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抗議。」


    打破七人漫長沉默的,是霧夢壓低到最底限的嘟噥。


    「這算什麽,怎麽會有這種事!我要跟主辦單位強烈抗議!」


    並突然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跳起來一把抓走我的智慧型手機。


    「等……等一下!你先冷靜一點!」


    「冷靜個頭啦!誰接受得了啊!那絕對是我們最好的演出耶!」


    這一點我也深信不疑。我很確定兩個樂團都是錄下了最棒的現場演出影片,才願意寄出去報名。


    所以假如她們真的想問清楚,隻要不無理取鬧,我也不反對就是了。


    「直接打電話之前,要先把通知書全部看完才行。」


    「全部?哥哥,那是什麽意思?」


    「……啊,通知書總共有兩張耶。」


    我對孩子們中第一個察覺的相江點點頭。沒錯,由於我翻得太剛好,猛一看不像有兩張。但當我將它們擺在地上時,觸感已先一步偷偷透露了這個事實。


    「呼啊。評審選評。」


    小空慎重地伸手翻開第二頁並讀出的頭一句話,與我的預感相同。果不其然,通知書也包含了「為什麽落選」的詳細理由。所以在進一步行動之前,至少得把評語仔細看完。


    我將另一組──dragon ≒ nuts的選評也翻到上麵,重新跟大家一起詳閱。看來選評分為「演奏」、「舞台表現」、「綜合評價」三項,各有a~c三級及評語。


    lien de famille的「演奏」評價是……b。


    「節奏部分整體性相當高,營造出優秀的律動感。相對地,所有部分的音調強弱落差還有進步的空間。若能將激情的部分和積蓄爆發力的部分分得更明確,水準一定會更高。」


    對於小潤輕聲讀出的每一句話,希美、小空和我都無法辯駁……嗯,這麽說來,的確是那麽回事。


    接著是「舞台表現」……這是最低的c。


    「雖然三人樂團有些不得已的難處,不過單純就觀眾角度而言,演奏者站得有點僵硬,缺乏舞台效果。不必站在麥克風前的演奏者可以嚐試加一點活潑的動作,在舞台上走動;或者加倍提升演奏技術,超越小學生的層次,追求無可挑剔的品質。以上建議請和其他成員討論看看。」


    「……唔~說得倒輕鬆。我們光是唱歌和演奏就已經喘不過氣了耶。」


    即使嘴巴嘟得圓鼓鼓,希美臉上也沒有明顯的怒意。


    這表示評語一點也沒錯。簡言之,意思就是「不可以隻因為唱歌和演奏就喘不過氣喔」。對於這點,我也完全沒有反駁的念頭。


    總結以上兩點,「總評」為b。


    「貴樂團的樂曲寫得很好。隻要活用這個優勢來確立樂團的方向,加強自己的獨創性,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定能更上一層樓。」


    「呼啊。好可惜喔。」


    就連平常不太會表現情緒的小空,如今也難掩失望之色。三人彼此對看一眼後全都說不出話,垂下頭去。


    我很想找點話來安慰她們,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看清楚dragon ≒ nuts的選評。於是我懷著一顆鬱悶的心,看向一旁的紙張。


    先就結論而言,她們和lien de famille有一點相反──演奏c、舞台表現b。綜合評價同樣是b。


    評語如下:


    【演奏】


    使用預錄音源當然完全沒問題,但假如評分標準和所有節奏引導都是現場演奏的樂團一樣的話,未免有失公平,所以稍微嚴格了點,才會導致這樣的評價。鍵盤和貝斯跟預錄節奏的協調感如果能再提升,相信聽起來會更棒。歌唱的部分非常好,可惜偶爾會出現太過在意樂器的感覺。隻要再勤加練習,一定能大幅突顯貴樂團的獨創性。


    【舞台表現】


    這樣的演出實在很有創意,絢麗的舞台效果讓人眼睛一亮。可惜的是,貴樂團目前所用的投影方式在實際舞台上會顯得太小,隻為這一場表演準備一整麵銀幕也不太公平,有必要再多考慮可以配合不同舞台大小的具體投影方式。不僅在本競賽中可能麵臨障礙,即使在更小的展演空間也需要找地方設置器材。若有意長期持續樂團活動,自然必須認真研究更好的「表現方式」。


