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愛宕山——


    藤川月臣獨自站在老舊的隧道入口。


    他發出了不知第幾次的歎息聲,凝視著手上的手機。


    發光的畫麵上,顯示時間是晚上十點四十五分。


    沒有來電,月臣不知道這象征的意義是好是壞。


    十二月的冰冷晚風吹過隧道之中,讓站在入口的月臣冷得發抖。


    一旁的自動販賣機燈光閃閃爍爍,似乎快熄滅了;月臣不禁暗想,如果那兩個人知道他身在此地,一定不會原諒他吧!


    即使如此,他遺是要繼續等下去。


    月臣是東京魔法學院高等科的一年級生。


    打從初等科時相識以來,月臣便與和馬、吉平成了莫逆之交。


    所以當和馬因為父母彼〈巫師氣息〉所殺而離開學院時,月臣對於自己該怎麽做沒有絲毫遲疑。


    吉平說要幫助和馬時,月臣也覺得理該如此。


    甚至該說,即使吉平沒有相邀,他也會加入和馬的陣營。


    月臣認為〈巫師氣息〉對和馬所做的事撕裂了和馬的心靈。


    和馬原本是個沉默寡言又文靜的少年。


    在選拔班之中,他是少數沒有菁英意識的人,反而討厭那些認為魔法就是一切的人。


    就月臣所知,雖然和馬使用的是消滅魔法,但是在父母遇害之前,他從未消滅過生物。


    那個事件讓和馬變得冷酷。


    製造了〈引路人〉的是〈巫師氣息〉。


    為了和馬,隻要自己能力所及,月臣願意做任何事。


    這是真的。


    然而,當月臣決定離開學院、投靠〈引路人〉時,他心中有個牽掛。


    就是學院的老師千木陽子。


    月臣國中時就認識陽子了。


    高等科和中等科的校舍比鄰而立,所以月臣常看到高等科的教師陽子。


    國中時,月臣隻和陽子說過一次話。


    雖然隻是普通的問候,但是月臣一想起對自己微笑的陽子,便心跳加速,滿臉通紅:察覺自己的感情時,他大為動搖。


    升上高等科之後,月臣每次去職員室,都會下意識地尋找她的身影,連和馬和吉平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然而,他們畢竟是老師和學生,大人和小孩。


    月臣認為陽子不可能把自己當一回事,因此別說告白了,月臣根本不曾試圖接近她。


    說來諷刺,這種情況產生變化,居然是在和馬因為父母被殺而離開學校不久後。


    陽子主動來找月臣,間他和馬要不要緊。


    和馬有好一陣子沒和任何人聯絡,連月臣和吉平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所以月臣當然無法回答,而在那之後,陽子便時常找他說話。


    月臣知道她是〈巫師氣息〉的高級魔法師。


    就和馬的立場而言,千木陽子是敵人。


    這一點月臣當然明白,然而,即使她純粹隻是想鼓勵失去朋友的學生,月臣還是感到很開心。


    兩人見麵的時間逐漸變長,距離也變得越來越近。


    在這樣的狀況之下,誰能夠克製自己?


    月臣向陽子表明自己的心跡。


    他認為如果不說,他一定會後悔。


    當陽子接受他時,他簡直樂得快升天了。


    然而,月臣沒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即使是死黨和馬與吉平也不例外。


    月臣決心為了和馬而離開學院,但他無法和陽子分開。


    所以現在他才獨自站在這裏。


    寒風之中,他用冰冷的手指打開手機。


    不知不覺間,上頭顯示的時間又過了二十幾分鍾。


    月臣吸了吸鼻子,縮起肩膀。


    又高又瘦的月臣常被吉平取笑,說他是瘦皮猴。


    不知道是他的體質難以將食物化為營養,還是胃袋太小?無論他再怎麽努力,就是吃不胖。


    月臣突然想起陽子氣鼓鼓地說「好奸詐!好羨慕!」的表情,不禁露出笑容。


    他從隧道入口望向另一端。


    喀!輕敲石頭般的聲音響了一下。


    月臣眯起眼睛,凝視著昏暗的隧道。


    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矮小身影筆直地走過來。


    那人戴著帽兜,看不見臉龐,但是聽了腳步聲,月臣便微微一笑。


    「陽子。」


    月臣也邁開腳步。


    他的步調由慢轉快,不久後變成了小跑步,奔向她的身邊。


    兩人在隧道正中央會麵。


    「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陽子一麵拿下帽兜,一麵說道。


    她的長發傾瀉而下,覆蓋了肩膀和背部。


    月臣伸出手來,把蓋住她的臉頰的發絲往後梳。


    月臣一麵感受著滑順的觸感,一麵回答:


    「不,不要緊。」


    陽子抬起頭,仰望月臣。


    她一臉悲傷地微笑。


    「我好擔心你。」


    陽子這麽說,也是理所當然的;月臣點了點頭。


    「我知道。可是,我也很擔心你。」


    「嗯……」


    他們都處於隨時可能和魔法師交戰的情勢之中。


    看到陽子平安無事,讓月臣忘了寒風吹襲之苦。


    月臣牽起陽子的手。


    他有事想問陽子。


    然而,月臣發現她的手是溫熱的,自己的手卻很冰冷。


    他連忙放開手,這回換陽子握住他的手。


    「真的很對不起,月臣,讓你等這麽久……」


    陽子把月臣的手牽到嘴邊,嗬出熱氣,替他取暖。


    「沒、沒關係……這沒什麽,不要緊。」


    暖洋洋的氣息吹到了月臣的手上,讓他有種難以書喻的感覺,不禁紅了臉。


    陽子沒理會月臣的反應,繼續搓著他的手。


    再這樣下去,月臣怕自己會忘情地抱住陽子,因此他連忙把手縮回來。


    「先、先別說這個了,陽子。時間不多,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上次我跟你說的事,請給我答覆。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陽子抬起頭來,表情帶著困惑。


    「月臣……」


    「我不想聽到『不』字。我真的很擔心你。」


    「我知道。」


    陽子垂下頭來。


    「既然這樣——」


    月臣正想繼續說服,卻被陽子打斷了。


    「即使如此,答案還是『no』。」


    「陽子!」


    月臣的聲音在隧道內回響,化為回音繚繞。


    「你要知道,事情比你想像的更複雜。」


    月臣並未死心。


    「我知道。你必須舍棄一切,隻剩下我,難怪你會感到不安。」


    陽子逃避月臣的視線,垂下頭來說道:


    「不是的。不,沒錯……你說得對,我隻剩下你,但是這樣也無所謂。我擔心的是遠走高飛以後的事。」


    「隻要使用我的魔法,就可以隱匿蹤跡,不被他們發現。」


    周臣用堅定的眼神看著陽子,彷佛在告訴她不用擔心。


    陽子點了點頭。


    「或許吧!可是,沒這麽簡單。你不明白〈巫師氣息〉有多麽可怕。」


    見了陽子這種溫言勸解的態度,月臣感到氣惱不已。


    「別說得好像我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一樣!我很清楚,你待在什麽樣的組織裏,我背叛了什麽人,我都明白。」


    陽子終於抬起頭來,與月臣四目相交


    。


    然而,她沒有回答。


    月臣隻想設法說服她,抓住了她的雙肩。


    「求求你,我想聽的隻有一句話。」


    「月臣……」


    「請對我說,願意和我一起在人類社會生活。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


    陽子默默無語地搖了搖頭。


    「陽子!」


    她的名字在隧道中回響。


    那是參雜了憤怒與失望的聲音。


    陽子仰望月臣,斷斷續續地懇求道:


    「等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凝視著陽子的悲傷眼眸,月臣也一樣一臉悲傷。


    「如果我能不顧一切地將你帶走,該有多好?」


    月臣喃喃說道。


    「不過,你不會這麽做的。」


    「是啊!我……做不到……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你討厭。」


    月臣放開了陽子的肩膀,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他的表情實在太過無助,陽子忍不住抱住了他。


