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休時間的教師休息室裏麵,隻見身為教師的有阪古都乃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中的小鏡子。


    身上穿著一襲由褲子及襯衫搭配而成,跟往常沒啥兩樣的威風服裝。利用小鏡子確認過自己臉上的化妝之後,古都乃側目向教師專用的置物櫃送出一道視線。置物櫃裏麵加裝了隱藏式攝影機,躲在另一間房間裏麵的劇組人員應該會逐一檢視教師休息室內的影像才對。


    「一切準備就緒,接下來隻等主角登場。」


    輕聲嘀咕一番之後,古都乃將小鏡子放回桌上。如果安排程序一概無誤的話,聽見廣播的女學生應該即將抵達教師休息室才對。


    被叫到教師休息室的女學生名叫——橘九月。


    bs歌劇複仇篇第三波,也就是最後一場整人大作戰計劃,如今即將正式揭開序幕。


    「打擾了。」


    教師休息室的門扉開啟,身為本日女主角的短發美少女終於現身。


    「橘,這邊這邊。」


    古都乃一舉手,發現老師身影的九月隨即不疑有他地跑向古都乃身邊。


    「古都乃老師。請問,剛剛有廣播叫我過來……」


    「這樣臨時找你過來,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我有件事非得告訴你不可,這是一件與你未來大有關係的重要事情。」


    隨便寒暄了幾句之後,古都乃發出認真的嗓音切入主題。


    「剛剛我接到了一間演藝事務所打來的電話,對方向我表達了希望挖角橘九月的意願。」


    話一說完,古都乃跟著說出了某間大規模演藝事務所的名字。這是一間眾人皆知,甚至可說是超級有名的演藝事務所。


    「啥?請問,所謂的挖角對象,真的是指我嗎?」


    「沒錯。我醜話必須說在前頭,順利自歌劇學園畢業的所有畢業生並不一定都能加入演藝事務所。隻有演藝才能獲得認同的極少數學生,才有資格雀屏中選。至於像你這種才二年級就有事務所想要挖角的狀況,更稱得上是特例中的特例。」


    古都乃像是機關槍似地講個不停。雖然事情的格局被她說得愈來愈大,不過大概是由於內心尚未湧現所謂的現實感吧,九月隻能邊聽邊猛點頭。判斷突如其來的邀約已使九月失去冷靜之後,認為應該乘勝追擊的古都乃,便一鼓作氣觸及話題核心。


    「對方說願意付你兩千萬日元做為簽約金。」


    「兩千……!」


    九月好不容易發出的聲音,因為過度驚訝而呈現倒嗓狀態。麵對指導學生表現出來的激烈上鉤反應,古都乃感到一股相當紮實的手感。


    「光是簽約就能賺進兩千萬元喔。如何?我認為這事聽起來不差,你打算接受對方的邀約嗎?」


    「我接受!」


    「用不著急著做出決定,畢竟這與你未來的發展大有關連。你大可回去再審慎思考一番……」


    「我接受!」


    被兩千萬元迷昏頭的九月打斷古都乃的發言,再三強調自己的堅定決心。真不愧是死要錢的女孩,隻見九月的眼珠子已清楚映現出兩個¥(日元)符號。


    「好吧,既然你有如此堅定的覺悟,那我也不會再表達任何意見。近期中應該會有一次與對方代表見麵交談的機會,你就從現在開始利用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吧!」


    「是!」


    朝氣十足地開口回答的九月,露出極端嚴肅認真的表情,小聲地開始說起「兩千萬……隻要有了兩千萬……」這句台詞。因為事情進展過於順利而差點笑逐顏開的古都乃,再次露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與九月交談。接下來這部分才是bs歌劇複仇篇的真正重頭戲。


    「另外,我還必須提前告知你一件事情。」


    「好,請問是什麽事呢?」


    一無所知的九月,維持著目帶¥符號的狀態麵向古都乃。眼見九月表現出再明顯不過的喜悅神情,一肩挑起將她由天堂打入地獄此一重責大任的古都乃,甚至必須花費好大一番工夫才能壓抑住不斷泉湧而出的笑意。


    「這是對方的提案……不對,應該說是條件吧,」


    「條件?」


    「沒錯。對方在挖角你的這件事上,隻提出了一個條件。如果無法滿足這個條件的話,最糟的狀況,就是對方甚至不惜撤銷這次的挖角提案。」


    乍見苗頭不對,九月在轉眼之間換上一張嚴峻的表情。一邊對指導學生臉上神情的千變萬化產生「這表情真是不錯呢」的滿意念頭,古都乃一邊以極為沉重的語調說出最關鍵的一句話:


    「與會澤拓海分手。這就是你為了與對方簽約,必須完成的唯一條件。」


    這想必是個大出她意料之外的條件。或許是無法理解這句話所代表的意義,隻見九月頓時目瞪口呆,連半句話也說不出口。看著一臉怔然的九月,古都乃卻不給她任何思考的時間,連珠炮似地列舉一大堆聽起來煞有其事的理由。


    或說,演藝人員是以人氣為賣點,所以嚴禁異性如影隨形跟在身旁。又說,加入事務所之後,對方會希望你暫時專心投入演藝工作當中。三說,既然身為職業演藝人員,本來就該主動排除可能釀成緋聞的因素……


    「要選擇拓海,還是選擇兩千萬日元+光明未來?決定權在你手上,好好考慮吧!」


    被迫麵對嚴苛的二選一狀況,九月臉上頓失血色。看著表情瞬息萬變的九月,古都乃一邊在心裏送上「你著實很適合電視演出呢」這麽一句誇獎,一邊擺出始終冷靜沉著的態度。


    「看樣子你似乎無法立刻做出決定呢。好吧,那我就代你轉告對方,請他們靜待你的回複好了。」


    事前準備工作到此告一段落。隔幾天再找遲遲無法提出答案的九月過來,並拋出「對方要求在一個小時之內給予回應」這句話,突然逼她當場做出最後決定……這就是本次整人作戰計畫的大致程序。


    你就盡管帶著這麽棒的神情好好煩惱一下吧!一邊暗自期待表情豐富的九月今後的精采表現,古都乃像是言盡於此似地,準備揮手催促指導學生離開教師休息室……


    「我……願意接受這個條件。」


    耳邊聽見一陣明確果斷的聲音,古都乃頓時停下所有動作。


    ……是幻聽嗎?古都乃邊想邊抬頭往前一看,隻見下定決心的九月正定睛凝視著自己。


    「隻要簽定契約,我肯定能夠收到兩千萬日元對不對?」


    被九月以充滿緊張感的聲音這麽一質問,古都乃瞬間反射性地點了點頭。


    簽定契約便可確實收到兩千萬日元。搞清楚這點之後,九月咬緊牙關、斬斷內心迷惘並大聲宣言:


    「我會正式跟拓海提分手。」


    「整人大作戰的第一階段也差不多快結束了吧!」


    學生會長玉緒在學生會辦公室內喝著溫熱的煎焙茶稍作休息。


    雖然午休時間一到,放送部的朋友便搬出「接下來要惡整橘九月,你要不要也過來看隱藏攝影機拍下的畫麵,跟大家好好同樂一番呢?」這段說詞,邀請玉緒,不過她卻當場回絕了這個實在沒什麽品味的邀約。玉緒一邊享受著優雅的午茶時光,一邊不經意地望向窗外。隻見上空有許多小小雲朵湊在一起,形成一片宣告秋意漸濃的卷積雲。


    「真是天涼好個秋啊!」


    麵帶嫣然微笑享受著日本四季變化的玉緒,身上纏繞著一股悠閑氣氛的美少女,與這幅風雅的優美景色十分相襯。


    「待會兒找個時間去撿銀杏果好了。」


    前一陣子才剛得知附近有一個出人意表可以撿拾銀杏果的好地點,玉緒為了享受秋季限定美食而開始思索準備塑膠袋及衛生竹筷的好方法。手持竹筷撿


    拾銀杏果的姿態,實在很適合套用在楚楚動人的大小姐身上。


    一邊想像秋季的眾多美味食材、一邊悠閑地仰望著藍天的玉緒,隨著校舍屋頂映入視野,麵露懷念過去的神情眯起雙眼。玉緒就這麽不經意地回想起自己將親手製作的便當交給雅彌的那一天。


    「當時,雅彌就是在屋頂打開了我所製作的便當呢。」


    為了查探九月的弱點,雅彌以便當為餌,帶著兩個朋友前往屋頂。而玉緒則在學生會辦公室內,替置身屋頂努力執行任務的雅彌加油打氣。


    當她沉浸在這段回憶當中,突然發現屋頂上出現了兩道人影。


    雖然屋頂被列為禁止進入區域,不過那隻是名義上的禁令而已,這是眾所皆知的公開秘密。實際上,有許多部連續劇都到屋頂拍攝外景,玉緒也有一些朋友時常窩在屋頂上打屁聊天。


    所以,縱使看見人影出現在屋頂上,也不會有人放在心上。此時,玉緒也立刻準備移開停留在屋頂上的視線。


    直到她目睹兩道人影開始在護網旁邊發生爭執為止。


    實際上,並非真的聽見了爭執聲,隻不過看在玉緒眼中,這兩人的模樣確實隻能以爭執來形容。


    玉緒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走到窗戶旁邊。屋頂上的影子分別是一男一女。雖然無法清楚看見兩人的長相,不過由於從兩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親密的氣氛,因此玉緒大膽推測他們可能是一對情侶。