    【總評】


    創意與樂曲本身都完全在水準之上,不過現場演出時,包含演奏方麵的表現是否能達到影片效果就讓人保持疑問了。建議多找時間接觸各種舞台,以增加相關經驗。


    以上便是全部內容。


    「嗚嗚,果然我演奏得太差勁,拖累大家了……」


    「才沒有呢。不隻是貝斯有脫拍,我的鍵盤也跟評語寫的一樣,錯了三個地方……真不甘心。」


    「什麽嘛,替我們準備一個銀幕又不會死,小氣鬼。」


    相江、胡桃和霧夢都和小潤等人一樣喪氣。另一個共通點,則是她們也沒有認為評語不實而生氣。


    很中肯。兩邊的評價都中肯得沒話說,隻是……


    我仍依稀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


    「……這比賽要求的水準到底是多高啊?雖然是全國級,但這隻是小孩子的比賽吧?」


    或許是霧夢接著這麽問的緣故。我實在不認為這六個人、兩組團隊會輸給其他小學生。


    『…………………………』


    抑鬱不開的氣氛淤積在我們之間。在地上圍成圈的任何人都變得不知所措。


    嗯,事到如今,就隻好自己「看個清楚」了。


    「各位……我們來看看去年的比賽影片吧。」


    「哇喵。」


    當我下定決心問出口,小潤驚訝得肩膀顫了一下。


    其實我們都還沒看過。我曾在影音網站搜尋相關影片,發現官方帳號有上傳過去的正式競賽精華片段,但我看也沒看就替她們報名了。


    並不是因為我懶。我們是經過討論,認為在截止日期開始倒數的狀況下,胡亂知道舞台規模或參加樂團的風格傾向可能打擊士氣,不如放膽直接報名比較好,才刻意不看。


    不過,我們現在已經無路可走了。


    無論未來怎麽打算,不先讓這六人知道自己的樂團是不是應該落選,就無法走出現況。


    就這樣,我們知道了殘酷的現實。


    發現自己根本是井底之蛙,活在多麽窄小的世界。


    「……也太可怕了吧。」


    大家看得瞠目結舌,話都不曉得怎麽說了。直到影片接近尾聲,希美才喃喃歎了這麽一句。然而那句實在不適合用來形容中小學生樂團,形容黑金屬樂團倒還好的評語,也輕易地獲得了我的認同。


    的確,實在太可怕了。


    那段影片有如不帶一點慈悲的波狀攻擊,將大家至今建立起來的自信像敲不倒翁那樣一截一截地從底敲去。


    「冠軍……是第五號的樂團吧。這下我懂了……」


    相江帶著一口深重的歎息,兩手應聲貼地。五號是個共有十人的大型流行搖滾樂團,內含一個由薩克斯風、長號和兩枝小號組成的管樂組。混合斯卡風與鄉村搖滾要素編織成歌曲配樂的每一部,品質與獨創性非常高,已有大唱片公司替他們正式發片這點也不令人意外。舞台表現也精采到令我不禁興起「要我掏錢看現場也行」的念頭。


    「這……這些人該不會是職業的吧……?」


    「……他們好像真的因為拿到冠軍就出道了呢。」


    上網搜尋完的小潤和霧夢都是一臉不敢置信。太好了,就該是這樣,不然這個世界一定出了很大的問題。


    不過,假如隻有冠軍樂


    團的表現壓倒性突出,她們受到的打擊不會如此巨大。


    「特別獎是──啊,她們吧……完全看不懂的那一隊。」


    「可是可是,她們真的好酷喔。」


    下一個矚目的是和她們一樣的三人女子樂團,不過表演內容居然是正統派的爵士放克,以不具歌曲的純演奏呈現幾乎完全即興的無劇本舞台劇。雖然在沒有預備知識的情況下看到這種表演很讓人傻眼,但不可否認的是,那依然強烈表現出其高超的演奏技術和獨到的異質品味。


    最重要的是,真的很酷。


    這才是所謂的搖滾吧……不單純隻是種風格,更是打從精神上的搖滾,使我由衷折服。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隻有得獎樂團都是由國中生組成而已了。


    「我們差得好遠喔。真的是甘拜下風。」


    胡桃望著天花板這麽說,其餘五人也姿勢各異地表示同意。


    其他進入決賽的樂團,無論特性和技術都和她們完全是不同世界。其中兩組還是純由小學生組成,一點找藉口的餘地也沒有。


    想法太天真,所以落選了。看來就隻是這麽回事。


    「我還以為自己技術已經進步很多了呢……世界真的好大喔。」


    「我是認真覺得,大家的現場演出都表現得很好,看了這段影片也不會影響我的想法。隻是,嗯……沒錯,世界真的比想像中大很多呢。」


    lien de famille和dragon ≒ nuts無疑都是優秀的樂團。若再加上我對她們的感情,她們在我心中更是有無可取代的地位。


    然而盡管如此,把她們擺在冠軍樂團旁邊,還是會顯得黯淡無光吧。


    我在此回想選評。原來如此,假如評語都是以正式選拔的標準寫出來的,那麽的確沒有質疑的空間,隻能虛心接受。


    「哼~原來舞台那麽大啊……我們那種真的搬不上去。」


    還有一點,那就是我們太小看賽場規模了。巨大的露天舞台,使霧夢的投影遭評「不實際」的理由一目了然。那就是真正的戰場。從它足足有雙龍島演唱會的特設會場三倍寬來看,霧夢的手提螢幕不太可能達成原本預期的吸引力。


    總覺得,「在極度無知的情況下傻傻報名」的後悔占了我現在心情的一半。


    而另一半──重新體認到「不看影片就報名的確是正確選擇」的想法,我怎麽也無法摒棄。


    畢竟要是事先知道這場賽事水準這麽高,我們可能一開始就放棄報名了。


    可是現在雖然無法登台,大家在截止日前緊鑼密鼓地努力,以及互相切磋砥礪的時間,對兩個樂團甚至對我而言都絕不是白忙一場。這段成長的軌跡,一定能將她們導向更好的未來。


    「貴龍大人,我們以後怎麽辦?」


    隻要她們沒有因此停止活動。


    感覺上,lien de famille的三人不會被這種事打垮。雖然她們都很沮喪,不過總歸還保有教會演唱會這個「必須麵對的舞台」。能藉此成長,向前邁進。


    就像相江問得有點戰戰兢兢那樣,真正令人擔心的是霧夢。


    她是為了和小潤等人對抗而組團,競賽也是她找來的。現在沒機會出場,會難過也是當然。


    「嗯~再讓我想一下。雖然剛開始知道落選的時候,我氣得一肚子火,可是現在反而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有太多情緒一口氣衝到腦袋裏,沒辦法好好想事情,多給我一點時間吧。」


