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輛四輪車廂大型馬車穿過城門後,太陽王國首都勒夫雷市的象征——大聖堂的雙塔便完全遮蓋了我們的視野。


    「好棒——!好大哦——!」


    聖堂前的大馬路上,除了貴族、神職人員及商人之外,也零星可見帶著弟子的工匠們。雖然魔界首都阿格拉市也很熱鬧,但是這裏更加熱鬧。由於民房的外觀被統一成白色的牆壁與藍色的石板瓦屋頂,因此與充滿各種色彩的魔界相比,這座都城給人條理井然的印象。


    「呐呐尤金,路上的人都沒有長角耶!」


    莎菲爾將身子探出車窗外大叫著,周圍的人以驚異的眼神看著她。


    「好了好了莎菲爾,這樣子很危險,快坐進??來。那麽大聲是會嚇到別人的哦。」


    就算不管這點,在人界裏,人們對魔族的歧視依然非常強,我希望在舞會開始前能盡量不引人注目。這才是我的真心話。


    「話說回來,人界比我想像中的還近呢。才半天就到了耶。」


    「這都是多虧了設置在大交易路入口的傳送關門哦。」


    其實有更簡單的方法,就是借著宮廷魔術師的飛翔魔法一口氣飛過來。但是戰爭結束後,魔界與人界簽定的和平條約裏規定:基於防禦上的理由,禁止以飛翔魔法在人界與魔界之間來去。所以我們才會特地搭馬車過來。


    「對了,我們今天要住在這裏嗎?」


    「是啊。雖然舞會會場,空中庭園離這裏有二十公裏遠,可是那邊沒有能住宿的地方,所以我們已經事先在城裏預約好飯店了。」


    「飯店!嗬嗬嗬!感覺起來好興奮哦!」


    莎菲爾因我的話而激動地臉現紅暈。


    如果能繼續保持這種狀態,平安無事地去參加舞會就好了……


    車夫將車身打橫停在飯店正前方後,我們終於從漫長的旅程中解放,雙腳得以站立於地麵上。


    「好氣派的飯店哦!雖然不到魔王宮的程度,不過魔界裏可沒有這麽大的飯店呢!」


    我們很快地前往服務台辦理入住手續。卡涅莉安向路過的侍者說道:


    「啊,那邊的小哥,我有點渴,有沒有飲料可以喝呢?」


    沒想到侍者露出困惑的表情,呆住了。


    「verzeihung,k?nnen sie einmal mehr sagen?」


    「啥?他在說什麽啊?」


    「哦,卡捏莉安,我來幫你吧。konnteich etwas zu trinken haben?」


    「jawohl,gnaediger herr.」


    「怎、怎麽回事?」


    卡涅莉安瞪大眼睛向我問道。


    「在人界說魔界語,一般人是聽不懂的。我會幫你們溝通,所以有事時就來找我做通譯吧。」


    卡涅莉安見過的人類隻有會說魔界語的我和葛勞席爾特男爵而已,因此不清楚其實魔界語在人界說不通的事實吧。看來她對於第一次聽到的太陽語產生了少許的文化衝擊。


    「咦?這麽說來,艾姆珞德呢?」


    每當這種時候,艾姆珞德總是會簡單地為妹妹們做說明,可是現在,重要的解說要角卻不見蹤影。


    「啊,對了,艾姆姐姐說她暈車,所以留在馬車裏休息哦。」


    「咦,是這樣嗎?」


    雖然馬車車程隻有半天左右,但是對平時少有機會外出的公主們而言,確實是相當的負擔吧。就算身體因此不舒服也不奇怪。


    我迅速地把住宿卡上的資料填寫完,把行李交給卡涅莉安處理,一個人跑回馬車所在之處。


    「艾姆珞德,你還好嗎?」


    我朝車廂裏麵問道。就算在微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出艾姆珞德臉色很不好。她以痛苦的聲音回道:


    「尤、尤金大人。我、我要稍微在這裏休息一下,您先和其他人進房吧。」


    「這可不行啊。過來吧,我抱你進飯店。」


    「抱…………咦咦?您您您您在說什麽啊?尤金大人!淑女怎能讓男士抱著呢……!」


    平時總是冷靜沉穩的艾姆珞德臉上難得出現動搖的神色。不過就算她那麽說,繼續待在馬車裏隻會讓身體更加不舒服而已。


    「如果你說不要,那我就要用強的抱你囉?」


    「嗚嗚……」


    艾姆珞德煩惱了一會兒,發現我不打算改變心意,終於看開似的抬起沉重的身體。


    「好、好吧。那麽尤金大人,麻煩您了。」


    艾姆珞德將身子移動到門邊後,緊緊摟住我的頸子。


    她平時很容易被外表豔麗的安布珥遮掩光芒,但是像這樣與她身體緊貼著,就能明白她身材意外地相當豐滿。


    「那、那我們走吧。要抓緊哦……嘿咻。」


    「喵啊?」


    她說了「喵啊」?


    從剛才起,我胸口就小??鹿亂撞得極為厲害,不知道心髒有沒有辦法撐到回房間的時候。


    「嗯?咦?」


    在抱起艾姆珞德時,我發現她身上傳來微微的柑橘係香味。


    「艾姆珞德,難道說你搽了香水嗎?」


    「咦?呃,嗯……搽了一點點。」


    艾姆珞德滿麵飛紅,以手指纏著自己的頭發:


    「很、很奇怪嗎?」


    「沒那回事,我覺得很棒哦。」


    仔細一看,艾姆珞德臉上的妝也比平時更加??精致,就連眼鏡都換成翠綠色的粗框鏡架。看來就算是她,也為了來人界這件事努力打扮了一番。


    這是平常總是嚴肅認真的艾姆珞德的,嶄新的一麵。


    2


    在城市的燈火消失、普通老百姓已然熟睡的時刻裏,貴族們紛紛換上禮服,搭著奢華的馬車出門。夜宴的舞台——空中庭園,是高聳於距離勒夫雷市二十公裏遠的森林中的巨大宮殿。今晚,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貴族馬車也陸陸續續地以宮殿為目標,有如撲火的飛蛾般地在路上奔馳。


    我們換上了宴會用的衣裳,幹勁十足地在飯店大廳集合。莎菲爾自然也盛裝打扮過了,她穿的是伊歐俐特夫人縫製的純白禮服。


    「終於要正式上場了呢,莎菲爾。」


    就連白天時興奮不已的莎菲爾,此時也難掩緊張的神情。


    「……話說回來~~小尤,馬車還沒來嗎~~?」


    「咦?馬車?這麽說來還真的沒看到呢……」


    我記得白天時和車夫說好了,讓馬車事先在玄關前等我們。可是現在朝大門口看去,完全不見馬車的蹤影。是出了什麽差錯而耽擱了嗎?


