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說來,土禦門村落的人們算是較為晚起。


    或許是由於東側麵臨高山,因此日出時間會有些推遲的緣故。


    但最主要的理由,也許還是住在這個村落的人們其風格使然。


    個性豪邁不拘小節、對他人的藩籬異常低落。隻是稍微經過家門口,便會招著手搭話送來許多禮物。要是被硬找進家裏享用茶點閑聊,一回過神便會發現已經開始舉辦豪華宴會──也曾經發生過這種事。


    每個人都是個性悠悠哉哉,而且異常喜愛招待他人。


    明明聽說是魔法師隱世的村落,這麽缺乏戒心真的沒問題嗎?


    雖然會讓人反過來如此擔憂,但或許該說,這個隱世村落的架構,才是培養出此種風格的原因。我慢慢察覺了這點。


    簡單說,我想表達的意思就是……


    我們目前正過著自甘墮落的生活。


    「我覺得這樣不行!」


    滯留在土禦門村落第三天的早晨,我發出了這樣類似尖叫的叫聲。


    我對沉溺於這種停滯不前的墮落生活到了極限。


    ──這樣下去人是會沉淪的。


    這幾天持續悶在心中的情緒,終於化為話語,從剛才的喊叫聲中脫口而出。


    「怎麽啦,小月。這樣大叫可是會肚子餓的喔。」


    日野同學則是以慵懶的表情抬起頭看著我。


    當成睡衣的運動服下方有代替內衣的t恤露了出來,腳踝長度的襪子脫了一半,而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試圖用另一邊的腳尖窸窸窣窣把襪子穿回去。


    宛如象徵日野同學個性的亮色短發因為睡覺被壓得蓬鬆淩亂,變得完全沒有平常的精神,甚至連發尖都沾著飯粒。


    到底要怎麽吃東西才會讓飯粒沾在發尖上?或那套運動服到底是從什麽時候穿到現在的?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會立刻這樣吐槽,但現在甚至連回嘴的力氣都沒了。


    隻有三天就能讓人墮落到這種地步嗎──


    看來我這陣子是見識到了許多人類的負麵可能性。


    我思考著不想讓自己變成這副德性,同時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思索怎麽會這個樣子。


    「哎呀,總之先冷靜下來吧。要吃羊羹嗎?」


    日野同學這麽說著,將磚塊尺寸的羊羹遞給我。


    「我不要,應該說才剛吃完早飯而已吧。」


    「是這樣嗎?」


    日野同學一邊如此說著,一邊剝開羊羹的包裝,大口咬了下去。


    由於大膽省略切開裝盤這個具有文明氣息的順序,眼前彷佛顯現出了充滿熱量的地獄。


    「日野同學都不會在意嗎?例如魔女之夜的事,還有什麽時候能回學校。另外還有很多事!」


    「就算你這麽說啊……」


    日野同學一邊嚼著羊羹,一邊發出有氣無力的回答。


    「又還沒有確定決賽的對手,還被感覺地位很高的人抓到,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了吧?而且再怎麽說靜都還有工作沒辦法回來。村子的人又對我們這麽好,不隻是煮好吃的東西,昨天還開壽司派對。今晚不知道會吃什麽……如果是壽喜燒就好了……壽喜燒……肉……壽司……肉跟壽司……」