    「?」


    總覺得有點在意的玉緒,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屋頂。


    隻見原本爭執不休的男子,硬是將女子摟進懷中。女子雖然暫時任由男子抱住自己,卻又立刻伸出雙手使勁推開男子的身體。


    「爭風吃醋?女性該不會是為了提出分手要求,才刻意叫男朋友到屋頂談判吧?」


    雖然試著推測真相,不過在這種隻能遠觀,又聽不見他們對話聲的狀況下,根本無從確認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或許兩人的對談沒有交集吧,隻見女子激動地試圖說服、男子則默默地聆聽女子說話。雖然感受到一股並非單純談論分手話題的凝重氣氛,不過就連這點也隻是玉緒的個人印象罷了。


    最後大概是談出結論了吧,男子點了點頭,運用肢體語言向女子傾訴著些什麽。隨後兩道身影不約而同地互相依偎,並彼此緊緊相擁在一起。


    不知經過了多久,兩人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擁抱著對方……最後,女方伸出雙手,由男子懷中緩緩退開。


    女子深深鞠躬致歉,轉身背對男子跑離現場。目送女子離開之後,男子仿佛站立不穩似地背靠著護網。他的模樣令人明顯看出他確實受到了極大打擊。


    她並不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看著看著,玉緒突然覺得坐立難安。她覺得留在屋頂上的男子實在太可憐了。她內心湧現一股很想立刻前往屋頂,好好安慰他一番的衝動情緒。腦海裏也不自覺地浮現出希望竭盡所能地鼓勵他振作起來的念頭。


    隻是男子絲毫沒有察覺到玉緒的同情視線,逕自伸手輕扣屋頂上的護網,轉身望向前方。神情呆滯的他隔著護網眺望著眼前開闊的街景。


    拜他主動轉頭望向前方所賜,玉緒總算看出了人影的真實身分。


    在屋頂聽見心愛女友向自己提出分手要求的男子——竟然是會澤拓海。


    「拓海及九月好像真的分手了說。」


    聽見杏子所帶來的衝擊性獨家消息,在場所有人全部陷入鴉雀無聲狀態。


    時間是放學後,地點於升學指導室。在這間一如往常地被用來舉辦bs歌劇複仇篇企畫會議的教室當中,九月及拓海分手的情報轉眼間變成了最熱門的主軸話題。


    雅彌、玉緒、杏子及古都乃等四人圍坐在升學指導室的會議桌旁。獨自一人遠離會議桌的柚雪,則是站在擺於黑板前麵那個寫有「神秘增高鞋」等字樣的木箱上頭,十分驚訝地睜大骨碌碌的雙眼。


    「我們應該立刻停止這項企畫案才對。再這樣下去,當真會演變成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


    得知出乎意料的事態發展之後,雅彌率先開口。


    「我的預測太過天真了。如果這兩人真的就此分手,那我的錯誤判斷將成為引發此一要命結局的主因。拓海他們被我害得走上分手一途……我絕對無法忍受這種結果成真!」


    「別急。」


    麵對感情激動指數直線攀升的雅彌,古都乃以氣勢凜然的嗓音訓斥了他一頓。


    「怎麽搞的?為了這種小事而驚慌失措,一點都不像你乎常的作風喔。」


    「這才不是什麽『這種小事』!」


    雅彌霍然起身,高舉雙拳用力敲擊桌麵。然而,或許是立刻察覺到來自四麵八方的視線吧,隻見雅彌旋即換上一張冷靜透徹的表情,重新彎腰坐回椅子上。


    「這絕非隻是什麽『這種小事』。對我而言,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時常於連續劇中飾演反派角色的雅彌,在他那張精明幹練的外貌烘托下,總是被認定為一名鐵石心腸的人物。然而,這樣的認知大錯特錯,在場所有與會成員都很清楚這一點。外表冷酷的他,實際上是一名比任何人還要重視友情的熱血漢子。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不過你冷靜地好好思考一下。」


    最年長的古都乃為了平息雅彌心中的怒火,刻意選擇以平靜的語氣說服他。九月與拓海分手的情勢,究竟會對整個節目造成什麽影響呢?


    「仔細聽我說,此次的意外事件肯定會誘使觀眾朋友們對『兩人今後將如何發展呢?』這個問題產生極大興趣。你不覺得繼續進行拍攝,讓觀眾朋友對拓海兩人產生嫉妒心,才是幫助本節目爭取高收視率的最佳選擇嗎?」


    「我一點都不這麽覺得。」


    雅彌以冷靜同時也夾帶著盛怒的聲音反駁。


    「我無法認同這種抱著本位心態觀看他人身陷不幸處境的低俗興趣,有辦法博得廣大收視群眾的人氣。」


    「但bs歌劇可是大受好評喔!」


    古都乃並不是一名隻會悶不吭聲地乖乖挨罵的賢淑女導師。隨著彼此的言詞交鋒愈來愈火爆,兩者之間也在不知不覺中散發出一股險惡氣氛。或許是討厭這種同室操戈的狀況吧,身為情報來源的杏子硬是插嘴打斷兩人的爭論。


    「好了好了,反正這隻不過是一場整人企畫嘛。隻要最後再跟九月說她被整了,相信她應該會馬上跟拓海重修舊好啦。」


    「如果兩人無法重修舊好的話,學姐你打算怎麽負責?」


    聽見雅彌這番沒大沒小的語調,杏子頓時感到一肚子火。虧我還試圖幫你倆打圓場耶,你那是什麽態度啊?一臉不開心地瞪著雅彌的杏子,早已將自己才是引發這場激烈爭論的元凶一事忘得一幹二淨。


    「雅彌,你太大驚小怪了啦。想也知道,我們當然不希望他們倆真的走上分手一途啊。等拍攝結束之後,咱們必會總動員來幫助他們破鏡重圓。相信這點小事你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吧?」


    「但是……」


    就在不肯罷休的雅彌準備繼續爭取之際,突然有人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抓住他手臂的人正是玉緒。看見玉緒麵露悲傷神色對自己搖了搖頭,雅彌深切體會到原本的激動情緒突然急速降溫的奇特感覺。


    (沒錯,趕緊冷靜下來,不管我現在再怎麽激動,事態也不會因此改善。我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思考一番。我的壞習慣就是隻要一發現事情跟拓海及九月有關,便怎麽也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


    為何隻要一談起這兩人的事,自己就無法保持冷靜呢?為什麽一說到他倆時事,自己就會變得如此投入呢?置身這種連


    自己也不知理由何在的狀況下,雅彌隻能藉著深呼吸來平息內心紊亂的情緒。


    玉緒輕觸雅彌的手,雅彌也跟著挪動手掌握住玉緒的纖柔玉手。感受到這股存在於掌心的柔和熱流,雅彌的心緒漸漸恢複了平靜。


    「……謝謝會長,我已經沒事了。」


    小聲述說感謝的言詞之後,雅彌主動放開了玉緒的五指。


    雅彌將激動的情感隱藏於內心深處,以冷靜平穩的思緒進行思考。如今,自己究竟該做什麽呢?憑自己現在的能力,到底能幫拓海他們做什麽呢?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找古都乃或杏子吵架絕對不是所謂的首要之務。


    「不過啊~我真是不敢相信那兩個人真的已經分手了呢!」


    在一股殺伐氣氛籠罩整間教室的狀況下,以懶洋洋的卷舌音發言的人,正是坐在木箱上、擺出以雙手拄著下巴可愛姿勢的柚雪。


    「說真的啦,杏子是這項情報的來源沒錯吧?還真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呢。」


    「等一下等一下。柚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既然是杏子帶來的情報,我猜大概又是另一則不實傳言ne?」


    「哪來的『又是』啊,另外,我很早以前就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平常明明都用『阿雅』或『古都乃小妹妹』等綽號來稱呼其他人,為什麽隻有我受到直呼名諱的不客氣對待啊?」


    「嗯,因為恰如其分的關係吧?」


    「火大!」


    縱使身高相差很多,柚雪跟杏子的年紀其實一模一樣。而從柚雪對同級生的發言中,也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慈悲心。雅彌一邊眺望著兩位學姐之間無意義的對話,一邊伸手捂住嘴角,仿佛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似地輕聲發表意見。


    「柚雪學姐說的沒錯,光憑杏子學姐提供的情報,可信度的確稍嫌薄弱了點。首先,我們應該進一步確認他們是否真的已經分手了。整件事如果跟往常一樣,純粹隻是杏子學姐會錯意而已,這種結局自然是再好不過。」