    霧夢拉緊她帶來的束口袋,準備回家,讓我放下心中大石。盡管答案是留到以後再說,從她的表情和語氣來看,至少不必擔心會有後遺症了。


    仔細想想,她在首度演唱會對決後也說過「我才沒想過一次就完勝你們」之類的話。即使她是個說話很囂張的人,對自己的評價倒還挺正確的。相信她一定會將這次視為一個很棒的經驗,藉此找出正確的方向。


    「響哥哥,我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對不起喔,麻煩了你那麽多,結果還差那麽遠。」


    小潤也慢慢站起,對我無力地微微一笑。


    「別那麽說。就算還不夠通過預賽,你們也給了我一段真的非常快樂的時光。以後再接再厲吧。」


    我用力搖頭,替大家打氣後,希美和小空也站起來,垂著眼揮手。


    「謝謝喔,阿響,下次見。整理好心情以後,我會繼續努力練習。」


    「呼啊。定期演唱會就快到了呢。」


    「對呀,先把心思轉換到下一場演唱會上吧。」


    打擊實在是很大吧,大家的聲音都沒什麽力氣。我也很希望她們能早點振作起來,可是那不是今天就能辦得到的事……


    「哥哥,我也先回房間了,等一下就去煮飯。」


    「謝謝喔。今天也盡量多讓我幫點忙吧。」


    目送五人離開並與胡桃暫別後,我回到變得靜悄悄的房間裏。


    「……現實好殘酷啊。」


    我重看一次地上的兩封文件,內容仍舊是落選通知。不然呢?


    唉,既然事情就是這樣,也沒什麽好說的。隻能繼續一步一腳印地繼續和音樂正麵對決,往更高水準邁進了。


    我獨自輕握拳頭,替自己打氣。


    ──這時候,我仍未察覺一種緩慢性的「毒」,已開始慢慢侵蝕我周遭的人。


    ?


    過了十一月半,覺得冷的日子也漸漸多了起來。


    放學後,我一麵注意銀杏果一麵踏過鋪滿黃色落葉的坡道,照舊往教會前進。


    「第一句話真的總是特別難開口呢。」


    由於今天是昨晚接獲落選通知後的第一次樂團練習,邊走邊想的我不禁有點揪結起來。一心想激勵她們而表現得太陽光也不太對,又沒必要整天都擺張苦瓜臉給她們看。


    嗯~結果還是普通就好吧。不要想太多,在「表現好的時候」多誇一點,盡早幫她們找回自信吧。


    就在我確定好方針時,住宅區屋頂夾縫間冒出高了周圍一個頭的尖塔。那就是小潤她們的家──小翅膀。規模雖比賽場小上太多,仍是打定三人音樂根基的寶貴舞台。


    「──嘿咻,大家好啊。」


    「響哥哥好!」


    「呼啊。今天也請多多指教。」


    「變冷了呢~地下比這邊溫暖很多,快下去吧。」


    我手一伸就推開教會正門走進去,見到lien de famille的成員一字排開歡迎我。嗯,從表情來看,和先前沒什麽不同。昨天告別時的氣氛還很讓人擔心,看樣子是我多慮了。


    「嗯,一起把握時間練習吧。」


    「好!雖然預賽落選很可惜,不過那對我們來說實在太早了呢。」


    「先不要急,把能做的事情一件件作好,對吧?」


    小潤和希美在我應和後活潑地答話,裙襬一搖轉過身去。小空也點個頭高舉右手,晚一步走向聖壇。


    完全放了心的我隨後跟上,和大家一起前往地下練習室。今天也要輕聲步下陰暗狹窄的樓梯,叨擾這個被陳年經典器材包圍的夢幻空間。


    「好,既然演唱會快到了,就先照預定的歌單練一次吧。」


    「呼啊。總彩排~」


    等準備妥當了,我向大家那麽提議。小空「噠」地一聲率先用小鼓表示同意,其他人也沒異議,我便趕快催促大家開始。


    四拍鼓聲。這次的編排是由〈教會之歌〉的安詳氣氛開幕。


    『~?』


    我靜靜地仔細聆聽三人的協奏一陣子。嗯,做得很好,和平時一樣穩定。


    ……隻是,感覺好像有


    點被選評拉走。


    既然昨天看過那樣的選評,會不會是覺得「真的是那麽回事」而開始把過去沒注意過的「整首歌的緩急分配」當成未來的課題了吧?