    後半段的話越來越缺乏思考邏輯。


    話雖如此,日野同學說的也是事實。


    魔法界目前正因為空前絕後的緋聞而動蕩不安。


    據說是領導魔法師的十三傑委員會其中之一,被查出與某間美國企業互有來往,並且暗中對美國校做出有利安排。


    這對魔女之夜與十三傑委員會都是前所未聞的噩耗,負責提供戰場的日本校當然也受到波及。


    媒體連日湧向葛葉女子魔法學院,讓比賽無法順利舉行,連原本預定立刻舉辦的英國校與德國校賽程也跟著延期。


    我們之所以會在土禦門村落待得比預定更久,似乎也是避免我們被卷入這種混亂的安排。


    就算是這樣,現在這種情況再怎麽說都太過鬆懈了吧。


    「接下來就是決賽囉?我覺得還是先練習一下會比較好吧……」


    「沒事沒事,接下來會好好練習的啦~~話說你能不能去問今天晚飯吃什麽啊?」


    這種態度完全無法信任。


    「真是的!至少像是個客人嘛!應該說你到底有沒有發現啊!?宅邸的人再怎麽說都被嚇到了吧!?每次看到日野同學的表情都會有點尷尬喔!」


    「哈哈哈……怎麽可能,大家都對我很好啦,就連剛才都給我這塊羊羹了。你看,就像國語辭典的尺寸。」


    「那隻是總之先把甜的東西塞給你的對應方式啦!」


    畢竟第一天感覺還是百貨公司賣的餅乾,然後品質逐漸下降,現在已經變成每公克七十日圓的廉價塊狀羊羹。


    然而,日野同學完全不在意,應該說她根本沒有發現。


    接下來就算是給她裝滿方糖的袋子,她應該也會是這副模樣吧。


    「我回來了。請看,收到了這麽多禮物。」


    和式客房傳來一道開朗聲音,隻見佐渡原同學拿著鼓鼓的塑膠袋站在眼前。


    話說回來,聽說她今天一大早就到村落的農家幫忙收成。


    「喔?小舞,那是什麽~~?」


    日野同學隨即對看似食物的物品出現反應。


    「這個叫做薤。你應該有看過在超市賣的吧?對了!你們知道嗎?其實薤就是平常說的辣韭,跟外國常吃的紅蔥是不一樣的東西喔。」


    佐渡原同學似乎很高興地說出剛聽到的小知識,她的臉頰上還微微沾著泥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幫忙田裏工作的關係,她的胸口大大敞開,豐滿的雙胸一覽無遺,農家的人肯定也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裏吧。


    「喔……所以能吃嗎?」


    「剛采下來的聽說可以生吃,而且推薦直接沾味噌和美乃滋喔。」


    「喔喔,正好甜的也差不多吃膩了。誰啊~~誰快來啊~~幫我去廚房把美乃滋拿來~~」


    「自己去啦。」


    隨著這句話語,鼓鼓的塑膠袋突然沉甸甸地壓在日野同學頭上。


    「喔?有子,你回來得還真早啊!」


    「一點都不早,已經快要中午了。」


    加澄同學不屑地發出冷哼聲,將塑膠袋「咚」地放了下來。


    見狀,日野同學也跟著臉色一變。


    「有子,那個袋子是……?」


    「是村子的人送的餅乾糖果,我都已經說送這麽多吃不完了。」


    加澄同學輕輕歎了一口氣,另一方麵日野同學則是開始渾身顫抖。


    「明明我隻有一塊羊羹,為什麽有子可以拿到這麽多!?」


    「我哪知道,去問爺爺奶奶他們。」


    「唔唔唔……!」


    日野同學好像無法接受,不過我感覺似乎能夠理解。


    隻要一看見我們,喜愛招待的村民們就會送我們各式各樣的禮物,其中尤其是加澄同學擁有超乎想像的歡迎程度。


    該怎麽說呢……應該是她有種讓人會不由自主想寵愛的魅力吧。


    加澄同學吃東西的模樣確實很像是小動物,讓人想一直看下去。


    「村子的各位都是好人,明天奶奶還會教我秘藏的料理呢。」


    應該說,佐渡原同學未免也太適應這裏的生活了吧?


    雖然比已經完全化為食客的日野同學好多了。


    「舞,那已經是完全想找你當媳婦了。」


    加澄同學則是如此反駁。


    「這附近的每個農家都缺媳婦,你最好小心點。」


    「我還在


    想為什麽大家都要介紹兒子孫子給我,原、原來是這麽回事……怎麽辦?真是傷腦筋呢……」


    佐渡原同學紅著臉開始扭扭捏捏。


    看到她這種模樣,繼承農家的男性應該也會誤以為「有機會」吧?雖然比起東京少了許多店家,附近也沒有書店,這樣或許確實很不方便。不過現在不論是什麽東西,隻要在網路上訂貨隔天就會收到,用一點代價就能遠離都市的喧囂,像這樣住在山間土地或許也很不錯。


    最重要的是小靜也在這裏。既然她是當家,從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畢業後應該也會回到故鄉。不如我也住在這裏,就能和小靜永遠在一起──


    「不、不對!不是這樣啦!」


    我忍不住發出大叫。差點又要一頭鑽進奇怪的妄想之中了。


    「我說啊,我們這麽悠悠哉哉真的沒關係嗎?」


    我試著將剛才詢問日野同學的同樣問題投向兩人。


    「沒什麽關係吧?」


    「說的也是呢,反正也沒有其他事情。」


    「難得有休息的時間,小月也放輕鬆點嘛!」


    「可是……!」


    我開始尋找反駁日野同學的話語。


    不過感覺隻是反覆同樣的話,於是我決定直接閉口不談。


    果然還是我的想法比較奇怪嗎?