    「月臣,你是個堅強的人。你不是說過,即使放棄一切,也要和我在一起嗎?我比你軟弱,也比你膽小多了。就算你討厭我,我也沒話說。」


    月臣用手臂環住陽子的背部。


    「我絕不會討厭你的。」


    兩人緊緊相擁。


    「好,我再等一陣子。我們還可以在這裏見麵嗎?」


    「嗯。」


    陽子點了點頭。


    隧道彼端吹來了一陣風,讓月臣感到一股涼意。


    雖然緊緊擁抱著她,卻和獨自佇立一樣寒冷。


    ☆☆☆


    深夜一點,月臣通過數麵鏡子,回到了〈引路人〉的根據地。


    在他腦子裏的,當然就是剛才道別的陽子。


    月臣想和陽子一起逃到和〈引路人〉、〈巫師氣息〉無關的地方。


    陽子是東京魔法學院的回避魔法任課教師,同時也是〈巫師氣息〉的軍官。


    她無法違抗上級的命令,隨時可能被派去與〈引路人〉交戰。


    而月臣自己的狀況也差不多。


    ——如果不逃離這裏,總有一天我或她會沒命。


    一想到陽子或許會死,月臣又覺得剛才還是該不顧一切地帶她走。


    「喂,月臣!」


    背後有道聲音呼喚,月臣的身子猛然一靂。


    他停止沉思,回過頭來。


    「吉平……」


    不知不覺間,月臣已經穿越住宅區,通過宅邸的大門,走上了通往玄關的樓梯。


    在寬敞的正麵玄關前,月臣停下腳步,看著鷲津吉平。


    吉平對他賊賊地笑了。


    「瞧你一臉鬱卒,怎麽了?」


    月臣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衣服。


    吉平的夾克和長褲上都有飛濺的黑色汙漬。


    他的上衣和褲子都是黑色的,不易辨認,但是有一股鐵鏽味,因此月臣立刻就明白那是血跡。


    「沒、沒什麽……別說這個了,你的衣服……」


    月臣困惑地指著吉平,吉平一臉好笑地嘲笑道:


    「哦,我知道,我這就去洗澡。」


    吉平拉著自己的衣襟,皺起眉頭;見狀,月臣覺得很不舒服。


    那是一個人的血?或是好幾個人的血?可以確定的是,他傷害了某人。


    「喂!」


    吉平突然從正麵窺探月臣的臉,月臣不禁瞪大眼睛。


    「什、什麽事?」


    「我在問你要不要一起去。你發什麽呆啊?」


    原來月臣發愣的時候,吉平曾對他說話。


    見吉平詫異地凝視自己,月臣連忙回答:


    「不,不用了,我還不想洗……」


    「這樣啊!那待會兒見啦!」


    吉平先一步打開門,走進宅邸裏。


    月臣用視線追逐著他,待門自然關上之後,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


    ——總之,那些血跡不是陽子的。


    他如此暗想,朝著門把伸出了手。


    抓住門把的瞬間,濕黏的觸感讓月臣連忙放手。


    門把上留有血跡。


    「……吉平…………」


    月臣覺得毛骨悚然,帶著難以忍受的表情,用沾了血的手打開門。


    宅邸裏和外頭一樣寒冷。


    看見走廊的地毯之後,月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吉平走過之處都留下了清晰的血腳印。


    月臣走向底端的房間。


    ——……瘋了,那小子瘋了。


    他一麵大步行走,一麵在心中反覆說道。


    宅邸在使用黑暗魔法的魔法師改造之下,變得極為寬敞,因此月臣抵達目的房間時,有些氣喘籲籲。


    門微微開著。


    月臣一麵窺探房內,一麵用指背敲門。


    「和馬,現在方便說話嗎?」


    雖然沒有回應,月臣還是邊問邊走進房裏。


    和馬的聲音從房間底端傳來。


    「嗯,就這麽辦。辦完了以後聯絡我——嗯,交給你了——」


    他就站在房間底端的木製大辦公桌前。


    和馬回過頭來,手機依舊放在耳邊;他一看見月臣,便露出笑容。


    掛斷電話之後,他將手機隨手扔到桌上,並走向停在沙發旁的月臣。


    「你好像很忙啊!」


    月臣說道。


    「如你所見。」


    和馬聳了聳肩,露出苦笑。


    他走到牆邊的咖啡機前,一麵詢問:「所以呢?有什麽事?」一麵拿起咖啡壺。


    他舉起咖啡壺,問道:「你要嗎?」


    月臣微微地搖了搖頭。


    月臣看著他倒咖啡,迫不及待地開口說道:


    「剛才我遇見吉平。」


    和馬的笑聲傳來。


    「他回來啦?真是的,我明明叫他一回來就來找我,他卻……」


    和馬邊說邊啜飲剛倒好的咖啡。


    月臣對於和馬的輕快口吻感到些微的焦躁,繼續說邁:


    「他好像又殺了不少人。」


    「…………」


    和馬終於回過頭來。


    他回望著月臣,杯子依然抵著嘴唇。


    為了與和馬麵對麵談話,月臣繞到沙發後方,在椅背上坐了下來。


    「和馬,你也發現吉平不對勁了吧?你最好把他調離作戰小組。」


    月臣說道,和馬拿著杯子,歪了歪頭。


    「他好不容易才提起幹勁耶!」


    「幹勁?他連無關的魔法師都綁來拷問殺害!」


    月臣的聲音之中帶著無法掩藏的怒意,但和馬隻是縮了縮頭。


    「你怎麽知道有沒有關係?」


    和馬滿不在乎地回答。


    月臣反駁:


    「可是……以前隻殺重要人物,這一點你也知道吧!?」


    月臣平時下垂的溫和眼角整個往上吊。


    和馬將杯子放到嘴邊,咕嚕咕嚕地喝下咖啡。


    月臣氣急敗壞地繼續說道:


    「不光是〈巫師氣息〉,吉平隻要覺得哪個魔法師有點可疑,就把他們全部綁來,嚴刑拷打……他那種行為根本是殺人魔!」


    和馬不發一語,讓月臣感到不安。


    ——莫非和馬覺得吉平很正常?


    ——還是和馬下的命令?


    如果是,那麽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愚蠢。


    月臣稍微冷靜下來,放下聳起的


    肩膀。


    月臣看著和馬。


    和馬一臉嚴肅,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月臣從椅背上起身,把視線從和馬身上移開,說道:


    「恒彥遇上了那種事,所以吉平變得自暴自棄。可是,如果不阻止他……」


    他提起吉平的弟弟恒彥。


    月臣想起那個少年的臉龐,胸口一陣疼痛。


    恒彥和吉平一起與〈巫師氣息〉的評議會成員懷斯曼戰鬥,中了他的魔法,失去了魔力。


    這是前一陣子剛發生的事。


    對於魔法師而言,失去魔法,人生就毀了。


    恒彥被吉平送到這袒來接受精神治療,但是在第三天晚上,他自殺了。


    發現的是吉平。


    吉平發現了在房裏上吊自殺的恒彥,將他放下來後,沒和任何人交談,也沒參加和馬舉辦的葬禮,就這麽消失無蹤。


    沒人知道吉平去了哪裏;一周後,他飄然歸來時,已經恢複原狀了。


    不過,隻是表麵上……


    自那之後,看在月臣眼裏,吉平就像是個來路不明的可怕怪物。


    和馬不可能沒發現吉平的變化。


    叩!陶器撞擊的聲音響起,月臣抬起頭來。


    仔細一看,和馬將杯子放在桌上,盤起手臂,興味盎然地看著月臣。


    「月臣,我才想問你,你到底怎麽了?」


    和馬詫異地問道。


    「咦?」


    月臣眨了眨眼,和馬微微一笑。


    「你很少這麽大聲說話。發生了什麽事?說吧!」


    「我、我沒有……」


    月臣結結巴巴,忍不住低下了頭。


    和馬的直覺很靈敏。


    他不想被和馬知道他是因為陽子的事而心煩,見了吉平以後,又更加煩躁,才來這裏向和馬發泄。


    「我、我隻是來跟你說……吉平的樣子怪怪的,最好讓他休息一陣子。」


    月臣說道,和馬用鼻子哼了一聲。


    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也可解釋成是察覺了什麽。


    然而,和馬隨即點了點頭。


    「是嗎?我明白了。我會跟他談談,行嗎?」


    和馬微微一笑,如此說道;月臣撇開視線,回答:


    「嗯……拜托你了……」


    繼續待在這兒,或許又會被追問,因此月臣選擇及早閃人,走向門口。


    正當他要離去之時,和馬對他說道:


    「月臣。」


    月臣回過頭來,隻見和馬臉上的不是平時那種略微達觀的微笑,而是擔心的笑容。


    「我會跟他好好談談的,你不用擔心。」


    月臣閉著嘴巴,點了點頭,隨即離開了房間。


    和馬能夠抑製吉平。


    月臣如此認為。


    ☆☆☆


    一九九九年,一月。


    武在〈鳳凰財團〉的宅邸裏過了年。


    來到過去走後,事態急遽惡化。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


    〈巫師氣息〉對〈引路人〉提出戰前談判。


    而〈引路人〉拒絕了。


    〈巫師氣息〉在國際魔法士協會的會議上,當著c7代表的麵,提出了要求眾聯盟合力殲滅並解散〈引路人〉的請願書。


    在這份文件簽署之後,又以c7的總體意誌為名,要求〈引路人〉與〈巫師氣息〉議和。


    然而,〈引路人〉又拒絕了。


    十二月。


    〈巫師氣息〉再度召開c7會議,提議透過小規模戰鬥,在最短期間內一決勝負。


    內容是以結界屏障包圍東京的某個區塊,由〈引路人〉及〈巫師氣息〉雙方推派魔法師出戰,輸家必須接受贏家的要求。


    〈引路人〉同意了這個提議。


    日期訂在一月十日,整個魔法社會都屏息以待。


    後來,人們將這場會議的召開日期稱為第一次魔法大戰開戰日。


    在魔法社會踏入漫長的嚴冬之際,武總算習慣了卜瑞卜家的生活,而會長亞崗·卜瑞卜也開始分派工作給武。


    亞崗告訴武,如果無處可去,可以住下來,但是必須幫忙打雜,換取食宿費用。


    因此,武便聽從管理寬敞宅邸及庭園的三個雇工吩咐,度過忙碌工作的每一天。


    負責輔佐亞崗、身兼秘書與管家二職的中年男子克蘭克吩咐他整理書齋和送文件;為了使宅邸常保整潔而致力於打掃的凱蒂吩咐他打掃宅邸和拖地;負責管理寬敞庭園的老園丁丹則是吩咐他搬肥料和幫忙開辟新菜園。


    凱蒂雖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性,但是嘴上不饒人,每次式說有別的工作在身無法幫忙,她便舉起掃帚追著武要打他的屁股,是個十分可怕的人。


    不過,她也是宅邸裏最勤快的人,不但為卜瑞卜家烹煮三餐,偶爾還陪蘇菲亞打電玩,是個活潑開朗的女性。她常要求武幫忙準備晚餐,而和她一起工作,武也漸漸產生了樂趣。


    武在宅邸裏工作時,蘇菲亞依然是整天泡在工房裏。


    有些日子,武隻有在吃飯時間才能見上她一麵:而有些日子,武一早醒來便會發現她理所當然地躺在身邊,睡得又香又甜。


    當然,這種時候,武會立刻把她踢出被窩、趕出房間:可是要不了幾天,同樣的狀況又會重演。


    除了幫忙做家事以外,為了獲得魔法社會的知識,武常主動前往圖書室,遇上不懂之處,便去請教卜瑞卜家的人或凱蒂。


    一月十日。


    武一直害怕這一天的到來。


    昨晚他從就寢前就開始坐立不安,幾乎睡不著。


    事到如今,思考自己能做什麽已經沒有意義了。


    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是一想到明天,武就痛苦不堪,胸口發疼。


    他想起從前和鷲津吉平在幻術魔法的世界中看的電影。


    站在被照得通紅的東京鐵塔鋼架上的四條桃花等〈巫師氣息〉魔法師,和飄浮在上空的〈引路人〉魔法師。


    那是兩個陣營之間的對決。


    武親眼看到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武至今仍然懷疑鷲津讓他看的影像是不是捏造的,但是明天雙方陣營即將交戰是不爭的事實。


    武在昴魔法學院的魔法社會曆史課,也曾學過這個發生於過去的重大事件。


    早上,他悶悶不樂地下了床,慢吞吞地換好衣服,卻提不起勁去吃早餐。


    他覺得自己不該悠悠哉哉地吃早餐,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他也考慮過再次勸阻龍泉寺和馬;先前他就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沒有足以說服和馬的材料。


    和馬應該很重視朋友,也知道這場戰鬥將會造成許多傷亡。


    ——如果把月臣會死的事告訴他……


    然而,武歎了口沉重的氣。


    ——如果我說出來,或許月臣能夠保住性命。


    ——但是我和月光也不會出生了。


    武不知道母親陽子在過去的世界中與藤川月臣是否真的是情侶,如果是,而他活下來,那麽自己的未來鐵定會改變。


    因為陽子就不會和武的父親結婚了。


    ——我希望他死嗎……?


    發現自己多麽自私與殘酷,武露出了自虐的笑容。


    ——因為他沒死對我不利,所以我才不去找和馬。


    ——明知和馬或許會鴻了月臣而放棄今天的戰鬥……


    武用拳頭輕敲自己的額頭。


    ——別想了。


    ——就算我想破腦袋,也無法改變什


    麽。


    ——〈巫師氣息〉和〈引路人〉交戰,將會造成數百人的死傷。


    ——即使我想阻止,也無能為力。


    此時,房門的門把突然響了。


    武移動視線,看著房門。


    房門安靜且緩慢地開啟了。


    熟悉的紅發和黃褐色眼睛從門縫窺探著他。


    「蘇菲亞……」


    武喃喃說道,她驚訝地瞪大眼睛,又慌忙關上房門。


    活像沒料到會被發現似的。


    然而,蘇菲亞隨即又采取了與剛才的鬼鬼祟祟截然不同的態度,猛然打開房門。


    「早!怎麽,你已經醒啦?」


    蘇菲亞略帶失望地說道。


    看來她又打算鑽進別人的被窩了。


    武露出苦笑。


    「早,蘇菲亞。不過,進別人的房間之前至少先敲個門吧!」


    蘇菲亞豎起食指晃了一晃,回答:


    「no,no!欸,武,這裏是我家耶!我要去哪裏都行,除了廁所以外不必敲門,當然浴室也是。我可是個淑女,不會在你入浴的時候硬闖進去,頂多偷偷跑進脫衣所放玩具小鴨和替換用的浴巾而已。」


