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不久,我在新聞網站上看到世界知名樂團的貝斯手突然迷上養蜂的報導。


    稍微多看了幾則相關報導,我發現他身邊人的反應大多認為他「在搞怪」或「中邪」之類的,但這些評論反而讓我覺得有點奇怪。


    說起來,從古至今的搖滾明星本來就是大多感性異於常人,像齊柏林飛船的團員或奧茲.奧斯朋就留下了不勝枚舉的「傳說」。其他音樂界的傳奇人物也都鬧過各種笑話或令人不敢領教的事,長久流傳後世。


    因此旁人眼中的那些搞怪或中邪行為,豈不正好證明他是個真正的搖滾樂手嗎?如此一來,那名貝斯手的覺醒(awake)肯定是某種曆史推移的必然結果。個人認為最適合這件事的評論,就是用到快爛掉的「他好搖滾」這麽短短幾個字。


    至於我為何會思考這種事,是由於我現在有必要對自己問清楚,該不該承認心中這股強烈的衝動。


    不必說,我不是搖滾樂手。


    然而,我是一個對搖滾這門音樂——不,對所謂搖滾的生活方式十分向往的人類,而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雖然我做不成一個敢愛敢恨,我行我素的人,但對於那種人生(當然是僅限於可以隻當笑話的部分)仍有著深深的憧憬之情。


    因此,我根本沒必要勉強自己拋棄心中這分悄然而生,隱約有點歪斜卻令人在意無比的熱情不是嗎?


    「呼啊。響哥,我換好了。」


    「謝謝喔,小空!哇……真的好可愛喔。」


    ——具體說來,就是我對「小學生穿布偶裝」所感到的澎湃情愫。


    起因是聖誕節。


    我買下某間店裏偶然發現的雪人布偶裝,送給小空當禮物。看到她穿上布偶裝,我整顆心都飛了起來,怎麽也無法忘懷。


    「既然響哥送我禮物,能讓響哥高興,我也很高興。要摸摸嗎?」


    我坐在小翅膀的兒童房裏,而小空在我身邊跪下,伸出包著兜帽的頭。


    完全是「美食當前卻不享用,簡直不是男人」的狀況。


    「好幸福喔~啊啊,好幸福……」


    「呼啊。」


    我一把抱住小空的頭,在布偶裝上磨蹭下巴。天鵝絨般的觸感真讓我感覺到快升天了。


    「要拍拍也可以喔。」


    拍拍,多麽悅耳的詞啊,甚至能感受到背後悠久的曆史。對方要求這種事還不動手的人,還算是人嗎?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伸出雙手摟住小空的背,接著輕輕晃動,以全身享受布偶裝的感觸。


    「拍拍。拍拍。」


    「呼啊。拍拍。拍拍。」


    天啊,我什麽事都不想管了。隻要有小學生和布偶裝在手,就算是天崩地裂,全球恐慌還是上社會新聞我都不怕。


    小學生、布偶裝,rock & roll。


    敬啟者。約翰、吉米、艾瑞克等諸位大師在上——


    小弟是不是更接近你們一步了呢?


    【2】


    「完全沒救了嘛。」


    「哇喵,響哥哥……怎麽會變成這樣?」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呼啊。響哥,我想睡覺覺了,大腿可以讓我躺嗎?」


    「當然可以,愛躺多久都行。」


    可是我現在距離實在太遙遠,沒辦法作反應。想在甜蜜的時光裏繼續融化的想法大獲全勝,我的手反覆撫摸起小空輕輕枕著我的腿睡覺的頭。


    「連聽都聽不見耶。」


    「最近的響哥哥都隻疼小空一個……」


    「這麽愛布偶裝的話,每個人都送布偶裝不是更好嗎?真是的……!」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不服氣的聲音。