    「喂喂喂,你那句『跟往常一樣』是什麽意思啊?如果你有證據認定我說的話隻是不實謠言的話,不用客氣,當場講給我聽聽無妨啊!」


    「大概隻要講『狼來了』這則童話故事給她聽就可以了ne?」


    「閉嘴!柚雪你隻要乖乖地學知了在旁邊nene地叫個不停就夠了啦!」


    「ne~!」


    柚雪一邊開口直喊nene,一邊揮舞雙手表現出怒火中燒的模樣。看著雖然很小孩子氣,卻持續做出可愛動作的柚雪,杏子則一邊抬頭挺胸擺出挑戰意味十足的姿勢,一邊嗤之以鼻似地「哼」了一聲。


    「不是裝呆就是裝可愛……你就真的這麽想走紅,甚至不惜把自己打造成如此可笑的天然呆形象嗎?你這個假小學生!」


    「吵死了啦,蠢蛋!你才是個真正的混帳東西!打造自己的形象有什麽不對?為了闖出一番名堂而付出努力,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行動嘛。懂是不懂啊,你這混帳王八蛋!」


    隻見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尖銳的柚雪一腳用力踩在木箱上頭,並以相當粗魯的聲調反過來臭罵杏子一頓。


    柚雪因為聽見杏子提及禁句而個性丕變,看著她以扭曲的模樣一邊說著「怎樣~?」一邊抬起下巴的邪惡麵貌,雅彌頓時嚇得合不攏嘴。


    「……ne~?」


    察覺到雅彌投射出驚愕的視線,柚雪臉上瞬間浮現伴隨著「開心唷」這個狀聲詞而來的爛漫笑容。那雖是一張仿佛背景出現許多盛開的鬱金香花,惹人疼愛到極點的甜美笑容……但看在方才不小心得知她真麵目的雅彌眼中,卻成了一張隻會令他心生恐懼的可怕笑容。


    (總覺得我好像瞥見了演藝圈真正駭人的一麵……)


    無視於大受打擊的雅彌,柚雪及杏子的爭論變得更加火爆。柚雪原先隻是執拗不休地質疑杏子所說的「謠言」,後來卻逐漸變成質疑「謠言的來源」。


    「不管是前陣子的學生宿舍話題也好,這次的分手話題也罷,我實在很好奇杏子到底是從什麽地方收集到這些不實謠言的材料ne?」


    「不準說那是不實謠言!既然你有疑問,本大小姐就好心告訴你。我的主要情報來源,是世界上最安全、確實、比任何地方更值得信賴的某個巨大網路bbs站啦!」


    「我倒覺得那是世界上最不應該相信的情報來源耶……」


    麵對杏子這段不知是認真或純粹是開玩笑的發言,玉緒語氣冷靜地勸誡了一番。不過,杏子卻華麗地忽視掉玉緒的寶貴意見,情緒激動地開始描述自己的諜報活動過程。杏子究竟是采用什麽方法來收集關於學生宿舍的情報,又是透過什麽樣的歸納方式來推導出結論呢?


    「首先,我一件不漏地查出七年前發生在歌劇學園的所有事件。然後從數不清的情報當中過濾出可信度較高的事件,再透過排列組合方式推導出精準度極高的結論!」


    「你的行動明明相當正經,為什麽每次推斷出來的結論總是錯誤百出咧?」


    「不準說我每次都搞錯!」


    「就算道具性能優異,但要是問題出在使用者身上的話,大概也無藥可救ne?」


    「你好大的膽子,咱們到外麵好好聊聊啊!」


    就在杏子與柚雪之間激蕩出一股緊繃氣氛之際,總算從大受打擊狀態恢複正常的雅彌重重歎了口大氣。而聽見這聲歎息的杏子或許是領悟到自身立場已經搖搖欲墜了吧,連忙再度自我辯護。


    「雖然你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說我散布不實謠言,但我隻求你們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所收集到的情報,通通都是可信度極高的事件。或許結果跟學生宿舍扯不上任何關係,不過當時確實有就讀歌劇學園的學生遭到火災波及,還有跟蹤狂事件及學生聯合抵製、學生宿舍周邊的惡臭騷動等等,這些全都是真地發生過的事件啊!其他,像是為了拍攝連續劇而炸掉建築物,以及原本準備當成d套餐食材的神秘詭異生物一口咬斷學生的頭顱,這些通通都是事實!」


    「總覺得有一個顯然是騙人的情報混雜其中,令人感到非常在意呢……」


    不管怎麽拚命辯解,杏子的說法始終不被眾人接受。最後,她隻能輕聲嘀咕著丟出「九月明明就真的跟拓海分手了嘛……」這句話,然後相當沮喪地抱著膝蓋,在椅子上縮成一團。而柚雪則仿佛打算給予這個八卦人類致命一擊般,以懶洋洋的聲音從旁加上注解:


    「我來補充一下剛剛杏子所說的那些事吧~關於火災的事,實際上是有一名學生回家放暑假時,因家裏發生火災而遭到波及的不幸案件,所以跟學生宿舍沒有關係。學生們因為發起聯合抵製活動而占領的地點是學生餐廳,所以此事也跟學生宿舍無關。遭到跟蹤狂糾纏的被害人是當時的一名老師,此事自然也跟學生宿舍無關。食物中毒則純粹隻是出外景時食用的便當所引起,本來就跟學生宿舍無關。而歌劇市以往隻在市內進行過一次爆炸拍攝工作,跟學生宿舍當然一點關係都沒有。至於d套餐食材襲擊學生的故事嘛……算了,就當沒這回事吧!換句話說,雖然每一則情報的內容都還算正確,不過卻都跟學生宿舍沾不上半點關係啦。沒用沒用沒用~」


    「為什麽柚雪會這麽清楚啊?」


    遭杏子怒瞪的柚雪邊任由頭上飄出「傻呼呼」的狀聲詞,邊展露出可愛迷人的笑容。大概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的雅彌,則開口代替顯然是利用笑容打馬虎眼的柚雪回答問題:


    「柚雪學姐以前曾經主持過一個名為『原來如此歌劇』的節目,大概是因此才變得十分熟知歌劇市的曆史背景吧?」


    「啥?」


    聽完雅彌這段說明卻發出傻眼疑問聲的


    人不是別人,正是身為當事者的柚雪。雅彌對柚雪這種真麵目明明早已穿幫,卻仍堅持貫徹可愛路線的職業演員意識心生敬佩,一邊卻擺出頗感不可思議的側頭姿勢。


    「難不成柚雪學姐對歌劇市有如此深入的認識,與曾經擔任過『原來如此歌劇』主持人一事毫無關係嗎?」


    「這個嘛,我並不是由於擔任過『原來如此歌劇』的主持人,才變得這麽熟知歌劇市的曆史唷。應該說因為我本來就十分熟悉歌劇市的曆史,電視台才決定製作『原來如此歌劇』這個節目來深入介紹歌劇市才對ne。」


    麵對柚雪這番感覺有點不得要領的說明,雅彌依舊側頭表示狐疑,古都乃臉上則浮現出冷笑。看起來似乎知道事情內幕的古都乃,一邊笑著露出兩排貝齒一邊接續柚雪末完的解釋。


    「其實是因為這小妮子的老家就在歌劇市內啦。如果有人自從還沒懂事之前就住在歌劇市內,就算再怎麽不願意也還是會熟知市內發生過的大小事件吧!」


    「哎呀,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那柚雪同學就是所謂的歌劇市活字典囉,」


    玉緒雖然語帶讚歎,然而柚雪似乎相當無法接受「活字典」這個老氣橫秋的形容字眼。隻見娃娃臉少女麵帶嚴肅,雙眼直瞪著口風不緊的女教師。


    明明這麽熟悉歌劇市的曆史,為何不願堂堂正正地引以為傲呢?由於她反而給人一種很想隱藏自己熟知歌劇市曆史的感覺,導致雅彌不禁心生疑問。


    「怎麽啦?這也不是什麽好害羞的事吧,安原柚雪。」


    「老師,不要叫出人家的全名啦~」


    一被麵露竊笑的古都乃叫出全名,柚雪立刻猛揮雙手表達抗議。


    (不喜歡有人叫出她的全名?難道柚雪學姐討厭自己的姓氏嗎?)


