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也隨電車一路晃到中野去。三名幹勁十足的天使拍動著她們粉紅色背包上的小翅膀,邁向第二天的聯合練習。


    「呼啊。好像是這邊?」


    「咦,不會吧?要走這麽小的路?一定會迷路啦……」


    在通往百老匯的拱廊中,小空停下來指著旁叉的小路。嗯,路真的很小條,不知道最後會怎樣。像希美說的,對隻來中野第二次的人而言,是需要一點勇氣。


    「那個,響哥哥,要走嗎……?」


    「你們決定吧。我不是非吃這家不可,走比較複雜的路也是有點怕怕的嘍。」


    會有這樣的對話,是因為我們今天提早來到中野,打算在這邊吃過午餐再進練團室。稍微打聽之後,我發現中也有很多知名拉麵店,在前不久查好了店麵位置。


    「希美覺得換別間比較好……安全第一。」


    嗯,我這個帶隊的也不想勉強別人,便微笑著尊重她的意見。


    「知道了,那就找拱廊上的店家吧。」


    「好,就這樣!」


    我對希美點點頭,小潤也立刻開心地回答。後來仔細想想,巷子裏的人氣店家恐怕沒空間讓我們背著樂器進去,幸好沒有一時衝動。感謝大家的冷靜之餘,我們再次順拱廊向北行。


    「呼啊,這間不錯。」


    小空忽然停下,指向某大型甜甜圈連鎖店。我們那邊也有啊,這樣好嗎……於是我看看小潤和希美的臉色,而答案已經全寫在她們眼中的光芒裏。


    「你們都很喜歡吃甜甜圈嘛?」


    「要每天吃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櫻花那家的麵包喔。不過偶爾就是會有非吃甜甜圈不可的時候。女生嘛。」


    「呼啊。法蘭奇的魔力。」


    「像地平線一樣的砂糖味……雖然很怕蛀牙,可是怎麽也戒不掉呢……」


    三人在櫥窗前排成一列,各自描述自己對甜甜圈的愛,可愛得我也在她們身旁傻笑。我也不討厭甜甜圈,其實還滿喜歡的。既然她們想吃,我當然樂意作陪。


    「……咦?」


    點完餐,往裏頭找位子時,希美歪著頭望著遠處。順著看去,發現有兩個麵熟的少女在雙人桌位麵對麵喝飲料。


    「呼啊。你們好。」


    「啊……lien de famille來了。」


    「源同學、橋元同學你們好,好巧喔!」


    小空問候、小潤微笑的對象,正是今天晚點要和我們聯合練習的reinhold成員。沒見到淺上,表示她們多半也是在前往練團室的路上。


    總之,這或許是個好機會。為加深交流,我們自然而然在她們旁邊的四人桌坐下。


    「你們在這吃午餐嗎?」


    「不……不是。呃……呃……午餐在家裏吃過了,現在隻是趁練習前和菜菜聊一下……」


    「都住附近?」


    「對……對呀……走路就能到,對不起。」


    希美和小空接連發問,而源和橋元雖然說得支支吾吾,但總歸是回答了。


    「……呃……呃……對不起!我們練習前還有事!」


    「所以先失陪了,對不起。」


    然而不到五分鍾,她們就低頭賠罪,端起托盤離席。


    「啊,這樣啊……嗯,那待會兒見喔!」


    即使臉上難掩遺憾,小潤仍隨即恢複笑容揮手道別。希美、小空和我跟著揮手,相約再見。


    「…………嫌我們吵嗎?」


    完全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以後,希美吐吐舌說。


    「應該不會啦,讓她們很緊張是真的。」


    她們看起來有些害怕,我便老實說出來。所有人也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沒有為這件事多煩心。嗯,很好很好。


    其實我和小潤三個原本也都是很內向,最近才好一點。對於她們無法和才認識兩天的人親昵對話,都認為很正常。說句常說的話,朋友圈慢慢擴大就行了,不用急。今天又是偶然碰麵,能說上一句話舊很幸運了。


    下了如此結論後,我們一手拿著甜甜圈,熱切地複習今天jam session的可能走向和應對法。


    ?


    「呀嗬~歡迎歡迎!趕快來練團室吧!」


    我們看準時間離開甜甜圈店,前往第二天的練習會。淺上渾身是勁,已經在樓梯轉折平台等我們了。源和橋元在她背後,靦腆地對我們笑。嗯,果然不是故意躲我們。雖然本來就沒有很擔心,但見到這樣的反應,我們還是看看彼此,鬆了一口氣。


    「大家好!今天也請各位多多指教!」


    「我會拿出砂糖力量加油的。」


    小潤和小空士氣大振,彎腰鞠躬。


    「砂糖力量?那是什麽?」


    「我們中餐吃甜甜圈喔?來,也有你們的份。」


    「哇~謝謝!你們好好喔~!晚點我們一起配茶吃吧!」


    希美交出外帶的長盒,淺上也眉飛色舞地雙手接下甜甜圈,高舉過頭。要跟她們借這麽豪華的設備一個星期,這點小意思自然是應該的。


    「呼啊。」


    小空打出下鉤拳般的勝利姿勢,是因為對方喜歡她們的禮物,而不是今天能吃第二次甜甜圈吧。大概。


    「那……那個,剛才很對不起。」


    「哇喵,不會啦。能跟你們打到招呼,我就很高興了!」


    「呃……那個,呃……」


    前往練團室的路上,源和橋元對身旁的小潤道歉。當然那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小潤不敢當地直搖手。


    「喂~快點快點~!時間寶貴,不要浪費喔~」


    希美和小空也因此停下腳步,不過淺上已經招手喊人了,大家便不再多說,繼續移動。有過去說句話真是太好了。我一邊感謝源和橋元也肯過來對話,一邊和大家進入昨天那間練團室。


    「今天也是先練貼咧貼咧?」


    「嗯?貼咧貼咧?」


    希美的問題引來淺上疑惑的臉。


    「嘿嘿嘿,在郵件裏打『there there』的時候,如果輸入法還是日文就會變成『貼咧貼咧』,我們覺得很可愛就這樣叫它了。」


    「啊哈哈,這樣啊。嗯,那今天也從『貼咧貼咧』開始吧!」


    淺上調整完樂器之後,被小潤幾個的對話逗笑了。嗯,剛才的閑聊分數感覺很高,很好很好。


    呃,其實我這個說出來的人也不太清楚閑聊分數究竟是什麽就是了。總之我覺得和他人五四三地閑聊的能力,在縮短與他人距離時有很大的影響。不甚慣於接觸他人的我,自然而然地歸納出這種感想。


    胡思亂想時,六人皆已完成調整。我今天當然也是隨時候命,不過希美、小潤和小空似乎都抓到了訣竅,完成調整的時間和在小翅膀差不多。大家成長的速度之快,真是讓我驚訝連連啊。


    「實裏裏,麻煩起拍!」


    「唔……嗯,我打嘍。」


    淺上確定大家都就緒後,同樣以radiohead的歌曲開始練習。或許是因為心情上有所餘裕,曲子以更為厚重的沉鈍節奏潛入森林深處。


    但願我有朝一日也能寫出這般黑暗又帥氣的歌曲。為此,我得先一一分析這首歌魅力何在,並深烙在記憶裏。我距離靈感型天才十分遙遠,隻能認清累積型的本分,從所有來源吸收經驗值,慢慢升級。


    懷著胸中高漲的熱情,我以雙耳與如火視線仔細感受六人的演奏。


    「原來如此,這首歌好帥喔。希美以前對不是流行曲風的歌都沒什麽感覺呢,還在想他們專輯裏怎麽會收這種歌。」


    「呼啊。我之前也是愈聽


    愈想睡,可是現在愈聽愈有精神。」


    「有種耳朵裏多一條頻道的感覺呢……嘿嘿嘿。謝謝喔,淺上。因為你說要練這首歌,我們才稍微長大了一點。」


    第一輪演奏一結束,希美和小潤就感慨萬千地互道感想。那的確是大家未曾接觸的曲調,有很多不知該如何詮釋的地方吧。


    在這樣的狀況下,為她們掌旗領路的,就是淺上那依然維持原曲風格的鋼琴了。那旋律優美的琴聲與小潤的吉他交纏,為整個樂曲鮮明地勾勒出飄浮感強烈的輪廓,為她們啟蒙了正確的聽法。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太誇張了啦。不是我的功勞,是大家都詮釋得很好。不過,嗯,聽你們這樣說,我的鬥誌還是都上來了,謝謝喔!」


