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車駛經橫跨大河的鐵橋時,我們滿懷希望地注視水麵燦爛的光輝。


    「結果不用轉車呢。虧昨晚演練了那麽多次。」


    「嘿嘿嘿。這樣也好,不用擔心會遲到了。」


    希美抓著吊環,小潤則是扶著座椅邊緣的豎杆,為彼此苦盡甘來相視而笑。我們的目的地是中野站,從我們平常去東京的站有直達班車,一班就到。在查到之前,還以為要到秋葉原那邊轉車,所以感覺比原先近多了。


    「明明是地下鐵,卻在地上跑……?為什麽……?」


    小空額頭貼在車門玻璃上,臉上滿是疑惑。她可能是平時很難得搭地下鐵,很期待一片漆黑的樣子吧。其實這班車再過一會兒就會接上metro的軌道鑽進地下。


    「對了,你們都不坐啊?應該還要一段時間喔。」


    盡管一班直達,到中野也需要四十分鍾以上,站整趟恐怕很累。況且現在是平日,即使是暑假期間也很空。


    「呃……不用了。希美要站著。」


    「我也站著就好。我想看一下風景,而且……」


    「呼啊。不必費心。」


    我姑且問一聲,而三人都搖頭婉拒了。看她們表情輕鬆愉快,不像是跟我客氣。其實,我也早有預感她們會這麽說了。


    「……嘿嘿嘿。」


    小潤開心地靦腆一笑,挑整雙肩背帶位置。她背的是裝了愛琴duo-sonic的防撞吉他袋,希美和小空也背著造型類似的吉他箱和背包。


    那是三人鑒於未來需要多次電車遠征而添購的利器。市麵產品經過由奈姐的改造後,造型十分可愛。


    邊緣縫上了粉紅色的布和白蕾絲,背部位置還有小小的翅膀。搭配上她們本身的氣質,已經可愛到超越人類的境界了。


    說件有點銅臭味的事,由奈姐很可能會量產這樣的背包,借此發筆小財。不計成本的手工裝飾,或許魅力就是這麽高吧。


    「喂,你看你看……!」


    「天啊,那是怎樣?可愛到不行耶!」


    先前上車的女學生二人組竊竊私語,不小心被我聽見了。她們視線所指之處,當然就是lien de famille的三名女孩。


    「……嗬嗬、嗬嗬嗬。」


    希美也似乎聽見了,麵泛著略顯害臊的微笑,捏著小空背包的翅膀拍動。三人顯然都愛上了新的背包,所以才不想坐,要全程背到最後吧。如此相信的我,決定到站之前都不再勸她們坐下。


    「還是在地上……為什麽……?」


    不知是因為心情亢奮還是話題熱烈不斷,車程的體感時間比想象中短很多。踏上中野站後,我們在陽光下舒展背杆。小空說得沒錯,我實在沒想到連目的地月台都在地麵上,而小空對地下鐵的奇妙執著也讓我頗為意外。雖然途中行經地下時,她一度是得償所望的表情,但在返回地麵的那一刻,臉上竟充滿了平時見不到的震愕。


    「阿響,要往哪裏走?」


    「我想想,這裏是北口……好像是這邊。」


    我左右張望,在初訪的車站捧著站內地圖開始移動。來到東京的車站,讓我有點緊張,所幸構造比秋葉原單純很多,不會迷路。


    「這裏就是傳說中的中野啊……!雖然是東京,不過感覺和我們那邊差不多耶。」


    「呼啊。明明是地下鐵卻不在地下的部分也一樣。」


    出了剪票口,見到的是一大排密密麻麻的多租戶大樓。每棟都不大,沒有所謂大都會的感覺,連我也不由得備感親近。走在這樣的地方應該不會太緊張。


    「沿那條拱廊一直走會比較好記吧。」


    我們緊依著彼此,往目的地前進。要記住別抄近路,順著大路直走以免迷路。


    「那個有名的『百老匯』就在前麵嗎?」


    「嗯,聽說會直接和拱廊相接,從裏麵走過去應該最好記。」


    「也就是說會進去百老匯嘍!那裏是什麽感覺呀……?」


    「呼啊。想順路買點伴手禮回去。」


    走在活絡的商店街上,心情也愈發昂揚。約定的集合時間就快到了,現在沒空逛街,但回程在那裏逛逛也不錯。好像會有很多相江和霧夢喜歡的東西,也能挑一點胡桃想要的禮物。


    「我終於來到百老匯了!……感覺有點普通耶。」


    「風格比較『強烈』的好像在樓上,回來再看吧。」


    走著走著,我們自然就進了百老匯。由於拱廊是半室內空間,分不清內外界線在哪裏的感覺相當有趣。希美說得沒錯,首入眼簾的店鋪是很複古,商品卻大多很普通,單純經過見不到多少能造成文化衝擊的要素。然而這裏似乎隻是「序章」,會讓人一步步踏入深邃叢林的構造,或許就是這地方聞名古今的主因。