    就在雅彌腦中浮現這個想法的同時,大概是察覺到什麽了吧,隻見原本抱膝縮成一團的杏子突然睜大雙眼。


    「安原?這麽說來,柚雪不就跟歌劇市創設者安原慎一知事同姓了嗎?柚雪該不會就是安原知事的孫女吧!?」


    「討厭啦,安原可是個很常見的姓氏耶,安原慎一是個渾身充滿金錢及欲望氣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走自我本位主義路線卻大受歡迎的超級政治人物,在這種家庭長大的千金大小姐,根本不可能主動就讀什麽明星培訓學校嘛~」


    「這樣說也沒錯,反正柚雪看起來就沒有當大小姐的命嘛。啊哈哈哈~」


    隻見數條青筋伴隨著「啪嘰」的狀聲詞,悄悄浮現在笑容滿麵的柚雪臉上。雖然表麵上勉強維持著可愛的神情,不過內心顯然已燃起一把熊熊怒火。


    柚雪一聊到關於知事的話題,脫口而出的評語瞬間變得十分毒辣。雅彌回想起以前在「原來如此歌劇」當中也曾出現過類似的場景,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姓氏關連感到驚歎不已……


    「……姓氏?」


    不知為何,此時腦中突然浮現出睦月的容貌,導致雅彌頓時閉口不語。發現雅彌神情嚴肅地陷入沉思,玉緒頗為擔憂地探頭看著他的臉。


    「雅彌,你怎麽了?」


    「沒事,我隻是覺得在尋找睦月的事上,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麽……」


    「遺漏……嗎?」


    在玉緒守候之下,雅彌拚命喚醒自己的記憶。到底是什麽呢?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某項相當重要的線索。總覺得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好像隱藏著一條隻要能夠回想起來,便可一鼓作氣地縮短自己與睦月之間距離的重要線索。


    「姓氏……蓮見,睦月……蓮見……」


    「ㄌ1ㄢˊㄐ1ㄢˋㄇㄨˋㄩㄝˋ?」


    聽見雅彌的輕聲嘀咕,柚雪突然開口回應:


    「咦?這個名字以前好像在學園裏……」


    雅彌霍然抬起頭來。柚雪是歌劇學園的活字典,或許柚雪還記得七年前由於某些因素而離開學校的學生相關情報也說不定。


    「柚雪學姐聽過蓮見睦月這個名字嗎?她是在七年前的夏天輟學的學生……」


    「七年前?我記得七年前的夏天不就是……」


    「火災!」


    緊接著放聲大叫的人是杏子。


    「對了,我想起來了!就是火災啦,我一直認為自己曾在某處聽過睦月這個名字,果然沒錯!」


    杏子意誌澄澈以洪亮、毫無窒礙的聲音對雅彌說:


    「我曾說過七年前有一名歌劇學園的學生家裏發生火災對不對?我就是在調查這件事的情報時,在網路上看見了被害人的姓名啦!」


    「啊,原來。我記得因遭遇火災而身受重傷,導致最後向校方申請輟學的學生名字好像就是……」


    或許是腦中記憶被杏子一席話給喚醒了吧,隻見柚雪一邊晃動頭上蝴蝶結一邊點了點頭。於是杏子與柚雪就站在啞口無言的雅彌麵前,仿佛彼此補充情報似地開始拚湊出整件事情的真實麵貌。


    「那名學生在放暑假回家時,不幸被卷入火災當中,隨後跟她母親一起被送進醫院急救。而她母親的姓氏就是『蓮見』!」


    「她母親因那場火災而不幸喪生了呢!事後那名學生應該被原本已經跟母親離婚的生父領養了ne?」


    「聽說由於吸入過多濃煙,曾經一度陷入彌留狀態。最後縱使僥幸保住了生命,大概也在她身上留下了後遺症……」


    「還有遙言指出她臉部受到相當嚴重的燒燙傷呢,後來由於這些原因,她便在暑假結束前向校方申請休學。整件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吧!」


    雅彌將這些如同海嘯般接踵而來的諸多情報吞進口中、細細咀嚼、消化分解,最後在腦海中重新排列組合。直到此時,雅才首度得知睦月之母因火災而不幸離世的事實,也才首度得知睦月被父親領養的事實。


    ——被父親領養的睦月,如今應該不叫「蓮見」,而是改跟父親的姓氏才對。


    隨著耿耿於懷的迷霧明顯地凝聚成形,雅彌絞盡腦汁地努力回溯記憶。快點回想起來,我過去應該在什麽地方曾經聽過睦月她父親的姓氏才對。


    為什麽如此拘泥於睦月現在的姓氏呢?雅彌本人並未理解到個中涵義。隻不過好像有某種東西一直卡在腦海的一角。他總覺得自己若能回想起睦月現在的姓氏,也就可以伸手構著先前遺漏掉的那條重要線索。


    隻要想起睦月姓什麽,事態便可往前跨出一大步。


    隻要想起睦月姓什麽,就可以一鼓作氣地縮短自己與睦月之間的距離。


    有此預感的雅彌,竭盡所能地探尋回溯自己的過往記憶。


    自己到底曾在哪裏聽過睦月的姓氏?那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姓氏?


    隻要能夠回想起睦月的姓氏……


    會議一結束,雅彌立刻衝出升學指導室,箭步奔向學生會辦公室。


    (隻要上網查詢,或許就能找到當時的相關報導也說不定。)


    快步沿著走廊前進的雅彌,打算利用學生會辦公室的電腦設備,上網查詢有關七年前那場火災的情報。因為當時的新聞報導或許曾經提及睦月的姓氏也說不定。


    雅彌內心十分著急。原本幾乎已對與睦月重逢一事不抱任何期望,如今竟因方才的重大突破而覺得心願極有可能實現,所以內心感到焦躁不已。明明已經一鼓作氣縮短了自己與睦月之間的距離,卻由於怎麽也跨不出最後一步而焦慮不已。


    ——不管怎麽絞盡腦汁,就是回想不起睦月的姓氏。


    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不過越是著急,記憶就變得越曖昧不清。


    受到衝動情緒的驅使,雅彌加快腳步衝進學生會辦公室。隻見夕陽餘光由窗外射入辦公室內,為整間樸素的辦公室染上一層黃昏色彩


    。


    在晚秋的淡雅陽光籠罩下,雅彌舉步穿越辦公室,一溜煙地繞到電腦桌前麵。雅彌就這麽彎腰坐到椅子上準備伸手打開電腦……突然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迎麵而來。


    (總覺得前一陣子我好像也曾待在夕陽下山之前的學生會辦公室內,利用電腦調查有關睦月的情報……)


    此時,他所想起的回憶是大約一星期前的光景。


    在日落時分的學生會辦公室內,利用電腦登入學校資料庫調查睦月相關情報的雅彌,遭遇身穿浴衣的玉緒策動的整人大作戰,徹底上當的他在鏡頭前麵醜態百出。仿佛昨天才剛發生似地憶起一周前的出糗光景,促使雅彌不經意地抬起頭來。


    下意識望向辦公室入口的雅彌,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當時身穿浴衣、打開門扉走進辦公室的玉緒,以及與她交談過的數段對話內容……


    『你覺得這件浴衣合不合身呢?』


    『你的木屐帶快斷掉了喔!』


    跟玉緒聊天的內容……木屐、鞋帶、以及浴衣。


    準備打開電腦的雅彌的手,突然像注意到什麽似地停在半空中。促使雅彌暫時停止動作的因素,並非肉眼可見的物理性障礙,而是一個小小的意識缺口,阻止了他的手部動作。


    ——浴衣。


    以這個短短的關鍵字為中心,原本四分五裂的記憶碎片宛如拚圖一般逐漸匯整。而完成後的拚圖所描繪出來的畫麵……是他與睦月第一次碰麵的假日風景。


    當天,看見睦月身上所穿的浴衣之後,雅彌說過這樣一句話:


    『是橘紋嗎?』


    而不曉得橘紋其實是浴衣圖案的睦月,開口做出這樣的回答:


    『都是因為你突然說出「橘」這個字眼,害我以為你知道我的姓氏而大吃一驚說。』


    當時睦月接著說「父母親離婚後,自己的名字就跟著改成蓮見。」這麽一段話。


    橘……這就是睦月她父親的姓氏。


    這麽說,在火災後被父親領養的睦月,現在的全名是……


    「橘睦月。」


    試著講出口之後,雅彌立刻了解了。他終於搞清楚自己為何如此拘泥於她的姓名,以及為何認為憶起姓氏就能得到重要線索……


    橘睦月及橘九月……這兩人擁有如此相似的姓名,難道真的純屬偶然嗎?


    回想起來,自從開始調查睦月居住地點的行動以來,九月的態度就變得有點不太對勁。不是露骨地反對尋找睦月的行動,就是明明沒什麽要緊事,卻特地跑來學生會辦公室打探情況。


    「九月本來就認識睦月?她倆會是親戚或其他親近的關係嗎?」


    這個念頭促使雅彌回想起寄到他手上那封沒蓋郵戳的信函。九月就算知道雅彌的住址也不足為奇。九月該不會就是那位將信送交到雅彌手上的神秘人物吧?