    說到底,我這種莫名焦躁的情緒是怎麽回事?


    覺得必須該做些事,卻想不到具體內容。


    「……算了,我去附近稍微散個步。」


    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獨自離開宅邸。


    今天村落也相當閑靜。


    明明東京已經變暖許多,而或許因為位在山間的關係,這附近還是有些寒冷。


    大約從下個月開始,山上的綠意也會越來越濃厚,應該會成為很適合散步的絕佳氣候。再怎麽說不會在這裏待這麽久吧……應該。


    像這樣到庭院散步才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完全沒辦法好好散步。


    宅邸有很多傭人正在工作,像我這樣隨便亂晃,很快就會有人對我問「有什麽事嗎?」或「需要幫忙嗎?」之類的話。


    話雖如此,到宅邸外麵應該也會是同樣情況吧。


    這個土禦門村落是魔法師與普通人共存的罕見土地。


    據說土禦門的族人從戰國時代就離開京都,搬遷到這裏──福井居住。


    在那個正如其名,四處引發戰亂的危險時代,傳說土禦門的族人用魔法之力將這個村落藏匿起來加以保護,會被稱為隱世村落也是這個原因。


    或許因為這種來曆,目前村民對土禦門家的信賴……尤其是對身為當家的小靜,可說是能夠感覺到充滿敬意。


    沒錯,就是敬意。簡直是土禦門家的代表。


    而小靜的朋友也是賓客中的上賓,會把客人彷佛當成神明看待或許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接受款待是很令人感激,得知小靜受到村民如此愛戴也是與有榮焉,不過還是有點……不對,是讓人感到很過意不去。


    鍵村葉月在最根本的部分還是個小市民。


    不能讓當家的重要客人有半點不方便!被彷佛發出此種聲音的人們圍繞,實在讓人很難放鬆心情。


    當我徘徊著尋找能獨處的場所時,突然有道「葉月同學、葉月同學」的涼爽舒服聲音傳進耳中。


    彷佛躲避他人目光般,有個人從陰影處稍微探出臉,朝我招了招手,那就是這間宅邸的主人──土禦門家的現任當家小靜,應該說那個動作未免太可愛了吧。


    我被小靜的淘氣動作陶醉地看傻了眼,順著她的邀請靠了過去。


    「小靜?怎麽了?為什麽要躲起來?」


    「噓~~!太大聲說話會被發現的!」


    小靜如此說著,牽著我的手邁出步伐。


    不管小靜要去哪裏,我當然都會去。


    不久,我們來到了某個灰泥造的老舊倉庫。


    一抵達倉庫,小靜便將金色鑰匙插進某個設計單調的鎖中,門扉也隨著喀嚓聲被單手推開。


    「來,趕快進去吧。」


    「呃……嗯……」


    我順著催促進入倉庫中。


    裏麵比想像中還要乾淨,原本我以為是灰塵更多又有黴臭味的地方,所以讓我有點驚訝。裏麵的裝潢與書和電視上看到的土製倉庫沒什麽差別。


    但收藏的各種物品就不一樣了。形狀不曾見過的道具和各種器具,連身為新手魔法師的我都能切身感覺到帶有強烈魔力。


    這裏應該是收藏魔法道具的倉庫吧。


    魔法的倉庫,沒有任何東西比這個名號更能激發幻想了。


    例如放在那裏的大壺,讓人很在意裏麵到底封印了什麽東西,心中有種想要立刻確認的衝動。


    一打開蓋子的瞬間,該不會有妖魔鬼怪從裏麵蹦出來吧?然後其中一隻會對我這麽說:


    「你得把剛才逃走的怪物全部抓回來封印,不然你重要的人會受到詛咒喪命。」


    沒錯,和我一起打開蓋子的小靜胸口會被刻上表示詛咒的花紋。


    當花紋遍布全身的時候,小靜的生命之火就會消失。為了拯救所愛的人,我開始旅行尋找逃走的妖魔鬼怪──


    「葉月同學?」


    「唔噫呀!?」


    我的幻想突然被打斷。小靜當然沒有因為詛咒昏倒,反而是擔心地看著思考跳針而感到很丟臉的我。


    「呃……小靜,為什麽帶我來這種地方?」


    「其實是因為……我正在翹班逃避工作,然後就見到了葉月同學的身影,忍不住就……」


    小靜看似害臊地如此表白。


    「非常抱歉,把您連累進來了。」


    「不不,如果是這樣我還想盡量被連累呢!比起打倒妖魔鬼怪的旅行還要好太多了!而且小靜也沒有因為詛咒昏倒嘛!」


    「妖魔鬼怪?我受到詛咒?」


    「啊……沒什麽,沒什麽事啦!別在意我說的話!」


    糟糕糟糕,忍不住就把幻想中的故事情節說溜嘴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靜的和服袖襬隨著「啊」的叫聲從中飛出了某種東西。


    「噫呀!」


    那個東西直接緊緊貼在我的臉上。


    「噗哼噗哼!」


    這個獨特的叫聲……是小噗。


    猛然一看就像是四肢很短的狗,也像是狸貓般的奇妙生物。


    不過,真實身分是由原書「分福茶釜」魔法誕生的擬態生物──原本應該是這樣。


    現在小噗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其實我和小靜也不太清楚。


    平常會以吊飾的模樣掛在小靜手機上,有時候會像這樣變成野獸的模樣出來玩耍。不知為何每次看到我就像是打頭目戰一樣,會像這樣熱烈地好好「疼愛我一番」。


    「小、小噗!我不是說了那麽多次,不能直接衝出來嗎!」


    旁邊傳來小靜慌張的聲音,應該說我看不見前麵又很難呼吸。壓在我臉上的小噗肚子既溫暖又柔軟,還有一點野獸的臭味。


    「嘿咻……小噗今天也很有精神呢。」


    「噗哼!」


    我把黏在臉上的毛球拉開後,便以宛如磨蹭鼻尖般的動作打招呼。這個像狗又像狸貓的神秘生物似乎很高興地發出高亢叫聲。


    「真是的,你真的很喜歡葉月同學呢。」


    小靜對此種模樣露出苦笑。


    「話說回來,為什麽小靜要開溜?」


    當小噗爬到我頭上的固定位置後,我則試著如此詢問。


    「因為難得葉月同學來玩,我卻還得一直工


    作,就算是我也想稍微喘口氣。」


    小靜有些鬧別扭地如此說著,好可愛。


    「在這裏絕對不會被發現,請放心。因為這個倉庫除了當家以外,隻有部分的人能夠打開。」


    得意地如此說著的小靜也很可愛。應該說自從回到村落後,不知道小靜是否頗為放鬆,連言行舉止都變得很像小孩子。


    光是能夠見到與平常不同的小靜,就讓我覺得來村落真是太好了。


    「小時候被罵之後,我常常會躲在這裏。」


    小靜懷念地眯起眼睛環視著倉庫。


    「連小靜都會被罵啊。」


    「別看我這樣,小時候可是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呢。」


    古靈精怪!


    最近好像不太有人會這樣形容,不過由小靜說出口又別有一番風趣。簡單說就是很可愛。或許有人會說「你隻要說到小靜什麽都好吧」,實際上確實是這樣,所以沒有任何問題。小靜就是這麽可愛又帥氣。


    「話說回來,當初發現小噗也是在這個倉庫呢。」


    「喔~~是這樣啊。」


    成為小小吊飾沉眠將近千年的時間,小噗就是在這裏被發現的啊。


    簡直是超越時空的相遇。


    有些感動的我窺視著頭上毛球的反應,但身為事主的小噗似乎不是很有興趣地閉著眼睛,隻是稍微晃動鼻尖,應該說根本已經睡著了嘛。


    在我頭上真的有那麽舒服嗎?