    老實說,這疑問也挑起了我的好奇心,隻是我們來這裏是為了辦正經事,隻好先斬斷誘惑,由北側出外。


    「呃,再來往右邊走,然後……」


    我盯著地圖繼續移動,途中進了小巷,讓人有點緊張,不過我應該沒有走錯路才對。


    「呼啊。到了。」


    「這裏就是『reinhold』的主場……!」


    那是掛著「forth wall」看板,紅磚色外牆的三層樓建築。這個兼具練團室的展演空間,就是我們未來一星期的活動據點。


    據說曾有出道樂團在這表演,在東京小有名氣。想到reinhold這樣的小學生樂團能在這裏吃得開,更是讓我敬佩三分。雖然對方也告訴我那有特殊原因,或者說內情,但實際來到這樣的地方,還是讓我緊張不已。


    不過呢,我總歸是從旁協助的角色。來這裏實地演奏的人,壓力一定更大,我可不能表現得太緊張,加重她們的壓力。


    「那……那我們進去吧……!」


    希美緊抓吉他袋背帶,凝望展演空間所在的最頂層。所有人隨之頷首,踏上階梯。叩叩叩叩,響亮的腳步聲,與暴跳的心髒節拍不謀而合。


    『午安,打擾了!我們是lien de famille!』


    進門前一步,大家互使眼色,齊聲打過招呼才踏入大廳。


    「歡迎歡迎!哇~跟影片上一樣耶!好可愛喔!」


    而這位展開雙手爽朗應門的少女,我們當然也有印象。她就是淺上莎莉,資料上和小潤幾個同年,實際感覺卻比影片中成熟得多。若事先沒有任何資訊,我絕對不會認為她是小學生吧。


    「那……那個,你好,我是五島潤!」


    「呼啊。我是金城空。」


    「我是紅葉穀希美。從今天起,要請你多多指教喔。」


    隨著三人的自我介紹,莎莉一一與她們相視微笑。最後和希美握手時,似乎特別感興趣。


    「我問一下喔,希美你該不會是混血兒吧?」


    「咦?呃,對呀,是沒錯。我媽媽是英國人。」


    「我就知道!我也一樣喔!我爸爸是瑞典人!」


    高個子的淺上雙手搭在希美肩上,彎下腰這麽說。原來如此,她眼鼻輪廓的確有種異國風情,外表成熟或許是血緣關係。


    「大家好大家好,我是瑞典人喔!」


    在我自問自答時,淺上背後有個高個眼鏡男雀躍地走來。


    「很高興跟各位見麵,我是這裏的店長,也是莎莉的爸爸──艾略特弟弟。感恩啦。」


    好厲害。他明顯是外國人的長相,日語發音卻相當標準,還操著一口很故意的關西腔。這種奇妙的平衡實在很厲害。


    「幸會,我是貫井響!我……就是,有點像是她們的領隊。淺上莎莉小姐


    、艾略特先生,接下來這幾天要受您照顧了。」


    「叫我艾略特弟弟就好了啦~輕鬆一點~」


    先撇下他的日語不談,我也趕緊敬禮作自我介紹後,艾略特先生……喔不,艾略特弟弟(我實在很苦惱該不該這麽稱呼他)手探進我發叢裏沙沙沙地摸……若說第一印象嘛,他們父女活潑的部分還真像。


    話說回來,在剛才對話裏也提到了,淺上是因為父親在經營這座展演空間,很容易取得上台表演的機會。起初還覺得上天很眷顧她,不過仔細想想,小翅膀也有練習室和表演空間,其實沒輸多少。扣除地點問題,雙方的先天環境都相當優秀。


    再說我們也都聽過reinhold的演奏,很清楚她們的強勁實力。若要以小人之心說她們是靠關係取得展演空間時段,那可是一點也不合適。


    「來來來!大家都來打招呼~!」


    淺上像是等不及了,往背後招手,叫來怕羞地躲在牆角後的兩名少女。我當然也在影片裏見過她們,一眼就看出是reinhold的節奏組。


    「那……那個,大家好……對不起,現在才來打招呼。我是貝斯手源菜奈子,從今天起要請大家多多指教了……對不起。」


    「我是鼓手橋元實裏。呃……呃……我會好好加油的,請多指教。」


    兩人快步來到我們麵前,互相禮讓地看看彼此再自我介紹。貝斯手源頭發長至肩部,在發尾處打了兩個結,標準身高,身材苗條。橋元是短妹妹頭,五官端正立體,黑色的西洋樂團t恤特別吸引我的注意。


    兩人的舉止顯得她們似乎較為怕生,但沒有不開心的樣子,讓我相信她們也歡迎我們的到來。


    「太沒意思了吧~再多說一點嘛~」


    「唔……嗯……對不起。」


    「呃……呃……」


    「啊,算了!以後慢慢混熟就好了吧!」


    節奏組的兩人受到淺上苦笑著要求,眼神飄來飄去地思考該說什麽,結果話題又被突然打斷,嘴才張開又閉上了……她們好像有話想說呢。


    不過呢,未來應該還有很多交流的機會,不需要太在意吧。


    「嘿嘿嘿,也請各位多多指教喔!我真的很期待和各位一起音樂交流呢!」


    所有人都自我介紹過後,小潤恭敬地鞠躬。


    「呼啊。你小鼓敲得好帥喔,可以教我怎麽敲嗎?」


    「真……真的?是喔,難得有人誇我……嗯,隻要你不嫌棄。」


    「你們寄來的影片裏,聲音常常會變調吧?那是什麽效果?」


    「啊,你發現啦……太好了。那叫做移相器,是用來加強某些段落,真的隻有一點點而已。」


    由於小空和橋元、希美和源擔任同一個位置,自然很有話聊,看來不需要多少時間就能打成一片。


    對了……想起從前,我不禁竊喜。剛認識她們時,她們還很難踏出自己的小圈圈外,現在卻能主動引導他人溝通,實在令人感動。各種經驗與邂逅,擴展了小潤、希美和小空的世界,使她們不斷成長。有幸認識她們,也讓我產生些許的改變。


    於是我微笑著暗自發誓,以後也絕不能輸給她們。


    ?