    怎麽辦?其實那也僅止於一點點調性上的感覺,若問我能否把選評反映在自己的音樂上,現在也屬於辦不到那邊。這樣的人來指責她們,好像太不知羞恥了點。


    但我好歹也是承諾過要協助她們的人,或許不該太顧忌這種事。


    「響哥哥,感覺怎麽樣?」


    練完全曲後,小潤抱著吉他琴頸抬頭問我。從頭到尾沒有值得挑的毛病,看得出她也鬆了口氣。


    「……嗯,非常好。下周演出應該完全沒問題。」


    經過再三猶豫,我還是決定暫時不提。她們昨天才那麽沮喪,就算想給建議也該找個好時機吧。太心急而傷了她們就本末倒置了。


    「希美也覺得彈得很好喔!以我們來說,很順利了吧。」


    「對啊!……話說,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動起來』啊?像小潤和希美不需要唱歌的時候,就可以多利用點空間什麽的。」


    相對地,我試著重提選評上的「另一個問題」。假如都不提這點,感覺有點太過刻意,再說她們也不是沒那個能力,這樣問一下,應該不至於打擊她們的信心。


    「哇喵。『動起來』嗎?」


    「選評說的那個啊,嗯……」


    小潤和希美帶著深思的表情對看起來。


    「不是說一定要,隻是問問看你們的意願,不喜歡就不用勉強。」


    見她們沉默得有點久,我便如此補充。兩人這才鬆口氣似的微笑,轉回我這邊。


    「再過一陣子或許就能考慮了吧,現在先不要。」


    「演唱會快到了,突然做不習慣的事可能容易搞砸,不好意思喔。」


    「這樣啊,我知道了。沒關係,不要太在意。」


    聽了她們的回答,我也笑著表示理解。也對,這不是一時間要求得來的事,等定期演唱會過後再來挑戰新課題也不遲。


    「好,那我們現在挑比較不放心的曲子重點練習,最後再把整組歌單跑過一次,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呼啊。那麽那麽,我想練新歌。」


    大家對抓著鼓棒舉手的小空點點頭,開始練習。


    經驗不足的曲子也都越練越熟,第二次的總練習也沒有不順之處。


    看樣子,這場定期演唱會一定也和先前一樣好。


    雖然我應該是真心那麽想,但總覺得心中有股莫名的躁動一點一點地逐漸膨脹,究竟是為什麽呢?


    ?


    十一月的演唱會當天,整個過程非常順利。


    沒有任何人突然生病,設置和彩排也進行得流暢無阻,按預定時間開場、開演,一直到演奏接近尾聲也沒有發現缺失或意外從天而降。


    『謝謝各位今天也來替我們捧場!接下來是最後一首歌了!』


    小潤深深一鞠躬,稍微調整麥克風角度。再過約莫五分鍾,預定的所有曲目就能全部平安結束。到這時候,不太可能還會發生什麽大問題。


    然而,那沒來由的不安始終沒消退,反而持續脹大。


    不,我應該隱約察覺到原因了。


    ──感覺上,客人變少了。


    沒有少到一目了然的地步,僅隻是每個客人的間隔似乎拉長了點的感覺。


    不過數了之後,實際數字便將我的預感明確地攤在眼前。我忍不住心中衝動,注意著演奏內容回翻帳簿,發現票數比上次掉了十張。十張,還算是浮動範圍內吧,可能是dragon ≒ nuts表示:「我們到鬥樂祭再一決勝負!」而不參加這次演唱會的影響。不過這也等同是證明lien de famille的吸引力下降,且還有一個令人寒心的發現。


    上一次的票數也比上上次少了五張。這個紀錄使我背上流滿濃稠的汗水。


    『謝謝大家!喜歡的話,下次一定要再來喔!』


    唱完最後一首歌,台上的小潤全身都是被燈光照得晶亮的汗珠。


    沒有失誤,表現和練習一樣穩。


    嗯,說穩定無疑是很穩定。


    不過每場必到的客人,是否會抱著新鮮的感覺參與每場定期演唱會,這點可就難說了。


    這個真的很遲來的疑問,就這麽跟著我心中的不安持續膨脹。


    「……以上就是今天的報告。」


    「好,辛苦啦辛苦啦。」


    散場後,我一邊整理教會,一邊等孩子們全去洗澡換衣服,照慣例向小翅膀之主正義大哥報告這次的銷量。提議將教會當展演空間經營的雖然是我,不過經營者名義上當然因此不會歸我,再說我也未成年。


    所以我有義務對真正的老板報告營業狀況,不敢怠慢。


    「請問,你覺得怎麽樣?」


    「嗯?什麽?」


    「是不是……留不太住觀眾啊?」


    「啊~是沒錯啦。」


    下定決心問出口後,正義大哥翻了翻舊帳,用手上的筆搔搔頭。


    「由正義大哥來看……演唱會品質有下降嗎?」


    如果有,完全就是我教導無方,得連同害她們落選一並好好道歉。


    「不,品質沒掉。我很確定她們的小失誤越來越少,技術也越來越好了。」


    我相信正義大哥會給我最真實的評論,所以聽到他的否定,我有種哽在喉嚨裏的一大塊東西自然掉了出來的感覺。


    可是這麽一來,問題就是——


    「因為缺乏新鮮感嗎……?」


    「這應該也有關係吧~雖然每次演出都能超過水準,但如果要問我哪裏超乎想像,我也答不出來。」


    正義大哥苦笑著仰望高高的天花板。的確,定期演唱會上不太可能每次都有令人驚豔的絢麗或震撼力十足的感動。為了不流於千篇一律,我們每次都會下功夫替換歌單,可是礙於曲目數量,變化很有限。


    「不過呢,我想這問題本來就不好處理。這是玩樂團的人最核心的問題之一,連職業的都會為此傷腦筋。業餘的遇到這種狀況,也是再自然不過吧。」


    正義大哥離開他所坐的聖壇,拍肩鼓勵我。


    老實說,我覺得對小孩要求那麽多實在很過分。畢竟小潤三人不是為了成為職業樂團才聚在一起。


    但盡管如此,我仍無法坐視不管。


    「是啊。可是客人在減少是事實,如果不想個辦法……」


    因為再這麽放任狀況惡化下去,很可能無法繼續維持她們在小翅膀的活動條件。正義大哥原本打算搬家,是我答應用演唱會的收入補貼教會支出,他才暫時打消這個念頭啊。


    「……嗯,又不是馬上就會跑掉一大堆人,搞得入不敷出。不過如果繼續這樣走下坡,該麵對的總該要麵對。我也不是想和你唱反調,就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而已。」


    「謝謝正義大哥,我再回去想一想。」


    我明白他是顧慮我的感受才刻意那麽說,於是深深鞠躬道謝,並為往後該如何是好思考。


    既然我的目的是不讓孩子們受傷,說不定每件事都揪結個老半天,反而危險。


    畢竟拖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就真的沒救了。


    ?