    由於還滿重的,我是希望它至少能改坐到大腿之類的地方啦……


    「葉月同學才是怎麽了?看表情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如果寒舍有任何招待不周之處,請不要客氣盡管說出來。」


    「不會啊!完全不會!大家都對我很好!甚至讓人想一直住在這裏!」


    不過連這番掩飾的話語,似乎都已經被小靜看穿了。


    「但表情不像是想一直待在這裏呢。」


    「呃嗚……」


    我對小靜的苦笑落寞地垂下肩膀。


    連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很容易被看穿的人,對小靜似乎就更沒有辦法隱瞞了。


    於是,我隻好無可奈何地說出原因。


    「……原來如此,是擔心學校的事,所以沒辦法像日野同學她們那麽悠哉。」


    我點了點頭,將心事發泄出來也許稍微舒服了一點。


    但坐立難安的心情還是沒有消失。


    「關於美國校的事,從我的立場也無法說什麽。因為關於葉月同學擔心的處置問題,會根據調查結果而有大幅度的改變。」


    茱兒同學她們知道哪些內情並會被如何問罪,都隻能等到結果出爐。


    這點我能夠理解,至少我的心情已經在那場對決中全部傳達給茱兒同學了。就算是這樣,是不是還有什麽我能做到的事──我知道這是傲慢的想法,不過那時候的景象無論如何還是會浮現在腦海中。


    琳同學不相信魔法,甚至還說憎恨魔法。


    茱兒同學、露西同學、還有卡麥蓉同學到底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跟隨著她?


    就算知道是壞事,還不惜幫助她而得到魔法的力量,這樣對她們來說真的幸福嗎?


    隻要有魔法就能改變自己,一切應該都會變得相當順利。


    從她們的模樣,能夠聯想到以前懷著這樣的想法,連一步都不肯跨出的我。


    「即使是關於魔女之夜,很可惜目前還是隻能等待。不知道決賽的對手會是德國校還是英國校,日野同學她們在開戰前應該也有幾分焦急。所以……不,沒什麽。」


    小靜剛才沒說出口的話是想說什麽?


    雖然我很在意,不過一直追問不知道會不會惹她生氣……


    「我們稍微聊點積極的話題吧。」


    當我如此想著,猶豫不決時,小靜突然把話題轉開。


    「正好有這個機會。葉月同學要不要也想想關於接下來的事?」


    「接下來的事……?」


    「就是關於我們見習生的將來。」


    小靜所說的將來,指的是從學校畢業後的事。


    就算是魔法學校,基本上還是與普通高中一樣。


    春天入學,經過暑假、第二學期、寒假、第三學期,然後到了春天晉升學年,就是依照這種行程進行。


    實際上葛葉女子魔法學院毫無疑問地被視為日本高中之一,隻要畢業就能得到高中畢業的學曆。


    說到差異之處,頂多隻有舉行魔女之夜代替春假而已。


    不過關於之後的事,我的確什麽都不知道。


    那是十幾歲的孩子們肯定會直接麵對的升學問題,同時也是我一直逃避麵對的事──也就是「成為魔法師之後要做什麽?」的問題。


    我曾經一直想要改變自己。


    憧憬著幻想中的世界,想要成為活在那個世界中充滿魅力的人物。


    那就是「魔法師」。


    我的願望幸運地實現。如果這是在故事中,肯定會在這裏成為一個好結局。


    例如「鍵村葉月成為魔法師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喜可賀可喜可賀」之類的。


    雖然能像那樣結束也很不錯,但現實並沒有那麽簡單。


    既然成為了魔法師,就得以魔法師的身分活下去。


    就算是我也能理解這點程度的事,不過能夠理解與實際行動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身為見習生的我們從學校畢業後,同時也會被認同為『原書使者』。『原書使者』的出路大致分成兩種,一種是以原書的力量戰鬥,曾經出場參加過魔女之夜的見習生很多會選擇這條路。」


    甲子園球員會進入職棒──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不對,就算對小靜這麽說,她應該也聽不懂。


    「至於參加戰鬥的人之中,在全世界奔波,對抗書斑或魔法獸的人稱為『獵人』,保護重要人士與設備的人稱為『守護者』。順帶一提,在『守護者』之中隻有特別優秀的人,能成為守護原書圖書館的『圖書管理員』。」