    「先從表演廳開始看吧!為了在正式演出的時候可以盡量炒熱觀眾氣氛,要好好記住這裏的樣子喔~」


    今天預定是直接在練團室裏聯合練習,可是艾略特弟弟(每次說先生都會被他糾正,所以就鬥膽改口了)盛情難卻,我們便先開門一窺整段行程最後一天的樂團對決場地。


    話說dragon≒nuts臨時決定不參加練習之後,已事先用電子郵件通知淺上。而她雖表示遺憾,但也說第一次見麵就直接上台,感覺也很新鮮,沒有太過糾結。今天對話後的印象,也讓我覺得淺上是個非常豪爽的人。


    「新樂團,歡迎呀~!怎麽樣!這場子很棒吧!」


    艾略特弟弟幾乎是用撞的打開隔音門帶頭進場,登台開燈。見到打下白熾燈的舞台,我們一起興奮得又叫又跳。


    「哇……!感覺好時髦喔!」


    「和以前看過的展演空間氣氛完全不一樣耶,希美更喜歡這邊!」


    「呼啊。在這裏演出好像很好玩。」


    說到展演空間的舞台,基本上都是黑地板配暗色布幕的粗獷形式,可是這裏完全不同。地板感覺像木製陽台,還用漂流木覆蓋音響,營造生機感。而且到處都有擺放盆栽,一點也不像一般密閉空間那麽令人喘不過氣。


    原來如此,有種北歐風格的設計概念。不過我對室內設計一竅不通,可能隻是知道艾略特弟弟來自哪個國家才有這種感覺吧。


    先不說背後有什麽道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lien de famille在這演出的模樣了。


    「這裏真的好棒喔!我現在就好興奮了耶!」


    「是吧!你滿懂的嘛~貫井老弟!」


    艾略特弟弟拍拍我的肩。與他相處得愈久,我就愈好奇他是從哪學來那種腔調,不過現在就先算了吧。見到這個表演廳讓我真心感動之外,還發現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便先從那問起。


    「那個,我想請問一下,這個場地好像可以容納很多人,真的不用算門票門檻嗎……?」


    即使事先上網查過,實際站在這裏的感覺仍使我屏息。想不到,他們竟然全額免除我們出演的所需費用,說是為了彌補要我們到客場的支出。人家提出這麽好的條件,我自然是覺得很不好意思,但對方卻堅持要我別在意。可是連自己賣票的努力都不用,會不會太便宜我們了啊?不曉得會有多少人願意來到中野聽我們演唱,有可能給店家造成很大的損失。從空間這麽大切身感受到這點,讓我更疑惑了。


    「沒關係沒關係,這是一種投資。不隻是莎莉她們,我也希望你們未來能成為熱門樂團嘛,今天虧的份,以後賺回來就好。」


    艾略特弟弟毫不介意地微笑,搖了搖頭。投資啊,這樣說就好像能接受了。經營展演空間的人,最大的夢想就是認識好樂團吧,所以才能大大方方地投資未來。加上春季打工的經驗,使這句話重重座落在我的心底。


    比起惶恐,更重要的是懷著感恩的心。這樣的心態才對。


    「reinhold都在這麽大的地方演出啊,好厲害喔……」


    小潤像見到偶像一樣仰望淺上。


    「沒有啦,觀眾根本就不會滿嘛。如果隻有我們自己一團,有到一半就很好了。」


    淺上正麵接受那視線,並明確地搖了頭。原來是這樣的嗎?從reinhold的歌曲受到不小感佩的我們,表情都有點吃驚。她們演奏水準高,曲子動聽,特色又強,要填滿這座表演廳也有困難啊?我又再一次切身體驗到,拓展知名度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


    「我們有機會單獨站台,已經是上天保佑了,如果有其他樂團說我們太幸福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已經決定不會因為那種批評就放棄機會。畢竟來聽我們演唱的客人,也不是因為我是老板女兒才來的,就隻有喜不喜歡我們的音樂而已。所以我愛來到這裏的每一個人,愛喜歡我們音樂的人。就算隻能招攬到半個廳的人,又或是隻有一個人,我們一樣會為他全力演奏。隻要這樣,還想再來的客人就會一個個增加,遲早會有填滿這裏的一天。我要讓更多更多的人聽到我最愛的我們的音樂。」


    淺上睥睨此刻空蕩蕩的舞台,感慨地訴說衷腸。那火熱的鬥誌讓我不禁繃緊神經。招更多人來聽歌的誌向,我們也有。我再度告訴自己,若想在這場交流會盡可能獲得音樂上及精神上的刺激,就非得有效利用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可。