    看了看時鍾,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十五分鍾了。宮廷舞會是在晚上十點開始,在約三十分鍾前抵達會場是應有的禮儀。雖然目前時間還算充裕,可是拖得太晚還是不免讓人擔心。


    「我去停車場看一下。」


    我向公主們說完,隻身前往飯店的停車場。


    站在從魔界搭乘過來的馬車前,我驚得呆住了。


    不僅馬車的車軸被折斷,連車夫們也因魔法或某種原因而睡死了。而且被破壞的馬車不隻一輛,對方極為周到地把兩輛馬車的前後車軸都打斷了。


    因擔心而隨後跟來的公主們,在見到這光景後也都無言了。


    「等等,這、這怎麽回事……」


    「尤哥哥,這樣子很不妙吧……?」


    我們慌忙搖著兩名車夫,幸好他們很快地就醒轉過來。據他們的說法,正當他們做好準備打算出發時,被什麽人從身後以睡??眠魔法偷襲,所以失去了意識。


    問題在於馬車。


    「這可糟了,尤金大人。車軸斷得這麽徹底,完全沒辦法用了啊。」


    「嗯。總之我們先去找服務台,請他們幫忙叫這附近技術高明的師傅過來修理吧。」


    等了一陣子後,一名體格強健的中年男性與侍者一起出現在大廳。


    「想找我做的工作是啥?」


    也許是睡到一半被叫醒之故,修車師傅看來有點不太高興。不過現在不是在意那種事的時候。


    我很快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那師傅,請他前往停車場。


    「就是這兩輛馬車。」


    師傅看著馬車,將手抵在下巴,沉默了下來。


    「…………真是好馬車,做出這些車子的人手藝相當不俗啊。」


    看來就算在專家眼中,魔界的馬車也是相當精良的。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些馬車可是魔族裏千中挑、萬中選的優秀工匠去人界留學後,以習得的技術嘔心瀝血製作出來的傑作。那繁複的工藝,就算放在人界,肯定也是最頂級的馬車。


    「不過,這還真過分啊,車軸整個斷了。」


    「就是啊,你說的沒錯……」


    「我老實說吧。這些馬車很明顯和我們這邊工會做的東西不同。這樣的話,光是有沒有大小差不多的車軸都不能確定呢。就算運氣好,有尺寸剛好的車軸,可是從現在開始準備,最快也要兩三個小時才能換好。」


    「兩三個小時嗎……?」


    兩三個小時過去後,別說遲到,連舞會都結束了。


    「而且那還是順利的情況。如果連懸架什??麽的部分都壞了,以我們的技術,就算修到早上也沒辦法確定是不是能修好……」


    師傅的聲音裏透著不甘心。


    「呐,尤金,有沒有別的辦法啊?再一個小時舞會就要開始了哦?」


    「尤金大人,不能借其他馬車赴宴嗎?」


    「不,那是不行的……在人界的常識裏,說到夜宴,就是要搭乘有家紋的四輪車廂馬車前去。如果搭乘租或借的馬車前去,別說變成笑話,甚至會嚇到別人,以為發生什麽不尋常的大事。」


    「唔,那不然尤哥哥,走路過去的話呢?」


    「就連馬車的規格都那麽囉唆了,走路更是不在討論範圍之內哦。光是鞋子上沾到泥巴,守門人就不會讓我們進去了吧。」


    「嗚噫~~還真嚴格啊。」


    話說回來,在我們忙東忙西的情況下,時間已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再這樣下去,真的會趕不上舞會。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雖然我對艾姆珞德是那麽說的,可是現在除了借替代用馬車,好像也有沒其他方法了。


    「……那個,師傅,可以向你們借幾輛馬車嗎?」


    就算因此出現大騷動,也總比缺席夜宴好。


    可是修車師傅以抱歉的表情搖頭拒絕了我的請求。


    「對不起,我不能借車子給你們。」


    「為、為什麽?」


    「其實啊,今天白天時,工會上頭的人過來通知說,隻有今天晚上,禁止任何出借馬車或買賣馬車的行為。本來我還在想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命令,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就算我再笨,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怎、怎麽這樣……」


    居然卑鄙到這種地步。王國就這麽想挑起與魔界之間的戰爭,甚至不惜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尤金大人,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您要不要幹脆和莎菲爾兩人直接騎馬過去呢?」


    「唔…………嗯,這個點子雖然不錯,不過做起來果然還是有點困難呢。我們本來的打算是在夜宴開始的三十分鍾前抵達會場,可是就算現在馬上出發,不全力奔馳的話還是會趕不上開場。可是前往空中庭園的道路沒有經過鋪築,而且舞會用禮服的裙擺非常長,高速奔馳下不論如何都會把衣服弄髒。再加上夜路昏暗,還有不小心摔倒的風險。要是穿著??髒掉的禮服參加舞會,莎菲爾馬上會變成笑柄的。」


    「哎呀~~難道沒有什麽好方法嗎~~」


    「那個,老師……」


    就在這時,亞美提詩特怯怯地開口:


    「如果我以蔓藤補強斷掉的車軸,說不定可以撐到空中庭園……」


    「哦、哦哦!真是好主意!亞美提詩特,你馬上試試吧!」


    「嗯……」


    亞美提詩特靜靜地走到馬車前,將雙手伸向地麵。


    「急速生長!」


    接著她的頭發發出紫光,茶色的蔓藤開始從馬車下方扭動伸展起來。不一會兒,蔓藤就牢牢纏住斷折的車軸、撐起馬車。


    「這招還真嚇唬人啊。小姑娘,你是何方神聖啊?」


    「她是公主。師傅。」


    「咦?呃,哦……?」


    被亞美提詩特聚集過來的蔓藤,轉瞬間讓馬車恢複到幾乎完好如初的狀態。


    「呼,完成了……」


    「太厲害了!亞美提詩特!馬上讓車子動起來看看吧!」


    兩名車夫在我的指示下輕輕揮鞭。


    「如何?」


    「……那個,我想十分鍾之內是沒問題的,可是超過十分鍾的話……」


    「是,這樣啊……」


    「這個魔法,沒辦法一直使用……」


    飯店離空中庭園的距離約二十公裏。就算以時速二十公裏趕路,也得花上一小時才能抵達。雖然很遺憾,可是看來魔法似乎沒辦法撐那麽久。


    「可惡!連最後的手段都沒了!」


    我想像著缺席夜宴後將會發生的事,覺得全身如入冰窖。


    王國多半會把我們的缺席解釋成魔界沒有與人界和睦相處的意思,將此作為冠冕堂皇的開戰名義吧。回到魔界的公主們,也一定會因此而抬不起頭。就連迪亞曼陛下,搞不好也有被扯下王座的可能性。要是事情演變成那樣,魔界就……


    對於無計可施而垂頭喪氣的我,琉比以擔心的表情說道:


    「呐呐,大哥哥、大哥哥,你是不是想讓馬車去哪裏?」


    「嗯?哦,是這樣沒錯。琉比你有什麽好點子嗎?」


    我半開玩笑地向年幼的女孩問道,沒想到琉比嘻嘻一笑,挺胸回道:


    「點子的話,琉比有哦!」


    「咦?」


    「呐呐,大哥哥,你覺得這樣做好不好……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這……咦…………?不不,沒想到還有這招!琉比,真的行嗎?」


    見到因琉比的提議而驚訝無比的我,公主們眼中再次燃起希望。


    巨大的樓閣「空中庭園」,聳立在月色照耀下的森林一隅。


    雖然已是深夜,可是建築物裏燈火通明,到處響著男男女女的歡笑聲。


    入口處,四、五人高、上了金漆的巨大鐵柵欄門前,泛起了一陣輕微的「哦哦!」喧嘩聲。


    「那兩輛有家紋的四人乘坐四輪車廂馬車,該不會是魔王家的馬車吧……?」


    「我聽過傳聞,沒想到他們真的會來呢……」


    見到出現在大門口的兩輛四人乘坐四輪車廂馬車,參與夜宴的賓客們發出驚訝的聲音。


    「很順利呢,大哥哥!」


    「是啊,都是琉比的功勞!」


    我揉著縮在腿上坐著的琉比的頭,身穿紅色禮服的少女發出「嗯?」的可愛聲音。


    把戲說穿了就是:這兩輛馬車,其實是由變身成巨大火龍的琉比從天上運到空中庭園附近的。接著我們再裝成從勒夫雷市行駛過來的樣子,駕著馬車來到庭園入口處。


    假如是白


    天,「龍在天上飛耶!」應該會引發這樣的大混亂吧,幸好現在是深夜,不需要擔這個心。


    「舞會結束後,我會帶你去糕餅店,買一大堆點心給你吃哦。」


    「真的嗎?琉比最喜歡大哥哥了!」


    琉比緊抓著我說道。其他公主們溫柔地微笑注視著她。


    3


    空中庭園是以巨大圓柱撐起好幾個樓層的超特級大型宮殿。宮殿的模樣正如其名,每個樓層都有優雅豔麗的庭園,二樓中央的大廳是挑高五層、規模宏大的巨大空間。為了維護庭園,還采用了極為先進的技術——以水車為動力的「機械」從十公裏外的河川取水。因此空中庭園可說是顯示太陽王國國威用的指標性建築。