    獲得lien de famille的誇讚,淺上搔著頭表現喜悅。不說客套話,其實她鋼琴特有的和弦真的給了她們很大的啟發。單以我而言,已經有太多地方非得向她道謝不可了。


    「好~那就乘著這股氣勢再來一次吧!雖然還要多練習幾次貼咧貼咧才行,可是我想先把現在的激動發泄一下!」


    昂揚的淺上如此提議。我保持沉默,聽大家的意思,而lien de famille的三人誰也沒退縮。


    「呼啊。正合我希。」


    「是正合我意的意思吧?那希美也一樣。」


    「就再來一次吧!嗯!現在我好像能彈出不像我自己的吉他耶!」


    獲得小空、希美、小潤的同意,又沒有人反對,眾人便決定嚐試jam session了。好,今天會產生怎樣的化學變化呢。已經等不及了。


    「嗬嗬~好!那麽小潤,你來彈主樂句吧?我們來一次以不像小潤的樂句為主題的合奏!」


    「哇……哇喵!」


    小潤頗富自信的發言釣中了淺上。原有那麽一下子擔心她會自掘墳墓,但我還是決定什麽也不說。


    沒問題,現在的小潤一定辦得到。


    「我……我知道了!那麽今天的jam session就從我的吉他開始……!」


    小潤沒有辜負我的期待,無畏地將全部心神灌注在六條弦上。逡巡幾秒之後,她以不時穿插單音刷奏的那段樂句,編織出具有絕妙律動的旋律。


    喔喔……有夠帥的啦。不僅有些許經典放克的味道,還摻雜搖滾樂的和弦進行……對了,就像是布袋寅泰轉生成小學女生的氣氛。隻是我很懷疑其他人有沒有辦法理解我在說什麽。


    「嗬嗬,小潤很棒喔!」


    總而言之,希美也開心地跟上了小潤銳利的和弦編排。她以一個音一個音的短促斷奏在旋律中加上許多抑揚頓挫。為音像導入骨幹,整體氣氛更有攻擊性。


    「呼啊。」


    小空當然也興致勃勃,用腳踏鈸與小鼓打著以十六分音符為主的節奏,不時以腳改變鈸的開距調整音長。這樣的樂句拆開來看其實相當單純,不過整體構造是跨兩小節的反複,聽起來非常複雜多變,成了整首曲子的辛香料。


    「超讚的啦!」


    淺上突然爆出很刻意的關西腔。平時雖然都是用普通腔調說話,一興奮起來父親的影響就會跑出來的樣子。無論如何,她顯然是由衷喜歡她們三人的演奏,也要跳進這場盛會般,手指在鍵盤飛快滑溜。那是與小潤她們的和弦感搭配無間,同樣令人昂揚的反複樂句。


    四人的律動感愈來愈高,我也抑製不了亢奮,身體跟著打起拍子。在沒有主導,隻是反複主題的階段就已經是很完整的曲子,讓我很意外。不是開玩笑,我覺得這樣就能開門請客人來聽了。


    「……!」


    「呃,呃……」


    但由於樂曲太完整,反而使得源和橋元沒有加入其他音的餘地。兩人不知該如何下手而停下動作,顯得很猶豫。


    這不是實力問題,單純是因為很少有雙貝斯和雙鼓組的編隊,才會造成這樣的意外。若換成源和橋元先演奏,現在猶豫的肯定就是希美和小空了。


    『…………』


    希美和小空也察覺這件事,彼此使個眼色,降低音數。濃度降低,使曲子稍微放鬆,旋律也出現空白。


    『…………!』


    源和橋元似乎覺得這樣就跟得上,同時奏響樂器。有加有減,使曲調再度激烈起來。


    曲子的主題在六人合奏下漸趨安定。看時機差不多了,開始獨奏對戰後,六人也同樣地妙招盡出,讓場麵熱到最後。


    「嗯,這次也很不錯耶!」


    「呼啊。好好玩喔。」


    告一段落後,額上汗珠點點的希美雙眼閃耀,小空也以握著鼓棒的手豎起大拇指表達成就感。


    「響哥哥響哥哥!感覺怎麽樣!」


    小潤也跑到我身旁,抬眼詢問感想。小潤難得對自己的表現這麽有自信,我當然也要真誠地回答。


    「超棒的啦!你們都好厲害喔。幸好小潤一開始選了那樣的樂句,才會有這麽棒的合奏。沒有準備錄音的東西,害我現在有點後悔呢。」


    「嘿……嘿嘿嘿……好開心喔……」


    獲得我的盛讚和摸頭,小潤高興得眯起了眼。原本還擔心這樣的肢體接觸會不會太積極,不過小潤平常很少這麽明確地表現自信,就當作是特殊的獎勵吧。最後見到小潤開心得很,我也鬆了口氣。


    「哎呀,這樣合奏真的好痛快喔~!」


    淺上餘興未消,啪啪啪地熱烈鼓掌。獲得認同,讓小潤、希美和小空相視彼此,笑容更加燦爛。


    「可是不好意思喔,我們的節奏組沒有跟上,害你們故意配合。以主題來說,四人合奏還比較完整呢。」


    但聽見淺上隨口這麽說時,三個人的臉都維持原來表情愣住了。


    「……………………呃,呃……」


    「……………………對不起。」


    源和橋元也無意反駁淺上的批評,低著頭無言以對。


    練團室裏的空氣似乎一瞬間凝結起來……


    「沒……沒有那種事啦!那個貝斯的部分本來就是一個人彈不太起來,後來才慢慢變好的嘛!」


    「呼啊。我也很高興能一起打。學到很多。」


    希美和小空劈哩啪啦慌張地圓場。不隻是平常就有點姐姐樣的希美,連小空也這麽積極地幫忙,實在很難得。可能是她對這件事感到的責任就是這麽強,非說明自己的感受不可吧。


    「這……這樣啊……呃……」


    「那個,對不起。」


    雖然源和橋元稍微抬起了頭,但表情還是頗為介意。


    「好啦,下次再挽回就好!那我們再來一次喔!」


    唯獨淺上事不關己般依然故我。我有點猶豫,不知是否該讓她就此帶過這件事,但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麽。我也完全讚同希美和小空的意見,一時想不到能補充什麽。而且我才認識她們沒兩天,說得太自以為懂她們的感受也很失禮。


    「那麽那麽,這次換我們作主幹喔!」


    到頭來,大家還是繼續練習了。等所有人專注力恢複以後,照樣演奏出高水準的音樂,為這天的練習帶來無疑是大成功的成果。


    「源同學源同學,你喜歡哪種甜甜圈?希美喜歡法蘭奇。」


    「我……我嘛……大概都一樣喜歡吧……對不起。」


    「呼啊。我也喜歡法蘭奇。」


    「這……這樣啊,呃……」


    不過包含休息時間的茶會,她們對話的感覺似乎比第一天還要生硬,讓人有點掛心。


    ?


    到了聯合練習第三天,事情發生了。


    「其實啊,昨天合奏以後,我突然有


    一個想法!我們一起作一首歌怎麽樣!」


    一進練團室,淺上就雀躍地這麽說。


    「哇喵,一起……作一首歌?」


    「嗯!昨天有很多很棒的樂句嗎?如果就這樣忘掉了,實在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把幾個拿起來湊一湊,做成歌曲留下來。然後在周末的表演上一起演奏,當作我們自己的歌,怎麽樣?」


    聽了淺上的想法,我們四個人圍成一圈麵麵相覷。包含今天,距離樂團對決還有三天,如果還要錄音,肯定不輕鬆,時程顯然會更加緊湊。


    盡管如此,我還是一眼就明白她們三人全是一條心。


    「希美……我們很樂意。」


    「呼啊。我們會加油的。」


    希美和小空勇氣十足地宣言,小潤也以毫不猶疑的表情點了頭,樂得莎莉以全身表示喜悅,擺出萬歲姿勢。


    「是吧是吧!就是要這樣!那麽事不宜遲,我們趕快以作曲為前提,開始今天的jam session吧!不能太自由,要用認真模式好好用心編排喔!」


    事情敲得這麽快,我們也慌慌忙忙拿出樂器組裝調整。既然要作曲,首先就得把架構定好,所以開頭和昨天的合奏沒什麽不同。不過為了揀選出「堪用」的樂句,或許就不能從頭演奏到尾,要隔一段時間就停下來交換意見了。