    「希美也懂。覺得自己的演奏一定沒問題的時候,就想演奏給更多人看,希望大家也一樣覺得很棒……所以要是對決以後搶走了你們的觀眾,那就對不起嘍。」


    「呼啊。我們也是認真的,不會輸給你們。」


    lien de famille三人一條心,希美一步也不退讓地大展必勝笑容。小空以敬禮表示鬥誌,而小潤雖沒說話,但信念全寫在臉上。


    「啊哈哈,沒錯!就是要這樣!我們這邊也一樣喔。你們也會有粉絲過來聽歌吧,我們會盡全力搶過來的。這就是樂團對決的精華所在!」


    淺上開心地笑著握拳。當歌迷又不是結婚,就現實而言,當然是兩邊都喜歡最好,但既然要以演奏決勝負,兩邊愈不服輸,比賽就會愈火熱。


    真是等不及了。一想象三組這麽有個性的小學生樂團對戰起來會是怎樣的狀況,我就興奮得克製不了了。


    「可是在那之前,我們先用其他方法互相刺激吧!我帶你們去練團室,可以開始聯合練習了!」


    「好……好的!我會努力加油,請多多指教!」


    淺上雙手大力一拍,小潤也隨掌聲高挺背脊,以帶著些許緊張的氣魄回話。


    ?


    往下走一層樓,隨即來到練團室的櫃台前。


    「你好你好~」


    「莎莉,你來啦~d室可以吧?我麥克風都架好了。」


    「嗯嗯,謝謝~」


    淺上理所當然地直接進門,店員也和氣地回答。我們一邊點頭致意一邊跟上,到所謂的d室。


    「哇塞,好大~喔!」


    「比我們的地下室大一倍耶!」


    「呼啊。還有兩組鼓。」


    這個潔淨明亮的房間,寬敞得容納兩組三人樂團也綽綽有餘。哎呀呀,真是盡善盡美無可挑剔,能有這樣的經驗真是太有福氣了。


    「──小空,怎麽樣?打得到嗎?」


    「應該沒問題。謝謝響哥。」


    人人散開各自準備,而我先替小空調整鼓組。依我看,她多半是第一次用別人的鼓組演奏吧。練團室架設的是標準尺寸的鼓組,比小翅膀的稍大,手感或許有些不同。不過小空總是能堅守自己的步調,應該能克服這樣的變化。我能做的就是陪她試誤,盡可能讓她以相同的距離感敲打小鼓和各種鈸。


    「哇喵,響哥,聲音好像出不太來耶……」


    小潤似乎是等我替小空調整得夠滿意之後,才含蓄地向我求援。我隨即過去檢查,發現這裏準備的擴大器和我們平常用的同樣是marshall牌,但型號是隔了好幾個世代的新機種。


    「彈點聲音給我聽一下?」


    「好!」


    小潤「鏘~」地彈響e大和弦。原來如此,這樣可能是真的有點悶悶的。


    「先把等化器全部調到最大看看,然後用一點點削的感覺,慢慢減掉刺耳的部分。」


    「削的感覺……我試試看……!啊,這樣好像比較容易做出平常聲音的感覺耶!」


    很好很好,聲音調整得不錯。小潤用的老marshall是黎明期的產品,每個旋鈕的效果都相當狂野,有好也有壞。所以原則上,若不一點一點地調整,很容易發出過多噪音。這裏的機型旋鈕很精密,稍微轉強一點就能營造出絢爛的音效。


    「阿響阿響,你看這邊~!這個按鈕是做什麽的呀!」


    「來了,我看看喔。啊,這是圖等,所以──」


    「圖等?」


    「圖形等化器。放心,這隻是數量很多,基本上還是一樣,把中音域降成穀形就好了吧。」


    小潤的調整告一段落後,換希美叫我過去了。這裏用的是ampeg的新機種,圖表構造和希美平常用的貝斯擴大器差很多。不過我的音樂軟體有同型擴大器的模擬器,得以參考當時印象設定音質。由於小提琴貝斯的聲音容易悶,適度削減中音域能提高聲音的穿透力。


    「嗯,好很多了!阿響果然厲害,謝謝!」


    「哪裏哪裏,小事一樁。」


    我對開心的希美揮揮手,回頭看看小潤和小空有沒有問題。嗯,看來包含reinhold在內,所有人都調整完畢了。


    「原來是這樣啊~嗬嗬嗬。」


    當我功成身退,將場地交給各位而往牆邊走時,見到淺上站在電子琴前,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點頭。


    「有……有哪裏很奇怪嗎?」


    雖然我在背後扶持大家的表演,還體驗過短期打工,累積了些還可以的經驗,但現在的我算起來仍是活在自己的世界。實際操作器材的次數不怎麽多,說不定有些異於常人的部分,便有點緊張地詢問淺上。


    「沒有啦,不是那樣。和你通幾次信之後,我發現lien其實不是隻有三個人喔,要包含hibikip才完整的感覺。」


    「咦?」


    她的回答令我備感光榮,即使害羞也藏不住內心喜悅。是喔,能有客觀的第三者這麽想,真是讓人高興啊。


    「呼啊。我沒有響哥就活不下去了。」


    「應該說,他的存在太理所當然,沒有特別講出來的話完全不會想到呢。」


    「嘿嘿嘿,就是說呀。雖然隻有我們三個上台演奏,可是響哥哥都會在旁邊看,感覺就像我們樂團的一分子呢。」


    小空、希美和小潤都閑話家常似的說得很輕鬆,反而讓我更加感動。


    「謝謝你們這麽看得起我。」


    知道她們心中極為重要的家人情感也包含了我,實在是意義非凡。讓我不禁懷想起過去的種種,並深擁於心中。確實感受到自己是串連她們這三塊拚圖的另一塊拚圖,所以才會出現在這裏,再度強烈喚醒我曾經的感動。


