就是說……
『是你或在這裏的那一個人……哪一個先過關,體重就會減輕。』
一聽到這句話,萬裏裏拚了命地往前衝。
◆ ◆ ◆
「等、等一下啊!萬裏裏同學打算一個人搶先立功嗎?你曉得現在是什麽狀況嗎?又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同心協力一起逃出迷宮比較——」
「笑死人了!跟你同心協力!老子最討厭你了!就算天塌下來老子都不會跟你合作!我要一個人逃出迷宮,一個人瘦下來!你就……永遠在這迷宮裏繞來繞去好了!若老子心情好可能會回來救你!等老子瘦下來之後!哈哈!哈哈哈!」
想像不到剛剛還昏倒在地的人,竟然一股作氣地急奔上坡——萬裏裏挑戰似的指著我。
氣死人了。
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在這種節骨眼還那麽任性,真是看她不順眼……剛剛一瞬間還親密地覺得是減肥戰友,我撤回,我看這一輩子都沒辦法跟這家夥和睦相處!
雖然很氣憤,但若離開萬裏裏變成一個人也很寂寞,我隻好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爬坡。
然後,我無言以對。
「………」
在我前方的是鋪著柏油路的上坡道。這沒什麽,這條坡道剛剛就一直在我的正前方,而且坡道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東西。
可是,該怎麽說呢?
有夠長。
坡道長得——驚人,長長延伸看不見盡頭。
這條坡道究竟連接至何處呢?天堂?在這樣沒有盡頭無限延伸的上坡道,悶頭全力往前衝刺的萬裏裏的背影已經離我很遠。
我茫然地佇立在那裏,抬頭望著像是天神專用跑道般愚蠢的坡道,一個人自言自語:
「難不成……這是第一個試煉?」
若是如此,還真討厭。
仔細一看在黑夜的另一端,在遠得要死的地方看似坡道的終點,爬到那裏後應該就是第一個試煉吧。可是……好討厭哦,之前跑了那麽久,已經沒多少體力了。
唉,還是別羅嗉了,若走不出這個迷宮就是死路一條,反正隻是爬坡而已用不到什麽腦。
想著想,我也往萬裏裏身後追上去。
跑啊跑,向前跑……
一開始還覺得仍有力氣跑,但體力立刻用盡,跑得非常吃力。呼吸紊亂,額頭冒汗,愈來愈痛苦了。鋪著柏油的坡道光是跑,膝蓋就好痛……雖然沒人要我用跑的,但若輸給萬裏裏也很不甘心。
即使是萬裏裏,也隻是一開始跑步的狀態良好,或許她比我還早就被囚禁這個隔離空間裏……體力也耗費許多,不一會兒就追上她了。
「不要太勉強,休息一下吧?」
我冷嘲熱諷地追過她,萬裏裏又紅著臉追上來。由於她在學校社團是運動社團……基本體力比我高出許多,之後就是耐性的問題,於是我們就這樣你追我趕地不停跑下去。
跑到一半就什麽也沒想,腦中隻想著,絕不能輸給萬裏裏、絕對不輸給萬裏裏,而拚命移動雙腳。奇怪,我幹嘛要跑成這樣啊……就在我差點精神錯亂時,忽然看到坡道的終點。
萬裏裏突然做最後的衝刺。哼,看來她為了在最後的緊要關頭追過我而保留了體力……我當然是沒有這樣的力氣了。到達坡頂時,萬裏裏已經以三馬身之差獲勝。
「呼……呼……呼……」
「呼……嗬……呼……嗬……」
兩人都大力喘息。累斃了,心髒快要爆炸似的,全身發燙,感覺隻要一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為了吸進氧氣而喘著氣,擦了擦汗水並看看四周。