    「如果真的是她,那我隻要詢問九月,說不定便可得知睦月現在的下落——」


    歸納出這個結論之後,雅彌立刻拿出行動電話。他以熟練的動作檢查聯絡人通訊錄,點選出九月的電話號碼。


    這次搞不好真有辦法查出睦月的下落。


    雅彌壓抑住興奮之情,按下行動電話的撥號鍵。他將話筒貼近耳邊,隔了一陣子之後,隨即聽見耳際響起陣陣撥通中的電子聲。


    一次、兩次、三次……就在第五次電子聲結束之際,突然有人毫無前兆牆打開了學生會辦公室的門扉。


    「晚安~咦,就隻有雅彌一個人啊?」


    伴隨著開朗招呼聲登場的,是雅彌的莫逆之交,同時也是九月男友的會澤拓海。聽見第六次電子聲響起,雅彌慢慢移開貼著耳朵的行動電話。


    「是拓海啊,你來得正好,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雅彌一邊解除行動電話的撥號功能,一邊跨著大步朝他直走過去。感受到雅彌行走姿勢所散發來的異常魄力,個性謹慎的拓海下意識地倒退數步。


    「拓海,麻煩你告訴我,九月現在人在哪裏?」


    「她今天提早離校……」


    差點不由自主地回答完整個問題的拓海,突然結束臉上原有的表情。那是一張看起來跟平常的雅彌極為相似,感覺不到任何情緒變化的撲克臉。


    「雅彌?你怎麽突然變得如此激動啊?況且話說回來,你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咧?想也知道我不可能隨時隨地都掌握著九月那家夥的行蹤嘛!」


    聽見這麽粗魯的回答,雅彌頓時驚訝得皺起眉頭。完全不符拓海平素風格的冷淡語氣固然令人訝異,不過相較之下,更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脫口飆出「九月那家夥」這種凶狠字句。


    「還問我為什麽?因為你跟九月是男女朋友啊。縱使隨時掌握住女友人在何處,應該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吧?」


    「男女朋友……嗎?」


    聽見雅彌的話,拓海別有含意地歎了口氣。鬱悶的表情、不屑的語氣……這一切不該出現在拓海身上的言行舉止,在在令雅彌感到十分詭異。


    『拓海跟九月好像真的分手了說。』


    雅彌腦中重新響起不久之前杏子提過的事。


    雖然回想起來,但這句話卻在雅彌心中不停盤旋打轉。這陣令人不悅的聲響怎麽也不肯自腦海中退去……最後再也忍不住的雅彌,便狠下心來詢問拓海:


    「你跟九月分手了嗎?」


    經雅彌開門見山地這麽一問,拓海臉上頓時浮現苦笑。


    「雖然雅彌的個性本來就是這樣,我並不怪你。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比較希望你能選擇更間接、更委婉一點的問法啦!」


    「近來天氣明顯變冷了呢,秋雨季節也已結束,最近到處都可以看見映照著夕陽餘暉的楓葉美景。雖然覺得隻要一想到接下來天氣將隨著冬季來臨而變得愈來愈寒冷,內心就跟著浮現一股寂寞之情,無奈這也是沒人能改變的自然法則。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享受四季變化所帶來的樂趣,將這幅充滿鮮豔色彩,唯有此時此刻方可窺見的自然美景深深烙印於眼簾之中,並永遠提醒自己千萬別忘記這既虛幻又寶貴的時刻罷了。話說回來,你跟九月分手了嗎?」


    「對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


    拓海莫名其妙地開口致歉。


    接著,拓海順勢移開視線,算算會議桌上的木紋數量、抬頭看看天花板的汙痕、並眺望過電源沒被打開的電腦一眼之後……這才轉眼直視著雅彌的臉。


    「分手啦!」


    拓海開口承認的語氣幹脆到令人大吃一驚。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被九月給甩了才對。」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非得走上分手一途不可啊?」


    那個低俗沒品的整人企畫果真是造成他們倆宣告分手的原因嗎?真的是自己這群人害得拓海及九月的關係產生裂痕嗎?麵對內心充滿不安的雅彌,拓海隻以一反常態的冷淡語調拋出回應:


    「天曉得,到底是為什麽呢?九月她壓根兒沒有提到為何決定與我分手的原因,不過我想肯定是因為我是個既不中用又不可靠的小白臉,才導致她對我感到心灰意冷吧.」


    「你幹嘛講得一副好像事不關己的模樣啊,難道你真有辦法接受這麽莫名其妙的分手方式嗎?」


    「九月都主動說要分手了,我還有什麽辦法啊!」


    被拓海這麽一吼,雅彌的身體瞬間因遭受衝擊而微微顫抖。自從一年前站在他房間門口那一次以來,雅彌已經好久未曾聽過拓海破口大罵的聲音。


    「……抱歉,雅彌。不過,事情已經結束了,這是我跟她之間的問題,請局外人不要幹涉好嗎?」


    聽見拓海把自己當成局外人看待,


    雅彌瞬間雙頰繃緊。同時內心也遭到一股仿佛胸口開了個大洞似的失落感。


    「……抱歉,把你說成局外人……我剛剛說得太過分了,真對不起。」


    拓海輕輕低頭向不發一語的雅彌道歉。錯明明不在拓海,但他還是選擇低頭致歉。會澤拓海是一名個性正直坦率到足以在名字前麵掛上「傻瓜」兩字來加以形容的男孩。


    正因為他是個這麽傻氣的男孩,雅彌才與他結為莫逆之交。


    「我很高興你這麽擔心我,不過你如果還願意承認我這個朋友的話,就請你別再管我跟九月的事了,好嗎?」


    仿佛試圖確認與雅彌之間的友情一般,拓海低著頭緩緩擠出聲音。不過,聽見拓海這陣嘀咕的雅彌,卻勃然大怒地抓住他的製服領帶,硬是把他整個人拉到自己麵前,與拓海呈近距離麵對麵狀態的雅彌,接著加重語氣撂下狠話:


    「如果我還承認你這個朋友的話?別鬧了好不好,不管別人怎麽說,我永遠是你的……」


    「哎呀,有客人來訪嗎?」


    就在雅彌即將說出決定性的帥氣台詞之際,身為學生會辦公室主人的玉緒,突然由入口外麵探頭望向室內。


    「哎呀,拓海同學居然來學生會辦公室,真是太難得……」


    原本準備語氣柔和地向拓海打招呼的玉緒,講到一半卻突然閉口不語。她神情和藹地眯著雙眼,目不轉睛地觀察著辦公室內的兩名學弟。


    平常總是酷勁十足的眼鏡男雅彌,此時伸手緊緊抓住麵帶懼色的拓海身上那條領帶,並用力將他整個人拉近自己,一邊將臉貼近至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離,一邊神情激昂地準備表達出自己的真實心意。


    ……考慮了整整三秒鍾之後,玉緒歸納出一個結論:


    「真是對不起,我不曉得原來你倆是這種關係。我好像打擾到你們了,你們慢用吧!」


    貼心地準備退出辦公室的玉緒,是一名非常懂得察言觀色的學生會長。


    之後,拓海及雅彌兩人雖然聯手展開攻勢,好不容易消除掉玉緒的誤會……但過程暫且撇開不談。


    「啊,對了。其實我今天是為了找會長商量事情來的。」


    拓海無視瞬間感到疲憊不堪的雅彌,並在想起到學生會辦公室的真正目的之後,逕自轉身麵對玉緒。


    「請問會長這個周六有空嗎?」


    「星期六嗎?」


    「是的。如果會長時間允許的話,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水族館逛逛呢?」


    突然收到約會邀請的玉緒一邊麵露怔然神情,一邊不經意地觀察雅彌的臉色。


    說到水族館,拓海理當早已答應帶九月一同前往才對……


    (被九月甩掉的拓海,難不成打算轉移目標改追玉緒?)


    察覺背後所隱藏的含義,雅彌立刻開口介入。


    「這周六會長預定跟我一同到校處理學生會相關事務。所以,很抱歉,會長沒空陪你去逛水族館。」


    「啊,這樣啊……」


    雅彌極力阻止拓海與玉緒一同外出約會。不過,看見遭到拒絕而沮喪失望的拓海,玉緒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玉緒想起今天午休時目睹的那幅光景……想起拓海獨自一人被拋在屋頂的傷心模樣。


    當時玉緒確實有過一個想法……就是希望盡己所能地幫他重新振作起來。


    因此,玉緒仿佛下定決心似地點了點頭,接著麵露微笑說:


    「星期六我到下午就有空了。如果你不嫌棄的話,請務必讓我陪你一同前往水族館。」


    「真的嗎!會長,真是太謝謝你了!」


    得到玉緒首肯,拓海開心地向她鞠躬致謝。站在一臉困惑的雅彌旁邊,玉緒臉上浮現出一張宛如同情遭到丟棄的小狗般,既溫柔又充滿憐愛,同時夾帶著一絲寂寞的微笑神情。


    「那我們來決定一下碰麵的地點吧!嗯~要去水族館的話,與其約在車站前麵,倒不如……」


    「會長。」


    明明清楚聽見雅彌的聲音,然而玉緒非但沒有回頭,反而像是作秀似地貼近拓海身邊。


    「這裏感覺有點吵鬧呢,我們還是到外麵談吧!」


    「啊,嗯,說的也對。」


    玉緒親密地挽住拓海的手臂,引領他一同走出門外。於是生性老實的摯友跟善良溫柔的學姐,就這麽散發著卿卿我我的氣氛離開了現場。獨自被留下的雅彌,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下,聽見關門聲傳入耳中。


    孤單一人被遺忘在鴉雀無聲、宛如方才那陣喧鬧從沒發生過的學生會辦公室內,雅彌開始思考。為何拓海會特地跑來邀玉緒約會呢?為何玉緒願意接受拓海的邀約呢?