    能接觸音樂真是太好了……


    「好,差不多準備ok了吧!那麽值得紀念的第一次聯合練習開始嘍~!首先是練練看我們選作功課的那首嗎?」


    淺上的聲音使我赫然回神。不行不行,又不小心感慨到忘我了。第一次練習就要開始,既然她們將我視為團員之一,我更需要集中精神來參與這麽重大的場麵才行。


    「知……知道了!所以第一首是一起練那首歌吧!」


    即使有些緊張,小潤仍點了頭。這首淺上熱情推薦我們練的曲子,和我們過去接觸過的風格差異甚大,說不擔心是騙人的。但隻要確實表現出練習的成果,我相信她們一定能作出高水準的演奏。冷靜看著吧。


    「呼啊。預備拍就麻煩你打了。」


    「咦,呃……呃……知道了。那就我來開場吧。」


    抓著鼓棒的小空將帶頭的角色讓給了橋元。lien de famille當然是第一次遭遇兩個鼓手的情況,而且無法模擬練習,隻能看著辦了。小空和橋元的節奏感都十分地穩,不必擔心跑拍,可是雙方都有點特性,或者說帶有韻律的偏移。不知那會對衝,還是相輔相成,使節奏更有生命力。我屏住呼吸,等待第一個音。


    「1、2、3、4!」


    橋元為在場所有人打出強而有力的緩慢節奏,接著奏出以筒鼓──右側的重低音鼓為主的八拍。


    「……呼啊。」


    小空也同樣以筒鼓為主打上一段,那是仿佛在濃密森林中一步步踏入迷霧的厚重節奏。現場隻有鼓聲,然而人們對非人之物的恐懼仿佛已接管了練團室,不安、恐怖與詭譎開始四處彌漫 。


    『……!』


    接著,希美和源兩名貝斯手反複奏出相同樂句。音階非常單純,就是以斷奏方式彈低音弦,與鼓聲相互糾結,將世界帶入更深更深的森林。


    下一種音繼續疊上。


    小潤的吉他,以琶音刻意表現迷失在深淵中的蹣跚腳步。令人頭皮發麻的和弦進行,仿佛能讓人看見純真少女觸犯禁忌,遠離人類世界。


    聽得我甚至將氣都吞到了肺的深處。


    「……不錯嘛,很棒喔。」


    淺上用鋼琴加上充滿飄浮感的和弦。原曲沒有這部分,是她自創的編排,可是完全不會不搭調,還把陰暗的世界觀更帶入夢幻景象裏。


    好厲害,真是厲害得不得了。短短十幾秒的時間,我已被她們所俘虜。


    「~?」


    擔任主唱的淺上唱出英文歌詞。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相當嘹亮,音域也很廣,完全沒有會讓人認為是小學生的幼嫩印象。感覺比原唱更強的唱腔,有如森林世界唯一能引路的希望之火。原來如此,這樣詮釋也非常有趣。


    孕育出我所不知的領域的radiohead,其名曲《there there》攪拌著樂聲的漩渦,往更深處下潛。


    小潤將音量轉到最大,撥響的琴弦猛烈振動,借超載效果搖撼練團室的空氣。淺上與之較勁般加強歌聲,彈回襲來的群木喧囂。


    雙鼓的樂句也隨之產生變化,從以筒鼓為中心的沉重節奏轉變成小鼓壓框的俐落快拍,在森林中刮起狂風。


    『……!』


    兩把貝斯也加強力道,歌曲終於進入高潮。反複交纏的節奏樂器如迷霧般模糊時間感,但這樣的扭曲卻突顯了實際樂器獨有的韻律感,大把抓住我的心。


    這已經不是我能用言語形容的領域。除了好帥好帥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渡過高潮,曲調霎時平靜下來,步入尾聲。在黑暗森林中刮起的狂風宛如幻夢一場,匆匆而逝,四下又是一片寂靜。非人之物的詭譎氣息,已不複存在。


    「………………」


    「………………」


    奏完最後的樂句,六個人誰也不說話,以驚訝的眼睛互相看來看去。


    「咦,這……是不是超酷的呀?」


    淺上終於打破漫長的沉默,且宛如潰堤般一發不可收拾,每個人都說出自己的感動。


    「原來這是這樣的曲子啊,超帥的嘛。其實希美原本還覺得有點沒意思……」


    「呼啊。自己練的時候,我一直叫自己不要睡著,可是現在愈敲愈清醒。」


    「哇喵,隻有我們自己的時候,完全沒注意到這首歌的魅力耶。reinhold好厲害喔!」


    「沒……沒有啦!……對不起,我們三個自己練的時候也完全沒這種感覺。」


    「莎莉一直在說哪裏怪怪的,所以我也很怕有問題。呃……嗯,原來會變成這樣啊……隻有我們自己是做不到的呢。」


    感動之中,所有人都透露出藏不住的意外,我也十分能體會她們的心情。lien de famille自己練習都是忠實地重現原音,但不可否認地,給我的印象卻不像原曲那麽能帶動情緒。