放眼所及,一點都不特別的普通住宅區,我與萬裏裏站在十字路口正中央。周
圍用高牆圍起來,感覺真的很像迷宮。我想起什麽似的往坡道下看,剛剛來的道路已經被黑暗給遮得看不見底。這迷宮的構造就是這樣吧,回不了頭……
不對,能不能回頭要試試看才知道,但要跑進這莫名的黑暗中實在很可怕……
「嘿,辛苦了。汝等盡力了呢。」
忽然間傳來熟悉的,挑撥他人怒火的聲音。
睜眼一看,圍牆上有隻全身鑲嵌著「◆」符號、看起來很惡心的水母,一邊發著光邊揮著觸手。
「水母?」
「嘖嘖嘖!」
搖搖手指,這個外星生物囂張表示:
「現在的我是第一個看守員……名叫『方塊』。」
「那又怎樣?」
莫名其妙。水母既然是個奇異的生物,會做出什麽事也就不用大驚小怪了……剛剛還在家裏吃壽司,現在卻變成這個隔離空間的看守員。
「反正別在意我。看吧……因為汝等努力爬上坡道,所以賜予汝等硬幣。」
水母扭來扭去地伸出觸手,將閃耀著彩虹光芒的硬幣遞給我。這時萬裏裏從旁邊伸出毫不客氣地搶走硬幣。
「因為老子比較早攻頂,所以這個硬幣是老子的!」
「哼……」
這個女人每個行動都那麽令人不屑。
我也沒有反駁的力氣,隻是長歎口氣說:
「算了,反正硬幣有七枚……最後至少要拿到過半數的硬幣……也就是四枚硬幣,才能減輕體重吧?互相搶奪硬幣而消耗體力的行為也很白癡……」
「唔,說的也是,老子也覺得應該要這樣。」
反正最後的勝利者一定是老子!故意多說這句話的萬裏裏小心翼翼地將硬幣入口袋中。嗬……就那麽想瘦嗎?不過,雖然我也一樣很想瘦下來……
總之先不管萬裏裏,我目不轉眼地瞪著水母。
「我問你……水母,你到庭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那個自稱少女心的人……你認識嗎?」
「少女心?嗬嗬,原來她取這個名字啊?」
不知為何水母笑得很開心,然後又揮揮手:
「也罷……不曉得那家夥說了什麽,但汝等別想得太嚴重。把這迷宮當成是玩遊戲吧。隻要努力便可順利過關。反而汝等該擔心的應該是……」
這時,水母說出很恐怖的事。
「這個少女心迷宮的看守員,七人全部都是亂崎一家的成員,」
亂崎一家。
我也是裏頭的一員,空前絕後、沒有常識的家族。
「去掉千花的話家裏有七人……看守員也有七人。數字剛剛好吧?說不定看守員的人數是故意配合家族人數的……叫做少女心的那個,在這裏似乎沒什麽朋友呢。」
自言自語說些聽不懂的話,水母輕輕飄了起來。她似乎並不想多做藤釋。還真是無情。
「反正……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但要小心一點哦。因為亂崎家的每個人都不希望千花順利走出迷宮。因此,也會有人盡全力給予試煉的……我是嫌麻煩所以才設計爬坡的關卡,其他人就不曉得羅。」
亂崎家的每個人……都不希望我走出迷宮?
為什麽?若走不出迷宮就會死哦?
若走出迷宮我就能瘦羅?
明明都是些好事,為何家人要阻礙我……不明白,於是我呆怔在那裏。
水母哈哈大笑,靠近我並輕鬆摸摸我的肩膀。
「若試煉太嚴厲,撐不下去或太痛苦可以呼喚我。這點兒隔離空間,我一下子就能打破了。少女心也不是什麽厲害的人物,而我可是所向無敵的啊……千花若餓死我會很難過哦。」
閃爍其詞故意不顯露自己心意的水母打算飄往他處。似乎……不準備幫我。
「我說千花啊——減肥就加油羅。剛剛我也說過了……有可能會死哦。」