    明明兩情相悅,卻無故走上分手一途的九月與拓海;生性溫柔、決定陪失戀的拓海一同出遊的玉緒。


    拓海當真決定轉而追求玉緒嗎?


    玉緒又當真打算跟拓海交往嗎?


    越想越覺得心中冒出一把無名火的雅彌,舉腳使勁踹飛了剛好擺在附近的鐵管椅。


    「等等,我得冷靜下來。為什麽我得為了他們的事大發脾氣呢?拓海想跟誰分手或跟誰交往,這都是他自家的事。如果拓海及會長覺得這樣做無妨,那我也沒有理由反對他們交往啊!」


    雅彌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個不停,一邊為了讓自己的情緒恢複平靜而在辦公室內走來走去……經過一段時間,他總算察覺到自己一直小心翼翼地將行動電話握在手中。


    行動電話熒幕上還顯示著九月的電話號碼。


    「對了,我幹脆打通電話給九月,確認一下她的真正心意好了。」


    如果九月仍舊深愛著拓海,或許兩人還有機會破鏡重圓。為了確認九月的真正心意,同時也為了說服她再次跟拓海交往,雅彌抱著一絲希望按下行動電話的撥號鍵。雅彌一邊聽著重複響起的撥通聲,一邊明確感受到心裏有一股衝動正不斷驅使著自己。


    ——無論如何都不希望拓海及九月分手。


    為什麽自己無法忍受他們走上分手一途呢?為什麽自己情願付出這麽多時間精力來聲援他們的戀情呢?雖然不知理由何在,然而雅彌還是坦率地接納了自己的衝動。就算事後被說多事,雅彌仍舊忍不住要挺身聲援這兩人的戀情。


    隔沒多久,單調的撥通聲悄然中斷,電話接通了。


    『喂?』


    「是九月嗎?」


    聽見一陣耳熟的聲音,雅彌間不容發地開口詢問:


    「你現在人在哪裏?」


    『……我在哪裏應該跟雅彌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耳邊響起九月所發出的不悅嗓音。雅彌原本準備毫不客氣地責備九月的蠻橫態度,卻又立刻打消這個念頭。如今不是跟她發生無謂衝突的時候,現在雅彌有更要緊的事情必須對她說。


    雅彌立刻表達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用意。


    「我聽說你跟拓海鬧分手了,此事當真?」


    『……搞什麽鬼,原來你想問這件事啊?』


    感覺有點失望地嘟嚷著,隨後九月發出了夾帶歎息的聲音。


    『嗯,我跟拓海分手啦!』


    「為什麽?」


    『我想我沒必要對你說明理由吧?』


    如同硬是壓抑住自己的情感一般,九月的聲音顯得過於平穩。她那令人預料到說服難度頗高的強硬語調,使雅彌不禁心生猶豫,不曉得該怎麽切入主題才好。


    不夠完美的說服方法對現在的九月絕對起不了作用。為了博取九月的認同……為了修複九月及拓海的關係,自己到底該怎麽穿針引線地談起這個話題才好?經過一番苦惱之後,雅彌決定采用震撼療法來擊潰九月的


    決心。


    「幾分鍾前,拓海跟會長……也就是三年級的由井玉緒學姐敲定了一場約會。」


    『咦?』


    話筒彼端傳出大吃一驚的聲音。感受到九月開始心生動搖的雅彌,立刻抓緊機會發動攻勢。


    「會長看起來似乎也不是逢場作戲而已,他倆似乎決定在周六出遊。搞不好這兩人有可能就此定在一塊喔!」


    『……』


    九月倒抽一口氣的跡象經由話筒傳遞過來。如此一來,九月心中必定會產生「不希望拓海被搶走」的想法才對。理應會有所自覺,認為「我果然還是愛著拓海」才對。為為了確認九月的心意,雅彌緩緩開口詢問:


    「拓海及會長搞不好會成為一對喔,九月真的可以接受這種結果嗎?」


    『……沒關係啊!』


    當雅彌因為聽見這個過於幹脆的答複而啞口無言之際,九月突然改用相當開朗——開朗到令人不禁覺得心痛的聲音,嘰哩呱啦地快速講起自己的感想。


    『哦~沒想到拓海也滿有兩把刷子的嘛。對了,我記得會長是個很棒的女孩沒錯吧?那麽我想她一定比我更適合當拓海的女朋友啦!』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聽見雅彌這句暗藏怒火的話語,電話那頭先是瞬間沉默了一下……


    『當然是真心話啊!』


    然後才以輕鬆的語調明確地做出回應。


    雅彌這才深切地體認到……九月的決心到底有多堅定,以及自己等人假借整人大作戰名義所進行的無聊遊戲,究竟換來多麽愚蠢的結局……


    難道真的沒辦法說服九月了嗎?不管怎麽說都已經無法讓九月回心轉意了嗎?盡管如此,雅彌還是不肯輕言放棄,他絞盡腦汁思考到底還有什麽其他的方法可用……


    最後,他靈機一動。


    「……寶物。」


    『咦?』


    「還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嗎?咱們說好隻要我能搶先一步發現九月正在尋找的寶物,你就會乖乖接受我的任何要求,沒錯吧?」


    那是發生在星期三晚上的事。積極找尋著神秘寶物的九月,在學生會辦公室與雅彌發生爭執,最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立下這麽一個約定。


    『……我還記得啊!』


    「很好,走著瞧吧!我馬上動身去找,我一定會找到你口中那個寶物;所以到時候——」


    雅彌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九月便以略帶顫抖的聲音輕輕回了一聲「嗯」。而雅彌則在完全沒體會到這輕聲嘀咕究竟意味著什麽的狀況下,語氣堅定地誇下海口。


    「等找到之後,我再打電話聯絡你。」


    征得九月同意的雅彌,伸出拇指放在通話鍵上,準備掛斷這通電話。進入這種隻要稍微使點力道,這通電話就會正式被掛斷的狀態下,雅彌卻停止了手指的動作。


    ……雅彌緩緩將差點掛斷的行動電話貼回耳朵旁邊。


    「九月。」


    『什麽事?』


    雅彌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大大吐了一口氣,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由丹田深處擠出聲音。


    雅彌以既凝重又平靜的語氣詢問:


    「你……認識蓮見睦月對不對?」


    一陣短暫的寂靜降臨,而九月的回答是——


    *


    「睦月!」


    衝上樓梯的少年在車站月台上大聲吼叫。大概是豁盡全力一路奔跑到車站吧,隻見少年的額頭上滲出鬥大汗珠,短袖襯衫則仿佛被雨水淋濕似地緊緊黏在肌膚上。


    「睦月,你在哪裏!」


    少年一邊呼吸急促地大聲喊叫,一邊在月台上來回奔跑。少年散發出一股不符合他平常表現的急迫氣氛,衝向即將離站的火車旁邊,緊貼著窗戶確認車廂內部的情形。


    「雅彌!我在這邊啦!」


    一名早已搭上火車的馬尾少女由車門探出頭來。發現想要找尋的少女身影之後,名喚雅彌的少年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車門旁邊。


    名喚睦月的少女則展現強勢態度,開口對這名滿身大汗、麵露安心神情的少年喊話:


    「太慢了吧!我還以為你不肯來送行了咧!你這無情的人!」


    「你真是個任性到極點的家夥啊!」


    突然被狠狠刮了一頓,因而板起臉孔的雅彌則以平常的不悅表情出言反諷。真要追根究柢的話,應該是一直拖到最後一刻才告知雅彌自己要搬家的睦月不對,但這種理由對她似乎完全起不了作用。


    「喏!」


    站在火車外麵的雅彌,邊不停喘著大氣,邊粗魯地將右手伸到睦月麵前。站在火車上的睦月發現少年伸出的右手中握著一份小小的禮物。


    那是一朵紫色花辦隨風輕輕搖曳的小花。


    「算是餞別禮啦!」


    雅彌目不轉睛地直視著對方的雙眼。收下這朵小花的睦月,此時總算發現他的褲子沾滿了大量泥濘。


    難不成他是為了跑去找這朵不合時節的小花才耽擱了前來送行的時間?