    「圖書管理員啊……」


    「哎呀,葉月同學想要成為圖書管理員嗎?」


    「呃……其實以前我就想過成為在圖書館工作的圖書管理員了。不過在這邊得要很強又優秀才可以吧?我應該沒辦法吧?」


    「葉月同學一定可以勝任的。」


    被小靜這麽一說感覺好像真的可以,連我都佩服自己這麽單純。


    「說到身邊的人,白銀老師就有『圖書管理員』的稱號喔。」


    白銀老師是葛葉女子魔法學院的老師。擁有一頭如同名字般接近銀色的白發,是個帶有典型魔法師氣氛的女性,順帶一提嚴厲與恐怖程度也是相當有名。


    「原書圖書館與魔法學院幾乎都是成對管理,所以聽說擔任圖書管理員的人很多都會兼任教師喔。」


    女校的老師……感覺越來越不適合我了。


    不過,獵人、守護者還有圖書管理員感覺都是需要戰鬥的職業。


    我有點擔心自己能不能勝任……不對,應該說是很擔心。


    結果,小靜見到我的嚴肅表情,便噗哧一笑繼續說:


    「當然,原書使者也有除了戰鬥以外的出路。」


    「除了戰鬥以外還有什麽樣的工作?」


    「還有幾種工作,不過最多的果然還是研究職吧。」


    小靜說出了讓我頗為意外的答案。


    「原書誕生的魔法是獨一無二的,與既存魔法有根本上的差異,持續研究就能發展出前所未見的新魔法、道具或是材料。」


    「喔……」


    「學校的『門扉之間』


    據說也是『原書使者』製作的,能創造出前所未見之新魔法的原書和契約者,可說是寶庫。到三年級決定出路的時候,就會有很多企業一口氣湧來挖角。」


    研究員啊……如果是前陣子,我完全沒想過會有這種出路。


    不過比起戰鬥,感覺是個更適合我的職業。


    「所以魔女之夜既是守護魔法界的重要儀式,同時也帶有展現我們見習生實力的意義。實際上,想認真獲得冠軍而參賽的見習生還比較少。」


    「為什麽?獲得冠軍不是能得到『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嗎?」


    「說的也是,不過前提是要我們能夠駕馭。」


    見到我不知該做出何種反應,小靜繼續浮現笑容,說道:


    「實現任何願望……用說的很簡單,其實是很強大的力量,肯定不是普通人類能夠駕馭,一個不小心甚至會攸關性命。就我個人所知,沒有聽過實際實現願望的例子。」


    「這樣啊,就算得到卻無法駕馭就沒有意義了……咦?」


    之前是不是也聽過類似的事?


    「是的,與葉月同學的『玻璃心』很類似。如果是葉月同學,說不定也能駕馭『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呢。」


    「不、不不不可能啦!要我用那種魔法!」


    完成沒有人能夠做到的事,我當然不可能做到那種活像主角的創舉,甚至連像這樣成為魔法師都還以為是一場夢。


    「就算這麽說,不論是誰,隻要有想達成的強烈心願,無論多麽渺小的希望都會想掌握。像是卡讚同學或俄羅斯校的成員們,都是從這裏找到了希望。」


    卡讚同學是為了能有與同伴一起回去的歸宿,俄羅斯校的成員是為了拯救同伴塔琪安娜──雙方都是認真地參加魔女之夜。


    不過,現在這種人算是少數。


    「如果想在魔女之夜獲勝,另外還有一道高牆。」


    小靜說到這裏,便稍微做個停頓。


    「葉月同學,您認為去年的魔女之夜是誰獲得冠軍呢?」


    「呃……沒記錯是德國校吧。」


    連隻進魔法學校半年左右的我也有聽過這件事。


    德國校與英國校被稱為冠軍候補,至於見習生就是德國校的阿卡蒂同學、英國校的亞瑟同學,還有日本校的小靜被譽為三強。


    「那麽前年呢?還有再前一年,您知道是哪裏取得冠軍嗎?」


    我搖了搖頭,小靜則是對我說出令人震驚的真相。


    「全部都是德國校。」


    好厲害,原來德國校那麽強。


    「由於德國校在魔法學院中擁有最多原書,發生『書斑』的頻率也不是日本與其他學校能夠比擬。聽說德國校的見習生一入學,就會參加書斑與魔法獸的實戰。畢竟是與那種對手交戰,說起來我們就像是稍微學點劍道的人挑戰真正的武士,沒有人覺得能獲勝。實際上,這一百年來,除了德國校以外的學校獲勝的情況隻有一次。」


    「隻有一次!?」


    聽到這讓我徹底理解到德國校的強大。


    魔法學院是各國共通的三學年製,也就是說就算再怎麽長,隻要三年,成員就會全部替換,不管什麽樣的隊伍都不可能長年君臨冠軍寶座,德國校的強處果然還是實戰經驗吧。


    不過,還是有學校能從德國校手中奪得冠軍。


    有見習生證明了沒有絕對無法達成的事。


    或許該說那反而還比較厲害吧?