    假如有三件布偶裝,這美滿的幸福的確說不定就會膨脹成三倍呢。


    不,她們三個再互相換穿,每個人都會有三種造型,也就是九倍……!啊啊,這麽說來,我還真是犯了大錯。


    我當然也有送禮物給希美跟小潤,而當時我想她們應該也很高興,但現在我隻能咒罵自己貧弱的判斷力。


    「布偶裝,三倍;摸摸,三倍……」


    「他壞掉得越來越嚴重了耶,眼睛像死魚一樣。」


    「小希,說不定我們的禮物不是布偶裝反而比較好喔。要是全部都穿布偶裝,現在響哥哥搞不好已經……」


    「完全陷入布偶裝的泥沼,再也回不來了吧。真的。」


    布偶裝的泥沼啊……如果真有那種地方,好想潛下去看看。


    「摸摸。摸摸……」


    「呼嚕~」


    但毋庸置疑地,像這樣和小空一起跳進兩人世界,當然已經讓我幸福得有如置身於龍宮了。


    「……啊~!希美受不了了!小潤,我們走!」


    「哇……哇喵?要……要去哪裏啊,小希?」


    「我們不能放阿響這樣不管!在我們的房間把希美當空氣,根本是罪大惡極!無論用什麽手段,都一定要把阿響拖回原來的世界!」


    「你……你有想到好辦法嗎?」


    「現在才要開始想,所以我們先來開作戰會議!這已經不是我們三個人的問題了,要找小翅膀的每個人來討論才行!」


    「……嗯,沒錯!我知道了,走吧,小希!」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腳步聲。


    「咦?」


    不知不覺間,小潤和希美的身影消失了。


    真奇怪,我還以為她們一直在我身邊呢。


    呃,還是說,這裏始終都隻有我和小空兩人而已呢。嗯……除了布偶裝以外,每件事都模模糊糊。


    「呼嚕~」


    總之,我就一麵摸摸,一麵慢慢整理記憶吧。


    ?


    「你自己看吧,櫻花。」


    「……好混濁。眼睛跟太晚冷凍的鯖魚一樣。」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希美和櫻花冷冷的聲音。


    難道大家都回房裏來了?


    可是她們的聲音,宛如從遙遠的江河彼岸發出,非常飄渺而微弱。


    話說回來,我現在又在哪裏?小翅膀的兒童房嗎?


    不,這裏說不定是我自己為了玩賞布偶裝而創造的固有結界——


    「……身體還是棉花跟聚酯纖維做的。」


    「哇喵,響哥哥開始說莫名其妙的夢話了。」


    「病得太嚴重了吧。你們怎麽拖到這樣才來找我啊?」


    「發病到現在隻有一兩天而已耶。聖誕節過後的下一個練習日結束以後,就突然變成這樣,到今天又變得更惡化了。」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三道歎息聲。


    「發病沒幾天就直衝末期也太恐怖了……總之得趕快讓他回魂,不然肉體和精神分開太久,恐怕就永遠回不來了……響,你還在嗎?知道我是誰嗎?」


    「沒用的,小櫻。他好像聽得見我們的聲音,但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


    「希美也不知道叫過多少次了,用力搖他也沒用。小空和布偶裝的組合實在太可怕了。」


    「沒辦法,小空穿這樣,真的很可愛呢……」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希美仰天長歎的聲音。


    「呼嚕~」


    我隻能清楚聽見那安穩的鼻息。要繼續摸摸才行。


    「哈哈,小空,多睡一點喔。哈哈哈哈。」


    「糟糕,阿響又開始摸摸了。」


    「所謂三魂丟了七魄就是這麽回事吧……」


    「……你們都不想想辦法嗎


    ?」


    「當然有在想啊,所以才叫櫻花你來嘛。」


    「我?我能做什麽?」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希美一聲清咳。


    「櫻花你要知道,你是缺憾係美女。」


    「我彈你額頭喔。」


    「那就是說,你雖然有缺憾,但畢竟是一個美女,身材又好。所以至少在這種時候,把你的美女優勢全拿出來當武器。」


    「什麽意思?感覺每個字都帶刺耶。」


    「就是那個啦,美人計。走sey~路線,把阿響的心從布偶裝拉開。」


    「sey~路線是吧……」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櫻花疑惑的聲音。


    「不愧是小希,我們就沒辦法用那種攻勢了呢!」


    「其實希美也辦得到啦……再過三年的話。」


    「這……這樣啊。總覺得小希的胸部沒辦法長那麽大……」


    「廢話少說!」


    「哇喵!」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小潤臉頰被捏一把的感覺。


    同時也有她泄漏了某種重大機密的感覺。不曉得是什麽。


    「哼哼~我小五的時候就明顯比希美大了喲?」


    「櫻花也不要炫耀那種事!我絕對會追過你!」


    「嘿嘿,希望我們都能想長多大就長多大!」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正麵思考的聲音。