    「阿響阿響,我想問下次定期演唱會的事。」


    時間在我私下抱頭苦思之間轉眼即逝,到了下個練習日。剛踏進地下練習室,希美就抬著眼這麽問來,害我心跳加速。


    該不會是孩子們自己也察覺了什麽,也替未來盤算了一番吧,真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那麽今天就把時


    間都用來開作戰會議,好好和她們談談吧。


    「嗯!什麽問題?盡管說出來!」


    不隻我覺得自己突然亢奮得太過頭,也把希美嚇傻了眼。


    「其實我們昨天討論了一下喔!」


    「呼啊。超棒的好點子喔。」


    不過小潤和小空一湊過來,希美就恢複原來的表情,乾咳一聲重新開口:


    「定期演唱會都辦了這麽多場,差不多該來點變化了吧?」


    「嗯嗯嗯,是沒錯。」


    「照平常來講,下一場演唱會是十二月後半吧?」


    「對啊,假如沒和其他事情撞期的話。」


    「所以我們就想,既然聖誕節快到了,就乾脆穿聖誕老人的服裝上台好了,你覺得呢?」


    「………………啊,嗯。」


    糟糕。我反應怪得連我自己都有感覺。


    對於這點,我是覺得很對不起她們。隻是她們說的和我的預料──或者說期待,方向有點微妙的不同……


    「怎……怎樣,你反對啊?」


    「沒有啦,不是那樣……呃……」


    她們應該是以為能得到我更明確的讚同吧。希美睜大了眼,雙拳警戒地握在胸前,小潤也疑惑地兩手抓起小空的衣襬。


    「扮馴鹿比較好嗎?」


    「不是那樣。如果要變裝,聖誕老人和馴鹿都不錯。不過我個人是希望改變能再多一點,演奏方麵也給自己定幾個目標或許會更好。」


    我與稍微半蹲的三人眼對眼,小心說出不帶刺的話,表達自己的意見。


    「哇喵,演奏方麵啊……」


    「又是因為之前那些選評嗎?」


    「對呀。既然有專業人士給我們建議,我覺得實踐看看比較好。」


    我一點頭,希美就稍微噘起嘴,視線往下垂。


    「可是那個比賽又不是我們自己想要參加……事先也不知道人家的水準那麽高啊……」


    「呼啊。我們沒辦法跟人家比啦。」


    「我們實在不覺得隻練一個月就能練成那樣,所以是打算先從自己做得到的部分來改改看……」


    這麽說的確有理。冷靜想想,即使按照建議來做,下個月的表現也不太可能會有明顯變化。


    可是,若不肯實際動手嚐試,花再多時間都無法改變也是事實。


    「阿響,不需要這麽急吧?我們現在又沒有什麽特別的目標要趕。」


    希美帶著略為不安的微笑,展開雙手這麽說。看來冷不防矗立眼前的層級之壁,真的對她們造成很大的打擊。不知怎地,我看得出來。心裏的聲音告訴我,她們都很強烈地希望我能同意暫且保持現狀,讓她們安心療傷。


    假如我遭遇相同狀況,必定也會是同樣的心境。所以隻要沒有特殊需求,我也想盡量對她們好。


    問題就是,得沒有特殊需求。


    「…………其實我們的客人一直在慢慢減少。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太好。」


    「咦……」


    說出口後,我才開始質疑自己或許根本不該說。見到小潤錯愕的表情,我的心痛得像有隻手用力掐住了一樣。


    「恐……恐怕不太好是什麽意思?」


    「也不是馬上會怎樣啦……就是說,如果不慢慢改變,說不定會很難繼續在這裏辦演唱會。」


    但是都走到這一步了,話說得不清不楚反而會讓她們產生不必要的恐懼,隻好全部說清。


    「我們的表演真的不行嗎?」


    「沒有那種事!我很確定你們的技術真的一次比一次好!」


    「可是客人卻越來越少……所以還是……」


    「嗯…………」


    我不禁咒罵自己不懂得激勵人的笨嘴。與其這樣白白嚇唬她們,不如不要說。


    「單純以樂團活動而言,你們的進步已經充足過頭了……所以,對不起。說要讓你們在這裏繼續組樂團卻弄成這樣,都是我不好。」


    「……才不是你呢。先說想在這裏開演唱會,想要永遠住在這裏的絕對是我們自己。」


    希美受了傷也依然袒護我,那份溫柔使我差點掉淚。


    這反而更使我認為,非得將這個狀況扭轉成好的結果才行,心裏焦躁起來。


    「演唱會才剛結束,今天練習就休息一次,我們一起討論看看吧。談談以後的方向之類的。」


    「……好,謝謝響哥哥。」


    我們四人隨著小潤的頷首,坐圓椅圍成一圈。


    經過一段穿插許多沉默的漫長時間,我們總算是達成結論,暫且照選評建議提升自身水準,就這結束了這天的活動。


    「她們聽得懂我的意思嗎……」


    歸途上,我在吹得縮起身的寒風中仰望星空,連同白氣吐出胸中的鬱悶。


    現在再怎麽苦惱,事情也無法回頭了,隻能勇往直前。


    明知如此,整顆心的感覺依舊像纏上沉重的鐵煉,久久揮之不去。


    ?