    我原本認為原因是出在三人樂團音數不夠,可是聽過六人合奏後,我發現重點在其他地方。


    那就是全神貫注地聆聽對手的音樂,無時無刻要隨之共鳴的緊張。就是這份緊張讓這首曲子升華得接近原曲的領域。


    用個老套的說法,這樣的爆發力就是所謂的「化學反應」吧……今天,我以全身細胞理解了這個詞的意義。


    「啊啊~受不了了啦!能這樣聯合練習真是太棒了,我激動得快死了!要是這一個星期都這樣練習,我們一定能成長超多!」


    淺上無法克製內心的亢奮,握緊雙拳,上身縮在一起。小潤、希美和小空的反應雖然沒那麽露骨,但從表情便能明顯看出她們也抓到進步的感覺。光是想象這六人繼續衝擊彼此的音樂會發生怎樣的驚喜,我就快坐不住了。


    「啊~怎麽辦,好想再來一輪喔……嗬嗬,好想對尬一次看看喔……?」


    淺上笑盈盈地用雙手彈奏電子琴。這是分散和弦。c key,全部的音合起來……即是稱為c9的和弦。她保持相同音數,對周圍送出「跟上!」的熱情視線。


    『……!』


    lien de famille的三人互相點頭表示開始。淺上的意思是「以單一c9和弦來場jam session」,她已經等不及想進行六人的交流,在更為自由的狀況下要求音樂的回應。


    「呼啊。求之不得。」


    小空率先跟上。她正麵承接淺上略帶爵士風的邀請函,以疊音鈸的慢切分為主軸添上節奏。


    嗯,漂亮。穩穩地融入氣氛,以第一棒來說是絕佳的節奏選擇。


    不曉得小潤和希美是否跟得上這場合奏,給我一絲絲的不安。原本看她們練習得很穩,認為一定沒問題,但這樣的想法卻被淺上散發濃烈成熟魅力的和弦打亂。


    隻以和弦奏出的五種音交相疊合。加入其他的音,好壞將十分明顯。若不經構思,隻憑感覺演奏,很容易破壞氣氛。


    「啊……好棒……」


    愣著這麽低語的,是源。希美和小潤的回應非常流順,讓她備感詫異。


    很好,作戰成功了。對初學者來說,用這種和弦做jam session原本是頗有難度,不過聽過reinhold的音樂之後,我自然就把九和弦排進必修課了。並且特別積極地教她們適合這種和弦的樂句,還反複分析班弗三人組的cd,從貝斯部分挑出幾段能夠隨時用上的樂句,納入她們的積蓄之中。


    結果就是小潤和希美都能抓準時間,漂亮接上事先準備的樂句,營造出時髦的和弦感,連老手都要自歎弗如了。


    「啊~好好玩喔~!」


    亢奮難耐的淺上站起來演奏,更熱情地敲打鍵盤。


    「小空,可以帶頭嗎?」


    「呼啊。包在我身上。」


    就這樣,獨奏也開幕了。這次改成四小節合奏、四小節獨奏的形式,而淺上指定的第一個衝鋒隊長就是小空了。


    碎音鈸雷鳴般地炸開,和小鼓連擊複雜交纏成呼喚音響風暴的攻擊性獨奏。那和小空平時的形象相差甚遠,毫不累贅的帥氣反而也十分適合她。若要打個比方,就像拔刀術的刀光。比起捶打,更像是切割。如此俐落的爵士鼓獨奏,就是小空一口氣繳出的成績單。


    「再來換希美喔!」


    lien de famille繼續追擊。從爵士鼓獨奏換成全員合奏的旋律段落時,希美刻意反複低音弦的厚重跑奏。雖然這樣的旋律也能用在普通的節奏編程上,沒什麽帶頭的感覺,不過那反而順著爵士鼓獨奏炒起來的氣氛,將jam session的火燒得更旺。


    說到貝斯獨奏,想用較高的音或敲弦等技巧秀一段乃是人之常情。刻意反其道而行,其實很需要勇氣吧。然而希美臉上充滿自信,適才適所地引出樂器的魅力。表現得如此大膽,實在不像是個才剛接觸這種合奏沒幾分鍾的人。


    「換我!」


    小潤使個眼色,要露一手給主場隊瞧瞧般接下主導權。好,她會怎麽接呢?吉他容易彈出旋律,有許多種獨奏手法,容易猶疑。我吞吞口水,靜觀小潤會如何將自己的「意誌」托付給吉他。


    「嗯……!用這招嗎!」


    我驚訝得不禁叫出聲來。小潤選擇的是同時彈奏跨八度的兩條弦,其名正是「八度奏法」,是一種獨特的吉他指法。短音所無法表現的溫暖旋律,與淺上的時髦和弦非常匹配,頓時變成大都會咖啡廳會播放的摩登爵士樂風格。