    「好啦,先不管我們發育怎樣,現在櫻花的奶子才是主角。」


    「不要講得那麽粗俗好嗎……再……再說我才不要!我死也不脫喔!」


    「是不會要你那麽犧牲啦。就算阿響看了會回魂,感覺也滿糟糕的。」


    「就是啊,我也不喜歡看到胸部就回魂的響哥哥……」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有點瞧不起人的聲音。


    「所以希美你到底要我做什麽?」


    「就是以健全的sey~要素,給阿響健全的刺激當禮物啊。那麽,來,穿上這個吧。」


    「咦,這什麽……呃,喂!」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一小段櫻花的尖叫聲。


    「這不是我以前穿的學生泳裝嗎?後來給你穿的那個!」


    「對啊,穿這麽健全的東西就沒關係了吧?反正是你自己以前穿過的。」


    「怎麽沒關係?現在尺寸哪有合啊!」


    「隻是一點小誤差啦,誤差。」


    「誤差你個頭啦!再說,現在是冬天耶,穿這種東西被他看見,一定會以為我腦子有問題!」


    「這不是正好嗎?就是要有這樣的刺激,才能把阿響從布偶裝的世界拖回來啊。發神經的人,就是要讓也夠神經的人來攻破才行。」


    「唔……」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感覺到櫻花無言以對。


    「小……小希好厲害喔,把小櫻說到回不了話耶。」


    「才不是,我隻是覺得蠢到說不出話而已……」


    「怎樣都好啦。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麽,櫻花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清……清楚什麽?」


    「你真的希望阿響一直這樣下去嗎?隻要有一點點機會,就該盡全力讓阿響回魂才對吧?要是放棄機會,到時候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某人被說動的感覺。


    「小櫻,我也拜托你,現在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啊~好啦!知道了啦!穿這件泳裝就行了吧!」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一道某人搶走某樣東西並跑遠的腳步聲。


    「真好騙,不愧是天生缺憾。」


    「小希,你的表情好邪惡耶……」


    「討厭啦,希美一不小心就笑歪了嗎?等等櫻花回來,一定要正經點才行。」


    就這樣,當我繼續寧靜地享受甜蜜的摸摸時光時——


    ——喀喳。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戰戰兢兢的開門聲。


    「……喂,這樣真的不行啦。」


    「小櫻,穿不下嗎?」


    「算……算是穿得下。」


    「那就不要躲在門口偷看,快過來啊。」


    「呀!希美你幹嘛,不要拉……!」


    「哇……哇喵。小櫻這樣好誇張喔……」


    「啊~真的是說有穿進去也可以,說沒有也可以的感覺耶。好像故意擠給人看一樣。」


    「手指不要亂戳!」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抗議騷擾的乳……怒罵聲。


    「你長大了呢~櫻花。希美也很替你驕傲喔……天啊,整隻手都要被吸進去了呢。」


    「手拿開!我真的生氣嘍!」


    「對不起,開玩笑的啦。希美不會再調戲你了,趕快給阿響看一下吧。」


    「不要!我要回房間了!」


    「不用怕啦,不遮不行的地方,都算是有遮住啊。」


    「不是那種問題!要是被響看見我這樣子,我寧願去死!不然就把他的意識完全打斷!」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命在旦夕的感覺。


    有種非得立刻返回歸屬不可的預感,但也有種回去了反而更危險的預感。


    「呼嚕~」


    我拿不定主意,隻好繼續摸摸了。這一定是最和平且幸福的結果。


    「……櫻花,你該不會以為自己穿這樣不好看吧?」


    「那還用說嗎?根本是變態暴露狂嘛!」


    「才不會呢。這樣sey~得恰到好處喔,健全的sey~」


    「……你騙誰啊。」


    「真的啦,要有點自信。櫻花實在有點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


    「真……真的嗎?」


    「(賊笑)」


    「嗚嗚,小希好像越來越邪惡了耶。」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小潤仿徨的聲音。


    「來,鼓起勇氣到阿響身邊去,把他從布偶裝的泥沼裏拖回來。你一定行,這是隻有你才辦得到的事。」


    「……唔唔,我不管了啦。」


    忽然有片迷蒙的深藍色在眼前飄蕩起來,那究竟是什麽呢?