    「你剛剛說你會偷偷跑進來?」


    「咦?」


    蘇菲亞裝模作樣地瞪大雙眼。


    隨即,她又露出了滿麵笑容,拍了拍武的肩膀。


    「哎呦!」


    「咦?」


    「以我們的交情,這種事有什麽好動搖的?我·們·兩·個連對方的內褲花色都知道,不是嗎?我的胸罩尺寸你還不是記得一清二楚?」


    「…………」


    武一本正經地裝作沒聽見,把蘇菲亞留在原地,獨自走向走廊。


    「啊——等等,武!丟下老婆自己走,太過分了啦!」


    「誰是老婆啊!」


    武回頭反駁追上來的蘇菲亞。


    「蘇菲亞,你不是我的老婆,我也不是你的老公。」


    「那你是老婆羅?」


    蘇菲亞歪了歪頭。


    「並不是!」


    武全力否定,她不悅地嘟起嘴巴。


    「你明明看過我的內褲。」


    的確……看是看過,武不禁沉默下來。


    「對吧?你看過了吧?我的圓點內褲、我最喜歡的蕾絲內褲和純白色內褲你都摸過了!」


    蘇菲亞張開雙手手指動啊動的,如此大叫。


    「那、那是因為……」


    武被她的氣勢所懾,變得結結巴巴。


    「凱、凱蒂姊每次都叫我折衣服,我並不是有意的……」


    「你還在嘀咕什麽!你真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耶,武!」


    雖然武覺得不是這個問題,但他畢竟懷有少許罪惡感,無法反駁。


    「拿著純潔少女的內褲還說不是有意的,這種藉口太糟糕了!」


    不知何故,這句話滿有說服力的。


    「聽好了,武。既然我們已經在洗彼此的內衣褲,我也差不多該收鑽戒了,對吧?」


    「…………啊?」


    「再說,除了我很忙的時候以外,我們都睡在一起。」


    「…………那是……你自己……」


    「我想我應該可以成為一個好老公。」


    「老公?」


    「你做家事,我努力工作,夫妻節那天把小孩放著,去豪華一點的餐廳——」


    「蘇菲亞……蘇菲亞!」


    見蘇菲亞的妄想似乎無窮無盡,武在蘇菲亞的臉龐前揮了揮手。


    「啊,糟了!」


    蘇菲亞猛省過來,看著武。


    「先別說這些了。武,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說著,蘇菲亞緊緊抓住武的雙手。


    「早上的工作結束,吃完午餐以後,到我房間來。」


    蘇菲亞望著武的眼睛說道,武點了點頭。


    「哦、哦……」


    然而,一想起今天即將發生的事,坐立不安的感情又蘇醒了。


    「呃、呃,蘇菲亞……」


    武抬起頭來,想告訴她今天不方便去她的房間找她,但是她已經跑到走廊了。


    ☆☆☆


    中午,武提早吃完午餐,待在廚房裏。


    因為凱芾一如平時,吩咐他洗碗盤。


    剛才坐在飯廳裏的海爾和蘇菲亞已經先行離開了。


    穿著圍裙的凱蒂在廚房和飯廳之間來回走動,像隻小老鼠一樣忙碌;武洗完碗盤後,她便說道:


    「武,你可以走了。」


    凱蒂用掛在圍裙前袋裏的布條擦拭潮濕的手。


    武脫下借來的大號圍裙。


    「好,那我先失陪了。」


    武把圍裙掛在牆上的定位,離開廚房。


    當武從飯廳走向走廊時,凱蒂對他說道:


    「對了,蘇菲亞要你去她的房間,她有跟你說吧?」


    武回過頭來,看著凱蒂笑咪咪的臉龐。


    「嗯,有……」


    「那你快去吧!」


    見凱蒂笑得這麽開心,武感到詫異,反問:


    「我想應該不是急事吧……?」


    她露骨地歎了口氣。


    「女孩子邀你去她的房間耶!不管是不是急事,都該立刻去啊!好了,快去快去!」


    凱蒂專程從廚房走出來,抓住武的肩膀。


    這麽一來,她比武矮了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變得更為顯著,帶著波浪卷的明亮金發就在武的正下方。


    她把武轉過去,並輕輕地拍了武的屁股一下,推向走廊。


    雖然這種對待小孩般的舉止讓武難以接受,但武還是乖乖地邁開腳步。


    武聽秘書克蘭克提過,知道凱蒂才二十一歲。


    和武年紀相仿。


    被趕到走廊之後,武決定先回自己的房間。


    ——蘇菲亞的房間待會兒再去就行了吧……


    因為他現在實在沒心情陪蘇菲亞談天說笑。


    不到一小時後,〈巫師氣息〉和〈引路人〉就會在東京開戰。


    卜瑞卜宅邸位於法國裏昂,和東京的時差為八小時。


    東京已經入夜了。


    在魔法社會裏,沒有魔法師不知道今天的東京之戰。


    此外,午餐時,會長亞崗並不在場。


    雖然c7並未參與今天的戰役,但是〈巫師氣息〉以外的聯盟領袖全被召集到國際魔法士協會的會館了。


    ——大家都認為目前的動蕩局勢是否改變,就取決於這一戰。


    武一麵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一麵眺望窗外。


    在眼下拓展的森林被雪染得微微泛白。


    ——〈巫師氣息〉和〈引路人〉直接對決,一分勝負。


    ——今晚的一戰就是建立在這個約定之上,而〈引路人〉將會獲得勝利,c7不得不采取對策。


    ——亞崗聽我說過這件事,已經知情了。


    武認為他應該已經擬定對策,並付諸行動了。


    走進自己的房間之後,武反手關上門,走向少數家具之一——書桌。


    借來的長劍就立在書桌邊。


    這是亞崗借給沒有化身的武使用的。


    雖然是把未經魔鍛造的普通長劍,但是對現在的武而言已經足夠了。


    薄暮是把特別的劍。


    那麽美好且命中注定的劍,以後應該再也找不到了吧!


    武剛變成魔法師時,曾希望自己和胡桃、伊田或六那樣,是以重要物品或獨一無二的物品為化身。


    然而,現在他已經


    不這麽想了。


    永遠不但是化身,更是個陪伴武的朋友。


    每當武作惡夢驚醒,永遠總是會抱住他。


    她不是道具,她和周圍的人一樣,是有生命的。


    而武失去她了。


    薄暮不會回來了。


    武看著床頭櫃上的鬧鍾。


    ——十二點十四分啊?


    ——現在……或許還來得及阻止和馬。


    ——隻要告訴和馬月臣會死……和馬一定不會和媽戰鬥的。


    武考慮了許久,依然拿不定主意。


    再說,即使選擇阻止和馬,仍有好幾個問題得解決。


    一般而言,魔法師無法使用鏡子前往沒去過的地方。


    隻有門房的徽章才辦得到。


    徽章能夠帶領魔法師前往未曾去過的地方。


    不過,隻要去過一次,下次不用門房的徽章也能前往。


    重點在於第一次的移動。


    武曾去過〈引路人〉的根據地。


    然而,要前往〈引路人〉根據地或〈巫師氣息〉總部,毖須穿過好幾麵鏡子,而這些鏡子通常都被施了妨礙魔法師通行記憶的魔法。


    要抵達這類地點,一定要有徽章。


    武不認為用平時的方法穿越鏡子,能夠再次抵達〈引路人〉的根據地。


    ——可是,這次要去的不是〈引路人〉的根據地。


    武再度反芻已經思考過好幾次的問題。


    ——我該去的是今天的戰場,東京。


    要去東京,隻有一個一翻兩瞪眼的方法。


    ——先前我被關在東京魔法學院,後來才移來這裏。


    ——所以我應該可以使用鏡子回到學院。


    以前,武就讀於昴魔法學院。


    當時往返學院並不需要徽章。


    所有師生都一樣,隻要用魔法開啟鏡子,就能前往鏡子走廊。


    ——如果這個時代的學校也是同樣的機製,我就可以去東京。


    ——應該可以……


    武知道這裏是〈鳳凰財團〉總部。


    如果〈引路人〉和〈巫師氣息〉總部對於使用魔法的鏡子通行施加了製約,那麽〈鳳凰財團〉總部或許也一樣。


    ——就算離開這裏不受限製,也還有其他問題。


    這裏是法國。


    換句話說,離東京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從東京魔法學院被帶來此地時,他通過了好幾麵鏡子。


    因為使用鏡子移動有距離上的限製。


    ——隻用這裏的鏡子移動一次,八成到不了東京。


    ——靠鏡子移動時如果出錯,可不是受點小傷就能了事的。我不能冒這麽大的危險。


    待在鏡子裏的時間不到一秒。


    就和穿過門所需的時間差不多。


    然而,武曾在課堂上學過,知道鏡中的空間非常不安定。


    也知道通過鏡子時如果通道突然封閉,身體會被切斷。


    ——如果沒有其他前往東京的方法,我就無計可施了。


    武歎了口沉重的氣。


    ——拜托蘇菲亞,也是個辦法……


    但是武不認為她會答應。


    蘇菲亞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


    ——拜托凱蒂姊、克蘭克先生或丹先生,應該也行不通吧!