    會學這個指法,是受到知名爵士樂吉他手威斯.蒙哥馬利的啟發。在我們拿一張張搖滾樂cd出來聽時,正義大哥挑出一張推薦讓我們,我和小潤就


    這麽瞬間迷上了那段經典演出,並立刻著手練習,不過練得很不順。潤手掌小,很難彈出跨八度的音,我還曾經擔心她會放棄。


    但是她並不氣餒,最後將一般人食指與無名指的指形改成小拇指,總算學會了這個指法,並一路練到能這樣隨機應變地投入實戰的水準。


    正由於有過這樣的曲折,讓我更加陶醉於小潤優美的演奏。她們三個都好厲害喔。能成功演奏,不隻是因為先前累積的經驗,也需要勇於麵對即席挑戰的意誌力。這樣的成長,比什麽都更讓我憧憬。換作是我,一定是優柔寡斷大爆發,辦不到如此紮實的演奏。


    唉,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音樂人也不是非得有很高的演奏能力。我是我自己,要用自己能做、想做的事,繼續磨練自己的音樂能力。


    「耶!再來換我!」


    在興奮達到最高潮時,淺上的琴鍵接下導引位置。先是從低到高的高速琶音,接著以滑奏急轉直下,以複雜多變的高難度指法穿梭於各音域之間。但是沒有賣弄的感覺,旋律仍然維係在流暢優美的範疇,感覺相當均衡。


    啊啊,她真的好強喔……雖然我很確定lien de famille成長了許多,可是現場聽了她的演奏以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世界之大。


    其後接下主導的源和橋元,也展現出非常踏實沉穩的演奏,吸引我們的耳目。盡管我對我們造成的震撼深有自信,若論穩定度,也許仍不及reinhold。


    然而正因如此,我們能從這樣的競爭中學到許多東西。直到最後一天登台,我每天都要仔細觀察淺上的舉手投足,盡可能把她的招偷過來。


    「才第一天就這麽好玩啊~!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


    結束第一次jam session後,淺上興奮地跑到小潤幾個身邊,一個個地稱讚。這樣直爽的個性對於希望能在短時間內多交幾個朋友的我們而言,實在是求之不得。


    「嘿嘿嘿,我們也很高興能有這種體驗。雖然很緊張,不過能成功接上真是太好了……」


    「希美的獨奏也接得不錯,不過莎莉的鋼琴真的好厲害喔……但是還早得很喔!希美會再多來幾次漂亮的演奏,每次都要嚇倒你們!」


    「呼啊。我也會多多加油。誰都不準睡。」


    「啊哈哈~不會睡的啦~lien每個人獨奏都很帥喔~!」


    大家互相稱讚,討論剛才的演奏。分享各自的想法與靈感,能加深她們對音樂的了解吧。能參與這麽珍貴的場合,使我的心昂揚不已。


    「呃……真糟糕,我們好像被丟下了耶……」


    「我的獨奏很虛,沒什麽魅力吧……對不起。」


    源和橋元見到淺上和小潤幾個聊得那麽熱烈,縮得小小的。結果lien de famille的三人一起大喊:「才沒有那種事呢!」誇讚她們的演奏是多麽穩定。那並不是同情,而是出於真心。盡管沒有什麽表現華麗技巧的機會,但在場所有人都相信,若少了她們穩定的演奏,絕不會有這麽高水準的jam session。


    「好,那我們再來一次吧!這次我們的節奏組要衝衝衝喔!」


    淺上搭起源和橋元的肩如此提議,而她們也含蓄地點點頭。小潤幾個當然也是爽快答應,再次拿起樂器,為下一場競演作準備。


    接下來直到最後的數小時間,這場第一天的聯合練習始終是熱上加熱,讓練團室裏充滿美妙至極的音樂。


    ?


    「──感覺就是這樣,真是一段神奇的時光啊。」


    第一次聯合練習結束後,我和lien de famille的三人告別,各自返家。依然興奮不已的我,連晚上和胡桃洗澡時,也不停誇讚今天的合奏有多麽棒。對浴缸裏夾在兩腿之間的親妹妹,任憑衝動猛烈灌注我滿腔熱情。


    啊,話說我們練習得太忘我,忘記留時間探索中野百老匯,隻好改期了。這代表我們多麽專注在原來目的上,倒也無所謂就是了。


    「哎呀~小潤她們真的好棒喔。成長得好快,遠遠超過我的期待呢……所……以……」


    「…………………………」


    我自顧自大談本日經曆十多分鍾,才發現自己犯下大錯……糟……糟糕了。胡桃已經有一段時間連個聲也不應,還低頭抱胸動也不動。


    該不會……喔不,她肯定是生氣了。


    這也難怪。胡桃她們也同樣每天都為相同目標在努力,聽我一味誇獎小潤幾個,一定很不是滋味。對今天的練習投入到連這麽當然的事都沒發現,就某方麵而言也表示今天是大有心得,可是對妹妹這個奮鬥當中的競爭對手滔滔不絕地說那些話,也實在太沒神經了。


    「…………」


    「啊……」


    胡桃仍一語不發地從浴缸站起,光溜溜的背部與大腿中間的部位自然在我麵前打起特寫,使我趕緊轉頭。


    「………………」


    接著她坐到水龍頭前的椅子,麵對鏡子停下動作。在蒸氣與緊張混在一起的浴室中,一顆汗珠劃過我的臉龐。


    「……不洗嗎?」


    「咦?」


    「我問你要不要幫我洗頭啦!」


    「啊!要……要啊!當然要!」


    胡桃帶刺的聲音嚇得我跳出浴缸,站到她背後。很……很好,挽救的機會來了。雖然她心情糟得一塌糊塗,隻要我這個洗頭專家完美達成自己的職責,就能向胡桃證明我對她的熱情並未減弱。


    「怎……怎麽樣?水溫這樣可以嗎?」


    「你都洗那麽多次了,這種事還要問我才知道嗎?」


    「不不不,絕對沒有這種事!」


    原想找個機會和她說說話,結果碰了個冷釘子。但我不會退縮,現在需要拿出誠意。隻要用實際行動讓她知道我這個哥哥是真的打從心底重視她,一定能解開她心中的芥蒂……!