這哪叫……減肥啊。
雖然努力、痛苦後變瘦,跟減肥是一樣的……
◆ ◆ ◆
「嗬嗬嗬……」
第二號看守員發出低沉的笑聲,無計可施的我們隻好直接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盯著因僵硬而無法動彈的我與萬裏裏。
桌上擺著薄薄的,真的非常薄的一本書,卻像被施了咒的魔書般光看封麵就令人害怕,令人想起遇去各種陰暗回憶的「討厭的東西」。
我與萬裏裏的桌子上都整齊地各放一本魔書——隨便到處繞繞後所遇到的第二號看守員「j」靜靜地表示:
「來吧,這就是第二個試煉……」
「我說,優歌。」
我覺得身心俱疲,叫著開心地不知道在說什麽的那個人。
「怎麽?姊姊。」
第二號看守員「j」優歌微傾著頭。
「啊,差點就被拐了!果然要小心姊姊!不過,現在的我並不是優歌,而是身分不明的怪人——第二號看守員『j』哦!順帶一提,這個『j』並不是十一號(jack)的j,而是鬼牌(joker)的『j』哦。就是撲克牌的那個。」
優歌比手劃腳地解釋。她果然還是一點演技都沒有……連沒問的事情全都親切地告訴我。
或許她故意要變裝,所以臉上罩著寫個大大「j」字的麵罩,但其他服裝仍是可愛的睡衣,柔順的黑發直接放下來反而有點恐怖。
先別管這個了,我指著眼前的魔書。
薄如紙的書本上寫著大大的「小學三年級,快樂的計算練習本」。我幹嘛一定要麵對不知從何處拿來的立燈照著的桌上,被寒風吹拂得感覺很悲慘的小學三年級計算練習本。
「那個,媽媽是……啊,不對,是『a』。『a』就是ace。撲克牌的那個。」
優歌跟平常一樣結結巴巴地說著,不知有什麽意思。撲克牌?那是什麽,啊,這麽說來水母也是「?」的「方塊」呢……
「那個『a』說要給姊姊你們試煉,但我不曉得試煉是什麽而跟她商量……結果說是『讓對方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那個母親幹嘛對可愛的次女說這種事啊?
「所以就用這個。」
在我眼前的是計算練習本,萬裏裏的則是漢字書寫本。唉,小學三年級會討厭的,當然就是念書吧……
「嗯,這個,範圍是從這裏……」
仔細地將頁麵折角,「j」笑咪咪地說:
「到這裏。全部做完的話,就給你這個硬幣。」
看著拿出彩虹色硬幣的她,萬裏裏迅速伸出手。
「哎呀!」
優歌連忙跳開避難,萬裏裏不甘心地嘖舌:
「嘖……可惜。」
哇噻,萬裏裏還真是個心思縝密的家夥呢。我感到驚訝,優歌則發著抖拚命抗議著:
「不、不可以這樣!要完全通過試煉才能給予硬幣,媽媽千交代萬交代!」
「……這個奇怪的迷宮還是試煉什麽的,都是貓咪搞的鬼嗎?跟平常一樣的惡作劇?」
我有點好奇所以用手製止還想再衝過去搶硬幣的萬裏裏,並詢問優歌。貓咪就是我角色上的「母親」……反正就是個,麻煩人物。
「不是,媽媽隻是在幫忙而已。」
優歌似乎也不太清楚,圓滾滾的大眼抬頭看著我並歪頭說。
「建造這個迷宮的好像是媽媽的朋友,所以媽媽才出手幫忙……啊!」
似乎驚覺到自己透露太多情報的優歌,不高興地鼓著臉。
「真是的,姊姊好狡猾哦,竟然問我那麽多問題。快點進行試煉吧……你看,那個人已經開始羅!」
聽到這話我
立刻看向萬裏裏,發現她已經握著準備的鉛筆在小學三年級生的漢字本上振筆疾書。哇噻,還真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大意呢。她就那麽想贏嗎?