    「……我曾經說過一句話,」


    與雅彌四目相視的睦月則對他露出了深情的微笑。


    「隻要收到你親手所送的花朵,任何女孩都會怦然心動。」


    「那你心動了嗎?」


    「心動了心動了,我現在可是整顆心像頭小鹿一樣,到處跳來跳去呢!」


    「是嗎?那就好。」


    雅彌的表情頓時緩和了下來,隨後或許是突然感到很難為情吧,隻見他又相當明顯地刻意移開視線。覺得他那前後不搭調的表現實在很有趣,睦月忍不住當場大聲笑了起來。


    任由視線前後左右到處飄移的雅彌,不經意地看了月台時鍾一眼,這才發現距離火車離站時刻已剩不到幾分鍾。被時間追著跑的雅彌壓根兒沒空調整呼吸,就這麽直接開口向睦月表白。


    「睦月,」


    聽見雅彌開口叫自己的名字,聞著花香的睦月緩緩抬起頭來。與睦月麵對麵的雅彌,則以連自己也感到驚訝的順暢語調侃侃而談。


    「你聽我說,我也找到夢想了。」


    過去宣稱自己沒有夢想的雅彌,現在即將說出自己的夢想。很感興趣的睦月催促他繼續說下去,雅彌立刻堅定地點了點頭,開始高聲暢談剛出爐不久的夢想。


    「我想成為一名演員。」


    雅彌邊注視著睦月的雙眼,邊闡述夢想的內容。


    「我要成為一名演員,並且希望有一天能夠擔任睦月所寫劇本的男主角。這就是我的夢想。」


    「我寫的劇本……但連我都不曉得自己將來是否能成為劇本作家耶?」


    「我敢保證,憑睦月的實力絕對不成問題。」


    「……這可真是責任重大呢!」


    一番輕聲嘀咕之後,睦月緊緊握住手中的紫色花朵。


    「好,我答應你,我絕對會成為一名劇作家。所以雅彌你也要當上演員,相信我們總有一天一定會重逢的!」


    「嗯,相信我們總有一天會重逢!」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右手勾住彼此的小指頭。


    重疊在一起的兩根小指頭正是發誓必然實現夢想的證明。


    發車鈴聲響起,鬆開小指的睦月邊將紫色小花抱在懷中,邊以不輸給發車鈴聲的暸亮嗓音對著雅彌大喊:


    「雅彌!我在我房間的天花板上藏了一些寶物!那些寶物就全都送給你囉!」


    雅彌點了點頭,睦月也點了點頭,關上的火車車門隔開了兩人。


    火車緩緩駛離月台,雅彌追著映照在車門玻璃上麵的睦月身影,一路加快腳步跟在火車旁邊。兩人的距離緩緩拉


    大,然而雅彌還是繼續追逐著火車……


    氣喘籲籲的雅彌佇立在月台一角,目送漸行漸遠的火車身影離開車站。


    失去主人的房間給人一種份外寬敞的感覺。


    轉身離開車站的雅彌信步前來造訪這棟兩層樓高的老舊木造公寓。他一打開沒有上鎖的房門,迎接他的是一片空空如也的2dk。直到昨天為止,睦月還跟她母親相依為命地居住在這個地方。雅彌擅自踏進沒有主人的房間,同時回想起睦月之前曾經描述過的自家狀況。


    因為雙親協議離婚,睦月才跟母親一同搬進雅彌居住的小鎮。不料後來由於父母親重修舊好,所以這次她又要跟著母親回到父親身旁。雖然再三受到雙親的自私決定擺布,不過睦月卻認為「看見爸爸跟媽媽重新和好,實在是很令人開心」,而欣然迎接再次搬家的日子到來。


    總有一天,相信睦月必定會再度改變姓氏吧?相信她跟母親重新加入父親戶口的那一天必定會來到吧?期待看見家人們通通冠上父親的姓氏,大概就是睦月心中的小小願望。


    雅彌一邊祈求老天爺能夠早日實現睦月的心願,一邊在空無一物的室內走來走去。


    ——我在我房間的天花板上麵藏了一些寶物!


    回想起睦月說過的這句話,雅彌隨即探頭仔細觀察壁櫥一番。他抬頭觀看天花板,發現壁櫥上方的天花板已被拆下,可以讓人經由壁櫥爬到天花板上麵。於是他鑽進壁櫥,手腳俐落地挪開其餘天花板,再伸長脖子探索天花板上頭,隨即看見一個以塑膠袋包起來的物體擺放在自己眼前。


    「將寶物裝在垃圾袋裏麵,真像是睦月的作風呢!」


    在天花板上找到的是一個半透明的塑膠袋,拿在手上則發現裝在袋子裏麵的東西隱約可見。於是雅彌將塑膠袋夾在胳肢窩底下,一溜煙地由壁櫥裏麵鑽了出來。


    盤坐在屋子正中央的雅彌將塑膠袋裏麵的東西通通倒到地板上。


    由塑膠袋裏麵冒出來的東西,是數不清的彩色相片。


    在兩人首次見麵的那一晚,身穿浴衣的睦月的照片。


    蹲在河岸旁邊的雅彌的照片。


    笑容可掬的睦月摟住一臉不悅的雅彌肩頭,一同拍下的大頭貼照片。


    好幾十張的回憶一並被收藏在這個小小的塑膠袋裏頭。


    「那家夥……要是我剛剛沒去送行的話,她到底打算怎麽辦啊?」


    直到在車站聽她提起之前,雅彌根本不曉得這項寶物的存在。看著隻要走差一步,就很有可能永遠塵封於天花板上的這項寶物,雅彌不禁對睦月那種毫無計劃的行動感到傻眼……然而又旋即改變了想法。


    「不對,她一定是相信我會前往車站送她吧……」


    雅彌一張一張撿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照片,同時回想起與她一同渡過的往日時光。她明明是個隻會大吵大鬧,而且壓根兒不聽別人說話的家夥,但不曉得為什麽,跟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那麽快樂、那麽幸福……


    「咦?」


    當他專心撿拾著散落在地板上的回憶時,突然發現一塊夾雜在照片中的長條狀厚紙片。這是什麽玩意兒呢?雅彌邊想邊伸手撿起這片躺在地板上的厚紙片。


    「……原來如此,她的想法跟我一模一樣呢!」


    雅彌動手撿起的寶物是一張以壓花製成的書簽。


    書簽所用的花朵,就跟雅彌在最後一刻親手交給她的花朵一模一樣。在這間空無一人的屋子裏,在數不清的回憶環繞下,雅彌想起她送給自己的這一朵花——相思草的花語:


    勿……忘我。


    *


    在夜晚的醫院中,穿著運動鞋的短發少女發出了陣陣『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肩上背著運動背包的少女,氣喘籲籲地全速奔馳於飄著消毒藥水氣味的走廊上。抵達位於走廊盡頭的某間病房前麵之後,少女調整呼吸抬頭看著貼在牆上的名牌。隻見白色名牌上寫著「橘睦月」三個黑色文字。


    短發少女以指頭撥開被汗水黏在臉頰上的發絲,邊深呼吸邊伸手握住門把。


    「姐姐?」


    她一隔著門縫輕聲呼叫,原本在病房內的白衣男性及身穿護士服的數名女性同時回頭望向入口。而透過護士服女性的縫隙瞥見病床上打著點滴的女子身影,少女隨即如受到吸引似地走進病房。


    「九月!」


    一看見短發少女出現,身穿西裝站在房間一角的中年男性立刻跑向她身邊。


    「爸爸,姐姐的病況如何?」


    「總之,目前醫生還在治療你姐姐就是了。」


    被喚作爸爸的男子,語氣曖昧地回答少女的問題。聽見父親這番模糊不清的回答,少女頓時難掩湧上心頭的不安。


    不曉得是因為近距離看著醫生持續下達指示的模樣呢?還是由於螢光燈照得在場所有人看起來全都麵目蒼白呢?或者是因為親眼目睹了橫躺在病床上的女性鼻孔及喉嚨都插上軟管,再與大型醫療機器連接在一起的光景所致呢?


    一幕最糟的想像揮之不去地占據了少女的腦海。


    「話說回來,你跑來這裏真的沒關係嗎?我記得你不是還得參與攝影工作嗎?」


    父親接過女兒的運動背包,氣虛聲弱地開口詢問。為了不讓父親太過擔心,少女語氣堅定地做出回應:


    「在這種要緊時刻,爸爸還胡說八道些什麽啊?想也知道家人一定比攝影工作重要嘛!」


    「這樣啊……說的也對。你為家人放棄自己的夢想,一直以來總是害你吃苦受罪,爸爸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


    或許是對女兒感到過意不去吧,隻見父親頻頻向少女低頭致歉。久未見到父親的少女,發現父親頭上已冒出了許多白發。


    「那種小事根本不算什麽,現在先顧好姐姐再說吧!」


    對於自己所受的苦,少女隻用「那種小事」一句話簡單帶過,隨即舉步走到病床旁邊。


    完全動彈不得的姐姐——橘睦月的瘦弱身體立刻映入眼簾當中。臉部宛如骷髏頭一般、雙頰消瘦、眼窩凹陷、肌膚因喪失水份而幹燥龜裂、連頸部至肩頭部位也隻剩下骨頭及皮膚最引人注目。小時候人人都誇獎她們是一對長得很像的姐妹花,可是經曆一場祝融肆虐之後,姐妹倆的容貌卻出現天壤之別般的顯著差異。