    「…………」


    「…………」


    如此相信的我默默動手洗頭。以指腹畫大圓撫按頭皮,以免傷害胡桃的纖纖玉發。


    「好了。」


    我比平時更為慎重地完成洗淨兼護發的全部工程。這麽一來,明天胡桃的頭發也會和賽馬玫瑰王國一樣閃耀。


    「…………」


    「……胡桃?」


    即使大功告成,胡桃依然默不吭聲地坐在鏡子前不動。疑惑的我很想從鏡子窺視她的表情,可是說不定會看見不該看的部位,隻好作罷。


    「……不洗嗎?」


    「咦?」


    「我問你有沒有想過偶爾不隻洗頭發,也幫我洗身體啦!」


    ──才沒想過咧!


    叫出聲前一瞬,我用力吞了回去。慢著,要是否認得太直接,會不會就此讓恢複她心情的機會溜到天邊呢?但點頭就洗也大有問題。唔,到底該怎麽做才對。這場親兄妹的jam session,考驗著我這哥哥即興能力的根基啊……!


    「……那……那我就洗嘍……呃,隻洗腳就好。」


    掙紮到最後,我如此回答。在我看來,這感覺似乎就像足湯那樣,距離脫光隻差一步。入浴需要一些心理準備,但足湯就像車站前的小景點一樣,任誰都能輕鬆一試。所以,若要洗妹妹的身體,隻洗腳應該不會鬧出太嚴重的問題。


    「……趕快洗一洗啦。」


    胡桃不耐地低語,從椅子上轉過身來,右腳掌直接往我胸口踩。


    ──事情嚴重得可以了。


    「真……真的要洗嗎……?」


    「不是你自己說要洗的嗎?」


    「…………是。」


    很明顯地,現


    在推回胡桃的腳隻會擴大裂縫,我是騎虎難下。


    沒辦法,就豁出去吧。我秉持專業精神,純純粹粹的專業精神,在浴綿淋上沐浴乳。


    「冒……冒犯了。」


    「……不要弄痛我喔。」


    我輕輕握起胡桃的腳踝,將腳尖抬至唇邊,先從仔細擦拭趾縫開始。


    胡桃肌膚滑溜柔嫩,趾甲小巧工整。要說哪裏和男性不一樣,其實有點困難,但我覺得是打從構造就完全不同。


    「嗯……」


    我稍微撐開拇趾與食趾之間,搓洗連結部位,胡桃跟著輕喘一聲。會癢嗎,要再用力點吧。等等,不能躁進,先用這力道觀察反應再說。


    洗完食趾、中趾、無名趾、小指之後就換洗腳底。明顯是不染塵土,且是獲美神眷顧的形狀呢。我不禁懷起這奇妙的感想。緊致的腳踝,絲滑的小腿。我的手畫弧般往上再往上,用香甜的泡沫包覆妹妹的腳。


    「嗯……呼……呼啊……」


    胡桃忽一扭身。她喜歡這力道嗎?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我無從判斷,但總覺得她的身體喜歡這種感覺。不是自大,是專家的矜持賦予了我自信。


    繼續往上。


    小腿肚。


    膝後。


    「……………………今天就到這裏吧。」


    即使視線固定於下方,膚色麵積仍隨浴綿往上移動而增加。再繼續下去,在各方麵都會有很大的問題。


    插圖p151


    「好……好吧!沒辦法,我就大發慈悲原諒你!」


    胡桃也滿意地收回右腳,伸來左腳。我暗喘一口氣,重新從腳尖搓動浴綿。


    「你的腳好像變長了,長高了嗎?」


    「當然有長高呀,我還在發育期耶。」


    仔細擦拭左腳趾時,我心血來潮地問,胡桃跟著以平板語氣輕聲回答。


    「我也有在成長喔。不隻是小潤她們,我也有。所以哥哥……你一定也要好好看著我喔。」


    「……啊。」


    她接下來的話,有些微賭氣的味道。使我驚覺自己的輕率,深感抱歉。


    「就是說啊,對不起……我當然會好好看著你,直到永遠。」


    「永遠喔。約好嘍。」


    我暫時停手,向胡桃許下誓言。沒錯,胡桃、霧夢和相江盡管選擇了不同道路,卻也同樣為樂團對決磨利爪牙,期待不能隻放在小潤她們那邊。


    「好期待樂團對決的日子喔,不曉得會是怎樣的演出。」


    「是啊。我們一定會給哥哥滿滿的驚喜。」


    胡桃的語氣終於夾雜愉悅的氣息。


    不僅是明天的聯合練習,這周末也讓我迫不及待。大家一定能就此一帆風順地前進,三個樂團都在演唱會當天展現最棒的演奏。


    在這一刻,我仍是毫無任何疑問地這麽相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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