    「啊……」


    讓我對時機真的選得太差而自責的時刻,在下一次練習日中說來就來。


    小潤在毫無難度的地方唱錯歌詞,手指打結,一直調整不回來,小空便決定暫停練習。


    「對……對不起!」


    「沒關係,每個人都會偶爾遇到這種情況。別想太多,重新來過吧。」


    我想用笑容告訴她完全不在意,不曉得有沒有效。這點小事當然不會使我生氣或難過,但隻有焦慮,老實說我無法否定。


    那實在不像小潤會犯的錯,藏在她眉間那團想不開的絕望感,更是讓我著急。


    「呼啊。從頭開始吧?」


    「先等一下,小空……總覺得,我的音一直調不好。」


    而且打從練習一開始,希美的狀況也與平時不同。她的貝斯怎麽調就是覺得不對勁,一下重綁弦,一下放鬆,弄個沒完。


    就我聽來是完全沒問題……雖然我對自己的音感自信不高,但至少能確定希美調音的精準度和平時沒有分別。


    「啊啊,氣死我了!會不會有什麽壞掉啦!……阿響,幫我看一下!」


    「喔,好。」


    結果希美到最後還是找不到妥協點,狠狠踱了一腳就氣衝衝地將貝斯送到我麵前。我想貝斯本身應該沒有問題,不過看也不看就直接推回去,恐怕隻會讓她更火大,好歹做點簡單的檢查吧。


    於是我接過貝斯,仔細檢視弦絲有無受損以及旋鈕的鬆緊度,途中濃烈的後悔又開始在我腦裏狂打轉。


    唔唔,傷腦筋啊。她們的心情都還沒紓解就追打似的施加額外壓力,很可能反而讓情況變得更糟……小潤和希美的樣子和平常差太多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們現階段也非得為加強下個月的定期演唱會采取些實際行動不可。


    我到底該做些什麽才對呢?


    「……嗯,貝斯本身應該沒問題,上次換弦是什麽時候?」


    「演唱會前啊,和平常一樣。」


    「這樣啊。那可能是運氣不好,買到容易軟的弦了。我覺得不用太在意啦,如果真的覺得很不舒服,就再換一次怎麽樣?」


    「……還不需要。貝斯弦不便宜,我再忍忍好了。不要那麽早壞掉嘛,真是的。」


    看來希美多少能接受我姑且一提的可能性。事實上,確實可能買到所謂的「不良弦」,隻是機率非常低。因此我也不敢斷言弦完全沒問題,說不定希美的音感就是那麽準。


    「ok,那我們再把這首歌從頭練一次喔。」


    「呼嚕~」


    「……啊哈哈。小空,起床嘍~」


    「呼啊。早安,響哥。我會加油的。」


    大夥就此重整旗鼓,繼續練習。唯一保持一貫步調的小空,對我而言就像是某種救贖。


    「哇……哇喵。怎麽會在這種地方出錯啊,好慘喔……」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唔唔,煩死人了。」


    得盡快設法引導小潤和希美找回平時的感覺才行呢。沉重的責任感,使我的背變得硬繃繃的。


    「響,辛苦啦。」


    「咦,櫻花?」


    我總算是撐過令人滿手都是汗的練習時間。和孩子們告別,說些鼓勵的話後離開教堂,結果在外門邊和靠著圍牆的櫻花不期而遇。


    「你剛到?」


    「不是,我在等你出來。」


    原以為她是剛好打工回來,結果是刻意那麽做。夕陽昏黃,天也開始冷了,我實在不曉得有什麽事讓她有必要在這裏等我。


    然而,我仍強烈地感覺到,她剛剛稍微抬眼說的話——


    交織著滿滿令人臉紅心跳的成分。


    ……這算什麽,我現在哪有立場臉紅心跳,或是跟人放什麽閃光。


    「這……這樣啊,不冷嗎?」


    「不會,我沒等很久。」


    「那就好。可是,為什麽要在這裏等?」


    「嗯,因為在孩子們麵前有點不太方便說……那個啊……」


    櫻花緊抓自己的雙肘,略顯遲疑而稍作停頓。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她塗了保濕唇膏而顯得晶亮的唇瓣所吸引,連眨眼都舍不得。


    「那個啊,響……你現在可以來我房間一下嗎?」


    「好,沒問題。」


    結果我比心跳更迅速,比閃光更明瞭地二話不說立刻答應了。


    ?