    自從遭遇火吻之後,白色口罩便成了姐姐隨身佩戴的物品。由於口罩會妨礙護理人員們的急救處置,如今已被取下。


    遮掩在口罩底下的臉部下半部位,皮膚早已被燒灼成暗紅色的潰爛狀態。有一邊的嘴唇裂開至臉頰部位,另一邊則彎曲成相當不自然的角度。明明隻要接受手術便可去除某種程度的疤痕,睦月卻一再堅持拒絕接受皮膚移殖手術。她說光是住院就必須付出相當可觀的住院費用,因此絕不能再麻煩妹妹一肩扛起移殖手術的所需費用。


    以口罩遮掩住的醜陋容顏正是她身為姐姐的最後堅持。


    少女牢牢記住了睦月如今的真實容貌。此時,站在房間一角看著姐妹倆的父親,突然感到一陣輕微震動。


    接著又聽見『嗡~』、『嗡~』的震動聲,父親隨即舉起二女兒帶來、成為聲音來源的運動背包。他伸手摸索背包後麵的口袋,馬上找到一支切換成靜音模式的行動電話。


    看見行動電話畫麵顯示出「加賀雅彌」這個名字,父親立即通知女兒:


    「九月,有人打電話找……」


    「姐!」


    就在此時,原先動也不動的睦月竟緩緩舉起左手。少女連忙推開擋在前麵的護士小姐,伸手握住姐姐那枯瘦的手掌。


    「姐,還認得我嗎?我是九月啊!」


    睫月虛


    弱地點頭回應少女的詢問。


    將震動不停的行動電話緊緊握在手中的父親,頓時開不了口告知女兒手機響起一事。


    而在第六次震動結束之後,行動電話終於停止震動。父親隨即不發一語將恢複平靜的行動電話收進自己的上衣口袋。


    少女則是在完全沒察覺到手機傳出震動的狀況下,為了幫姐姐加油打氣而緊緊握住她那瘦骨如柴的手掌。


    「姐,對不起,我保證一定會找到姐姐的寶物,而且就快找到了,所以姐你一定要等我把寶物找過來給你看喔!」


    不知妹妹的聲音是否傳入耳中,隻見睦月依舊眯著雙眼,並未出現任何反應。


    少女早已打定主意,說什麽也要找出睦月所留下的寶物。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趕緊找出寶物,並把它帶過來給睦月看。隻是明明一心渴望找到睦月的寶物,卻怎麽也遍尋不著……


    「……姐?」


    定睛注視著睦月麵容的少女,察覺到她的眼神正看著自己以外的某種東西。九月沿著姐姐虛弱的視線望過去,隨即發現一台筆記型電腦出現在目光盡頭。


    「那台電腦怎麽了?」


    睦月出力握了少女的手掌一下。


    「那台電腦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睦月再度出力握了少女的手掌一下。


    少女放開姐姐的手掌,立刻起身跑向櫃子前麵。從櫃子裏拿出筆記型電腦的她,正準備加快腳步折回姐姐身邊……


    「九月。」


    卻聽見有人叫住自己,少女因而停下腳步。她回頭一看,隻見父親為了讓少女能夠清楚看見,而高高舉起拿在手中的行動電話。


    事先設定成靜音模式的行動電話,如今正反複發出輕微震動。少女雙眼瞬間直盯著「加賀雅彌」這個顯示在液晶熒幕上的名字。


    ——難不成我跟姐姐的關係已經穿幫了?


    少女轉頭望向病床,睦月躺在病床上痛苦掙紮的身影立刻映入眼簾當中,


    「……姐,稍微等我一下喔!」


    少女直接走到父親身邊,取回自己的行動電話,接著動作熟練地打開這支折疊式行動電話,並將通話孔貼近自己耳邊。此時,少女下意識地陷入思考。


    |要是現在被他問起關於姐姐的事,我一定沒辦法再隱瞞下去。再也無法保持沉默的我,必定會將所有跟姐姐有關的事通通說給雅彌聽。


    ……不過,就算這樣也沒關係。少女如此心想。


    或許這將成為他倆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後一次得以重逢的機會也說不定。一想到這裏,少女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如果被他問起,就老實回答吧!


    少女決定隻在通話的這段期間,狠心違背姐姐所說「希望別將自己的事透露給雅彌知道」的這個心願。


    「……喂?」


    『是九月嗎?你現在人在哪裏?』


    被他這麽一問,少女隨即瞄了躺在病床上的姐姐一眼。


    「……我在哪裏應該跟雅彌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少女以壓抑住情緒的冷淡聲調回應。語畢,少女逕自緊閉雙眼,等待雅彌所說的下一句話,等待雅彌向她詢問關於睦月的事。


    而雅彌也接著提出詢問:


    『我聽說你跟拓海鬧分手了,此事當真?』


    將行動電話貼在耳邊,依舊閉著雙眼的少女,頓時重重地吐了口大氣。在情緒鬆懈下來的瞬間,兩排牙齒立刻『哢哢哢哢』地狂打冷顫,少女總算察覺到方才自己早已陷入極度緊張的狀態中。


    「……搞什麽鬼,原來你是想問這件事啊?」


    理解到雅彌是為了何事打電話過來的少女,隨即挺直背杆,緩緩抬頭,毅然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


    轉眼之間,少女變成了一名女演員。


    「嗯,我跟拓海分手啦!」


    『為什麽?』


    「我想我沒必要對你說明理由吧?」


    她間不容發地以壓抑住感情的冷靜聲調回答。因為她無法講出事情真相——正因絕不可能老實說出「我是為了錢才跟拓海分手」這個答案,反而促使少女的聲音變得更為冷酷無情。


    『幾分鍾前,拓海跟會長……也就是三年級的由井玉緒學姐敲定了一場約會。』


    雅彌這句出人意表的話,使得少女刹那間變回凡人。腦海中反射性地想像到心愛的他與美女學生會長並肩站在一起的模樣。


    胸口突然覺得一陣苦悶的少女,仿佛膝蓋頓失力氣似地當場蹲了下來。


    少女抱著姐姐的筆記型電腦,同時對雅彌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的聲音置之不理。


    自從向拓海提出分手要求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做好日後有可能聽見這類謠言傳入耳中的心理準備。然而由於想像與現實所帶來的震撼程度差距實在太大,導致少女陷入連呼吸都忘得一幹二淨的動搖狀態。


    『拓海及會長搞不好會成為一對喔,九月真的可以接受這種結果嗎?』


    雅彌的語氣越講越激動。整個人蹲在地上、將筆記型電腦緊緊抱在懷中的少女雖然心生迷惘,但最後還是明確地開口說出答案。


    「……沒關係啊!」


    有氣無力地輕聲嘀咕著回答,並理解到這是無庸置疑的現實之後,少女再次抬起頭來。


    少女露出了女演員的神情。


    「哦,沒想到拓海也滿有兩把刷子的嘛。對了,我記得會長是個很棒的女孩沒錯吧?那麽我想她一定比我更適合當拓海的女朋友啦!」


    少女以極不自然的開朗聲調回答。


    少女臉上明明浮現一張與聲調十分搭配的開朗笑容,但眼淚卻莫名其妙地奪眶而出。


    ——姐姐現在正徘徊於生死關頭,我都拋下所有工作趕來醫院陪伴姐姐,然後又聽見有人說我最愛的他已經移情別戀……為什麽在這種狀況下,我還得展露笑容不可呢?


    少女雖然一邊哭一邊強忍著嗚咽聲,但她始終沒有停止演出的打算。因為這是她的選擇,是她自己決定踏上這條艱辛的道路。


    事到如今,已經無法回頭。


    『……寶物。』


    少女聽見雅彌的聲音由話筒彼端傳入耳中。雅彌接著加強語氣,開口對不解話中涵義的少女說道:


    『還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嗎?咱們說好隻要我能搶先一步發現九月正在尋找的寶物,你就會乖乖接受我的任何要求,沒錯吧?』


    那是發生在星期三晚上的事。積極找尋著神秘寶物的少女,在學生會辦公室與雅彌發生爭執,最後便你一言我一語地立下了這麽一個約定。


    「……我還記得啊!」


    『很好,走著瞧吧!我馬上動身去找,我一定會找到你口中那個寶物;所以到時候——』


    搞不好可以拿到幾乎快要放棄尋找念頭的姐姐的寶物,或許還來得及也說不定。


    猛一回神,少女發現自己已經邊哭邊點頭,同時「嗯」地回了他一聲。其實,照理說根本就不該答應這種條件,但少女卻情不自禁地猛點頭。


    『找到之後,我再打電話聯絡你。』


    至此,雅彌的聲音暫時宣告中斷。少女以為對方已經掛斷電話,便將行動電話從耳邊移開。


    結果雅彌從頭到尾都未曾問起睦月的事。先前明明那麽熱心地找尋著她的下落,此時他卻不顧自己的私事,依舊把朋友的事擺在第一位。這像極了雅彌的行事風格,少女如此心想。


    「雅彌真傻,要是剛剛他問起姐姐的事,我早就通通告訴他了說……」


    少女在行動電話離嘴邊有點距離的狀態下,嘟嚷著說出這句話。此時,雅彌的聲音再度傳人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園歌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山川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山川進並收藏學園歌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