    「嗯,準備好了!……莎莉,要從哪裏開始?」


    小潤抱著吉他,稍微前傾地問。若以昨天的合奏為基礎來作曲,我認為先摘出能作為「概念」的幾個小節再拓展開來會比較好。


    「這個嘛,我最喜歡的是這一段。」


    「啊,這部分的話,我也覺得自己彈得還不錯耶……嘿嘿嘿。」


    淺上以鋼琴奏出樂句,小潤也開心地伴奏。嗯,這段旋律的確餘味很強,將前奏……或是主旋律排在歌唱的部分,做成副歌也不錯。


    「這段很容易帶動情緒,我想讓它和大鼓完全對上。小空,你會怎麽敲?」


    「呼啊。這樣?」


    仔細聽過旋律樂器的演奏之後,希美配合小空彈響貝斯。嗯嗯嗯,感覺很棒嘛。每種樂器都奏出鮮活的旋律,搶耳度高到極限。


    四人就這麽反複了一會兒。每個部分都留下非常深的印象,仿佛聽過一次就永遠忘不掉。這首曲子完成以後,可以製作成演唱會的固定曲目吧。我不禁有這樣的預感。


    可是,目前有個大問題。


    『………………』


    那就是,源和橋元今天也抓不到加入合奏的時機。


    「呼啊。實裏喜歡怎樣的感覺?」


    小空還是很在意吧,曲子一停就過去詢問意見。


    「咦,呃……呃……」


    橋元嚇了一跳,慌張第四處張望。


    「你們兩個先一起重編節奏部怎麽樣?這樣會比較好想,就先試試看吧?」


    希美也很關切源的狀況。比起要她們在小空和希美搭配得天衣無縫時加進來,直接將節奏部全部交給她們確實是好處理得多。還可以借此確認雙方取向的歧異,更容易修整出雙方都喜歡的音樂。


    「知……知道了,我試試看……」


    源點點頭,橋元也默默拿起鼓棒。預備拍之後,除休息的希美和小空以外,其餘四人再度合奏。


    ……原來如此,reinhold的節奏組是這樣詮釋啊。曲調比先前穩重,感覺比較踏實。


    曲子的感覺真的會隨演奏不同而改變呢。我讚歎地聆聽合奏。


    「嗯~暫停一下!」


    反複到第三次時,淺上揮手打斷演奏,臉上是明顯的不滿。


    壞預感油然而生。


    「感覺也太普通了。菜菜、實裏裏,你們會不會太保守啦?這種的不用你們來,隨便找個人都行啊。」


    淺上說得很難聽,不過我還是了解她的意思。相較於希美和小空的演奏,源和橋元選的樂句起伏和音數都比較少。從樂譜上來看,應該是簡單很多。


    「………………!」


    源咬起唇,低頭不語。我無從得知她的想法,但完全看不出有任何虛心接受那批評的意思。


    「要……要不要再試一次看看?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喔!」


    我不耐凝重氣氛,忍不住插嘴了。我無從得知這是不是正確選擇,不過小潤、希美和小空都頻頻點頭同意。她們也不曉得怎麽才能圓場吧。


    「嗯~我看再來幾遍都一樣啦。其實聯合練習開始以前,我就已經覺得我們這個樂團維持原來的路線會遇到瓶頸了,節奏組實在進步太少。這樣今年還是不可能拿鬥樂祭冠軍的啦。」


    淺上絕不是生氣的口吻,隻是上進心超乎常人,純粹希望樂團的整體水準可以繼續提升才這樣說的吧。不得過且過,清楚表達自己的想法,無疑是突破瓶頸不可或缺的要素。


    問題是,人心並不是硬如鋼鐵的東西。


    受到太強的打擊就會受傷、毀壞。


    「lien,你們三個再跟我演奏一次好不好?她們聽過以後,說不定就會想出新的──」


    「……要這樣是不是!那就算啦!既然你要那麽說,幹脆就算了嘛!」


    橋元打斷淺上的提議,起身離開鼓組。


    「咦,實裏裏……?」


    「我們現在的音樂就是我們的全力了……如果你不喜歡,和其他人組團比較快。我們已經受夠了……我要退團。」


    雖然早已感到免不了吵上一架,但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嚴重的話,嚇得我和小潤幾個慌了手腳。


    「哇……哇喵!不要這麽簡單就說退團嘛,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才不簡單呢……對不起。」


    小潤想勸下她們,源卻平靜地搖頭這麽說。騷動當中,她不知何時已整理好自己的器材,將貝斯收進袋裏背起來了。


    「聯合練習之前,我就已經覺得自己恐怕跟不上莎莉,找實裏裏談過好幾次了……真的很對不起。你們遠道而來,還把你們卷入這種場麵。」


    源和橋元毫不猶豫地彼此點個頭,一直線奔出練團室。該怎麽辦呢……?當我腦子一團亂時將我喚回神的,是希美關閉貝斯擴大器電源,和小空將鼓棒掛上小鼓的聲音。


    「小空,我們走。橋元那邊交給你嘍!」


    「呼啊。那邊也麻煩希美了。」


    她們當機立斷,尾隨同樣是節奏組的兩人。對……對了,我也不能坐視不管,得設法勸勸她們才行。


    「響哥哥,先等一下!」


    「咦,小潤?」


    才剛動身,小潤先張開雙手擋下了我。這意外的舉動使我一時說不出話。


    插圖p175


    「源同學和橋元同學應該和我們一樣,有一點怕生吧。既然這樣,我覺得不要太多人去找她們比較好。要是嚇到她們,會讓她們的心更封閉……所以就交給小希和小空吧!她們都演奏一樣的部分,隻要給一點時間,就能慢慢打開她們的心。」


    真不簡單。我真是太尊敬小潤她們了。不僅這麽為對方著想,而且沒有任何對話就能有同樣的默契,相信彼此而行動。又見到她們如此的感情表現,讓我的心激蕩不已。


    「……知道了,就這樣吧。」


    我沒有一絲猶豫地點頭,決定相信小潤、希美和小空。她們一定能彌補這段崩潰邊緣的關係。


    「…………為什麽?不是說好今年要好好努力,一定要打出成績嗎?不是約好要一起認真玩音樂了嗎……」


    而且,受傷的人不隻是源和橋元。茫然望天的淺上,似乎也不能拋下不管。


    ?


    在三個人用略嫌太寬的練團室


    裏,我和小潤想和淺上談談,可是被她一句「我想靜一靜」婉拒了。她就此離開房間,留我和小潤獨處。


    「哇喵。響哥哥,我們現在怎麽辦……?」


    小潤環視房間一圈並苦惱地問。就算追得到淺上,現在她什麽話都聽不進去吧。等她的心情鎮定一點再說比較好。


    「總之,先把練團室收拾幹淨吧。」


    「啊……也對。」


    所以,就先確實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吧。今天看樣子不會再繼續練習,晚點又說不定有人訂了這間,先整理到可以隨時離開的狀況好了。


    我和小潤互點個頭,分頭行動。首先將小空的鼓棒收進鼓棒盒,插進背包邊邊……咦,她手機留在這裏,這樣就聯絡不到了。不曉得會不會迷路,有點擔心。


    「那個,響哥哥,你覺得今天的合奏怎麽樣?」


    小潤一邊用拭琴布細心擦拭希美的貝斯,一邊慢慢地問。「嗯……」我想了想之後,以最簡單的方式說出感想。


    「你的吉他樂句真的編得很棒喔,不用的話一定會後悔。」


    「謝……謝謝響哥哥!嘿嘿嘿……啊,對了,整首曲子感覺怎麽樣?」


    雖然她喜孜孜地接受我的稱讚,不過她要的回答是在其他方麵。嗯,我也有此預感。會挑小潤的吉他出來說,是因為我心裏還有些無法明確回答的部分。即使合奏沒有像這樣中斷,結果多半也不會變。


    「隻要修整過以後,一定會是一首好曲子……隻是老實說,還有些無法預測的部分。音樂真的好難喔。」


    我微微苦笑著這麽說,小潤也以為笑表示共鳴,拉高音調說:


    「我也是這樣覺得!就是啊,實在好難喔!非常深奧,但是也非常好玩……我真的好喜歡音樂喔!」


    嗯,即使不多問,也能明白我和小潤在同一處遭遇疑問。


    音樂真是個奇妙的世界。「聲音」這個科學現象,與隻憑計算所無法推知的「感情」領域竟不會互相排斥,長久以來安然共處。愈想究明,就弄得愈迷糊,所以永遠不會膩。認識得愈多,就隻想認識更多,不停深入。