沒辦法……我無奈地歎氣,也翻開計算練習本。
每一題都很簡單,不費力——可是。
「好麻煩。」
「哎?所以這是試煉啊,就是我不想做的事。」
「j」有點傷腦筋,像是確認有沒有弄錯般慌忙地表示。我旁邊的萬裏裏邊碎碎念著:「好難受……好痛苦……好、好、好麻煩哦……」邊努力寫。
「我說,優歌。」
我不疾不徐地解決每一個計算題,語氣盡量溫柔:
「這個,該不會是……」
我看了看算數練習本及萬裏裏的漢字練習本,微笑說:
「優歌學校的功課吧……」
「哎?對啊?明天一定要寫完不可……嘿嘿,我完全地忘得一幹二淨。但姊姊你們會幫我寫完,真是幫了大忙呢………」
優歌的聲音愈來愈小,最後她「呃」地倒吸口氣。
我低著頭,手一用力將鉛筆折斷。
「我說……優歌……」
冷冽的寒風將封閉的迷宮吹得更加淒冷。
「雖然我……不太清楚……」
臉色愈來愈蒼白的優歌,以及聲音愈來愈陰森的我。
「我問你……為什麽……我非要寫……優歌的功課……不可呢……喂……告訴我一下?優歌妹妹?」
「呀、哎呀!」
我慢慢站起來,優歌則瞬間當場癱坐在地上。萬裏裏沒發現我們的狀況,拚命地寫著漢字。
「我說……優歌,我並不是在生你的氣哦……別誤會了……我是擔心你才這麽說的……」
我的笑容完美地固定住,再用沒有笑意的瞳孔直視優歌。
「學校的功課啊……若不自己寫的話……就不會成長哦……你不這麽覺得嗎?優歌……?」
「對、對對對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姊姊,我隻是有點得意忘形了。原、原、原、原諒我姊姊……我不要姊姊回變可怕的姊姊……我、我……」
優歌站起來推開我後,拿起預備用的鉛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寫計算題。
「我、我自己寫。我會自己寫。」
優歌也把隔壁終於察覺到異樣的萬裏裏的分搶過去,三十分鍾左右後就寫完這二項作業。
在這之間,我隻是站在她背後給她無形的壓力。唔,很好,比起第一個試煉這個輕鬆多了。
「書寫、書寫完畢了……」
不知為何用敬語的優歌,累得趴在桌上。
我輕輕摸摸她的頭,並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好聰明哦,優歌?」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麽要一直道歉呢?我可是在誇獎你呢。
總而言之,我心懷感謝地從變成屍體的優歌那裏拿到第二枚硬幣。
◆ ◆ ◆
「我是第三名看守員『黑桃』哦!」
「我輩是第四名看守員『國王』(king)!」
可怕的角色全都出現了!
少女心稱為迷宮的這個隔離空間,構造的確是迷宮,無論怎麽前進周圍都是高牆,感覺就像在原地轉來轉去。到處都有自動販賣機,馬路是鋪著柏油的道路,隨處看得見民房屋頂,基本的構造體是住宅區,但感覺像是處在惡夢中一樣。
我與萬裏裏在這種地方吃力地走來走去,最後終於來到廣大的空間——等待我們的是熟悉的生物兵器以及百獸之王。
他們分別戴著有「?」與「k」符號的麵罩,從外表來看便已很怪異。我不由得深深歎口氣,盯著怎麽看都是我家三男跟次男的——雹霞與獅子。
「咦?什麽?連你們也要來妨礙我嗎?」
「爛、爛崎家的!」
這時萬裏裏突然用力扯我的頭發。好痛哦,幹嘛啦。
「喂,爛崎家的。你認識……這些家夥嗎?剛剛那個女孩也叫你姊姊……」
「啊,唔,他們是我的家人。」
家人!我沒理會她的驚訝,也懶得解釋,瞪著正麵的那二個人。
「總而言之……妨礙我減肥的家夥,即使是可愛的弟弟也不會原諒哦……」
「唔……我說,千花。」
雹霞的口氣還像是小男生,嫌麻煩懶懶地說:
「我與帝架其實很不想為這次的這個出力……隻是硬被媽媽拖來的,因為我正在看電視,所以想趕緊結束然後回家。到此為止ok嗎?」
什麽?