    下馬車時,我發現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我立刻叫道:


    「勇者大人!」


    「唷,是尤金啊?你來得真晚。」


    略為卷曲的白金色發絲、緊實修長的身材、高挺的鼻梁,邊緣鑲著長長睫毛的茶褐色眼睛燦然生輝。


    這位就是勇者王阿德勒。


    雖然已年近三十,可是就算跟別人說這個人隻有十來歲,不認識的人八成也會相信。勇者大人就是「如此美貌的女性」。


    她今天也一如往常地以銀色緞帶綁住頭發,穿著白色的男裝。腰帶帶扣與肩章等飾品全都統一為銀製品,外套上的複雜卷草紋也是以美麗的銀線繡成。比起身經百戰的勇士,那身打扮更適合說是白銀的貴公子。從剛才起,經過她身邊的貴婦們全都對她投以熱烈的視線,那也是當然的。


    「勇者大人,真是承蒙您為了自己方便,把我丟到魔界去呢……!」


    「你在說什麽啊?是在美麗公主們的圍繞下快活地度過了十天吧?我還覺得你該感謝我呢!」


    真是驚人地厚顏無恥。不愧是勇者大人,臉皮之厚也是傳說等級。而且,有些部分我還無法反駁,真是不太甘心……


    「辛苦您了,尤金閣下。」


    葛勞席爾特男爵低調地站在勇者大人旁邊。他原本就顯老態,現在與勇者大人並肩而立,灰色的頭發看起來就更加憔悴了。


    「男爵,您是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就來了。我想事先拜會一下太陽王伉儷。」


    「拜會太陽王伉儷?」


    意料之外的話讓我不由得歪頭疑問。勇者大人代替男爵回答我的問題:


    「尤金,太陽王室可是葛勞席爾特爵士經營的古幣買賣生意的大客戶哦。」


    對於勇者大人的說明,男爵有些羞澀地道:


    「正是如此。我一麵經營金融業務,一麵活用相關知識做了起古幣生意。喜愛收集古幣的路德維希國王,在我前往魔界的很久之前便一直相當照顧我的生意了。」


    原來如此。以借貸行業為生的話,對古幣造詣自然也??會變深。想得到把這門本事與商業結合在一起,不愧是精明的葛勞席爾特一族。


    「不論太陽王國或魔界都是我的重要客戶。為了踏出人類與魔族攜手共存的第一步,請您一定要讓今晚的宴會成功。」


    葛勞席爾特男爵用力地朝我伸手,我也緊緊地回握。接著我以打了強心劑般的心情重新看向兩人。


    「咦?這麽說來,勇者大人您今天帶的是『草剃劍』呢。」


    我不經意地看向勇者大人的腰間,驀地吃了一驚。


    草剃劍是勇者大人討伐魔王時使用的,傳說中的聖劍。既然勇者大人會佩帶就連在領地的城裏也很少拿出來的這把神劍,表示果然連她都察覺到今晚的舞會上將有進退維穀的事態發生。


    「聲音太大了,尤金。聽好了,你可千萬不能大意哦。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王國打算趁著這場舞會挑魔界的毛病,好當成發動戰爭的借口。如果讓那些家夥得到最終魔法,這個世界就完了。要記好,你們肩負著整個世界的命運。」


    「是的,勇者大人……」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說。看樣子,這次的事情背後,似乎有什麽黑幕在操縱路德維希國王。」


    「什麽…………?那是真的嗎,勇者大人?」


    「這是你前往魔界的期間,我秘密潛入這國家調查得來的情報,十之八九不會有錯。對了,我要先說清楚,我不是為了觀光來的哦!」


    「那、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啊。」


    「觀光頂多隻是順便的。」


    「結果您還是去觀光了嘛!」


    真可怕,在攸關世界命運的日子來臨之前,竟然連觀光旅行都已經完成了。


    「還有另一件重要的情報。敵人的目的恐怕是——莎菲爾公主的命。」


    「咦?莎菲爾的?」


    「他們應該是認為,光挑魔界毛病不足以作為發動戰爭的借口吧。所以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算裝成意外也好,隻要把公主殺了,不隻王國方麵,就連魔界也不得不采取動作。這樣一來就能夠確實地發動戰爭了。」


    可惡!真是一群齷齪小人!


    「聽好了,尤金。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一定要保護好莎菲爾公主。她現在是決定人類與魔族未來的關鍵少女。」


    「是的,勇者大人……!」


    既然不知道對方會使出什麽手段,就隻好搶在事情發生前先把黑幕找出來,以阻止對方的野心。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一定會保護莎菲爾到底的。


    「……我怎麽了嗎?」


    正好這時候,莎菲爾終於整理好儀容,走下馬車。


    「哎呀,這位女士是?」


    我朝莎菲爾使了使眼色。察覺到我的意思,莎菲爾靜靜地走到勇者大人麵前,露出優雅的笑容。


    「勇者大人,這位是莎菲爾殿下。」


    我說了名字後,莎菲爾雙腿交叉地行了一個深深的屈膝禮。動作優雅大方,令人懷念起摔倒露出底褲的那些日子。


    「嗯,我聽說過了。真是名不虛傳的美人呢。幸會、幸會。」


    勇者大人朝莎菲爾伸手。莎菲爾不知為何地雙頰飛紅,以陶醉的眼神握住勇者大人的手。還是老樣子,勇者大人總是極受女性歡迎。


    「還有,那邊的小姐們,全都是魔界的公主吧?」


    陸續從馬車下來的公主們發現勇者大人在場,趕緊向她致意。


    「讓各位我見猶憐的公主在馬車裏等著,可會有辱國王的名聲呢。今晚已經在旁邊的離宮準備好小姐們的休息室了,在舞會結束前,請各位在那兒等候吧。」


    毫無必要地裝出貴公子姿態的勇者大人讓公主們個個癡迷不已。


    「那我們走了哦。」


    我舉手向公主們道別,她們回過神,跑過來圍住我和莎菲爾:


    「加油哦~~兩人都加油~~」


    「尤金大人,希望您平安無事。莎菲爾也要小心。」


    「我會期待聽你們說在會場上發生的故事的!」


    「……老師,莎菲爾姐姐大人,別逞強哦。」


    「大哥哥,姐姐,加油!」


    各位!謝謝你們!