    不曉得今天合奏到最後,會有什麽驚喜在等著我們。好想知道。為此,絕不能讓這個機會平白空中解體。


    「咦,大家上哪去啦?怎麽都不在呀?」


    器材收得差不多時,一個操著奇怪關西腔的人開了隔音門。艾略特弟弟來看狀況了。


    「那個,其實……」


    我和小潤互相點頭,將事情一五一十全說出來。盡管可能惹淺上生氣,但艾略特弟弟立場相當於reinhold的製作人,還是清楚告知實情,請他提供建議來得好。


    「啊~終於啊~抱歉啊,特地請你們來還這樣。」


    聽我說完事情始末,艾略特弟弟右手捂眼,長長地歎氣。好像隻是遺憾,感覺不到什麽意外。


    「哪裏,我們不介意。你說『終於』,表示先前氣氛就不太好了嗎?」


    源和橋元說她們已經為未來怎麽走談過好幾次,表示齒輪不是這幾天才開始出狀況。


    「嗯~也不是真的吵架啦,就是去年那場音樂祭的正式比賽落敗以後,莎莉的態度變得不太一樣。」


    那就是我們去年最大的目標,兒童搖滾鬥樂祭吧。嚴格說來,淺上是前年出賽,也就是我們參加的上一次(也就是說,她們當初都是四年級……實在太厲害了),不過活動品質本身並沒有變。


    「哇喵,可是reinhold還是有上台吧?我們在初選就被刷掉了……」


    小潤和我懷著一樣的不解,回想著過往辛酸發問。就算沒奪下名次,能站上那個舞台就已經是夠光榮的實戰成績了吧。


    「隻是寄一張紙過來說不行,搞不好還比較輕鬆咧。賽事集錦的影片裏不是沒有莎莉她們嗎?就是因為完全high不起來,被剪掉了。那麽大的場麵,觀眾的反應卻冷成那樣,真的是太慘了。其實每年都有孩子在那裏受到打擊,就此解散呢。」


    『啊……』


    我和小潤異口同聲,嚇得繃起背脊……這樣啊,如果非得在那麽大的戶外舞台,麵對反應冷淡的群眾演奏幾十分鍾不可,無疑是人間煉獄。被書麵通知刷掉的打擊就隻是那一瞬間,不難想象哪邊是真正令人痛心。


    我不會說風涼話。假如我們再度挑戰那個舞台,就有可能嚐到同樣的辛酸。且由於我們都覺得自己比去年成長許多,反而使那成為現實上常有的「bad end」。


    「連莎莉那樣的孩子都在那之後病倒了好幾天呢。不過我這女兒也真了不起,沒有就此放棄,想更努力鍛煉。所以去年沒有報名,不斷用現場演出磨練自己,還研究了很多作曲的事呢~真的好努力……但是,我也經常想知道菜菜和實裏裏心裏是怎麽想。其實她們一開始隻是學校的朋友,在莎莉邀請之下才開始接觸樂器的。對樂團有沒有像現在的莎莉那麽投入,我自己也不曉得。樂團剛組成的時候,她真的好開心,可是最近笑容好像愈來愈少。我也不想潑冷水,但假如她們的想法真的有差距……或許也是時候了。不可以因為她們想走別的路就否定她們。」


    別的路。也就是為reinhold這個三人樂團的活動打下休止符嗎……


    他說得沒錯吧。強迫她們走下去,肯定誰也不會幸福。對於音樂熱情那麽強的淺上而言更是如此。


    然而我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怎麽也壓抑不住。會隻是我太雞婆嗎?


    ?


    「我回來了~」


    「呼啊。久等了。」


    「啊,小希、小空!回來啦!」


    我和小潤枯坐在練團室前的長椅苦思對策時,希美和小空同時回來,讓我鬆了一口氣。沒有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丟真是太好了。


    ……至於源和橋元,看來是沒有跟著回來。


    「謝謝你們去追她們……結果怎麽樣?」


    「沒辦法。雖然說了很多,可是要她們今天就回來還是太勉強,硬拉她們隻會有反效果,所以請她們留電話之後就掰掰了。」


    「呼啊。我們在便利商店吃了很多『超美味棒喔』,潤潤和響哥也有份。」


    「哇喵,謝謝!」


    我對希美的歎息點點頭,接下小空給的零嘴。看到東西就下意識伸手,接得很不客氣,晚點再問她多少錢吧。


    雖有過更進一步的對話,源和橋元的情緒並不是發泄就算了。加上先前艾略特弟弟的話,我更是迷失方向,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


    「希美、小空,你們怎麽想?……是不是不要拉她們回來比較好?」


    「咦,怎麽可能不拉?」


    「呼啊。絕對不能放著她們不管。」


    我不知所措地問,卻獲得遠超預期的果斷回答。既然那麽在乎她們的人說得這麽明白,表示她們也有不小的把握吧。


    換言之,她們相信源和橋元並不是真的想退團?


    可是她們好像說服失敗了……很抱歉,我不懂她們的意思。


    「小希、小空,你們為什麽那樣說?要是她們真的不想再組樂團了……」


    「不可能的啦。至少菜菜子說不玩了鐵定不是真心話。」


    「我肯定實裏裏她其實還想繼續打鼓。」


    「你們看得出來呀……?」


    我也接在小潤之後問。希美和小空愣愣地互看一眼,然後帶著充滿自信的微笑,以頗為優越的感覺看著我和小潤說:


    「這種事當然看得出來呀。希美是貝斯手嘛。」


    「呼啊。我是鼓手嘛。」


    ──我就像是被雷劈醒一樣,和小潤赫然相視。


    這樣啊,貝斯手希美和鼓手小空,已經從她們的演奏聽出源和橋元是懷著多大的熱情來彈奏樂器、參與樂團活動了。所以才會義無反顧地追去。


    「……真的很謝謝你們。多虧有你們,我才沒做錯事。」


    我和小潤滿懷敬意,向可靠且珍貴的樂團成員們徐徐頷首。


    再也不必懷疑了。既然有她們無上的肯定,該做的事業已確定。


    無論如何都要重圓reinhold破碎的關係。


    「哼哼~知道阿響也不知道的事,感覺滿棒的嘛……不過還不能太放心喔,時間已經不多了。」


    「如果不能在樂團對決之前和好,就不能開心上台了。」


    我也認同她們的忠告,繃緊神經。要在剩下的這幾天幫助淺上和兩名節奏組成員和解,能做的事並不多。該怎麽做才能恢複原狀呢?若不執著於演唱會,或許還能靠時間解決,我就是想執著下去。說我自私也好,我們真的一點也不想放棄演唱會。因為那是lien de famille現在燒得最旺的熱情。


    「響哥哥,有什麽好辦法嗎?不好意思,經常這樣麻煩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覺得,你這次也能用音樂的力量幫助我們。」


    小潤懇切的視線給了我無比的鼓勵。能受她這樣請求,還真是光榮啊。我得回報她的期待才行。我現在的音樂能力,恐怕沒有小潤感到的那麽大,但我仍想投注全部心力解決這個難題。


    「音樂的力量啊……」


    我不由得反芻小潤的話。也許她隻是脫口而出,但我總覺得那幾個字之中其實真的潛藏著巨大的可能。我的音樂能力難道還有我自己都沒察覺的領域,能作為解決這件事的線索嗎?


    ……喔不,我弄錯了,不是那樣。對,需要的不是「我」的力量,而是更為純粹的,「音樂」本身的引力。若能具體表現出來,因音樂相聚的我們說不定能超脫言語,直接聯係彼此的心靈。


    「……總之先跟淺上談談吧。聽她怎麽說,我們再決定怎麽做。」


    我低著頭的呢喃,使大家表情充滿期待。


    「這表示你有想法了吧!我們就交給你嘍!」


    「呼啊。不愧是響哥,麻煩你了。」


    還不知道事情會不會順利呢,感覺頗有壓力。但為了不辜負大家的信賴,我得嚐試到最後才行。


    ?