    擊敗不敗王者的弱小學校,這在運動漫畫裏可說是王道中的王道劇情,也是不論任何人都會感到興奮的橋段。


    我的興奮情緒不知是否全寫在臉上,小靜噗哧一笑。


    「隻有一次在魔女之夜擊敗德國校的隊伍……那就是日本校。」


    小靜的表情顯得與有榮焉。


    「我記得那時候日本校的其中一個成員就是小靜的媽媽吧。」


    「是的,而隊伍之中好像也有當時還是見習生的校長。」


    「小靜的媽媽和校長啊……聽起來感覺就很強呢。」


    「好像也沒那麽誇張。聽說是第二年才獲得冠軍,第一年是連預賽都沒有通過而慘敗。不知道詳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據說從第二年加入了新成員,整支隊伍的氣氛就突然改變。就算是這樣,以前校長曾經說過,沒有料想到會得到冠軍。」


    「喔……」


    ……咦?總覺得之前好像也聽過類似的話。


    呃……這感覺好像和我有什麽關係……


    「好像有些離題了呢。」


    在我打撈以前的記憶前,小靜已經先「咳哼」地清了清喉嚨。


    「葉月同學,日野同學與加澄同學不可能贏過德國校。您看她們有因為無法得到魔法而自暴自棄嗎?」


    「……嗯,沒有。」


    反而輕鬆到讓我很擔心的程度。


    「知道德國校的實力還能那麽冷靜,表示她們在之前的戰鬥中培養出自信了。那股自信並非來自個人的力量,而是五人集結時才會發揮出的團隊能力。在與美國校的戰鬥中,我才發現了這件事。」


    平常總是沉穩的小靜熱切地如此說著。


    隨著驚訝,同時也有種難以言喻的幹勁從體內湧現。


    我想,這並非是有能夠獲勝的自信;即使如此,也絕對沒有認為當然會輸,不用給自己太多負擔,隻要自然地完成現在能做的事就好。


    說不定並非是日野同學、加澄同學和佐渡原同學太過悠哉,而是我對太多事太過著急了。


    「小靜,謝謝你。總覺得稍微放鬆一點了。」


    「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


    小靜微微一笑。


    那抹笑容才是比起任何事最讓我放鬆心情的主因。


    當我回到和式大廳時,裏麵已經沒有人了。


    不知道是到哪裏去了,還是對我剛才的態度傻眼地離開了嗎?