    我和莎菲爾在公主們溫暖的聲援與目送下,打開了決戰之門。


    穿過門,眼前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花板上垂吊著無數的水晶燈,將室內照耀得光輝燦爛。四處林立的鏡子反射著燈火,仿佛整個建築物都會發光似的。


    女性們全都穿著過度裝飾的豪華禮服,已經不知到底是人在走路還是衣服在走路了。她們都是身材凹凸有致的肉感體型,嬌小纖細的莎菲爾和那些女性一比,完全像個小孩。


    對於新客人的登場,貴族們一齊轉頭注視著我們。看樣子,因為描


    繪在馬車上的家紋,我們是魔界王家的事情已經傳得眾所周知了。


    「哦哦,那就是魔界的……好討厭呀,髒兮兮的魔族竟然有臉參加舞會。」


    「哼,怪物還談什麽初次亮相……」


    如我所料,我們在會場內完全是八方受敵的壯態。此起彼落的竊竊私語讓莎菲爾露出不安的表情,緊??緊握住我的手。


    「莎菲爾,你還好嗎?」


    「……尤金,那些人是不是在說我的壞話?」


    如果是平時的莎菲爾,她會強勢地說「那又怎麽樣?」並無視那些人,可是今晚她還是難掩不安之色。


    仔細想想,騙她「沒那回事哦」是很簡單。


    反正莎菲爾聽不懂那些人們的話,隻要我說「沒那回事」,謊言就會變成她不得不接受的事實。


    可是,今後她即將步入的世界是波濤洶湧的凶險大海。即使現在騙了她,她還是會被接二連三襲來的巨浪給淹沒,最後溺死。


    為了預防她陷入那種情況,我考慮著,到底該不該據實回答。


    如果是我剛去魔界時的那個莎菲爾,應該是不行的吧。


    可是,隨著淑女訓練課程的進行,與我一起克服了許多事情的莎菲爾,一定能接受我說的話,並繼續前進。


    「莎菲爾,你聽好。他們說我們是髒兮兮的怪物。」


    「果、果然是這樣……」


    莎菲爾臉上的血色漸漸退去。


    不管再怎麽強勢,莎菲爾依舊是公主。是如假包換、生長在莊嚴華麗的宮殿裏的深閨大小姐。對於被人說壞話、被看不起這類的情況,沒有免疫力也是正常的。


    可是,正是因此,我才希望她現在能好好地麵對現實。


    對於完全失去信心,消沉地垂下頭的莎菲爾,我強勢地說道:


    「莎菲爾,那些人確實在說你壞話,這是事實。可是,那和我們又有什麽關係呢?」


    「咦?你說有、有什麽關係……因為是在說我壞話,當然和我們有關係不是嗎?」


    事到如今你在說什麽啊?仿佛是這種意思的口吻。但我想說的並不是這種表麵的事情。


    「那我問你。別人說你很壞,你就會突然變成壞人嗎?或者反過來說,因為別人說你很好,你就會一下子變成善良的大好人嗎?」


    「沒、沒那種事……」


    「是吧?就算被別人說壞話或者說好話,你本身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現在你該做的事隻有一件,就是對他人展現出最棒的自己。這就是我說的『和我們有什麽關係』的意思。」


    「……可是,就算你這麽說,我還是會在意別人的評價啊。」


    我很明白她的心情。他人的評價是很重要的。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是個大問題。但是,也不能忘記他人評價不是一切。


    「呐,莎菲爾,別人的評價是什麽呢?」


    「咦……?」


    「例如說,在我這種鄉下小老百姓的眼裏,都城裏的宰相是很了不起的大官。可是,難道我們記得一百年前某個國家都城裏的宰相名字嗎?」


    「……唔,嗯,幾乎不知道……」


    「是吧?雖然我們很在意自己在小團體中的名聲與榮譽,可是那種東西,隻要稍微拉開點距離觀看,不論是哪個地方的榮譽或誰的名聲,馬上就會被遺忘了……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東西全都會消失。也是有絕對不會消失的東西在的。」


    「……那東西,是??什麽?」


    「為了眾人而做的事,在一百年、二百年,甚至一千年後,都可以為人們帶來幸福。那就是『不會消失』的東西哦。所以啊,莎菲爾,比起他人的評價,我們真正該在意的是,自己能為人們帶來多少幸福,不是嗎?我是這麽想的……唔,這全都隻是轉述勇者大人的話而已啦。」


    由於最後坦白了真相,收尾得不是很漂亮。不過事實就是這樣,所以也沒辦法。


    「還有就是……唔,在說完那些話後,再說這些是有點畫蛇添足啦……」


    「什麽……?」


    其實我是很不想說的。但是這些話,是現在的我非說不可的話。


    「咳,咳。那、那我要說了哦。就是,那個——雖然這個會場裏有好幾百名女性,可是美貌勝過你的,一個人也沒有哦。我的公主。」


    我一股腦兒地告白出我真正的感想,莎菲爾羞得連胸口都泛紅了,她仰望著我:


    「真、真的嗎……?」


    見到她那個模樣,「果然莎菲爾毫無疑問是最可愛的。」我更加強烈地如此認為了。


    4


    走入正麵玄關,迎麵出現了巨大的階梯,靠裏麵的樓梯轉角處剛好成為一個廳堂,路德維希王正在那兒殷勤地與入場的女客人一一寒暄致意。


    路德維希十四世,別名「路德維希奢侈王」。


    仿佛宣揚那外號似的,他身上穿著可說是「奢華」兩字具體展現的衣裳。絲織的塔夫綢發出深藍色的光澤,與以金線繡成的太陽家紋呈鮮明的對比。腳上穿著飾有紅色緞帶的高跟鞋,頭上搖晃著高到必需仰望的假發。


    路德維希王的年紀大概比我稍微年長一點。剛親政時是二十出頭,因此現在頂多快三十歲或三十出頭吧。


    那位國王正無比殷勤地向經過自己眼前的女性們一一寒暄。這就是太陽王國式的風流嗎?看來國王貪花好色的傳聞是真的。


    不能無視國王的存在,我和莎菲爾一起排在長長隊伍的最後麵。等了數分鍾後,總算輪到我們上前了。國王露出驚訝的表情,恭謹地牽起莎菲爾的手。


    「這真是這真是,由魔界??前來的公主啊,您是多麽地可愛呀。像您這麽惹人憐愛的美麗小姐能夠光臨此處,今晚的宴會將比平時更加??蓬蓽生輝了呢。」


    路德維希王滔滔不絕地說著言不及義的場麵話,接著稍微彎腰輕吻了一下莎菲爾的手。雖然他做的事在社交場合裏不是什麽不自然的行為,可是卻有種好笑的感覺,到底是為什麽呢?


    我將國王的話翻譯給莎菲爾聽,莎菲爾露出了有點困惑、又有點害羞的表情。


    由於魔界沒有向第一次見麵的女性求愛的習慣,莎菲爾會驚訝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可是,見到她那種羞怯的模樣,我不知為何無法抑製心裏的焦躁感。


    但是國王完全不在乎我的想法似的,若無其事地說出了更加震撼性的話:


    「公主啊,您意下如何呢?想不想來朕的城裏仕宦呢?」


    血液於瞬間衝上我腦部。要問為什麽的話,就是那句話並非單純邀請莎菲爾來城裏當女官的意思。


    路德維希王會讓臣屬於他的貴族住在他的王宮裏。因此,在王的城裏工作,也就等於與國王同居在一起生活。


    特別是與路德維希王有關的傳聞。我聽說他會把自己喜歡的女性寢室配置在他的寢室附近,每天晚上透過密道沉浸在荒淫的遊戲裏。把莎菲爾送到那種地方做事,她的純潔應該不到一晚就會消失了吧。


    簡單來說,國王那句話意思就是「來當我的小妾吧」。


    (對才十六歲的少女……這個淫魔……!)