    我請艾略特弟弟找淺上過來,和她商量以後該怎麽辦。她的表情還有點沉,但情緒似乎平靜很多了。


    「真的很對不起,太丟人了。在這麽重要的時候還起內哄。」


    我對垂頭喪氣的淺上搖搖頭,表示不介意,然後直截了當地問她現在的心情。


    「沒關係,不用太在意我們。我比較想知道,你跟她們聯絡過了沒?如果現在還來得及挽回她們,我們也願意繼續練下去……」


    我窺探她的臉色,並代表lien de famille說出我們的意願,結果換淺上慢慢搖頭了。


    「……有很多事,我可能要先徹底想清楚才行。畢竟我不是生她們的氣,如果她們心已經不在這裏了,不要硬留她們或許也比較好。況且聽說認真做音樂的話,本來就很常發生這種事。大概是所謂的音樂性不同吧,啊哈哈。」


    雖然像在開玩笑,我仍能感到她說的是真心話。看來期待淺上主動道歉不太實際。


    這麽一來,隻能執行先前和小潤說過的計劃了。為安全起見,我接連看看她們的表情。她們都沒有任何遲疑,已經下定決心。


    「這樣啊……那是你樂團自己的事,我們不會說三道四。隻不過,既然難得像這樣聚在這裏,我想給今天的合奏一個完整的結尾。」


    「結尾?」


    淺上睜大眼睛注視我,期待使她的表情漸顯開朗。


    「就我們四個來完成那首曲子,錄成試聽帶怎麽樣!」


    「阿響會協助錄音。難得有這種機會,總比讓它溜走好吧?」


    「呼啊。一定會學到很多東西。」


    小潤、希美和小空也加入勸說,淺上的笑容也隨之加深。


    「好哇好哇!就把它完成吧!……謝謝喔,你們有這個想法,我真的很高興。要是我們就這樣結束了,我恐怕會難過到一蹶不振。」


    淺上一口答應了。我也認為她一定會同意,能有個順利的開始真是太好了。


    其實這是一個風險很高的賭注。與小潤她們合奏,也有可能使淺上的心更遠離reinhold這個樂團,不得不防。


    不過,我相信不會變成那樣的機率比較大。六人合奏時,我感到一個至今仍無法說清的疑問。假如我的假設正確,應該是大有轉圜的機會。


    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音樂的力量去牽引吧。


    ?


    錄音作業順利得驚人。


    決定基礎旋律、主旋律和整體結構之後,就是分配鋼琴和吉他的部分了。要是不順,光是這裏就能耗上一個星期,結果短短兩三個小時就搞定,並乘著這股氣勢請求艾略特弟弟幫個忙,四個人一起殺進錄音室。我們同時錄製貝斯和鼓聲,再加上吉他,鋼琴也一下子就錄完了。歌詞當然是沒那麽快就生出來,所以先用「啦啦啦」試錄,最後不到半天就達成了這個偉業(討論過後,決定由淺上擔任主唱)。


    過程如此順利,連熟知她們成長速度的我都不禁咋舌。大家積極地提供意見,而且全部都覺得很有趣而納入考量,幾乎沒有需要猶豫的部分。速度能這麽快,或許主要得歸功於這樣的氣勢,但我真正敬佩的是她們的高度專注力和幹勁。


    隻是順利固然好,卻反倒也有令人擔心的部分。


    「我的天啊,好像可以作出超棒的歌耶……喂,你們想不想以後都到中野弄音樂啊?」


    確認完試錄曲最後一個音之後,淺上眼神閃耀地迂回試探小潤她們的意思。


    那其實就是在問要不要就她們四個組成樂團吧。一旦答應,計劃就要被迫急轉彎了。


    「你有這個意思,我們也很榮幸……可是抱歉喔,我們是隻屬於我們三個的樂團。」


    「而且我們還有小翅膀。那是我們心愛的家,我們不會改變活動地點。」


    不過我也知道lien de famille不會答應就是了。然而希美和小潤即使毫不猶豫地拒絕,對於她的邀請仍無疑是備感光榮。


    「呼啊。我們偶爾再找時間一起玩吧?」


    「啊哈哈,也對……嗯,就是說啊。我們以後再一起合奏吧,能認識你們真好。」


    淺上柔柔微笑。她似乎愈來愈喜歡小潤幾個,而我當然也為她們高興。


    「好,那我就拿回去混音,做成能給人聽的檔案,明天傳給你們。」


    「嗯,謝謝hikibip!好期待喔!我也會把歌詞想一想,目標在演唱會那天拿出來秀!」


    我將檔案複製到記憶卡,盡早收進包包口袋裏以免弄丟。演唱會近在後天,時間十分緊迫。隻要今天完成伴奏部分的平衡,明天再錄下歌聲,就能製作出還不錯的錄音室音源。


    乍看之下,這麽做像是反將淺上的心拉離reinhold,結果究竟會如何呢?我已親手擲出骰子,再來隻能堅持信念,走到最後。


    ?


    「嗯……小鼓好像有點太強……?」


    告別小潤幾個回到家以後,我就關在房裏進行混音作業,調整各樂器平衡。即使時間一分一秒逼近,我也必須仔細做出自己能接受的成品,不然同樣得不到我期待的結局。首先要將「lien de famille與淺上的合作曲」品質提高到極限,否則「音樂的力量」恐怕不夠。倘若我


    的的混音破壞了這首歌的魅力,一切努力就泡湯了。


    於是我集中所有感官,專注於開放式耳機的聲音。時間晚了,不能用音響實在令人扼腕,其中差異隻能靠自己的經驗來彌補了。沒問題,我也是一路認真麵對音樂到今天的人,可以從耳機的聲音想象以音響播放時的效果。


    「………………這樣就差不多了吧。」


    總算能喘一口氣後,我摘下耳機。時間就快換日了。


    到這裏,我能做的準備已全部完成。


    再來隻剩一個非得在明天解決不可的條件。


    然而那位在我出不了手的範圍,隻能抱持信心等下去了。


    「一定沒問題的。」


    我對自己這麽說,往桌上摸索一不留神就好久沒碰的智慧型手機,帶著幾分焦慮按下首頁鈕。要是漏了訊息就糟了。


    什麽通知也沒有。給我有點放心,卻也湧起一陣不安的複雜心情。


    「沒問題的。」


    我再次低語,將手機擺回充電座。接下這任務的,全都是比我更可靠的孩子。所以,現在就好好睡一覺,等待佳音吧。


    mail from: 紅葉穀希美


    知道了,希美不會再找你了。抱歉這麽晚還打擾。


    可是最後,身為貝斯手,有件事我非問不可。


    你們覺得希美和小空的演奏,跟你們自己的演奏哪邊比較好?哪邊比較適合那首歌?


    拜托,誠實告訴我。


    就這樣。晚安,祝好夢。


    ?


    工作室「forth wall」的監聽室中,我在背後小學生們的注視下,將音檔送進電腦。


    「好,我播放嘍。」


    回頭一看,見到她們表情嚴肅地頷首。淺上、小潤、希美和小空,都是正襟危坐。


    我拚命製止要發抖的手指,按下播放鈕。好,會有什麽結果呢?再來就隻能任憑音樂之流擺布了。


    前奏就是各種樂器絢爛地熱烈交纏。小潤的刷奏充滿速度感,淺上的鋼琴猶如櫻雪紛飛,希美和小空的十六分音符節奏蹦蹦跳跳。


    瘋狂灌注從合奏得來的靈感而激蕩出的鮮豔音色有如漫天煙火,令我頓時全身昂揚。若在演唱會最高潮演奏這首搖撼巨大監聽喇叭的派對音樂,肯定會讓全場情緒high上新的巔峰。


    淺上想出的歌名是《香格裏拉》,而我也覺得這首曲子的確能將聽眾的心帶往遠離俗世的理想國,洋溢著五彩繽紛的魅力。


    「……嗯!超棒的啦~!謝謝hibikip!糟糕啊,我現在好激動喔!」


    淺上的反應非常好,從表情能明顯看出她說的是真心話。


    這樣就突破第一關了吧。首先重點在於讓她喜歡這個編曲。要是她覺得有問題,就到不了我們理想的核心了。


    『…………』


    lien de famille的三人徹底保持沉默。我想她們當然是喜歡我的編曲,可是心裏都想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先靜觀其變。


    「好!那我們馬上就來正式錄歌吧!現在的我應該能唱得很帶感喔!」


    淺上已經等不及了,快步走向錄音室。


    「等一下。」


    「咦?」


    打開隔音門之前,我稍微拉高音量喊住她。


    「怎麽了?」


    「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再聽一次我準備的另一個版本,然後跟原先的比較看看。」


    「另一個版本?好是好,是混音方式不同嗎?」


    淺上疑惑地坐回椅子上。我刻意不回答,默默地再次按下播放鈕。


    四個預備拍之後,前奏開始。鼓聲音數比小空的少很多,每小節隻有一個十六分音符,宛如一小撮的辛香料。貝斯則從頭到尾都是一直線的八拍,不離開和弦根音。若隻論演奏難度,這節奏是降得非常單純,列在課本前幾頁也不奇怪。