    這三個宅邸管理人對於亞崗忠心耿耿,不會讓武離開宅邸的。


    武依然理不出頭緒,拿著劍來到走廊。


    宅邸中一如平時,靜謐無聲。


    ——大家都很忙固然是一個原因,不過這次我該慶幸這裏的人本來就不多。


    武來到宅邸一樓的玄關大廳,站在牆上的穿衣鏡前。


    鑲在銅框裏的大鏡子反射天花板的水晶燈光線,閃耀著橘色光芒。


    就在武拿著劍站到鏡子前時,樓梯後方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果然跑到這裏來了。」


    武回過頭,看著表情陰沉的少女。


    「蘇菲亞……」


    蘇菲亞對大吃一驚的武說道:


    「武,今天你得乖乖待在這裏。雖然這裏也不是很安全,但是至少比外麵好。再說,反正你走不出這棟房子的。包含我在內,爺爺已經事先交代大家不能讓你出去了。」


    「什麽!?」


    「用不著我的『分析回避(魔法分析)』,也知道你一定會設法去東京。」


    武向她懇求:


    「蘇菲亞,我非去不可……」


    「不行!絕對不行!」


    蘇菲亞猛烈搖頭。


    她快步走來,擋在武和鏡子之間。


    「哪裏都不準去!」


    蘇菲亞攤開雙手,站在武的麵前瞪著他。


    「蘇菲亞!?」


    「等一下會有很多人死掉,我不能讓你去那種地方!」


    聽了她的話語,武心下一驚。


    「我知道……你想去東京的理由、打算做什麽,我都知道。」


    蘇菲亞伸長了雙臂說道。


    「我不是要去戰鬥。」


    武斷然說道,蘇菲亞搖了搖頭。


    「嗯,你想說服龍泉寺和馬,還有去救你弟弟,對吧?所以不準去。」


    武吃了一驚。


    蘇菲亞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想做什麽了。


    蘇菲亞咬緊嘴唇,凝視著武,說道:


    「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那個人之前失去了化身,如果他是〈引路人〉,現在應該已經有新化身了;他會上戰場,殺掉許多〈巫師氣息〉的人,所以……所以……你擔心他會被殺,你擔心不熟悉的化身會害死他。」


    「…………」


    武無言以對,茫然呆立.蘇菲亞露出了悲傷的表情。


    「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讓你去的。」


    「蘇菲亞……」


    武走向蘇菲亞,將手放在她舉起的雙臂,輕輕地把她的手壓下。


    蘇菲亞沒有反抗。


    然而,當她看見紫色魔力粒子逐漸在武的眼眸中凝聚,她又搶在魔法陣浮現之前撲向武。


    「想用『直覺回避(洞察機先)』閃開我也沒用!」


    蘇菲亞抱住武的胸膛,武推開她的肩膀,試圖將她甩開。


    「放、放手,蘇菲亞!」


    「你要我實行b計劃嗎!?」


    蘇菲亞抱著武的胸膛,拾起頭來說道。


    「b、b計劃?」


    「從現在開始,到戰鬥結束之前,我都會緊緊黏著你,絕不放開!」


    蘇菲亞用盡全力抱住武。


    武試圖扒開她。


    比力氣,蘇菲亞敵不過武。


    但是當她快被武扒開之際,她居然做出了一件不可置信的事。


    她咬住了武的衣服。


    「不管花生什某素,偶都不晃開!」


    她似乎是在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放開」;武驚訝地放開了手。


    「你幾能用魔蛤把偶打灰!」


    她似乎是在說「你隻能用魔法把我打飛」。


    武不能傷害她,隻得舉起雙手,擺出投降姿勢。


    「好吧……好吧……」


    他對一麵咬住衣服、一麵抬眼看著自己的蘇菲亞說道,但蘇菲亞仍在懷疑。


    「我不去了!」


    武做出宣言。


    蘇菲亞的眼神仍有狐疑之色。


    「我真的不去了!」


    武再度宣言,她才放開衣服。


    「絕對不去?」


    「絕對不去。」


    武點頭肯


    定蘇菲亞的問題。


    蘇菲亞多疑地凝視著武,過了片刻之後,吐了口大大的氣。


    她放開武,微微一笑。


    「好,那我要送乖乖聽話的武一個禮物。」


    蘇菲亞抓住武的衣袖,拉他前進。


    「跟我來。」


    「喂、喂……」


    蘇菲亞控著武前往的,是她的房間。


    「這裏是你的房間吧?」


    武詫異地詢問。


    「對啊!來這邊、來這邊,快點坐下!」


    蘇菲亞一拉著武走進房間,便把他推到兩人座的粉紅色沙發上。


    被迫坐下的武歎了口不滿的氣。


    蘇菲亞站在武的正前方,笑容滿麵地說道:


    「好,從口袋中取出的,乃是吾一族之秘術——魔鍛造製成的魔具。罩子放亮看仔細!當當當當當當!」


    蘇菲亞將手放進作業服的口袋中,用似曾相識的動作拿出了一個黑色物體。


    「你又做了什麽東西嗎?」


    武看著蘇菲亞的手上,如此問道;她把手上的東西遞上前來。


    「沒~錯!魔法收訊器~~~~」


    最後那句話怪腔怪調,武忍不住反問:


    「咦?你說什麽?」


    「收訊器啦,收訊器!真是的,你不夠驚訝啦!」


    蘇菲亞嘟起嘴巴。


    看來她是在模仿某隻貓型機器人的聲音,可是不但完全不像,而且還口齒不清。


    武看著蘇菲亞遞上前來的物品。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很驚訝啊!驚訝的事可多了。」


    他勉強回答。


    蘇菲亞手上的是電視遊樂器的搖杆。


    「唉呦!不是這樣啦!」


    蘇菲亞懊惱地反駁。


    麵對反應平淡的武,她吐了口死心的氣。


    「算了,那說明我就省略了。」


    蘇菲亞氣鼓鼓地說道。武眨了眨眼。


    「不,說明怎麽能省?我根本不知道你幹麽帶我來這裏,我可以回去了嗎?」


    「不行!!」


    武站了起來,蘇菲亞抓住他的雙肩,讓他坐下。


    「你不可以離開這裏!」


    「我隻是回房間而已,反正去不了東京。」


    「嗯、嗯,我知道,我很高興你總算明白了。我本來還在想,如果你硬要通過鏡子,就算得拿鐵錘敲你的頭,我也得阻止你;可是,你可以靠『直覺回避(洞察機先)』察覺啊!所以我又想,隻能把家裏的鏡子全部打破——」


    蘇菲亞不但說個沒完,而且越說越恐怖,武連忙打斷她:


    「呃、呃,蘇菲亞……那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蘇菲亞猛省過來,笑著說道:


    「所以啊,我幫你把東京搬來這裏,這樣你就不用去了!」


    「咦?」


    依然站在武麵前的蘇菲亞轉過身去,打開擺在對麵的小型電視。


    黑白波形沙沙地閃動了一陣子,不久後漸漸成形,並在幾秒後轉為清晰的景色。


    「…………這裏是……」


    武大吃一驚,屁股離開了沙發。


    「嗯,是東京!」


    蘇菲亞用力點頭,並開始操作搖杆上的十字鍵。


    畫麵中,閃耀著紅色光芒的東京鐵塔矗立在夜晚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中。


    「蘇菲亞,這是現在的影像嗎?」


    「嗯,同步轉播。」


    武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會在電視上……」


    畫麵拉近東京鐵塔,可看見鋼架上有好幾道黑影。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武走上前去,抓住電視的兩端。


    「那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偷拍啊!」


    蘇菲亞嗬嗬笑道。


    「偷拍!?」


    「啊,說錯了,是偵察。哎,是什麽都不重要,反正大家都知道〈巫師氣息〉今天要和〈引路人〉直接對決。看好喔!」


    蘇菲亞操作搖杆的十字鍵,畫麵便像搖頭一般左右移動。


    她駕輕就熟地映照周圍,並指著畫麵說道:


    「你看,有很多東西飛來飛去吧?」


    「這是……」


    武睜大了眼睛。


    東京鐵塔周圍有許多物體飄浮,有的很小,有的可以清楚辨認出形狀。


    金屬製的圓球、顯然是攝影機的物體,以及明明是夜間卻四處飛舞的鳥類和昆蟲。


    每種物體都閃耀著魔力粒子的光芒。


    蘇菲亞喃喃說道:


    「是偵察機,雖然型態各自不同,可是大家做的事都一樣。我猜裏頭也有爺爺放出的〈鳳凰財團〉偵察機,你要找找看嗎?爺爺總是用蝴蝶,應該不難找。啊,可是,要是他想變換心情,改用鳥——」


    「蘇菲亞!」


    武突然大叫,嚇得蘇菲亞閉上了嘴。


    「你說大家都知道〈巫師氣息〉和〈引路人〉今天會在這裏戰鬥?」


    蘇菲亞點了點頭。


    「對、對啊!其他聯盟不能出手,是〈巫師氣息〉下的令。我想,這應該是〈巫師氣息〉和〈引路人〉之間訂下的規矩吧?我不清楚,這種事是爺爺的工作。」


    武在蘇菲亞說話的時候環顧房內。


    他看了牆上的時鍾一眼,時間接近下午一點。


    畫麵中,雙方陣營已經開始對峙了。


    穿著黑色長袍的〈巫師氣息〉集團,和飄浮在不遠上空的〈引路人〉魔法師。


    武發現龍泉寺和馬就站在〈引路人〉陣前。


    武清楚地億起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蘇菲亞操作搖杆,轉動映照的方位。


    武定睛凝視〈引路人〉陣營的魔法師。


    多不勝數的魔法師拿著各種武器,飄浮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月光選擇的化身應該是劍。


    武往前傾,凝視畫麵,尋找持劍的魔法師。


    蘇菲亞忙不迭地轉動影像,一下子往右,一下子往左。


    武詢問身旁的蘇菲亞:


    「你能用這個攝影機找月光嗎?」


    「不確定耶!人這麽多。不過,嗯,我試試。」


    蘇菲亞頻頻操作搖杆,特寫〈引路人〉的魔法師。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專注於操作而用力過度,搖杆不小心掉了。


    影像往右邊急遽傾斜。


    鏡頭特寫出現一個站在東京鐵塔上層鋼架上的嬌小少女。


    「啊,是桃桃!」


    聽了蘇菲亞的聲音,武也瞪大了眼。


    「四條……」


    「桃桃不會有事吧……」


    蘇菲亞撿起搖杆,一臉擔心地喃喃說道。


    武凝視著畫麵中的桃花。


    雖然看起來和未來的四條學院長年齡相差無幾,但這個時代的桃花真的是小孩。


    一想到身穿軍服的她待會兒也得投身於戰鬥之中,武便覺得於心不忍。


    蘇菲亞遲遲不把鏡頭從桃花身上移開。


    然而,武從旁瞥了她一眼之後,她便緩緩地操作十字鍵。


    「聽不見聲音耶!」


    武喃喃說道。


    影像並沒有聲音。


    「我覺得聽不見比較好。」


    蘇菲亞回答。


    思及即將發生的事,武也認為沒有聲音比較好。


    數分鍾後,武看見站在〈引路人〉眾魔法師之前的龍泉寺和馬,把手上的指揮棒變成了劍。


    和馬舉起劍來,發出突擊


    信號,隻見一個又一個的魔法師猶如蠢動的黑色浪潮一般,一起衝向東京鐵塔。


    魔法陣隨處出現,四射的鮮豔魔力粒子淹沒了畫麵。


    東京鐵塔周圍的天空早已被魔力打造的結界屏障包覆,而這種結界厚得連在夜裏都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的人類看不見結界內部。


    武屏氣凝神,探出身子,目不轉睛地觀看戰況。


    〈巫師氣息〉的魔法師也從東京鐵塔飛往上空,湧向〈引路人〉。


    突然,畫麵前方映出了某個飛來的魔法師的灰色靴子。


    隻見那雙腳的下方出現了魔法陣,隨即又蹬地而起,從畫麵中消失了。


    然而,更前方有個身穿〈巫師氣息〉白色軍服的年輕魔法師。


    看來像個高中女生。


    從畫麵附近起跳的靴子魔法師朝著她斜肩砍去,她露出驚愕的表情。


    並往地麵墜落。


    「…………好狠……」


    身旁的蘇菲亞忍不住用手搗著嘴巴說道。


    畫麵兩端又有其他魔法師開打了。


    穿著〈巫師氣息〉藏青色軍服的魔法師用手射出了某種物體。


    武眯起眼睛,發現那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人。


    他用手上的釣竿甩出釣線,將畫麵外的男人拉了過來。


    釣鉤似乎勾住了衣服的帽兜,隻見男人試圖脾開,但是〈巫師氣息〉的魔法師開始念咒,懸在釣鉤下的魚形擬餌隨即巨大化。


    「那是……什麽東西啊……」


    蘇菲亞眨了眨眼。


    武還來不及回答,變為三公尺大的魚就把拉來的男人一口吃掉了。


    「不會吧……!?」


    擬餌又立刻變回原來的大小。


    「裏、裏麵的人怎麽了?」


    蘇菲亞詢問,武無從回答,隻能搖頭。


    男人的腳邊浮現了黑暗魔法的魔法陣。


    ——黑暗魔法應該是專攻空間控製的……


    ——他把那個魔法師送到別處去了?


    武和蘇菲亞一頭霧水,愣在原地,而畫麵突然劇烈晃動,映照的方位變了。


    不知什麽東西濺到了鏡頭上,整個畫麵都被液體覆蓋了。


    看見淌下的液體,武和蘇菲亞都倒抽了一口氣。


    「這、這個……是血吧?」


    「嗯……」


    偵察機不知撞上了什麽,畫麵映照的是正下方的車流。


    白色和紅色車燈來來往往。


    地上一片平靜,彷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由於設下了結界,這個地方的空間化為兩層。


    蘇菲亞操作搖杆,將鏡頭往上拉;隻見有個物體一麵燃燒,一麵墜落。


    「呀!!」


    蘇菲亞搗住臉龐。


    搖杆掉落,攝影機的影像搖來晃去。


    武撿起搖杆,搭著身旁蘇菲亞的肩膀。


    「沒事吧?蘇菲亞。」


    「……嗯、嗯……」


    然而,當武操作搖杆之後,卻發現有三名男女圍著身穿〈巫師氣息〉白色軍服的青年,用基本魔法猛烈攻擊他。


    「啊……啊啊……」


    蘇菲亞發出顫抖的聲音。


    「蘇菲亞,你可以先出去。」


    武說道,蘇菲亞猛搖頭。


    「沒關係,我要待在這裏,和你在一起。」


    說著,蘇菲亞伸出手來,緊緊抓住武的腰問。


    她的手指在發抖。


    「可是……」


    說不定等一下會看到更殘酷的光景。


    蘇菲亞淚眼汪汪地對武說道:


    「不要緊,我不怕,你去找你弟弟吧!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絕不會離開你。」


    蘇菲亞用顫抖的手緊緊抓著武的腰間,並用堅走的眼神望著他。


    武很想用雙臂緊緊抱住她。


    但是武沒有這麽做。


    隻是微微一笑,回答:


    「嗯,謝謝。」


    這不過是長達二十分鍾的戰役的最初一分鍾。


    ☆☆☆


    這時候,桃花仍站在東京鐵塔上層的鋼架上。


    她迷迷糊糊地看著同伴戰鬥。


    如草芥一般負傷死去。


    在這場戰役中擔任總指揮的,是被稱為第七軍的東亞軍日本分部中的少數軍官之一。


    桃花也是軍官,但她現在是軍隊以外的組織——特魔機關的首長,無權指揮這場戰役。


    今天來這裏,是為了執行特魔機關的任務。


    桃花是為了親眼見證戰局的始末才待在這裏的。


    〈巫師氣息〉有個稱為統合軍的巨大軍務部。


    過半數的〈巫師氣息〉魔法師都隸屬於這個防衛局管轄的軍隊。


    換句話說,絕大多數的魔法師都是為了戰鬥而存在的。


    然而,投入這場戰役的隻有日本分部的軍隊。


    桃花拿著巨大化的圓規型短槍,恨恨地彈了下舌頭。


    無論高層在想什麽,桃花不得不說,他們實在太小看對手了。


    粗略估算,敵軍〈引路人〉大約有四、五百人。


    但是〈巫師氣息〉隻有兩百五十人。


    人數上居於壓倒性的下風。


    〈巫師氣息〉派出了日本分部的所有軍官和候補軍官參戰,但是就桃花所見,敵手並不遜於他們。


    桃花曾聽過〈引路人〉有個稱為格的體係。


    所謂的格,就是以首領龍泉寺和馬為首,旗下各分為一、五、十、百,而五格的名單已經完全曝光了。


    鷲津吉平、查克·維瑟爾、安藤象山、馬修利·史雷斯、雷尼·艾爾巴裘斯。


    這五個魔法師彼稱為五格,他們底下的十個魔法師則被稱為十格,更底下還有百格:而桃花在結界中看見了幾個格外醒目的魔力團。


    數量不隻五個,而是近十個。


    其中一個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桃花。


    閃耀著鮮紅色光芒的魔力粒子在北方的某一點滿溢而出。


    ——那是鷲津學長。


    她絕不會忘記鷲津吉平的魔力顏色。


    擁有強魔力的吉平並不怕消耗大量魔力。


    他能夠放膽使用強力的魔法,擊潰對手。


    而且可以一再使用。


    不過,如果對手是像懷斯曼這種能夠吸收魔力的魔法師,便很棘手。


    桃花知道吉平的弟弟死了。


    特魔機關掌握了魔法社會的各種情報。


    現在的桃花消息靈通。


    ——鷲津學長的恨意想必更加強烈了。


    ——他一定更想殺我了吧!


    桃花搖了搖頭,甩掉思緒。


    現在不是被這種個人情感迷惑的時候。


    身旁的年輕男部下對她說道:


    「四條機關長,配置在地上的人有消息了。」


    桃花用視線催促他繼續說下去,身穿西裝的男人說道:


    「我方死亡人數現階段約為五十人,〈引路人〉是一百二十人。」


    說著,男人露出開心的笑容,桃花隻覺得不快。


    ——換句話說,開戰還不到五分鍾,就已經死了一百七十人。


    突然,戰鬥的餘波魔力子彈飛向兩人身邊,貫穿了鋼架。


    「機、機關長……這裏很危險,下麵比較安全,我們也下去吧!」


    聽了部下的話語,桃花憤然反駁。


    她穿著〈巫師氣息〉的藏青色軍服。


    雖然被外派到特魔機關,但她仍然隸屬於軍隊


    。


    「你要我棄同伴於不顧,待在安全的地上看著他們死去?」


    男人驚訝地閉上嘴巴。


    「我向這個五星紋章發誓,我會在這裏見證戰局的結果。」


    桃花抓著胸口的紋章說道,男人垂下了頭。


    身穿西裝的男人並非軍人。


    而是在監察局工作的職員。


    桃花知道他們一向視以戰鬥為主的軍隊魔法師為野蠻人。


    再說,半年前,在和馬突如其來的奇襲之下,特魔機關失去了許多魔法師。


    他不過是之後被分發過來的新人而已。


    桃花對男部下說道:


    「我要留在這裏,不過,你現在立刻下去。」


    「為、為什麽?如果是我剛才的態度惹您不高興——」


    「不是。你無法保護自己。」


    桃花斷然說道:


    「我是軍隊的軍官,就算和敵人交戰也不至於死亡,但是你的能力並不適合戰鬥。明白了就快點行動。」


    男人點了點頭。


    他的動作不帶絲毫迷惘。


    桃花連看也沒看用浮遊魔法降落到地麵的男人一眼,而是望著血紅色魔力揮灑的那一帶。


    ——鷲津學長真正想殺的應該是懷斯曼和我吧!


    然而,他現在卻在那裏屠殺〈巫師氣息〉的魔法師。


    桃花用力握緊短槍槍柄。


    她從鋼架上浮起,飛向北方。


    ☆☆☆


    武仍在尋找月光。


    蘇菲亞的偵察機若是接近激戰區,可能會損毀,因此不能移動,隻能靠著操作方向和放大畫麵來找人,找起來頗為困難。


    周圍還有其他聯盟及魔法師放出的偵察鳥及球體飛舞著。


    武操作方向,見到一幅熟悉的光景,不禁停下手來。


    ——這個……我之前看過……


    此時,武猛省過來。


    這和鷲津吉平以前在電影院中給他看的光景是一樣的。


    背對鏡頭的是千木陽子,武的母親。


    而與她對峙的是龍泉寺和馬。


    ——媽…………


    武握緊搖杆。


    「這是龍泉寺和馬?」


    蘇菲亞從旁問道。


    「嗯。」


    蘇菲亞沒發現武心不在焉,當她看見背對鏡頭的女性手中的劍時,不禁高聲大叫:


    「這個人拿著媽媽的劍!她就是千木陽子!」


    陽子搖曳著黑色長發,舉起了劍。


    武看見薄暮閃耀著母親的淡紫色魔力光芒。


    ☆☆☆


    陽子用雙手握住化身薄暮,指向和馬。


    「『解除』!」


    在陽子的咒語作用之下,薄暮產生了變化。


    陽子在出現的彈匣之中裝填子彈,劍的形狀立刻改變了。


    「『結合·巫師殺手』!」


    劍變得巨大化,成了攻守皆宜的帶盾黑劍。


    不屬於陽子的漆黑魔力從劍刃滿溢而出。


    和馬出言嘲笑。


    「千木老師,那是懷斯曼的魔法吧?」


    陽子沒有理睬和馬的聲音。


    她對腳邊施展「彈打」,朝著和馬突擊。


    和馬早已將化身指揮棒變成劍,輕輕地卸去最初的刺擊。


    金屬互相撞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陽子一個翻身,立刻進行下一道攻擊。


    「『飛射』!」


    她揚起左手,朝著和馬的臉射出魔力。


    和馬用劍背彈開了淡紫色魔力團。


    「連話都不跟我說,原來我這麽惹人厭啊!」


    兩人之間產生了幾公尺的距離,陽子停下腳步,瞪視對手。


    「千木老師,我和你無冤無仇,隻要你離開〈巫師氣息〉,我就沒有殺你的理由了。老師,其實我並不想殺人。」


    陽子再度無視和馬的聲音。


    她舉起劍來,朝著和馬用力揮落。


    雖然不是劍刀能及的距離,卻有道藍紫色的魔力化為槍頭形狀,從陽子的劍尖飛出。


    和馬飄然逃往上空。


    然而,陽子的魔力卻轉了個彎,緊追不放。


    她打算從後方刺穿和馬的背部。


    和馬把劍指向正下方,戳了戳腳邊出現的魔法陣。


    隻見魔法陣噴出了咖啡牛奶色的魔力,如牆壁一般,擋住了和馬的背部。


    陽子的魔力與其相撞,碎裂四散。


    「欸,老師,我勸你別再和我打下去了。」


    和馬笑道,陽子皺起眉頭。


    「月臣會傷心的。我們之間無論誰死了,他都會掉淚,因為他是個心軟的傻瓜。」


    陽子難以忍受,大聲叫道:


    「你還敢說!就是你把他拖下水的!你根本是想害死這麽一個心軟的傻瓜!!」


    和馬聳了聳肩。


    陽子這句話他可以接受一半,另一半則要原封不動地還給她本人。


    和馬知道月臣很痛苦。


    打從中等科的時候,月臣就一直癡戀眼前的這個女人了。


    「老師,我非常討厭你,厭惡至極,簡直到了作嘔的地步。其實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聽了和馬的話語,陽子這才驚訝地瞪大眼睛。