    「響,你……你看,是我喔……是櫻花喔。」


    櫻……花。


    啊啊,多麽溫柔婉約的名字啊。我好像在哪裏見過有這麽一個名字的佳麗。


    ——霎那間,遠處景象開始凝結,模糊的界線瞬時倍加鮮明,令人懷念的房間格局躍入眼中。


    我想起來了。我所在的這個地方,果然就是小翅膀的兒童房。


    而眼前這位摟著自己般,雙肩緊縮,滿臉通紅的女性是——


    「呼嚕……響哥,布偶裝是不是很舒服呢?」


    「真的超舒服耶……」


    ——就在我快想起些什麽時,小空的夢囈令我視線向下,打散了所有思緒。


    啊啊,太可愛了。看來我真的什麽都不需要,隻要有布偶裝就好了。


    「哇喵,好可惜喔。」


    「明明就隻差一點點,真是痛失良機啊……」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懊惱得捶胸頓足的聲音。


    「是……是怎樣,要醒不醒的反而更傷人吧!臭響,趕快給我醒過來!」


    奇……奇怪,全身劇烈搖晃了起來,好像有人在用力搖我似的。


    訝異之中,我再度見到朦朧的深藍剪影。所……所以我眼前真的有某個不是穿布偶裝的人嗎……?


    ——


    啪。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細繩斷裂般的聲音。


    「小……小櫻!你的泳衣!」


    「咦……呀~~~~~~~~~~~~!」


    緊接著,變得清晰多了的深藍與膚色剪影飛快遠去。


    「啊,等一下啦,櫻花!阿響好像快醒了!」


    「誰管他~!我不管了啦~!」


    ……不……不好,我好像真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響哥,拍拍。」


    管他的。睡熟了的小空摸索起我的大腿,我也該以全心投入的摸摸來回報她的撫觸才行。


    「摸摸。摸摸。」


    「拍拍。拍拍。」


    她給我多少的愛,我也藉由指尖還給她。


    ——如果有人往你右邊拍,你要連左邊也給他摸。


    記得聖經上還有這句話。


    如此崇高而單純的作業,簡樸地將我的人生妝點得如詩如畫。


    「希美,失敗了呢……」


    「真可惜。沒辦法,隻好進行b計畫了。」


    然而,有件事我有點在意。


    要以人類方式正常生活,好像還需要某些重要的東西……


    ?


    「久等啦,我回來嘍。」


    「神父!對不起,在工作的時候叫你回來。」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小翅膀之主佐渡正義的聲音。


    「看來事情變得很傷腦筋,我就趕快回來看看。反正現在午休,不要緊的。」


    「神父,其實響哥哥他……」


    「這還真糟糕,眼睛變得像腦子被釘穿的魷魚一樣,怎麽會這樣?」


    美夢般的世界中,依稀傳來彷佛耶穌基督的聲音。


    「都是布偶裝啦。布偶裝害阿響秀逗了。」


    「呼嚕~」


    「原來如此。這個小雪人抱起來好像真的很舒服,又老是在睡覺,不會亂動。」


    「可是我們快頭痛死了啦。阿響理都不理我們一下,實在太汙辱人了。」


    「神父,響哥哥會不會再也不能和我們每個人一起開開心心的了呢……?」


    「不要那麽悲觀嘛。放心,我一定會想個辦法出來。」


    「不愧是神父,真夠可靠!可是不管我們做什麽,阿響都沒有反應耶,櫻花的自尊都被轟爆了。」


    「看情況,想一下子就治本恐怕很困難,首先就算來硬的也要讓他回神才行,不然做再多都是對牛彈琴。」


    「哇喵。真的回得來嗎……?」


    「可能要動點粗,不過也沒別招了。響,抱歉。」


    「神父,那罐是什麽啊……聖水?」


    「哇哈哈,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吧……我撒!」


    美夢般的世界中,感覺依稀傳來——


    「哇啊!」


    ——一點都不依稀,而且清楚得不得了。頭上忽然有陣強烈的刺激,使我眼中的整個世界急速走樣。


    「啊……咦……?這裏是……?」


    「喔!早安呀,響。不,應該說……歡迎回來嗎?」


    眼前是戴著墨鏡並賊笑的正義大哥,小潤和希美各在一旁擔心地打量我。


    左右看看,四周淨是熟悉的家具與牆色。可見這裏真的就是小翅膀的兒童房。


    「我這段時間到底都在……」


    回過神來,穿梭時光般的錯覺嚇得我心裏發慌,想不起前後出了什麽事。慌了一陣子,小潤尷尬地笑著蹲下來說:


    「響哥哥,你是一看到小空穿布偶裝就變成她的俘虜了。」


    「俘虜?小空穿布偶裝?」


    我感到大腿有股溫暖,低頭一看。


    「呼嚕~」


    啊,要趕快摸摸才行。


    「天啊……怎麽這麽可愛啊……」


    「不可以!阿響又要陷進去了!」


    「隻看一眼就倒了!這下麻煩了。雖然弄醒睡得這麽香的小空很可憐,不過也隻能這樣了!把她從響身上拉開!」


    「小空,對不起!」


    「呼……呼啊?」


    腿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世界頓時失去所有色彩。


    「啊啊,布偶裝……布偶裝……!」


    「好,再來一次!醒醒啊,響!」


    「哇啊!」


    強烈刺激重返頭皮,世界再度瞬時變樣。


    「咦……奇怪……?」


    這裏果真是兒童房,那麽剛才那個空間是怎麽回事?


    「神父好厲害喔,一招見效。你撒的是什麽啊?」


    「生發水啊。響這年紀應該不需要,但剛好可以用來叫醒他。」


    「哇喵,神父有在用生發水啊。」


    「……很用心避免幼苗枯萎呢。」


    「囉唆,少管我的閑事。你們現在就先幫小空脫掉布偶裝吧,不然他又『發病』就慘了。」


    「唔,嗯!小空,對不起喔。」


    「小潤,我們要擋好,不能給阿響看見喔。」


    「呼啊。布偶裝時間結束了?」


    小潤和希美背著仍在恍神的我,不知在做些什麽。沒多久,穿便服的小空從兩人之間鑽出頭來。


    嗯,就是她們三個平常那樣。可是心裏總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不曉得怎麽了。


    「好啦,這樣就能慢慢跟他說了。」


    正義大哥在跪座歪頭的我麵前盤腿坐下,小潤等人也在他身旁端正坐好。


    「……請問,我先前都在做什麽?」


    小空以外的三個人聽我這麽問,此對看起來。這……這氣氛怎麽有點凝重啊?


    「把你們剛脫下來的東西給響看看吧。」


    「可以嗎,他會不會又秀逗啊?」


    「光看『外皮』就受不了的話,我們也隻能放棄治療了吧。」


    「神……神父說得好像很有道理耶。」


    經過一番討論而送到我眼前的,是一塊摺得整整齊齊的白布。


    「這是……我送給小空的布偶裝嘛。」


    「太好了,看到脫下來的還沒事。」


    希美和小潤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呼啊?」


    我和歪起頭的小空一樣,完全不懂現在是什麽狀況。


    「剛才你被穿了這個的小空迷了魂,跑到另一個世界去旅行了。」


    「哈哈哈,怎麽可能。」


    我想都沒想就笑著回答正義大哥麵色凝重的宣告。真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開個玩笑,真有他的。


    「哈哈……哈……?」


    可是我很快就不得不淡出笑聲,因為小潤和希美的表情十分凝重,眉頭也不動一下。


    「…………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


    即使正義大哥深深點頭,我仍一時接受不了。小空穿布偶裝是很可愛,但我實在不認為人會這麽容易就忘我到什麽都不記得了。


    「呃,可是……」


    「希美就知道你會不信,所以先錄下來了。」


    見我啞口無言,希美直接將智慧型手機伸到我麵前。螢幕上播放的是——


    『摸摸。摸摸……』


    我的眼神彷佛生命走到盡頭的香魚,不斷撫摸穿布偶裝,枕著我大腿的小空。


    「怎麽可能,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絕望與混亂的夾擊嚇得我抱起了頭。那的確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可是我完全不懂自己怎麽會弄成那樣,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這就是那個吧,所謂的依賴症。」