    但是──


    「喂,這該不會是……」


    淺上喃喃地問。太好了,她好像發現了。不然說得難聽點,我恐怕會有期待落空的感覺呢。要是她連替她伴奏這麽久的貝斯和鼓聲都分辨不了,那麽我恐怕是高估淺上的實力了。


    當然,我相信不會有這種事。


    「拜托你聽到最後。聽到最後,然後不帶偏見地比比看,是合作版本還是這個版本的水準比較高。」


    「……………………」


    淺上下巴頂在交錯的食指上默默聆聽。表情起先凝重,隨後漸增喜色,變得柔和。


    答案顯然是不必多問了。在技術方麵,無疑是合作版本為上;但以整首曲子而言,後者的演奏更為悅耳、優美。


    解釋起來,就是因為淺上和lien de famille的合奏,以各種樂器將整個音域塞得太密集,各部分的分界模糊不清。乍聽之下是很華麗酷炫,可是口味太重,反複聽久了容易膩。


    相反地,後者是將裝飾音全交給鋼琴的編曲。這樣不會有多餘的音彼此衝撞,旋律本身的輪廓也更加清晰,明確突顯出最動聽、希望人仔細聽的部分。


    鋼琴是音域極廣的樂器。在以鋼琴彈奏主旋律的樂團中,若沒有長年支撐節奏的經驗,不會有勇氣貫徹自己的定位。有一定程度的演奏能力後,表現得華麗一點在心理上絕對比較輕鬆。要無懼於他人貼的「打混、消極」標簽,堅持自己陪襯的立場,比起不斷向前更需要信念。


    ──如此靜謐、虔敬的節奏,隻有由衷信賴、喜愛淺上莎莉這個音樂人的人才演奏得出來。


    「……………………」


    曲子結束後,淺上依然拄著頰,一語不發地盯著地板一點看。


    「喂……那是什麽時候錄的?你沒時間錄那個吧?」


    過了一會兒,淺上不指定對象地問。


    「嗯,我沒時間錄音。」


    我也誠實回答。希美是昨晚勸到深夜才好不容易成功,根本沒有錄音再做成檔案的餘裕。


    所以我做的準備,就隻是從原本的試聽帶去掉希美和小空的演奏。


    「──!」


    淺上抱著肯定站起身,粗暴地打開一旁錄音室的門。我們也隨後跟上,以確實見證事情的結果。


    「莎莉……」


    錄音室中,有一組爵士鼓和貝斯音箱,以及源和橋元。


    我請她們緹早在集合之前幾個小時來,並在艾略特弟弟協助下,讓她們在這裏躲到現在。


    沒錯,剛才喇叭所播放的音樂,是以移除節奏的檔案加上實際演奏,偽裝成事先製作好的檔案。


    說起來簡單,實際做起來卻是超乎想象地難。在事後添補節奏樂器,會非常難以營造律動感。


    況且她們倆還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這首曲子的編程,隻有聊勝於無的練習時間。


    盡管如此,她們的演奏依然與音檔配合得如此完美。演奏技術有多高,已經不言而喻。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我怎麽完全沒發現呢,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你們!」


    我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貨真價實的「磕頭」──一個人背下所有過錯,以額擊地斥責自己,全力謝罪的模樣。


    「……真的,實在是很不懂耶。」


    「我還以為我們的愛是一廂情願,差不多要放棄了呢。」


    「菜菜、實裏裏……呃……呃……對不起。」


    不知是一時秀逗還是故意,淺上將兩人的口頭禪合起來道歉,真是可愛極了。


    言歸正傳,這讓我明白源和橋元退團不是因為失去熱情,而是相反。正因為她們堅持信念,日複一日努力維持在台麵


    下襯托淺上的演奏,結果對方不領情,還誇讚起才剛認識的合作對象,使她們的忍耐到達了極限。


    她們希望以自己的演奏,將淺上莎莉、reinhold塑造成最棒的樂團。悲哀的是,殉身於這樣的堅持卻招來了訣別的危機。


    但這已經是過去式了。


    「算是解決了吧?」


    希美站在我身旁,喘一口氣。這段期間,就屬希美的任務最艱巨吧。要是源和橋元不來,一切就全毀了。我再次對她滿懷感激,同時也有濃濃的歉意。


    「希美、小空,這次好像讓你們當配角了……真的很對不起。」


    「哎呀,沒那種事。我們應該比你早發現很多吧。菜奈子和實裏一動手,我就覺得糗了,我們肯定走錯方向,緊張得要死。是吧,小空?」


    「呼啊。我打得太凶了,還有得學呢。」


    「是吧~希美也彈太多了。結果莎莉還誇獎我們,害我一下子還懷疑是不是我搞錯了,不過結果她們還是技高一籌,也難怪會變配角啦。」


    希美和小空都毫不介意地帶過我的道歉。事實就是她們說的那樣吧,我和小潤負責的領域不同,隻是模糊地覺得音樂的平衡有點怪,而實際支撐整體節奏的小空和希美,早就有確切的感覺了。所以她們才會確信源和橋元才是淺上真正需要的節奏組,第一時間上前慰留。


    「可是我們並沒有認為自己比她們差喔。」


    「呼啊。lien de famille自己來的時候,就是我和希美比較厲害了。」


    「小空、小希……嘿嘿嘿。」


    兩人慢慢牽起彼此的手,轉向小潤,小潤也感動地加入她們的圈子。


    嗯,她們說得沒錯,重點本來就不是誰強誰弱。結果隻不過是證明希美和小空是lien de famille的節奏組,源和橋元是reinhold的節奏組,而那是無可動搖的真理。


    這周末,來看演唱會的所有觀眾,都會將這點深烙眼中吧。


    ?


    「搞什麽,客人還滿多的嘛。也對,既然有我們在,這也是當然的。」


    霧夢從舞台邊的休息室稍微掀開布幕,樂得眉飛色舞。中野行最後一天,dragon≒nuts終於加入,三團對決開鑼在即。進場的觀眾人數,是超乎預期的盛況。


    「啊!那些人是之前來看我們演唱會的姐姐耶!」


    「……喂,很重耶。」


    小潤圖騰柱似的把頭疊在霧夢腦袋上,開心地望著觀眾席。這裏是人家的主場,半數以上是陌生觀眾,且都是reinhold的固定粉絲吧。不過其中數度光臨小翅膀演唱會的常客,也比我的保守估計多上不少。


    「真是太感謝他們了。」


    我也忍不住再看一眼,見到觀眾席已近乎全滿。不僅有櫻花和正義大哥,連由奈姐和幾個高中的朋友也來了。他們風塵仆仆來到中野,實在教人不勝感激。


    哎呀,觀眾多半也不是因為情義相挺,純粹隻是想來看演唱會吧。我這樣謝來謝去反而奇怪。


    既然我都是在最近位置觀看她們近期表現,或許是最該對她們有自信的人吧。


    「準備好了嗎~?要照預定時間開始嘍~?」


    艾略特弟弟來確認狀況,所有人也對他點頭。根據抽簽,是由dragon≒nuts打頭陣。據說我們在中野上演友情戲碼的時候,她們留在本地不斷鑽研,有豐碩成果。對於她們究竟會帶來怎樣的表演,我實在是期待得不得了。


    「各位盡情地玩喔。我們也會和平常一樣從頭燒到尾的?」


    淺上輕快地這麽說,源和橋元也在她身旁淡淡微笑。


    嗯,我當然很期待我們自己的演奏,同時也真的等不及想聽聽reinhold的現場表演了。雖然還不到雨後情更深的地步,但我不禁現實地期待,在三人剛重拾信賴的現在,或許能見到她們發揮出最佳的表現。


    「當~然,我可是會大鬧一番,把你們的觀眾都搶過來喔。」


    霧夢露出虎牙,先說句桀驁不遜的話來個下馬威,而淺上也毫不遜色地反擊。


    「不錯喔,我就是喜歡這樣。其實呢,我們也打算把你們的觀眾都搶過來呢。所以真的很謝謝你們喔,帶這麽多未來的粉絲過來。」


    啪嘰啪嘰,dragon≒nuts和reinhold之間已經火花四濺。要是氣勢上輸人,說不定就會被對方一口吞掉呢。我開始有點擔心,看看lien de famille的情況。


    「原來如此,老式口味也不容小覷呢。有充滿燃料的感覺。」


    「嗯!以前我還不太喜歡這麽紮實的感覺,都吃不完呢……嘿嘿嘿,說不定我又接近大人一步嘍!」


    「呼啊。上場前吃一個還不錯。」


    她們正熱切討論我買來給大家吃的甜甜圈。搞不好會被櫻花罵說最近給她們吃太多砂糖呢。


    話說回來,看她們不怎麽緊張,我也放心了。在這樣的氣氛下,應該能發揮平時的表現。


    就快開演了。我不遮不掩,亢奮地向大家打聲招呼,並來到艾略特弟弟所在的音控席旁準備見習。


    ?