換言之,雹霞與獅子跟其他家人不一樣,不會妨礙我?真是太感謝了,但沒想到輕輕鬆鬆就過了第三跟第四關,有點困惑。
我覺得很掃興,緊張的身體旋即放鬆。雹霞呆呆地用手指搔搔臉頰。啊,他感到困惑時的動作跟爸爸一模一樣……雖然沒有血緣關係。總而言之。
「家族中……還有銀夏也很反對這次的這個,所以千花要小心的是媽媽與爸爸的試煉哦。我與帝架都隨便千花想怎麽做……若在這裏阻止千花也覺得很可憐。既然是千花決定的事,我們就不會妨礙你,而且也覺得身為家人應該要幫助你才是。」
「……?」
雹霞的口氣還真嚴肅。
我想做的隻是減肥哦。雖然我的確很認真也很努力,但雹霞卻說得很悲痛……
莫名其妙。
他們是不是搞錯什麽了啊……
我的腦海中有一大堆的問號時,雹霞對我跟萬裏裏各丟一枚彩虹色的硬幣。然後一副任務結束般,把手盤在後腦杓上,悠悠哉哉地離去。
「啊,等一下,雹霞……」
說完想說的話就逕自離去,這樣很過分。我慌忙地伸出手但這裏不知變成何種構造——雹霞彷佛溶化在這個空間似的消失,想追上去都沒辦法。
「千花姊。」
留下來的獅子用沉穩的聲音說著奇妙的一句話。
「既然是你的人生,就依你喜歡的方式生存吧。」
重重點頭後,他也沒多做說明就轉身背對我們。
最後再越過肩膀轉頭說——
「我輩,支持千花姊。」
他滿意地點點頭後,與雹霞一樣,溶化在向樣的空間裏消失。
唔……喂,你們兩個,我完全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耶。
◆ ◆ ◆
鈴鈴鈴鈴鈴鈴鈴……介
尖銳的電子聲。我反射性地拿起手機並按下通話鍵,再將這薄薄的東西貼在耳邊,喂了兩聲後,瞬間覺得有異。
在這個隔離且封閉的空間裏打電話給我的人——
『喂喂……請問是亂崎千花小姐嗎?』
果然是那個微弱到如幽靈般的聲音。
把我與萬裏裏關在這個迷宮裏,不知把麻衣妹妹怎麽了,且把我的家人扯進來的身分不明女性——自稱少女心的人物。
我調整完呼吸後,靜靜地說:
「你不用每次都確認我的名字,畢竟你打的是我的手機,所以一定是我接電話啊。」
『……?我對這個機器,手機……不太了解。』
她咕咕噥噥地解釋些什麽,隨即立刻故意咳個幾聲才小聲地說:
『總而言之,你們做得……挺好的。連第四……試煉都過關了——真出乎我的意料呢。』
接著她竊笑著,擔心似的又補充說:
『但是……你別得意。現在才正要開始……第五跟……第六的看守員準備了……很可
怕的……試煉。希望你們能……努力活下來——要小心羅。嗬嗬……嗬嗬嗬。』
看守員似乎全都是我的家人,無論是怎樣的試煉,應該都不會死人吧……看來這個少女心並不曉得我跟那些看守員認識的樣子……
總之,趕緊結束這些無聊的試煉吧。而且又冷又累,還有不祥的預感……
「要說的話隻有這些?故意打電話來說些來威脅我嗎——你真像個沒啥用的壞人。」
『也不是……隻是空等也很無聊。』
少女心懶洋洋地深歎氣說。
『雖然玩了文字接龍的遊戲……但麻衣子太弱了……也沒辦法……打發時間……互瞪的遊戲……跟剪刀石頭布……都玩膩了……』
『香、香、香瓜,啊這個不行!剛剛不算不算啦!香、香瓜派!啊,這個又不行!』
麻衣妹妹不知道在吵什麽。妣們真的在玩文字接龍呢,很開心的樣子。
不曉得麻衣妹妹是被綁起來所以無法發揮驚人的破壞力,還是被關起來不知道在幹什麽……反而悠悠哉哉地玩遊戲。怎麽回事?麻衣妹妹跟少女心之間怎麽會那麽和睦。
雖然覺得奇怪,卻沒有可推測的線索——我歎著氣,決定快點掛斷電話,重回試煉現場。
「算了……你就耐心等我們吧。因為我們很快就會逃出這個愚蠢的迷宮。」
『唔,我拭目以待。』
這時。
少女心回完這句並打算掛電話的那一刹那間,我聽見——她與麻衣妹妹不尋常的對話。
『麻衣子,這個……行動電話要掛斷時,要按哪個按鍵?』
『哎?借我一下。要按這個按鍵哦……母ㄑ——』
電話就此斷線,所以沒聽到麻衣妹妹最後說什麽,可是——
她是不是說了——母親?
◆ ◆ ◆
親生母親在我小時候便離世,現在的母親生命力超強,若有致死的方法還想請教一下,貓耳與貓尾巴是標準配備,外表看似小學生、年齡卻是二十歲的怪咖。
名字是凶華。年齡也跟外表差不多,是個個頭嬌小又可愛的人……該怎麽說呢,跟我這種平凡人所散發的能量天差地別,她常常帶給周遭或世界騷動或莫名其妙狂亂的麻煩人物。
這個精力過人又麻煩的人,出現在雙腳已經累得不聽使喚,卻仍僵持不下而小跑步的我與萬裏裏麵前。
因為運動所以身體不會冷。但這個異常狀況與快要腐蝕身體般的倦意讓我與萬裏裏都閉口不語,畢竟我們感情本來就不好……正當我覺得這氣氛尷尬得難受的時候。
「哇哈哈哈哈!」
我並沒有聽錯,令飛過的鳥也會立刻往生的尖銳狂笑聲,響徹由街燈幽幽照亮的昏暗迷宮。
雖說已有心理準備,但當這人物真的出現時,我仍嚇得臉色蒼白(畢竟再也沒有比與她為敵更可怕的了),並環視四周尋找聲音的主人。萬裏裏似乎因突然出現的白癡笑聲嚇到……膽怯地抓著我的衣袖。啊,沒想到她竟是個膽小鬼?