    「我找你來不是為別的,就是小潤她們三人的事。」


    「我想也是,謝謝喔。」


    會在這種時候私下找我談的事,也隻有這件了吧。假如還有其他可能,麻煩哪個人來替我開示一下。


    總而言之,即使人生經驗淺薄如我,也能明顯看出櫻花的想法。所以現在當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上她的閨房叨擾叨擾了。


    「來,坐下坐下。那個,嗬嗬,不用一直站著啦。」


    「這……這樣啊,也對。」


    櫻花要我稍等後就到樓下拿了兩個馬克杯上來。我對她淺淺苦笑,挾著矮桌坐到她對麵。其實就算一進房就坐下,她也應該不會生氣,不過第一次在櫻花房間和她獨處的狀況讓我緊張無比,變得手足無措。


    「請喝請喝。不好意思,隻是茶包泡的。」


    「沒關係,謝謝。」


    我接過熱呼呼的紅茶,在杯壁搓搓手並呼口氣。櫻花已經換好衣服,從製服變成領口寬鬆的針織衫配牛仔小短褲。她穿這類休閑服也好好看喔。


    「……喂,響,不要一直盯著人看啦……很難為情。」


    「對……對不起!」


    跪坐在地上的櫻花雙頰微紅,手抓著馬克杯,別開眼睛。


    不準……不準啊。現在不是耍純愛放閃光的時候


    「沒……沒那麽嚴重啦……話說,今天小潤她們……怎麽樣?我也算知道出了什麽事,或者說現在是什麽狀況啦。」


    「嗯……就是小潤跟希美今天特別沒精神,和平常差很多。」


    「果然沒錯。大概是前天晚上吧,我看小潤一直很消沉的樣子,希美也變得有點毛躁。」


    櫻花多半是聽正義大哥說過演唱會的狀況才會來直接問我吧,所以不必多解釋來龍去脈,該懂的她應該都懂。


    「可能是我太不會說話了。預賽落選還沒過多久,好像在逼她們一樣……」


    我歎息著懊悔,垂下頭去。我不否定自己有點想得到她的安慰────不,說句丟人的話,我現在非常想沉浸在櫻花的溫柔中。


    「可是,現狀也不容許你什麽都不說吧?那你也不算做錯啊。後悔不會讓事情好轉,你不能跟她們一起想不開喔。」


    櫻花放下紅茶,對我溫柔一笑。僅是這樣的一個表情,某種解脫的感覺便不由自主地湧上。


    「謝謝……那麽,我再來該怎麽辦才好?」


    「這個嘛……」


    這種窩囊的問題,換來一聲「關我屁事」也無可厚非。不過櫻花卻神色嚴肅地手托下巴,切身地替我思慮。


    接著直視著我而給出的建議,稍微出乎我的意料。


    「響,你無論如何都絕對不能發脾氣喔。」


    「……這樣就好?」


    「嗯。啊,如果真的火大到受不了,當然另當別論。怎麽樣,很火大嗎?」


    「哪會啊!我根本沒必要對她們生氣啊!」


    「嗬嗬,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所以啦,你不要生氣就好了。明明不生氣卻一直在想『一定要趕快突破!』……就好像在生氣,避免這樣想絕對比較好。」


    「啊……」


    我總算開始明白櫻花的真意,雖然隻有一點點。


    「因為你很不會發脾氣嘛~急著做不習慣的事,一定隻會造成反效果。大家也會因此越來越混亂,慢慢把自己堵死。」


    「啊哈哈,好像是喔……」


    她們也可能會認為我在無理取鬧,拒絕我說的一切。無論如何,我都不該因為求好心切而做出違心之舉。


    其實,我現在就有這樣的揪結,質疑要求孩子們改變之前,自己是否該先有所改變。


    「所以,你就做自己擅長的事吧……以後也要繼續愛的教育喔。」


    不必胡思亂想,做自己就好──櫻花給我的建言,是我無上的指標。


    「我會誠懇麵對她們的。不會再急著想看到改變,不管時間再長,我都好好看著她們。」


    「嗯,這樣最好。放心啦,她們沒有我們想像得那麽脆弱。不隻她們三個……你也是。」


    櫻花輕輕握起我扶在馬克杯上的右手。


    感覺比白煙嫋嫋的紅茶更暖和。


    「真的很謝謝你。幸好你來找我談這件事。」


    我再將空著的左手疊上櫻花的掌心,直視她的雙眼。


    「………………」


    「………………」


    這樣的姿勢,就這麽保持了幾分鍾。


    途中,我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問題──這樣沉浸在幸福裏的行為,到底該什麽時候「喊停」才對啊……?


    我現在眼不能轉,指不能動,不知該退還是該進,彷佛時間就此永遠停駐。


    ……進?


    我自己想到的這個字詞所代表的方向,是不是也能改變我們的現況呢?


    比手牽手更進一步的關係……是什麽呢?


    「…………………………」


    「…………………………」


    總覺得,我全身每一個毛細孔都在噴汗。仔細一看,櫻花的脖子也掛著一顆顆汗珠。


    她的後頸好美啊。


    「啊!對對對……對了!」


    「──!怎,怎樣?」


    櫻花冷不防跳了起來,指尖從我掌中溜走。


    「其實我們店裏今天做了一些限定版的菠蘿麵包,還滿有意思的,所以就拿一個來給你吃吃看了!」


    「這,這樣啊!好棒喔,快拿出來!」


    我盡可能開心地回答翻起床邊書包的櫻花。


    該說是被她打工的麵包店救了一次嗎?大概,可能,多半。


    「你看,就是這個!可以的話,先吃吃看吧!」


    「唔,嗯!謝謝。」


    我接下她遞來的紙袋,微笑道謝。奇怪,這個袋子……?顏色大小


    都好像和店裏的紙袋不太一樣。管他的,這種小事無關緊要。觸感的確是膨膨的,可能隻是換了包裝吧。


    既然機會難得,就直接吃了吧。於是我馬上取出袋中物。


    嗯……?怎麽看都不是菠蘿麵包耶?