    雖然如此,不過也許有人會認為這提議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


    畢竟莎菲爾是為了回避與太陽王國的戰爭才來赴宴的。假如莎菲爾成為國王的情人,那麽達成目標的可能性就會飛躍性地提升。


    可是,那種看法隻能說是短視近利。


    倘若為了回避戰火而把公主送給好色禽獸的事在魔界傳開,鷹派魔族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那些人對於戰後的和平條約裏被硬逼著簽下的兩項要求,也就是:每年


    的軍事歲出預算的上限隻能壓在一般預算的百分之一以下、以及現在也依然嚴重壓迫魔界財政的巨額賠款,對這兩者感到相當強烈不滿。


    而且,原本可以風風光光嫁入公爵家、成為公爵夫人的公主,被其他國家的國王奪走貞操、成為愛人之一,這種事無可避免地一定會引發強烈的反彈。社會輿論將急速向右傾斜,到頭來還是會引發戰爭吧。


    我慎重地遣辭措意,不失禮地、迂回地拒絕國王。


    「陛下,公主年紀尚輕,而且是在與這個國家大相徑庭的文化中長大的。若任職於宮廷必定會犯下種種大小過錯,懇請陛下三思。」


    簡單來說,就是反過來利用在宮廷工作的表麵理由,謙稱以莎菲爾現在的能力尚無法勝任要職,以這樣的理由來鄭重地拒絕國王。


    但是……


    「兄弟啊,朕詢問的對象並不是你,而是公主。你快點把朕的邀請翻譯給公主聽吧。」


    事到如今,我終於發現這是國王設下的陷阱。


    就是說,假如拒絕國王的邀請,那麽整件事就會被解釋成魔界沒有與太陽王國交好的意思,成為發動戰爭的借口。反過來,假如順從地接受了國王的邀請,則會導致魔界群情激憤,結果還是進入戰爭狀態。


    即使再怎麽考慮,不論對這個問題回答「我願意」或「我拒絕」,在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間點上,我們就已經被將死了,是必殺的一步棋。


    站在一旁不經意地聽著我們對話的賓客們發現異狀,紛紛停下談笑,周圍變得一片寂靜。恐怕他們也察覺到,現在是決定曆史大局的關鍵時刻吧。


    莎菲爾發現氣氛有異,不安地仰望著我。


    我按下想落荒而逃的心情,硬是擠出笑容激勵著莎菲爾。


    「沒事的,莎菲爾。」


    「怎麽了?你在猶豫什麽?」


    被國王催促著,我以魔界語向莎菲爾說道:


    「ma belle dame,quelle nourriture est-ce que vousaimez?」


    無比安靜的大廳,我的聲音回蕩在其中。


    周遭連一點喘息聲都聽不到。


    聽了我的話,莎菲爾一臉驚訝,以不可思議的表情仰頭看著國王。


    四周的人們全都屏息咽唾地看著她的反應。


    集宮中眾人注目於一身,才剛滿十六歲的稚嫩少女,漾起小小的笑容,朗聲說道:


    「merci,votre majeste. j’ime un gateau.」


    她說了什麽?人們的視線如此問著我。


    終於來到曆史的分歧點了。接下來,在我說話的瞬間,命運的齒輪應該會把世界帶往該前進的方向吧。那樣一來,不論是誰都再也無法製止洪流了。


    我回答道:


    「陛下,公主是這麽說的。


    『謝謝您,陛下。那麽我去請求王後的許可吧』。」


    「………………啊?」


    一時之間,國王傻傻地張著嘴。


    接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國王突然捧腹大笑起來。四周也開始傳出輕笑聲。


    「不了不了,公主啊,您可饒了朕吧!您那麽做的話,朕可是會被王後責罵的!」


    到底有哪個世界的愛人會去拜訪正妻,對正妻說「我是你老公的新外遇對象,請多指教」的呢?


    把國王的迂回邀請反將一軍,可說是起死回生的一步棋。


    「看來您的年紀雖輕,卻是個足智多謀的小姐呢。您所愛的男士一定會相當辛勞哦。但辛勞說不定也是一種情趣吧。」


    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不知該算安心或失望的喧囂再次滿布於大廳之內。


    我撫胸鬆了一口氣,向國王告辭,與莎菲爾一起上了二樓。


    莎菲爾走在大理石階梯上,以天真無邪的笑容向我問道:


    「呐,尤金,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


    「剛才的事啊,為什麽國王會突然問我『你喜歡的食物是什麽』呢?」


    「不知道。也許是對魔界的飲食文化感興趣吧?」


    「我回說『我喜歡蛋糕』,所以等一下他們說不定會為我準備好吃的蛋糕呢!」


    「是的話就好了……」


    就算送上蛋糕,我八成也完全沒心情吃吧。


    我一麵側眼看著興奮不已的莎菲爾,一麵以虛脫般的心情摩擦著自己的胃。


    5


    我們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初次亮相者專用的休息室。那裏有許多與莎菲爾同年紀的貴族千金,她們個個神情緊張、無法冷靜,無意義地走來走去。


    這些女孩能與莎菲爾同席,肯定是王族或公爵家的女兒。照理說她們從小就被大人帶著參加過無數次這類活動,應該早就很熟悉這環境了才對。但是碰上初次亮相,果然還是會緊張吧。


    這時,房間深處傳來一陣喧嘩。吵嚷之聲像拂過葉片的陣風似的,漸漸朝我們這邊接近。最後,初次亮相的人們朝左右讓開,一名穿著極盡奢華的禮服的女性出現在我們麵前。


    「那是,王後殿下……!」


    聽到周圍女性的驚呼,我趕緊當場跪下。身旁的莎菲爾也學著我,一起屈膝蹲下。


    王後拖著長到難以置信的裙擺站在我們麵前,以優雅的口吻向我說道:


    「您就是千裏迢迢遠赴魔界擔任家庭教師的尤金先生??嗎?」


    「是、是的,殿下。」


    王後以絲質扇子掩著嘴,皺著眉如此說道:


    「那還真是辛苦呢。」


    「……小人不勝惶恐。」


    聽了我的回答,王後優雅地微笑道:「好好享受今晚的舞會吧。」接著轉過身,無聲地走出了休息室。


    從緊張感中解放的莎菲爾以鬆了口氣的表情向我問道:


    「呐,尤金,那個人應該是王後吧?她說了什麽?」


    「她說我去魔界當家庭教師,應該很辛苦吧。」


    「哦——很體貼的人嘛,真是意外。」


    「是……啊。」


    唔,如果問我辛不辛苦,事實上是真的很辛苦沒錯,和王後說的一樣。但是另一方麵,我卻有種不太舒坦的感覺。


    如果能維持目前這樣,不出任何問題就好了……


    也許是為了緩和小姐們的緊張,休息室裏備有簡單的餐點供人站著食用。見到其中一項食物,莎菲爾露出興奮的神情。


    「呐!尤金!你看你看,是蛋糕耶!」


    銀製的餐盤上擺放著馬卡龍和巧克力酒糖之類的點心,此外一個個小蛋糕也多彩多姿:妝點了紅色草莓的水果蛋糕、黃??色的芒果慕絲、上麵擠滿了白色鮮奶油的閃電泡芙……等等,色彩鮮豔、賞心悅目。


    「國王他果然記得我說的話呢!」


    莎菲爾雙眼發亮,朝著放著蛋糕的桌子跑去。


    可是就在這時。


    「啊!莎菲爾!危險!」


    「咦?」


    當啷!