    『大家好,我們是魔族喔~!各位魑魅魍魎,今天也是爬過來的嗎~!』


    相江上台串場第一句就是這麽說,她也真是病得愈來愈重了呢……


    ──喔喔喔喔喔喔!


    跟著狂熱呼號的觀眾也病得不輕就是了。無論如何,那表示她們惡魔樂團的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可以感覺到在分頭行動的這幾天,她們也在突顯特色上下了不少功夫。


    我再看看觀眾席,發現索蘿姐等tarant hawk成員也到場觀戰,麵帶必勝的笑容站在牆邊。那氛圍透露dragon≒nuts有進一步的成長,讓我更加緊張。


    『想被我們踩扁的蟲蟲就盡管過來吧~?啊,別以為我們會為蟲蟲受傷負責,自己要保護好自己喔!現在為各位帶來第一首歌,《mncholic seed》!』


    相江笑容滿麵地搖晃緊身服裝上的角和尾巴,一句又一句地撂狠話。工業搖滾風的預錄鼓聲和扭曲的六弦貝斯相互交纏而成的厚重樂曲承接其反差,為演唱會揭開序幕。觀眾們的頭已經搖成大浪,將氣氛一開始就推上頂點,撼動整座寬廣的表演廳。


    『……喵~!』


    霧夢也將觀眾的視覺拉向舞台。我也不曉得她用的是什麽特效,隻見一隻隻塗鴉風的貓咪在舞台後方的螢幕折射式地移動,每當碰撞螢幕邊緣就會變色,進一步強調那夢幻的世界觀。可惜我不太會說明,隻知道那肯定是加入了某種新技術。感覺上,這創意多半是源自於綠水晶姐的指導。


    相較於花招百出的相江和霧夢,胡桃始終保持沉默,麵對鍵盤。但那種投入感反而有種妖豔,說不定是刻意的安排。無論如何,不是我偏袒妹妹,她身穿惡魔風緊身衣隨音浪搖擺的樣子真是帥極了。十足有明日之星的架式,要我投資一億八千萬也在所不惜。隻恨我沒那麽多錢。


    第二首也是強勁的快歌,而觀眾一點也不嫌膩,給予熱烈的反應。頭陣就high翻全場的演出讓我也一起狂熱的同時,我也有點擔心觀眾的體力能否撐到最後。


    不過我也強烈地覺得,後續的表演肯定能瞬時打消這種懸念。


    ?


    『大家晚安,我們是lien de famille!來自天國的樂團喔!』


    『說這種話有詐欺嫌疑耶……』


    『哇喵,天使是不會說謊的喔~我們的翅膀也都是真的……啊,沾到漿糊的地方變得硬硬的了……』


    『不能說漿糊!那是羽毛!天生的羽毛!』


    『那個,其實我們的羽毛會掉,而且掉了就長不回來,很傷腦筋,所以才用漿糊粘上去。』


    『夠了!該唱歌了!《起跑線!》!』


    希美和小潤以奇妙間隔一搭一唱地串場,使爆笑聲此起彼落。以前我還很怕她們說錯話而提心吊膽,最近則變得相信她們必定會妙語如珠,所以不多給任何意見,讓她們自由發揮。


    話說第一首唱《起跑線!》,其實和預定不同。或許是見到dragon≒nuts從頭到尾都是來勢洶洶的曲目,所以調整了順序。若是如此,我也覺得的確是調對了。能這樣隨機應變,以及可供她們應變得豐富歌單,也是lien de famille的魅力之一。


    『呼啊。』


    這次就屬小空的演奏最能讓人感到變化了。經過合奏的砥礪,她開始隨處即興加入過門炒熱氣氛,比以前更有現場演出的感覺。在經典編製的三人樂團lien de famille當中,這樣的不定因素將成為舞台上的辛香料,帶來良好的刺激。


    小潤和希美在歌曲中加入愈多和聲,演奏上能玩的就愈受限。小空在這樣的時候加入即興成分,成功地增添了現場演奏的趣味性。


    她們從這次遠征獲得的成長,實在是不勝枚舉,而且連這樣的事實都算是種難能可貴的經驗,讓我萬分感動。


    『今天真的很謝謝各位來到這裏~!下次再和我們一起上天堂喔~!』


    lien de famille這次也以緩急合宜的曲目展現出最好的表演。接下來,壓軸的reinhold終於在這完美時刻登場,久候的觀眾也向舞台猛拋最熱烈的喝采。在人家的主場,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哎呀,被拉過去不少耶,這下有場硬仗要打嘍。」


    「咦,真的嗎?」


    我以為她們有堅不可破的主場優勢,但艾略特弟弟的感覺卻不是那麽回事。這麽說來,這兩團遠征組已經在這裏打下一定根基了嗎?


    「盡管對自己有點信心。隻有每天在這裏看人表演的人才看得出來吧,觀眾是真的很喜歡你們那兩團。莎莉她們想贏,恐怕得多下點功夫啦。結果最好也隻是讓觀眾腳踏兩三條船,不然就是觀眾的心完全被你們拉過去。這場仗對主場來說,是守得住就算贏,根本是中野夏之陣啊。」


    然而艾略特弟弟說得像女兒遭遇危機,態度卻是樂到極點,不曉得有幾分是真心話。


    不過回頭來看,dragon≒nuts和lien de famille都無疑做出了她們最棒的表演。如果那樣都無法稍微吸引觀眾們的心,那麽以後要怎麽戰勝她們,我可就真的想不透了。因此,我決定相信艾略特弟弟說的全都是真心話。


    ?


    『大家好,我們是reinhold。哎呀~這是我們第一次樂團對決,是不是有點找死啊?啊哈哈,大家有撐住嗎?心飄走了沒呀?』


    淺上一上台就開玩笑,而觀眾跟著大喊:「撐住了~!」


    不過回答慢了幾秒,聲音也參差不齊。


    看來是真的能當作我們拿下了輝煌戰果呢。完全的外地人能獲得這麽多支持,實在是太棒了。


    『拜托~大家的心該不會真的都跑過去了吧!……好吧,沒關係,我們也會用超棒的演出把你們感動回來的啦。在今天這場演唱會之前,我們跟她們合奏了一段時間……然後她們讓我發現了很多事。我真的很高興這段時間有她們的陪伴,非常感謝她們。』


    一口氣說到這裏後,淺上看看源再看看橋元。兩人都帶著母性的笑容,仿佛在說:「真拿這孩子沒辦法。」


    實不相瞞,直接見麵以後,我總是覺得reinhold是由淺上主導的樂團,甚至堪稱一人樂團。但是到了現在,我的看法有點改變了。說不定把源和橋元看作同年的姐姐,在一旁默默注視麽妹淺上的成長,感覺還比較貼切。


    『我非常渴望進盡切所能做出好音樂,現在這樣的心情也沒有變。可是新朋友讓我注意到自己太著眼於那部分,結果忘了其他同樣重要的事。所以今天,我們要回歸初心,重新演唱reinhold成立後第一次上台、第一次翻唱的歌……我要用這首歌,表達我對lien de famille、dragon≒nuts、全場觀眾,以及我寶貴團員的愛。請聽我們的第一首歌,yuki的《prism》。』


    淺上深深鞠躬,奏起纖細的鋼琴琶音。起先是在獨奏之中,深情地唱出優美的旋律。


    而後貝斯淡入,鼓聲也輕輕地敲起節奏。她們並不突顯自身存在,純以恬淡的演奏添上充滿堅強信念的平穩樂句,點綴淺上的歌聲,那美麗的歌曲。


    看都不用看,我也知道整個觀眾席已經被那樣的演出俘虜了。


    音樂果真是很不簡單啊。聽了這樣的歌聲和演奏,誰忘得了自己對reinhold這樂團的愛呢。


    不過,lien de famille和dragon≒nuts仍無疑在這當中獲得了巨大的成長。希望她們能伴著彼此繼續走下去,直到能大大方方互搶觀眾的關係。陶醉在淺上歌聲中的我深切地這麽想。