「不要緊,萬裏裏同學,這應該是第五名的看守員吧。」
因為知道對方的真麵目才講得那麽輕鬆,我這人還真奸詐呢……我邊想邊用安慰麻衣妹妹與優歌時的習慣,摸摸萬裏裏的頭。
「唔……哎呀?」
萬裏裏驚訝地跳開,雙手壓在胸前,滿臉通紅。
「幹……幹嘛突然這樣!不要隨便碰我!」
「不——」
明明是你先靠過來,還發出那麽可愛的聲音,真驚訝。算了不管她……我們稍微往前走,來到廣大的空間,那裏有個二個奇異的人雙手盤在胸前等著我們。
「我是第五名看守員『梅花』。」
「第六名看守員『a』!」
又是同時二個人?而且還是亂崎家最強的人物。
少女心說的「現在才正要開始」這話果真不假……若這二個人認真安排試煉的話,我可沒自信能過關。
看來第五名看守員是凰火,我的「父親」——將我卷入家族作戰的實行者或負責人,總之就是立場特殊的人。個性沉穩溫柔,我經常依賴他。
第六名看守員「a」穿著沒有整體鹹的、老舊卡通裏的壞人才會穿的鏜甲,蒙著臉的頭盔上寫著「a」的符號。這個人我知道是貓耳少女,所以是媽媽。凶華……也就是貓咪呢,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用驚人的體力與執行力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人物。
我警戒著,萬裏裏雖感到不安但也站在原地沒有逃走,注視著這怪到不行的二人組……「梅花」與「a」不理我們,逕自聊了起來。
「為什麽看守員的名稱全要用撲克牌來統一?我是『梅花』覺得好土,雖然曉得帝架為何是
『k』,但凶華與其是『a』,鬼牌或皇後更適合你吧?」
「哎呀,皇後不行啦,因為已經有人了。唉呀……雖然本姑娘凶華應該是最強的那張牌,卻拿到輸給鬼牌的『a』,但no.1的感覺挺不錯的哦……先別管這個。」
「a」(雖然她順口就說出「本姑娘凶華」)身上暖呼呼的鬥篷翻揚,大聲地對我們說:
「哇哈哈!終於到達這裏了!不過!各位的快速進擊隻到這裏為止……本姑娘『a』可不像之前的看守員那麽笨哦!你們就精疲力盡、氣力盡失,變成迷宮裏慘不忍賭的屍體吧!」
哇噻,這家夥說這種廉價的壞人台詞還真順呢。
不曉得對方是誰的萬裏裏,一聽到屍體這恐怖的詞就皺起眉頭,無意識地躲在我身後並抓著袖子。咦……原以為這個人高頭大馬,所以又堅強又具攻擊性,但其實她的個性很女孩子吧。
害怕受傷又膽小的少女。
這麽一想就覺得她可愛,我又摸摸萬裏裏的頭。她怕得瑟縮身體並低下頭,這位置剛好可以摸頭。
萬裏裏的反應果然很大,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我……就叫你不要碰我!我就是最討厭你這種個性了!」
這種個性?是哪種個性啊?