    銀製托盤發出巨大的噪音,掉落在地上。


    被運送餐點的侍者撞到的莎菲爾則跌坐在一旁。


    「莎菲爾!你還好嗎?」


    「好痛哦~~~~」


    幸好莎菲爾似乎沒有受傷。如果因為被撞倒而扭到腳,就無法在重要的初次亮相舞會上跳舞了。


    我狠狠瞪著撞到莎菲爾的侍者。


    「對、對不起,大人!都是因為我不專心看路!」


    侍者滿臉歉意地向我


    們道歉。可是在我看來,他的模樣簡直是無恥。因為我見到的場麵是:他是看準了時間,故意在會撞到莎菲爾的時機走出來的。


    「幸好我家小姐沒受傷,所以這次就算了,以後要小心點啊。要是我家小姐身體有什麽閃失,我就唯你是問。」


    「是、是!我會銘記在心的。」


    再怎麽責怪侍者也沒用。是誰指使他那麽做的,可說是昭然若揭。


    侍者因為沒有受到想像中嚴重的責罵而鬆了一口氣,以逃命般的速度離開了休息室。


    可是,就在我伸手想把跌坐地上的莎菲爾拉起時。


    「莎、莎菲爾……?」


    「?怎麽了?尤金?」


    我看著她的禮服,說不出話。


    「你、你胸口……」


    「咦?……啊、啊啊!」


    禮服的胸口部分,沾染了大片的汙漬。


    四周那些初次亮相者看著我們,嗤嗤竊笑了起來。


    她們應該打從一開始就發現這件事了吧。所有人都一副看好戲似的態度,令人嫌惡地扭曲著嘴角嘲笑我們的模樣。


    「這是,糖漿嗎……」


    是那個侍者幹的好事嗎?如果早點發現的話,我絕不會那麽簡單就放他回去。


    「怎、怎麽辦?尤金……」


    莎菲爾一臉快哭的樣子仰望著我。


    的確,這是個大危機。習慣上,初次亮相者都是穿著純白的衣裳跳舞。假如穿著胸前有大片汙漬的禮服參加舞會,肯定會變成奇恥大辱。


    倘若事情發展成那樣,「這是對魔王家的侮辱!」魔界的鷹派一定會大為憤慨而失去理性的判斷力吧。不過話說回來,要是突然缺席舞會,不論原因為何,終究會變成被王國挑毛病的口實。


    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總之,為了讓胸口的汙漬變淡,我從口袋中拿出手帕,按在禮服胸口處,想幫忙擦——


    「你在碰哪裏啊笨蛋————!」「嗚咕啊!」


    ——掉髒汙之前,就被莎菲爾狠狠揍下去了。


    莎菲爾雙手護著自己胸口,眼中帶淚、雙肩起伏不已地激動喘氣。這樣一來就沒辦法幫她擦掉髒汙了。


    「至少,要是這裏有白色的花,就可以插在胸前掩飾汙漬了……」


    我像溺水者想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環視周圍。可是,這裏雖然頂著空中庭園的響亮名號,放眼望去卻連半朵白色的花都沒看到。對方八成早已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準備白花了吧。


    「……做得還真徹底啊,混帳!」


    「——呐,尤金。隻要有白色的花就可以了嗎?」


    「咦?有白花嗎?」


    我因她的話而驚訝地四處張望,但果然沒看到任何地方有什麽白色的花。


    「莎菲爾,我沒看到白——」


    「過來一下!」


    莎菲爾突然抓住我的手,拉著我跑出休息室。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啊莎菲爾!」


    無視滿肚子疑惑的我,她朝著人不多的走廊不停前進,等走到無人之處時,嗖地繞到柱子的暗處。


    「……這裏應該可以吧?」


    「莎、莎菲爾?」


    「噓!」


    莎菲爾將手指抵在唇上製止我說話,接著不知想什麽地,突然解開了綁在自己頭發上的鍛帶。她從背後伸出蜘蛛腳,俐落地以八隻腳折起緞帶。


    「…………?」


    我一時半刻猜不出她的意圖,隻能呆呆地看著她做事。不過在緞帶逐漸折出形狀後,我終於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做的,是白花。


    以前我曾經被她腳尖射出的帶有黏性的蜘蛛絲捆住身體過。現在她就是用那種蜘蛛絲代替膠水,把緞帶黏成花朵。


    幾分鍾後,我們若無其事地回到休息室。


    莎菲爾胸前,以緞帶折成的白色胸花相當亮眼。仿佛從一開始就屬於禮服的一部分似的,造形就是那麽契合。


    完全想不到胸花底下有一大片汙漬。


    其他初次亮相者以半是羨慕、半是不甘心的表情看著那白色的胸花。


    如此這般地,我們總算能夠平安無事地進入下一階段。


    6


    等了一陣子之後,傭人帶著我們從休息室的小沙龍前往餐廳。


    傭人以恭謹的動作打開左右兩扇門板,並肩而坐的國家要人們映入我們眼中。


    正前方的長桌上,身為宴會主辦人的路德維希大王與女主人瑪麗亞王後隔著一個座位比鄰而坐。被國王伉儷夾在中間的位子上,坐著主客之一——勇者大人。


    我以男伴的身分牽著莎菲爾的手走入廳內,路德維希大王閃過驚訝的神色。


    他一定是沒料到我們能沒事人般地出現在餐宴上吧。


    我們裝成什麽都不知道似的,靜靜穿梭在大廳中的許多圓桌之間,朝著長桌的指定座位前進。


    這次的餐宴,莎菲爾是主要賓客,因此被安排坐在國王左手邊的座位。國王的右邊是勇者大人,再過去是瑪麗亞王後,這幾人的席次就是這種感覺。由於我必需為莎菲爾通譯,所以是站在她身旁。


    可是當我為莎菲爾拉開椅子,讓她坐下之後,國王突然使了使眼色,收到指示的傭人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


    「尤金大人,今天也為您準備了座位,請往這邊請。」


    「啊?別說笑了!我可是公主殿下的通譯哦?讓我坐在遠離殿下的位子,到底在想什麽啊!」


    「可是,席次就是這樣……」


    見我們發生爭執,勇者大人察顏觀色地打圓場道:


    「尤金,不必擔心,公主的通譯由我來就行了。你去坐在安排好的位子上吧。」


    「是、是……」


    這事之後沒多久,與莎菲爾同樣以初次亮相者身分出席宴會的貴族名門小姐們,在男伴的護送下出現在門口,接受眾人溫馨的掌聲,被迎入廳裏。


    待她們全部坐好後,司儀開始朗讀初次亮相者們的介紹文,並讓她們做簡單的致意。我提心吊膽地看著,不過莎菲爾沉穩地起身,以流暢的動作做出了曲膝禮。


    莎菲爾坐下的瞬間,我和她對上了視線。我做出「幹得好!」的表情慰勞她,一旁的勇者大人也露出相當滿意的神情。


    等到所有初次亮相者都致意完畢,眾人在路德維希大王的口號下一齊幹杯、開始用餐。


    我一直在意著莎菲爾的情況,沒心情吃東西。不過她還有勇者大人從旁協助,因此似乎沒出什麽大錯地與周圍交談著。


    餐宴和樂地進行了一陣子,可是在喝第二道湯時,我因為見到莎菲爾的動作而背上直冒冷汗。


    之所以會覺得全身血液倒流,是因為莎菲爾在喝湯時,左手一直放在腿上的緣故。


    那動作乍看之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那樣的做法在魔界或我所居住的島國都是正確的禮儀。


    可是仔細一看,飯廳裏以那種方法喝湯的,除了莎菲爾之外別無他人。其他所有人都把左手放在餐桌上。


    一言以蔽之,這是島國與大陸之間的文化差異。在大陸,由於許多國家的國土相鄰,因此戰火頻仍,在進餐時暗殺要人的事從古至今一直沒少過。因此在大陸,人們為了表明自己沒有殺意,雙手放在桌上用餐成了標準禮儀。


    相反地??,我所居住的島國或魔界,殺戮之氣沒那麽濃厚,因此把手肘靠在桌上,或是把手放在餐桌上被認為是不禮貌的行為。雖然我也曾把這些事作為知識告訴莎菲爾,但因為在魔王宮時都是將左手放在腿上進食,也許是基於緊張,莎菲爾不小心恢複成平時的習


    慣了。


    我心覺不妙,可是也無法離席去提醒她。我拚命地對勇者大人打手勢,請她幫我提醒莎菲爾。


    對氣息極為敏感的勇者大人立刻發現我的暗示,不過就在她準備對莎菲爾開口,事情已經發生了。


    咚!