    『──接下來,我要用最後一首歌感謝加深我們「牽絆」的所有際遇。請聽聽看我們的新歌《香格裏拉》!』


    演唱會一路萬無一失地進行,終於步入終曲。經過討論,最後我們還是將這首誕生自jam session的歌完全獻給reinhold了。


    「雖然有點可惜,不過這首歌比我更適合莎莉她們呢。」


    身旁傳來希美的聲音。不知何時,lien de famille的三人都跑來音控席邊,從正麵直視舞台。


    「嗯,可是我們一定要變得更更更厲害,再找她們來一起演奏。」


    我相信小潤的願望一定會實現,而且不會太遠。


    「呼啊。演唱會真的好好玩喔。希望可以在更多更多地方辦。」


    小空感慨地低語,我們所有人也都點點頭。


    來到這裏,使我們的世界更加寬廣。縱有不夠成熟的部分,但我們都不禁懷起希望,覺得這次一定能碰觸過去無法觸及的地方。


    今年一定要站上去年铩羽而歸的璀璨舞台,並獲得成功。我們都如此熱切盼望,並心懷敬畏地觀看先驅者們歎為觀止的表演。


    ?


    「呼啊。這個滿可愛的耶。」


    「啊,那是超脫樂團吧?可是會不會太大件呀……?」


    「把領子改小一點的話,穿起來會不會像連身裙那樣?」


    演唱會大成功的隔天,我們為參加慶功宴兼懇談會而再度來到中野。首先是期盼已久的百老匯之旅,我們來到賣很多搖滾樂團t恤的店,逛得正起勁。順道一提,應相江的熱烈要求,我們接下來要挑戰女仆咖啡廳。不過店麵看起來不大,能不能容納我們所有人就很難說了。


    「啊,這件radiohead的t恤好酷喔……有點想要耶……」


    在大家擠成一團東挑西揀時,我不小心發現一件頗為對味的t恤。怎麽辦,這個月買了一個效果器,手頭很緊……唔唔唔,可是錯過這次,恐怕就沒機會買了,唔唔唔。


    「貫井兄,這次實在太感謝你了~」


    暗自掙紮時,艾略特弟弟手拍在我肩上,向我打招呼。論道謝,我才顯然是該向他道謝的人,而且是千感謝萬感謝,所以我惶恐地搖手說:


    「哪裏哪裏,你免費借我們練團室和表演廳,我才要謝你呢……!這真的是一次很寶貴的經驗。」


    「


    不客氣~聽你這麽說,我也超高興的。」


    別聽艾略特弟弟說得那麽輕鬆,其實以一般租借計算,整個行程應該不下十萬。我真的經常獲得貴人相助呢。心裏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我一定會善加利用這次所學,努力幫助她們進入兒童搖滾鬥樂祭的正式比賽!」


    我本著給自己出功課的心,刻意明白地宣言。無論最後是喜是悲,今年是小潤她們作小學生的最後一年了。希望能跨越去年擋下她們的障礙,作一個集大成的總結。不僅是我,相信lien de famille和dragon≒nuts六個人都有同樣殷切的盼望。


    「………………嗯……這個嘛……」


    可能是因為我一廂情願地期待艾略特弟弟會說些話鼓勵我們,就算是客套話也好。然而想不到他卻大皺眉頭,一副不曉得怎麽回答的樣子,讓我非常困惑。


    「你是覺得我們不應該參加鬥樂祭嗎……?」


    說不定他這麽苦惱,和他之前說的「有很多孩子在那裏受到強烈打擊」有關。那麽他替我們操這個心,其實還滿窩心的。


    不過,我想不管我怎麽攔阻,孩子們都不會變心吧。大家都是好勝的人,絕對不會願意背著書麵審查落選的遺憾來結束她們小學生樂團的生涯。


    「啊,不是啦……嗯,不說清楚反而會害你們胡思亂想,我就直說好了。你們……lien de famille和dragon≒nuts,其實機會都不大,連書麵審查都過不了。」


    『咦!』


    周圍傳來大叫。不知不覺地,孩子們都聚到我和艾略特弟弟身邊,聽我們說話了。


    「等……等一下!那是什麽意思!看不起我們嗎!」


    艾略特弟弟和善地對氣憤的希美搖搖頭,回答:


    「不是不是。以演奏能力來說,你們去年就至少能過書麵審查了。會被刷掉,多半是編製不好的問題。」


    「哇喵……編製嗎?」


    「是啊。首先呢,lien de famille的編製最危險。吉他、貝斯和鼓的三人樂團,基本上都是演奏正經的搖滾樂吧。這麽一來,無論水準再怎麽高,都會被評審覺得沒有新意而刷掉。鬥樂祭就是這樣的比賽。每次都是成分不太一樣的樂團能過,一般的編製,水準再高超也被刷得亂七八糟。我已經看過好幾個那樣的樂團了。」


    這消息實在太殘酷了。不過經他一提,我倒是有點共鳴。回想起來,去年正式比賽的影片中每個樂團都無疑有高水準的實力,但扣掉這個大前提,的確是每個樂團都在編製或音樂領域上有大放異彩之處。


    反過來說,典型的三人搖滾樂團,連通過審查都是空想嗎……


    「再來,dragon≒nuts也很困難。你們的鼓聲是預錄的吧,雖然報名條件上說ok,其實那樣想打進正式比賽是不可能的。在我看來,現場演奏力的高低在評分裏有很高的比重,靠預錄非常不利。」


    兩個樂團六個人聽了這些話,每個都是低頭咬牙,而我更是直接跌入絕望的深穀……光在前提部分,我們就連作夢的資格也沒有了嗎?再怎麽努力也沒有機會,未免也太可悲了。


    「……所以,我有個建議。」


    艾略特弟弟唇角一勾,露出心懷鬼胎的笑。準備獻上妙計的感覺,讓孩子們猛然抬頭。


    「呼啊。什麽建議?」


    「你們六個,就為了鬥樂祭暫時合並怎麽樣?」


    『………………咦?』


    所有人的嘴都不約而同流出問號。


    「這樣一定可以過。lien de famille打定基礎,dragon≒nuts有圖、有歌還有鍵盤。嗯,這樣絕對能在正式選拔戰上幾輪!嗯嗯嗯,這樣就對了,就這樣吧!」


    艾略特弟弟興奮得像是獻了個絕世好計。


    相對地,孩子們不是鎖著眉就是垮著臉,彼此看來看去了好一會兒。


    ?


    搭上回程電車後,六個孩子依然沉默不語,氣氛十分凝重。


    但老實說,感覺沒有我所擔心得那麽糟。


    原以為霧夢、希美或胡桃之中會有人當場跳出來說:「我絕對不要!」結果是一片寂靜。


    「呼啊。要六個一起嗎?」


    終於,小空開口問了。其他孩子嚇了一跳,麵麵相覷。


    「……可是你一定不要吧?」


    希美說完往霧夢瞪。若在平常,這種對話總會眼變成激烈唇戰,不過這次──


    「是……是無所謂啦……就一次的話。」


    『咦!』


    大家都驚訝得叫出聲了。


    想不到霧夢竟然願意接受並團。而且還有點害羞低紅著臉,一副這提議還不錯的表情。


    事情異常得我都忍不住以為要天崩地裂了。


    「是……是怎樣!平常的話我當然不要啊!可是我更不要白白等人家寄一張紙過來把我們刷掉!與其這樣,還不如幫你們一次呢!要感謝我喔!」


    霧夢滿臉通紅地說了一長串,大家聽得笑容愈來愈暖。


    原來是這樣……之前隱約有點感覺,現在已經能清楚肯定。


    她們都接納彼此了。這六個人……加上我就是七個,一起相處了這麽久的時間。這當中,霧夢心裏有些東西冰釋了。


    「小梅,謝謝你。」


    「呼啊。我們一起加油吧。」


    小潤緊緊抓起霧夢的手,小空從旁拍拍她的肩。


    「不……不用你們說,我也會幫你們畫出最棒的圖啦!所以盡管放心吧!」


    黃昏時分,溫暖的陽光探入行經大河的電車之中。


    接下來的每一天,說不定會更快樂更刺激呢。


    如此近乎確信的預感,使我們不由得笑開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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