    正義大哥安慰我似的拍拍肩,慢慢點頭說。


    「依賴症……」


    「對,就像抽菸——你聽過尼古丁中毒或酒精中毒之類的吧?」


    「哇喵。我也有聽過!響哥哥,這樣就是所謂的毒蟲吧!」


    「我的天啊……」


    小潤的搭腔讓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不過她多半隻是把學過的話說出來,並沒有惡意。


    「可……可是正義大哥!我不覺得布偶裝有那種會讓人中毒的成分耶!」


    「依賴症就是可怕在這裏。大多數人第一次碰香菸和酒,別說能享受它們的滋味了,反而還會覺得味道很糟呢。不過啊,人也是從這裏開始失去戒心,以為難吃就自認隨時都停得了,以應酬需要為藉口,硬逼自己抽菸喝酒。最後成癮成分在體內累積起來,等到發現有問題已經太晚,回不了頭了……惡魔總是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接近人喔。」


    「也就是阿響被布偶裝勾了魂,可能跟自身喜好或意願無關的意思嗎……」


    「希美說得沒錯。然後依賴程度因人而異,就像某個東西對一般人可能根本沒什麽,某些人碰了,就可能引起強烈過敏一樣,各種案例都有。過敏這種事,也是每個人都不太一樣對吧?用同樣觀點來看,響就算有『重度布偶裝成癮體質』也不奇怪。」


    「唔唔……」


    經過這番有條有理的解釋,我就連懷疑的餘地也沒了。


    看來不是開玩笑,我這段時間真的都被小空穿布偶裝的模樣迷得神魂顛倒。


    「以後我會注意一點……」


    我垂下頭深切反省。往後——不,現在就得盡快返回社會,作一個正常人才行。


    「注意一點?光靠注意一點,真的就能不再被布偶裝迷倒嗎?」


    「那當然!我再也不會陷入這麽可怕的狀況!」


    我是誠心誠意地這麽說,但正義大哥的表情看來並不買帳。


    「那好吧,我們就來作個實驗看看。」


    「作實驗?」


    「對。待會兒我們全部出去,隻把小空和布偶裝跟你留在房裏,然後……隻要十分鍾之內,你可以完全不理會那件布偶裝,我就相信你做得到。」


    「知道了。我絕對沒問題。」


    盡管訝異,我仍立刻答應。我的宣言沒有任何哄騙成分,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話說回來,十分鍾也太短了吧。我反而為實驗太簡單是否可靠而感到不安。


    「響哥哥,要加油喔!」


    「意誌一定要堅定喔,我們都很相信你。」


    小潤和希美被正義大哥帶出房門的路上,對我伸出拳頭那麽說。讓她們見到我的醜態,實在太對不起她們了。


    「嗯,看我的!」


    就算是當作洗刷汙名,我也得盡快擺脫那種怪異的執著才行。我用力點個頭,以充滿自信的笑容表現內心的平靜。


    「呼啊。跟響哥哥獨處了耶。」


    「對不起喔,小空。害你陪我做奇怪的事。」


    在變得靜悄悄的兒童房中,我頭一件事是向小空鄭重道歉。雖說我實在預料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但我選的禮物造成大家的怪異麻煩這點,畢竟是事實。


    「我很高興喔。布偶裝很可愛,我也喜歡摸摸。」


    所幸小空似乎一點也不計較。她緊緊抱起地上那件布偶裝的模樣,使我打從心底感激——


    「!」


    糟糕,發病了!


    就在小空與布偶裝的距離拉近為零的那一刻,我心中如黑泥般黏糊糊的欲望便開始作祟。


    啊啊,真希望她不隻是抱,而是好好穿上去。好想仔細欣賞她穿布偶裝的模樣,好想擁抱她!


    好想摸摸個夠!


    「呼啊,響哥?」


    「不……不要緊!我沒事,真的完全沒事!」


    我彷佛想逃開那對疑惑地注視我的純真眼神,身體猛向後仰。


    不……不行,我不是跟大家約好不能再讓依賴症糟蹋我的人生,要堅定意誌找回幸福日常了嗎?


    實驗開始還不到一分鍾,我就已經滿頭是汗。


    唔,怎麽會這樣,我為什麽又開始渴求布偶裝?我不是和那愚昧的欲望明確了斷了嗎?