    我覺得聽到有什麽物體落地的聲音,一名客人彎身看著桌下,大叫道:


    「是凶器!有刀子掉在地上!」


    賓客們嘩地吵嚷起來。


    侍者急忙趕來確認桌底下的東西,接著竟然在莎菲爾腳邊發現一把短刀。


    「莎菲爾公主,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王後溫柔地笑著,以不容辯解的聲音向莎菲爾問道。


    勇者大人見狀立即起身為莎菲爾的無辜做辯護:


    「瑪麗亞陛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剛才我已經確認過了,她身上確實沒有帶著刀子或其他凶器。」


    「雖然您這麽說,可是,阿德勒大人,請您看看這把刀的刀柄部分。」


    王後從侍者手上接過短刀,將刀柄處的花紋展現給勇者大人看。


    「這花紋,不就是那位有名的漆黑王使用的家紋嗎?以如此繁複的技巧雕刻出來的紋樣,以人類的手藝是無法重現的。」


    雖然我隻能遠望,不過還是能一目了然地明白刀柄上的花紋就是魔王陛下的家紋。


    ……被算計了。如此周全的陷阱,已經無法開脫了。


    動搖的莎菲爾眼角帶淚地看著我求救。得幫她做點什麽才行。就在我見到她那模樣,想要起身過去幫她時。


    (嗯?這香氣是……)


    有那麽一瞬,我覺得在極近之處聞到了有印象的香味。我陡然停下動作。我記得,沒多久前曾經聞過同樣的香氣。這種甘橘係的,微甜又清爽的香氣,確實是在……


    「對了!」


    我急忙拿起湯匙,以湯柄沾湯代替筆在餐巾上寫了幾行魔界文字。接著我猛然站起,盡我所能地放聲大喊:


    「各位!」


    接受招待的賓客們全都吃驚地將視線集中在我身上。我確認眾人全都看向我之後,以誇張的動作開始說道:


    「各位!請聽我說!魔族是絕對不會做出暗殺那種卑鄙下流的行為的!」


    對於我的話,王後冷冷地笑著回應:


    「尤金先生,既然您如此說了,就讓我們看看證據吧?就算再怎麽堆砌詞句,拿不出證據的話是沒有人能接受的哦?」


    配合著王後的發言,周圍泛起嗤嗤的輕笑聲。可是我完全不因那些人的反應而動搖,光明正大地挺著胸說道:


    「原來如此,確實如陛下所言。那麽就請大家看看證據吧。」


    「哦…………?」


    王後搖著絲質扇子,滿臉笑容地說道:


    「真是有趣的笑話啊。那麽就讓我們看看那證據吧。」


    莎菲爾拚命壓抑著不安,看著我。


    「好的。那我就盡快讓大家看證據吧。各位!證據在此!請看!看著我的眼睛!」


    所有人一齊把視線放在我雙眼上。


    「如何!您們覺得我這雙眼睛像是會說謊的樣子嗎!」


    ………………


    大廳安靜了一瞬,接著——


    「「「噗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大廳被爆笑聲席卷。


    「嗬嗬嗬嗬嗬。尤金先生,我很明白您對公主的忠誠之心,但是那可無法作為公主沒有暗殺企圖的證據哦!」


    王後眯著眼睛,以扇子掩嘴說道。


    但在眾人的哄堂笑聲中,我以冷靜的口吻向他們問道:


    「是這樣嗎?那麽容我再向大家請教一次。相反地,莎菲爾殿下想暗殺國王陛下的證據,到底又在哪裏呢?」


    對於我的問題,就連王後都露出驚呆的表情:


    「證據不就是放這裏的……」


    她說到一半,皺起纖細的柳眉。


    「咦?…………刀子在哪?」


    部下們慌忙掃視著桌麵。


    「咦?咦?確實直到剛才,還在王後殿下的……」


    餐桌上出現短暫的混亂。


    直到剛才為止還放在王後麵前的那把刀,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隻能說令人費解。


    「哦?怎麽了呢殿下?您不是說要讓小人拜見公主殿下暗殺國王陛下的證據嗎?」


    「哼……那邊的人,你知道剛才放在這裏的刀子跑到哪兒去了嗎?」


    「微、微臣不知……」


    王後終於開始焦急起來,以略顯動搖的聲音問起賓客們:


    「有人知道放在這兒的刀子的下落嗎?」


    但是不論她怎麽問,還是沒有任何人舉手。


    「該、該不會是,被公主或阿德勒王拿走了吧……?」


    王後不小心把心裏的懷疑說出口,勇者大人以嚴肅的口吻說道:


    「瑪麗亞殿下,就算您是王後,這些話也未免言之太過了。如果我有什麽動作,一定逃不過您或大王陛下的眼睛。而莎菲爾殿下是坐在大王陛下的另一側。即使如此,您還是認為我等可疑的話,那麽我也要反過來照著王後殿下說的,請您提示出懷疑我等的證據。」


    就連王後也無法反駁消滅了魔王的勇者大人做出的譴責,隻好沉默下來。


    得到勇者大人援護射擊的我趁勝追擊地說道:


    「如何呢?瑪麗亞殿下。假如沒有證據,所有人都不能接受。殿下的金玉良言確實是真知灼見,就連這位阿德勒也隻能又敬又佩地接受了。」


    「的,的確是這樣呢。確實是這樣……不,可是……」


    「嗯嗯,倘若沒有證據可作為提示,那麽就如殿下所說,公主是無辜的。小人如此理解,應該沒有錯吧?」


    王後忙碌地以扇子煽著自己的臉。


    這時,路德維希王充滿威嚴地開口了:


    「夠了。正如勇者王閣下與尤金閣下所言,沒有證據的話無法怪罪公主。別再提煞風景的事了,讓我們繼續進行餐宴吧。」


    也許是察覺再追究下去也沒有意義,國王數落著自己妻子,為爭論畫上句號。


    「公主,方才我們多所失禮,還見海涵。來來,再這樣下去我國自豪的湯品就要涼了,快點趁熱吃吧。」


    國王若無其事地提起料理的話題,緩和了現場緊張的氣氛。從他的對應可以看出,這位路德維希王絕非等閑的公子哥兒。


    我全身無力地重重坐回椅子上。


    「呼~~~~!」


    看樣子是度過這場危機了。正當我想也不想地朝椅背癱下時——


    「哈嚏!」


    可愛的噴嚏聲從我身後傳來。


    「嗯?你有沒有聽到噴嚏聲從沒人的地方傳來?」


    我身旁的賓客神情訝異地向我問道。


    「沒、不……哈嚏!是我在打噴嚏啦。在用餐時這樣,我真是太失禮了。」


    「咦?但那聽起來像女性的聲音呢。」


    「那、那是因為……我、我剛好聲音變尖啦。哈嚏!哎呀,真是太丟臉了。」


    「…………原來如此。請多保重啊。」


    「啊哈哈哈哈。」


    我低頭向以懷疑的眼神看著我的鄰座客人道歉,以手帕擦著從額頭流下的冷汗。


    說穿了,就是變透明的艾姆珞德潛入了這個會場。


    多虧了她搽著與昨晚我公主抱她時同樣的香水,我才能立刻察覺她人在這裏。


    我以湯匙柄寫在餐巾上的作戰計劃是這樣的:


    當我以別腳演技吸引人們注意力時,艾姆珞


    德趁機把手覆在刀子上。由於她的肌膚具有光學迷彩效果,因此隻要反射出沒有刀子的桌麵,就能讓所有人一下子全都看不到刀子了。如此這般地,我們成功地偷偷拿走了刀子。


    (謝謝你,艾姆珞德。如果沒有你冒險潛入這裏,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我再一次拿出餐巾,寫下「謝謝」幾字,若無其事地擺放成可以從身後看到那些字的狀態。


    雖然我似乎感受得到身後傳來忸怩害臊的氣息,不過我隻希望她能快點穿上衣服,免得感冒了。


    7


    「好漂亮的星空啊。」


    在宮殿前庭仰望著撒了銀砂般的天幕,莎菲爾自語道。


    趁著休息時間,「要不要去外頭透透氣?」我在莎菲爾的邀約下,與她並肩眺望著在夜空流動的白色銀河。


    「為什麽突然叫我出來?」


    「……呐,尤金,我之所以有辦法來到這裏,都是多虧了你。」


    莎菲爾難得如此謙虛地說話。聽得見從身旁傳來的輕軟呼吸聲。


    「那是因為你很努力啊。」


    「不對。雖然我是很努力沒錯,但要是沒有你,我一定會在半途受挫就放棄了。」


    兩人的手臂不經意地碰在一起,莎菲爾肩膀因此一顫。我轉頭看向她,輕輕踏出一步。


    「莎菲爾……」


    「尤金……」


    就在氣氛正好時,莎菲爾突然向我說出了驚人的問題。


    「呐、呐,我想上廁所……」


    啊?


    我的雙眼瞬間縮成兩個點。


    「因、因為!吃完飯後吹到冷風,就突然很想……(扭來扭去)」


    「是、是這樣啊?說的也是呢。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帶你……啊!」


    說到這裏,我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失誤。


    「怎、怎麽了……?」


    「——莎菲爾,對不起。關於參加這場夜宴時要注意的事項,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說。」


    「什、什麽事啊……」


    由於太過不妙,我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可是不論如何,那都不是能沉默蒙混過去的事。我下定決心,把那個事實告訴了莎菲爾。


    「其實這個建築物裏………………沒有廁所。」


    「你說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時,莎菲爾的慘叫聲響遍了整座宮殿。


    莎菲爾她們居住的魔界有許多幹淨的河流,水資源豐富,因此不論什麽建築物裏,一定會有潔淨的廁所。但是人界的水源經常處於枯竭狀態,所以幾乎不存在名為廁所的設備。


    幸好我們住宿的飯店裏設有旱廁,不過那是接待外國客人的高級飯店才會有的設備,是極少數的例外。包含公共設施在內,一般的建築物裏沒有廁所是人界的常識。因此,像現在這樣參加舞會時,習慣上大家都是悄悄到戶外解決問題。


    「真真真真是難以置信!怎麽會這麽不衛生不道德不知羞恥啊!」


    「沒辦法啊。沒有的東西就是沒有嘛。」


    「沒有什麽沒辦法啦!你是家庭教師對吧?快點想辦法啊。」


    「家庭教師和廁所沒關係吧?還是你想忍到舞會結束才回飯店上呢?」


    「嗚~~~~!」


    莎菲爾淚眼汪汪地,一張臉漲得通紅,緊緊捏著裙擺不住地扭動。


    「總之我帶你去找適合的地點,要跟好哦,莎菲爾。」


    「………………回去之後你給我記住。」


    莎菲爾恨恨地說道,不過果然還是無法忍下去了,她不情不願地跟在我身後走著。我不知道她打算怎麽報複我,但還是等度過這個危機後再問吧。


    我們走出前庭。幸運的是,四周沒有任何人影。旁邊正好種了一些樹,其中還有能遮住周圍視線的小株楓樹。說不定就是考慮到解手問題,所以庭園景觀才會設計成這樣吧。


    「好,這裏的話應該沒問題。莎菲爾,你快點速戰速決吧。我在那邊的樹下等你,結束時再跟我——嗚哇!」


    我話還沒說完,莎菲爾就從背後冒出蜘蛛腳,放出白色的蜘蛛絲把我緊緊纏在附近的樹幹上了。


    「聽好了,你給我乖乖待在那裏等著!我先說清楚,要是你敢從那裏移動半步,我就會讓人類嚐到前所未有的痛苦與恐怖!」


    這已經是魔王大人會說的話了。


    我恐懼不已地用力點頭,莎菲爾哼了一聲後消失在小樹叢後方。


    我等著莎菲爾回來,等了一會兒後,突然聽見了小樹枝折斷般的啪嚓聲。


    「是誰!」


    我緊張地繃著身體,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叫道。


    沒人回答。但是毫無疑問,我正前方的黑暗中有什麽人的氣息。


    這時,一股焦臭味忽然鑽進了我鼻子裏。


    這種焦臭味,我記得自己在小時候聞過無數次。那是在戰場上,除了血腥味外最常聞到的臭味……沒錯,這是硝煙的臭味。


    難道說,莎菲爾被狙擊了?


    「莎菲爾!危險啊!」


    我猛地朝小樹叢的方向大叫,可是莎菲爾似乎被其他事情吸走了注意力,完全不像察覺危險的樣子。


    「可惡!」


    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


    冰涼的感覺從我背上竄過。就在這時。


    「小尤~~怎麽啦~~?」


    熟悉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這聲音,是安布珥嗎?


    「對不起,拜托你馬上過來這邊!」


    我立刻喊道,安布珥、亞美提詩特與勇者大人三人從樹林的另一頭現身。


    「哎呀~~小尤,這些難道是小莎菲爾的蜘蛛絲嗎~~」


    「尤金,你在幹嘛?」


    「老師,你又性騷擾了……」


    這是非常難以解釋的情況。


    幸好在這時,上完廁所的莎菲爾從小樹叢的另一頭回來了。


    「莎菲爾!你沒事吧!」


    「咦?沒事是什麽意思?」


    我一麵讓亞美提詩特幫我解開蜘蛛絲,一麵說明剛才的情況。莎菲爾聽著聽著,臉色發白了起來。


    「有、有人想殺我……?」


    「在這種時候,小莎菲爾在那邊的樹叢裏做什麽呢~~?」


    「那那那那那是那個,因、因為我想看一下星星……!」


    「莎菲爾姐姐大人,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對、對不起……」


    受到姐妹們的訓斥,莎菲爾消沉地垂下頭。


    「各位,到此為止吧。」


    勇者大人製止了公主們,將手放在劍柄上,看著宮殿的方向。


    「初次亮相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尤金,你帶著莎菲爾公主回到大廳裏。我去追那個可疑人物。」


    「是、是……」


    話才說完,勇者大人便俐落地一翻披風,如疾風般奔馳而去了。我目送著她的背影,感受著某種真相不明的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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