    「月臣是個好人,我很喜歡他;但你是壞人,你欺騙他的感情並控製他。其實你根本不愛月臣吧?隻因為他是〈引路人〉的魔法師,才假裝接受他的感情,利用他獲取情報,對吧?」


    「……不是。」


    陽子回答,和馬嗤之以鼻。


    「哎,是不是都不重要。隻要在這裏殺了你,或許他會傷心一陣子,但總有一天會重新振作起來,愛上其他人,就這樣。」


    「……不是。」


    陽子又說了一次,和馬皺起眉頭。


    陽子放下了劍。


    「龍泉寺,我並沒有利用他,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所以我要在這裏殺了你。月臣他,嗯,或許會傷心一陣子,但總有一天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和馬默默聽著陽子盜用自己的說詞。


    「然後,他會交其他朋友,就這樣。」


    陽子看見和馬的臉上浮現了先前沒有的憎惡表情。


    和馬將劍變回指揮棒時,陽子已經采取了應對之方。


    「我要在這裏除掉你,從這個世界不留痕跡地消失吧!」


    說著,和馬將指揮棒尖指向陽子。


    陽子的雙眼浮現了回避魔法陣,閉著的嘴裏已經念完了咒語。


    「『消失』!」


    「『吉亞斯』!」


    同時完成咒語的魔法在兩人之間發動。


    下一瞬間,有個身穿黑袍的魔法師衝入中間。


    「住手!和馬!!」


    陽子看見和馬瞪大了眼睛。


    一時間,她沒認出身穿黑袍的青年是誰。


    青年的帽兜被上空的強風吹掉,栗色頭發隨風翻飛;陽子甚至想得起那頭發絲的觸感。


    月臣回過頭來,看見用淡紫色魔力鞏固全身的陽子愣在原地。


    他動著嘴唇說道:


    「——陽子。」


    他應該是這麽說的。


    他的身體從中了和馬魔法的胸膛到背部,都在一瞬間化為塵埃。


    「……月臣!!」


    陽子伸出手來,而月臣彼端的和馬則是一陣茫然。


    她看見月臣帶著悲傷的眼神笑了。


    陽子想抓住他的手,卻隻抓到空氣。


    他的全身在轉眼間融入黑暗之


    中,消失無蹤。


    什麽也沒留下。


    連個碎屑都不留。


    「……不會的…………」


    陽子衝了過去。


    她雙手環抱,猶如要收集月臣四散的身體一般。


    「不會的……不會的……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陽子一片混亂,尋找月臣。


    「不可能……月臣……你在哪裏……你到哪裏去了……」


    和馬看著宛若失心瘋似地環顧周圍的陽子,不久後,表情從他的臉上消失,他的眼神變得又冰又冷。


    和馬將指揮棒對準陽子。


    現在一擊就能殺了她。


    能夠讓她和月臣死在同一個地方。


    ——月臣應該也會高興吧!


    和馬因為自己的殘忍而發抖。


    然而,他同時又覺得可笑,忍不住高聲大笑。


    誰教他突然衝進來?和馬如此暗想。


    ——他挺身保護的是這個女人。


    ——不是我,而是這個女人。


    和馬將魔力粒子凝聚在指揮棒尖上,試圖用同樣的魔法殺掉陽子。


    指揮棒尖開始閃耀。


    陽子仍跌坐在半空中。


    現在的她不是剛才那種瘋狂的表情,而是像個廢人一樣,失魂落魄地凝視著半空中。


    要殺她很簡單。


    一瞬間就能將她化為塵埃。


    然而,和馬的指揮棒隻是不斷地閃耀,並未釋放魔法。


    數秒後,和馬緩緩地放下指揮棒,嗬嗬笑了起來。


    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很可笑。


    陽子隻是待在原地,彷佛什麽都不在乎了。


    ——月臣搏命保護的女人。


    和馬背向陽子。


    他不想再看到陽子的臉。


    然而,如果殺了她,就會少一個人回憶月臣。


    和馬知道自己這麽做很愚蠢。


    陽子是〈巫師氣息〉的軍官。


    現在不殺了她,以後她或許又會阻撓自己。


    即使如此,現在的和馬下不了手殺她。


    和馬一麵嘲笑自己的愚蠢行為,一麵強化浮遊魔法,緩緩地浮向上空,飛往西方。


    ☆☆☆


    武和蘇菲亞一起目睹了整件事的始末。


    他看見和馬沒有殺害母親陽子,飛往他方。


    「……和馬…………」


    武聽不見聲音,無法理解事情的全貌,但是唯有一點牢牢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和馬有機會殺了媽,但是他沒有下手。


    武不知道這代表什麽意義。


    戰役接近尾聲。


    就武所見的範圍之內,上空已經沒有魔法師了。


    武對沙發旁的蘇菲亞說道:


    「蘇菲亞,結束了。」


    她反坐在沙發上,用臉抵著椅背。


    「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蘇菲亞突然放聲大哭。


    「蘇菲亞?」


    武大吃一驚,窺探蘇菲亞的臉龐;隻見她從椅背抬起頭來。


    整張臉都被眼淚和鼻水弄得亂七八糟。


    「那麽多……那麽多人……」


    「嗯……」


    她大受打擊。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武從口袋中拿出手帕,一麵點頭,一麵遞給蘇菲亞。


    然而,她並未接過,隻是濕著臉龐看著武。


    「武,我……根本不懂……」


    她抖著聲音繼續說道。


    她似乎真的很害怕,全身不斷地顫抖。


    「那、那些人……在一瞬間……」


    大滴淚珠從她的眼眶潸然落下。


    武立刻用手帕替她拭淚。


    「嗯……是啊……」


    武無言以對,隻能這麽回答;蘇菲亞撲了上來。


    並用盡所有力氣抱緊他。


    蘇菲亞的胸部正好抵著武的臉中央,讓他喘不過氣。


    然而,武又不能扒開她,隻好忍耐。


    「武,我…………好、好怕——」


    蘇菲亞一時哽咽,隨即又放聲大哭。


    武用手環住她的背部,默默地輕拍。


    武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


    武時而輕拍、時而撫摸蘇菲亞的背部;片刻過後,蘇菲亞終於冷靜下來了,緩緩地離開武。


    「不要緊吧?」


    武詢問。


    她的臉變得更紅了,淚水和鼻涕也泛濫成災。


    武用手帕替她擦拭,而她乖乖地任武擦拭。


    「對不起,我……」


    「也難怪你這麽震撼。」


    武說道,蘇菲亞搖了搖頭。


    「可是,你就不要緊啊!」


    「那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了……」


    蘇菲亞從手帕中拾起臉來。


    「對喔!你早就看過了。」


    蘇菲亞悲傷地垂下頭,喃喃說道。


    然而,下一瞬間,她一把搶過武的手帕。


    「蘇菲亞?」


    接著,她攤開手帕,用力地擤鼻子。


    並把手帕揉成一團,扔到地板上。


    武驚訝地望著她,隻見她在沙發上站了起來,舉起拳頭說道:


    「好,沒事了!懦弱和糯米都被我包起來丟掉了!」


    武懷著難以言喻的心惰看著被扔掉的手帕。


    蘇菲亞故作開朗地說道:


    「你有看到你弟弟嗎?」


    武搖了搖頭。


    「不,沒找到。或許他沒去。」


    武回答,蘇菲亞微微一笑。


    「嗯,鐵定是這樣。你們一定還能再見麵的。」


    蘇菲亞的聲音之中帶有鼓勵武的心意。


    「謝謝你陪著我,蘇菲亞。」


    武回以微笑,蘇菲亞害羞地動嘴。


    「……嗚~~~~」


    並發出了奇怪的低嗚聲。


    「你怎麽了?蘇菲亞。」


    武詢問,蘇菲亞在沙發上跺腳,又像是按捺不住似地一躍而起,跳過椅背。


    「蘇菲亞?」


    「武超可愛的,我又有精神了——!!」


    她如此大叫。


    「那、那就好……嗎?」


    武被蘇菲亞的氣勢所懾,但是看見回過頭來的她又恢複了平時的開朗笑容,不禁鬆了口氣。


    同時,武也下定了決心再去找和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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