    了斷?


    ………不,沒有。對,仔細想想,剛才都是正義大哥單方麵對我解釋症狀,我根本就沒時間做什麽了斷。而我肯定是因為沒做過再也不碰它的儀式來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腦袋才會像這樣又冒出想攝取毒素的愚蠢想法。


    所以還要再一次……!隻要再次回到那個甜蜜蜜的摸摸世界,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就能完全抑製我的欲望了。沒錯,我一定行,一定戒得掉。


    因為我戒得掉,所以再一次就好。隻要讓她再穿一次布偶裝……!


    「哈……呼……小空,拜托你現在就穿上那個白色的毛毛衣——」


    『出局~~~~~~~~~!』


    ——就在欲望失控,險些喪失自我之際,房門砰的一聲掀開,三個人衝進來。


    「啊……!我……我怎麽……」


    「響哥哥……你的毒癮根本還沒好嘛……」


    「希美真是看走眼了呢,阿響。為了我們的幸福,你不是答應我們再也不碰那種危險的東西了嗎?」


    小潤雙手掩麵痛哭,希美也用力咬唇,萬分不甘地低著頭。


    我做了什麽……我居然又一次地——不,我這次是重蹈覆轍,是罪加一等地犯了無可救藥的愚蠢罪惡……


    「這下懂了吧,響?這就是『依賴症』這個惡魔的真正力量,會將人拖進無底深淵的殘酷暴虐啊。」


    正義大哥平靜地注視我,在胸前畫十字聖號。


    「……不……不是的,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又被毒癮控製……隻是……隻是想做個了斷而已!再摸摸穿布偶裝的小空,告訴自己那是最後一次而已!」


    「你是斷也斷不完的。」


    「…………?」


    「再碰最後一次,好讓自己完全割舍這種話,每個沉溺於菸酒的人都會說。可是啊,人隻要姑息了自己那麽一次,等著你的就隻有無止境的『下一次』。然後越陷越深,想說這次就好,下次再戒,一拖再拖沒完沒了。聽好了,響,真正該了斷的時候不是下一次結束之後,假如你真的有心想戒……就隻有『現在』啊!」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無法克製,崩潰似的當場下跪,慟哭失聲。


    太天真了。我完全不懂依賴症的可怕,還說那種大話……!


    「那我該怎麽辦……!正義大哥,我該怎麽離開這個地獄呢?到了這個地步,潛藏在我心裏這分對布偶裝的可悲渴望還有得救嗎?」


    我抱住正義大哥的腿求救,隻見他伸出手,溫柔地摸摸我的頭。


    「抱歉。我是明知你會失敗還故意要你作實驗,好讓你明白依賴症的可怕。你放心,既然現在了解了自己對抗的是怎樣的力量,你一定克服得了它。別忘了,你有我們在,就讓我們同心協力打倒這個可惡的惡魔吧。」


    「正義……大哥……」


    我感動得不能自已,原來受人支持的感覺是如此美好。這次我不隻是為了我自己,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待,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神父,我們也來幫忙。」


    「要怎麽才能治好響哥哥呢……」


    「重點不是治好,而是讓他『回到過去』。現在,響雖然發誓要戒掉毒癮,可是還忘不掉對布偶裝的欲望。你是不是會覺得,完全失去布偶裝的人生,一定一點都不快樂呢?」


    「我可能真的有點這麽想……」


    我是


    真心想擺脫這種毒癮,然而老實說,我一想到必須從此遺忘布偶裝帶給我的幸福,心裏仍免不了感到空虛黯淡。


    「但你想想,在你成癮之前——還沒碰過布偶裝的人生,是很枯燥煩悶的嗎?」


    「……啊。」


    一點也不,絕沒有那種事。不久之前的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根本不需要布偶裝的慰藉。


    原來是這樣,我隻要回到那時候的自己就行了。


    「懂了吧?沒什麽好怕的,毒癮隻是種妄想,是惡魔所創造出來,讓你以為沒有它就活不下去的幻覺罷了,其實你根本不需要它。就算沒有布偶裝,你還是能活得快快樂樂。」


    「……我有種心裏終於塵埃落定的感覺。」


    正義大哥的話暢然沁透我全身,為我點亮希望之光。


    「既然你有這層體會,我想你一定沒問題,再來就花點時間慢慢複健吧。不用想太多,敞開心胸過你現有的人生就好,和以前一樣享受沒有布偶裝的人生吧。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布偶裝就會從你腦中完全消失。」