別管她了,總之,我帶著萬裏裏來到廣場的正中央,對著我約「雙親」且現在是奇怪的迷宮看守員——開口說:
「貓咪?凰火?就算問你們或許也不會回答……這些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們這些人?聚集所有家人來妨礙我……也許這不該是我這個新加入者該說的話,但現在是怎樣?你們討厭我嗎?你們已經受不了我了嗎?」
「凰火、凰火,千花在生氣了。若她變成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貓咪小聲地對著戴著謎樣的「?」符號麵罩,衣服卻是家居服……打扮怪異的凰火說。凰火點點頭,製止了凶華並向前一步。
「千花,或許你會很生氣——但這次我與凶華都會盡全力阻止你的目標。當然,這原本是個人的事情,我們沒有插手的餘地……但就算是假的我們還是一家人,所以我覺得應該要阻止你。就算會恨我——」
「???」
這個,等一下。抱歉凰火,我真的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耶。
不懂為什麽要全力阻止我減肥。雖然水母說過度減肥會死掉……但凰火他們阻止我的理由是這個嗎?感覺……好像不是這樣。
凰火露出為難的表情滔滔不絕地說下去,沒去看周圍的狀況,也沒發現我疑惑的表情:
「可是,高壓地、單方麵地,無視於你的意識並非我的本意……也無法徹底解決問題吧。因為我們才準備了這個試煉,若千花過關的話,就認同你的目標。」
啊,原來是這樣哦。
「若你成功通過試煉……若堅持要達到你的目
標,我也不會再阻止你了。然而,若這樣的想法強烈到不畏困難的試煉,連死也不怕的話……就算不行也會放棄。這就是我們對你的愛啊——千花。」
凰火點點頭,跟獅子一樣自顧自地說個不停,然後舉起手並轉身背對我。
「那麽,期待你能奮鬥到底,千花。因為很冷所以我要回去了……若想停止試煉,或遇到什麽奇怪的麻煩,盡管叫我別客氣。手機你有帶著吧?」
「哎?啊,嗯。」
雖然有帶,但這裏收不到訊號——我本想這麽說,但凰火已溶化於空間裏消失。這個迷宮究竟是什麽樣的構造啊。
「千花啊。」
唯一留下來的第六名看守員「a」,對一臉困惑的我頻頻點頭後,果然也說了令人費解的話。
「之後隻要照你想的去做就好。這是你的人生,就依你喜歡的方式生存吧。」
人生……還真沉重呢,減肥需要那麽誇張嗎?
站在表情無奈的我麵前,貓咪手用力一揮,高聲宣布:
「接下來發表試煉內容!第五與第六試煉合而為一……這應該是超級大難關,努力撐下去吧!身為本姑娘凶華的『女兒』,無論成功或失敗都不要留下後悔,開心去享受吧!」
◆ ◆ ◆
怎麽可能開心得起來。
「………」
「………」
衣服破爛不堪、身體傷痕累累、倒在地上的萬裏裏,以及表情疲累地抱起癱軟的萬裏裏哭喊的我。
………
嗯,我來說明一下狀況。
第五與六的試煉,是不折不扣的地獄。
簡直就是前往地獄之路。如字麵上的一樣,光是前進就困難重重,很低級的一段路程。
簡單說明一下——
首先是無限延伸的坡道。
第一的試煉是延用水母設計的坡道,可愛的斜坡與距離都長得要命的坡道,無視於空間與常識無止盡地無限延伸。
接著是一大堆陷阱。
像是大洞陷阱、發射水槍、洗臉盆掉下來等等,雖然不至於要人命,但坡道上卻大量地設置了這些陷阱。
貓咪說的,要爬到頂點就必須通過試煉。
看來並不是在開玩笑。這像是某地獄的刑罰。才一下下便已疲憊不堪,還在坡道消耗體力,因陷阱消磨精神,於是我與萬裏裏蹲在半途中。
尤其萬裏裏的情況更糟糕,她整個人崩潰地大哭,剛剛還掉到大洞裏,全身泥濘、臉跟衣服都髒兮兮地嗚咽哭泣著。似乎再也動不了似的躺在坡道的半途中,表現出懦弱的一麵,跟平常的她不一樣——
或許她原本就是這麽柔弱,我不禁同情她——製造出這種腦袋壞掉狀況的幾乎都是我的家人,所以對她很抱歉並無奈地歎氣。
我在坡道的半途中坐下來,並扶起稍作休息的萬裏裏,再用手帕將她臉上濺到的泥巴擦幹淨。
萬裏裏隨便我怎麽做,似乎連逞強的力氣都沒有。
淚水撲簌簌掉下來並無力地垂著頭。