    這是胸罩吧?


    「哇────!拿錯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怎麽會搞錯啊~~~~~~~~!」


    我腦袋跟不上狀況,抓著縫了白色蕾絲的物體愣在原地,而櫻花臉紅脖子粗地撲了過來。我馬上被她壓倒成擺出萬歲的姿勢,接著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你……你不要亂想啦!那是我是最近覺得尺寸不太合才買回來試穿的──呃,我幹嘛跟你說那個啊!響!不要再抓了,趕快放手!」


    「唔咕……!」


    你誤會了,我的手早就放開了,根本沒抓!大概隻是哪邊的帶子勾到而已!我很想這麽解釋,但蓋住我整張臉的軟綿綿壓迫感讓我開不了口。那……那該不會是菠蘿麵包的本體吧……!不對,現在已經跟菠蘿麵包沒關係了啦!


    「很過分耶,響!哇~不要鬧人家啦~!」


    我才沒有鬧你,也不想鬧你啊!再說櫻花,我感覺到你的針織衫滑到兩邊肩膀,都從領口跑出來了,現在衣服應該很危險吧……!我雖想這麽警告她,但以下省略。


    「你們玩得很高興嘛,櫻花、阿響。」


    「……!」


    在我絞盡腦汁思考有沒有辦法讓櫻花恢複冷靜時,她的動作忽然全部靜止。


    「希……希美……!」


    緊接著,櫻花坐起而使得我總算能向聲音來處轉頭,發現希美蹲在門口用鄙視的眼神直盯著我們瞧。


    「啊,沒關係啦。別管希美,你們繼續啊。」


    希美表情文風不動,隻有下巴碎動著說話,語氣輕鬆得極不自然。


    『對不起,我們太吵了……』


    我和櫻花不約而同地就地正座,視線固定在斜下方,不敢亂動。


    「小……小希,不可以打擾人家啦……」


    「呼啊。抱歉打擾嘍。」


    隨後,小潤跟小空也從門外探出頭來。看來她們都在門外偷窺,不曉得已經過多久了……


    「不,不是那樣啦,我跟響隻是……呃……!就……就是沒有在做什麽有的沒的,單純在討論以後的事而已。」


    「以後什麽事?櫻花的罩杯會長多大?」


    「不是啦!」


    滿臉通紅的櫻花從跪坐變成癱坐,反駁希美的譏諷。


    傷腦筋,該說她們太會挑時間了嗎……


    「我是為了樂團以後的走向該怎麽定比較好,來徵求櫻花的意見啦。」


    小潤和小空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解釋,尷尬神情稍微放鬆。


    「真的嗎……結果我們以後要在哪裏表演,對你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吧?說不定那隻是藉口,其實根本就是打櫻花的主意吧?」


    「才沒有!」


    隻有希美還在不高興。唔唔,被她想成那樣,真的讓我好傷心啊。對我而言,這個地方有我打從心底珍重的特別地位,從很久以前就是了。


    「喂,希美……怎麽可以這樣講?」


    「怎……怎樣啦,櫻花,生氣啦?」


    「當然啊,假如那是真心話。」


    「………………唔……」


    櫻花的眉與我無力下垂的肩膀相反,用力豎起,嚇得希美有點退縮,說不出話……太好了,雖然隻是那樣的反應,也依然能讓我相信她剛才隻是一時賭氣。


    「小希,你應該也知道響哥哥是真的非常認真為我們著想吧?」


    「跟響哥說聲對不起吧。」


    小潤和小空也輕聲安撫希美。謝謝,幸虧有你們,我才能挽回自信。


    「…………少少少少廢話!大奶媽哪會懂希美的心情啊!呸~!d奶臭櫻花!」


    「什麽!你不要亂扯好不好!喂,給我站住!我現在穿的還是c耶!」


    還以為事情會就此收場,希美卻似乎受不了這種氣氛而指著櫻花的鼻子亂罵一通,一溜煙跑走了。


    至於她們說的話,我就裝作沒聽見好了。


    「小……小希!」


    「呼啊。希美,等一下。」


    小潤跟小空立刻追上,櫻花也跟了過去,那我也該過去看看狀況吧。


    「響,今晚你就先回去吧,我們自己會處理好。」


    然而才剛站起就被櫻花製止。


    「可是……」


    「我想,短時間內不管跟她怎麽說,她都會一樣鬧別扭吧,尤其是在你麵前。不過你放心,那樣表示她其實不怎麽生氣,或者說知道自己說錯話,一時慌了才會那樣。」


    嗯嗯,既然這樣,還是別太纏人比較好。


    「再說,假如她繼續在你麵前爆我的料,我也會……很想死一死。」


    櫻花撇開眼睛,羞得耳背都紅了。


    好,我決定了,今天就做個紳士,趕快走人吧。


    「以後會變成什麽樣呢……」


    踏出小翅膀圍牆後,我大大地歎息。


    持續麵對這種看不出該完成什麽目標、該怎麽做才對的問題,實在教人有苦說不出,喘不過氣啊。


    但可以確定的是,孩子們所受的煎熬比這要鬱悶上好多好多倍。


    不曉得有什麽妙方能幫她們趕快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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