    「畢竟那時候給人的感覺很差勁嘛……」


    我在大廳正中央獨自如此垂著頭。


    就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從宅邸外麵傳來的叫聲。


    『唔喔喔喔喔喔!?』


    慘叫聲?還是悶哼聲?發出聲音的人肯定是日野同學。


    好像是從宅邸後院傳來的,於是我離開大廳,前往聲音傳來的方向。


    宅邸的後院是正好位於山邊的緩坡。


    該處是相鄰宅邸的後山,接近建築物的地方經過人手仔細修整,氣氛就像是在自然中擴展的庭園。小靜之前隱居的茶室也是在這個庭院的深處。


    稍經修整的小路已不太適合被稱為山間小徑,沿著這樣的小路前進一段時間後,便見到了日野同學的身影,還有加澄同學和佐渡原同學也在。


    大家聚在一起到底在做什麽……


    「快點,幸。鼓起幹勁用力跑,把你鬆軟的肚子和毅力重新鍛煉起來。」


    「就、就算你這麽說……呼……哈……!」


    「幸幸!加油!隻要再跑五圈!」


    「五、五圈……!?不行啦!我絕對沒辦法!」


    「哪有什麽沒辦法,給我跑。」


    「有子是不是突然變成超虐待狂了啊!」


    在運動?怎麽突然在做這種事?當我懷著疑問旁觀了一段時間,加澄同學突然停了下來。


    她彷佛確認著自己的手般反覆握緊放開。


    「感覺總算回來了。」


    「畢竟與美國校的戰鬥那麽激烈,不過這陣子還是要纏在身上喔。」


    佐渡原同學的手出現了一條細長的白布。


    那應該是她的原書「白鶴報恩」的特有魔法「


    編織衣物」。


    根據纖維編織的方式不同,有時可以讓布伸縮自如,有時又能像是鋼鐵般堅硬,是很優秀的魔法。


    像是繃帶般卷起來的魔法紡織品滑順地解開後,便沿著加澄同學的手鑽進衣服中。


    「謝謝你,舞。這樣舒服多了。」


    「沒關係的。不過還是不能過度信任,畢竟這隻是類似包紮,支擦著變弱的身體而已。」


    加澄同學回答「我知道」後,又開始動起身體。


    「得快點找回原本的步調,不能給靜她們添麻煩。」


    「既然這樣,把身體狀況好好告訴她們……」


    「不行。」


    「為什麽……」


    佐渡原同學帶著困惑神情如此反問。


    「考慮到靜的個性,她一定會覺得『是自己的錯』,有夠麻煩的。」


    雖然她嘴上說很麻煩,不過我很清楚加澄同學是不想給小靜擔心。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小靜的責任感比別人更強,我也發現她到目前為止還對前幾天的戰鬥感到懊悔。


    「那要不要至少對鍵村同學說這件事?剛才看她好像也很著急的樣子……」


    「也不行,葉月不可能對靜隱瞞事情。」


    唔……加澄同學說的沒錯。


    之後我見到小靜,肯定會坐立難安而被看穿有所隱瞞,小靜追問我的話,我沒有自信能保持緘默。


    「呼……總算找回感覺了。沒想到被變成僵屍會讓身體那麽無法動彈。果然是因為死掉的關係嗎?就是俗稱的死後僵硬嗎?」


    「幸幸真是的,別說死掉那種很不吉利的話啦。」


    日野同學也接受佐渡原同學的親手包紮。


    原來是這樣,她們是靠這樣補強自己無法動彈的身體,我完全不知道。


    在與美國校的戰鬥中,她們兩個居然變成這樣……


    「我覺得不是變成僵屍的關係。」


    加澄同學的表情有點可怕。


    「琳?戴維斯最後使用的那個魔法黑獸……那個讓我有很不舒服的感覺。雖然因為變成僵屍,意識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在禮裝化被破壞的瞬間,還是有種毛骨悚然的寒意。」


    不知是否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加澄同學摟著自己的肩膀。


    ──魔法黑獸。


    我也有親眼見到。


    我還記得那漆黑的身體比大象還要巨大,還有像狗的三個頭,口中毫不間斷地漏出黑色火焰灼燒著地麵。


    當濃縮黑色火焰球體爆炸的瞬間,傳來難以估計的熱量。


    感覺那充滿了琳同學的憎恨與憤怒。


    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讓她變得那麽憎恨他人?


    我隻能怕得不停發顫。


    「我也不知道。應該說我被美國校那個臉色蒼白的女生咬了一口,就不記得之後的事了。」


    「那是因為幸太笨了。」


    「你、你說什麽喵~~!?」


    「就算是在休養中,隻過三天就變得這麽胖,除了笨蛋以外還能說是什麽?」


    「啊!別、別別別一直捏我肚子的肉啦!」


    小靜說的沒錯,大家都有好好地朝著下個階段邁進。


    看來隻有我自己在乾著急。


    我一邊聽著兩人從背後傳來的說話聲,一邊盡可能不被發現地偷偷離開現場。


    *  *  *


    隔天校長傳來了聯絡。


    據說德國校與英國校的賽程日期已經敲定,我們五個人也要回到葛葉女子魔法學院。決定要回去之後,還來不及與村子的人們好好道別就立刻動身離開宅邸。後來仔細想想,我覺得如果能再多待一陣子就好了。


    因為之後一定沒機會再像那樣與大家一起過著那種日子了……


    自從遇見小靜之後,真的發生了很多事。


    不論是煩惱或是落寞,也有讓我很害怕的回憶。


    這些都成為了對我而言很重要的回憶,留存在心中。


    「仙履奇緣」已經從我手中消失。


    我已經不再是魔法師了。


    是個普通的十六歲女孩子,隻是很普通的鍵村葉月。


    可是,我不覺得後悔。


    我有自信能在普通的人生繼續向前邁進。


    ──因為這就是「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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