「那個……萬裏裏同學。」
我把髒兮兮的手帕扔掉,雖然我也很想哭,但仍努力開口說:
「你沒必要一直陪我到最後。這個迷宮跟這些試煉都很詭異……隻會消耗體力而已,麻衣妹妹由我來救,你可以放棄然後回家。」
我仍摸摸她的頭,這次她並沒有反抗。
她像個走失的孩子般,沒有說話頻頻發抖還不斷猛搖頭。
沉默半晌後,萬裏裏才開始說話。
「老子……非瘦不可。」
我——在這之前都一直誤會萬裏裏,沒看清楚她的本質……隻覺得她是個討厭的家夥。
人生不可能都一帆風順。
萬裏裏一定也抱著許多傷痛活到現在的。
「……老子從小就很胖……都被大家看不起——每天都活得好痛苦。對自己的一切感到自卑,好討厭,受了好多苦。」
顫抖著,她似乎快被灰暗的世界給壓垮似的,我輕輕靠在她的身邊。對受過傷的人而言,這個世界非常沉重,我明白。因為我在遇見那個家族之前,也都是在逞強,為了不被世界壓垮而忍耐著。
唉,是嗎?我終於明白……為何會看萬裏裏不順眼了。
因為她跟以前我的很像。
意氣用事並用無謂的氣勢來掩飾自己,逞強地活著。
真是個——笨女孩。
「因此,個性變得很別扭……變成令人討厭的家夥,可是……聖卻發現這樣的我。」
聖,山口聖,小聖。
萬裏裏的青梅竹馬。
「那家夥……是笨蛋,因為兩家住很近,雙親要她跟老子交朋友——隻為了這個理由,便親近討人厭的老子,無論老子怎麽罵她或吵到扭打在一起,她都不離開我。」
啊,小聖的確是這樣的人。開朗、直率又不服輸。她那種從容又積極的個性,拯救我好多次。
「我隻要離人群遠遠的,就不會受傷……老子這種保護自己的方式對她卻沒用,於是她一起——幫老子減肥。」
對於這樣的萬裏裏,我有點羨慕。
我活到現在,都沒遇過對我伸出援手的好人——因為我無法深入地與人交往。
「老子之所以能夠重新站起來,都要多謝她……」
然後萬裏裏拾起頭,望著很自然地摸著她頭的我。
「但是最近……她卻跟老子產生了距離。上了高中之後,她就跟那個罪木靜或桃草那些討人厭的家夥混在一起,最近又一直膩著你……好害怕聖會離開老子身邊。」
所以萬裏裏才會經常找我的碴?
才會一再挑釁、一再抱怨,那些——令人費解的惡意,都是因為害怕小聖離開她而出現的反應嗎?
既然曉得這個原因,便無法討厭她了。真是沒用的笨女孩。但是……萬裏裏啊,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懂。
「聖一離開老子……老子就因為壓力而吃太多,體重增加——若這樣胖起來的話就會變得跟以前一樣,怕得不得了。給我情人節巧克力的女孩子們以及聖,都是因為老子現在的模樣才會接近老子,以前的球原萬裏沒有這樣的魅力,每個人都會……離我遠去。」
萬裏裏流著淚,混亂地坦白內心的情感。
卸下逞強的外表,哭哭啼啼的她好可憐。
沒錯,每個人不都是……孤孤單單的嗎?
「我說,萬裏裏同學。」
我仰望著灰暗,隻是一片黑色的隔離空間的天空,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小聖,真是笨蛋,」
「不準說聖的壞話。」
眼冒怒火地瞪著我,萬裏裏低聲斥道。
唔,好可怕的表情。這才是萬裏裏吧。我微笑地說出心中所想的事。
「我說啊,萬裏裏同學。我是這樣想的……就算你變胖,小聖應該都不會離開你的身邊哦,因為她是笨蛋啊。」
「誰曉得。其實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聊天……這都要怪你。」
萬裏裏揪住我的胸日,壓低聲音說:
「都是你從老子的身邊……搶走了聖。」
「我才沒有搶呢,萬裏裏同學。」
發生那次可怕的半獸事件時,第一個受害者是萬裏裏,小聖因為很擔心所以跑去找她好幾次。我之以會跟事件扯上關係,也是受到小聖所托。
當時小聖憂心的神情,見不到萬裏裏且被拒於門外時沮喪的心情,真想讓現在的萬裏裏看看那個小聖不曾有過的陰鬱表情與聲音。
「仔細想想,雖然你一直吵說如果變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