    嗯,我可以的。假如不幸再度發作,隻要對不識布偶裝的我自問:「以前有比較無聊嗎?」就行了。


    而我一定能不假思索地說出答案。


    「正義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


    「哪裏,長輩給年輕人一點建言是應該的……話說,我也該回去工作了,你沒問題了吧?」


    「沒有!我這次一定會戒掉!」


    見我深深鞠躬,正義大哥歪唇一笑,揮揮手就離開房間了。


    「阿響,你真的沒問題了嗎?」


    我對擔心地盯著我瞧的希美用力點頭。我想我現在一定是豁然開朗的表情。


    「別擔心,我都想起來了。我心中真正重要的,不是『穿布偶裝的小學生』這種虛無的東西,而是有小潤、希美、小空還有大家陪伴我的這個無可取代的寶貴生活啊。」


    「響哥哥!嘿嘿,我好高興喔!」


    小潤蹦蹦跳跳地抱上來,我也輕摸她的頭。


    真的好危險。在布偶裝的魔力勾引下,我差點就要踏進了不歸路。


    可是我已經沒事了。隻要眼睛再也不離開她們三人的燦爛笑容,我的意誌就不會動搖。


    ……隻是,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小空,可以暫時先把那件布偶裝收起來嗎?」


    「對……對啊,為了幫響哥哥複健。」


    「呼啊。真可惜,那我等到響哥病好再穿喔。」


    我看這陣子,暫時別主動要求小學生隨我喜好穿著比較好。


    【3】


    傍晚時分,我神清氣爽地返抵家門。


    「嘿嘿。回來啦,哥哥。」


    ——大門一開,就見到身穿貓咪布偶裝的胡桃在門口等我。


    「哇~~~~~~~~~~~~!」


    我嚇得魂都飛了。心裏在各種意義上都是狂風暴雨。


    「討……討厭啦,幹嘛叫那麽大聲……嗬嗬,你好像很高興嘛。」


    「胡胡胡胡桃!你你你你為什麽穿成那樣?」


    「因為最近晚餐的時候,你老是喃喃地說什麽『布偶裝真可愛……』之類的話嘛。我被你吵到受不了,就隻好穿一下滿足你嘍。要感激我喔。」


    我完全沒發現。想不到病情惡化到了那種程度。


    呃,可是現在問題不在那裏。


    「那麽,怎麽樣啊,哥哥?看妹妹穿布偶裝有什麽感想?……這可是真正的『kikurumi』(注:布偶裝為kigurumi,胡桃為kurumi)喔!好冷喔!」


    胡桃翩然一轉,擺出招財貓的動作。


    我就直說了,眼前這個親妹妹真是可愛到不行。


    可是,假如我實際將心聲說出來,我心中使盡全力捆綁那個「惡魔」的鎖鏈肯定會當場斷裂。


    而我將在那個當下,墮落為罹患「小五布偶裝妹妹依賴症」的三毀廢人。


    不行,一定得設法避開最壞的情況……!


    「快來快來~不用害羞喔。」


    然而天人交戰之中,我的自我卻漸漸向崩塌轉舵。現在一刻都不能再猶豫,好歹都得設法突破這場危機才行。


    ——隻好豁出去了!


    「胡桃,對不起!」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胡桃背後的拉煉就一口氣拉到最底,並順勢用力扯下布偶裝。很好,成功了!順利讓胡桃脫離布偶裝了!


    「呀——!」


    「哇——!」


    ……而緊接著又多了一個問題——布偶裝底下的胡桃竟是一絲不掛。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大變態!要脫也不能在這裏脫啊!」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什麽都沒穿!」


    麵對蹲在玄關抓鞋就丟,再抓再丟的胡桃,我隻能跪在地上默默忍受。


    我知道自己道再多歉也沒用,不過這樣應該算是勉強阻止了病魔複蘇,避開了無法挽回的悲劇吧。


    「笨蛋笨蛋笨蛋!對妹妹裸體上癮的臭哥哥~~~~~~~~!」


    不……從名聲來看,說不定反而更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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