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頂棚伸出來的無數『手臂』們在伸到相當於人類的胳膊肘近前的地方時停止了動作。


    那些手臂朝向地麵大大地張開了手掌,然後一齊用人類所不可能做到的動作轉了一圈手腕。


    人們目瞪口呆地仰望著這光景。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位於第一階層的人們因為這過於異常的事態而忘記了逃跑,隻是呆呆地仰望著天空。


    『手臂』仿佛在嘲笑這樣的人們一般,一會彎曲手指、一會又伸展開來,做出了各種各樣的姿勢。


    似乎是由鈦合金和砂土構成的那些『手腕』與人造品的硬質感完全無緣。被賦予了作為手臂的完美造型並且具備生物的柔軟性的那些東西讓人感覺就像是給活人塗上了茶色和灰色的顏料一樣的逼真。


    突然,人們的視線集中到了一點。其中一隻『手臂』做出了和其他『手臂』不同的動作。


    五根手指大大地伸直,然後用力握緊。


    啊,不知是誰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握拳的『手臂』開始朝著地麵伸展。胳膊肘的部分出現了,接著越過了應該存在著肩膀的場所,但還是在不斷伸展。看到像蛇一般在蠕動的那個樣子,人們才想起那些並不是人類的手臂。


    『手臂』用握緊的拳頭朝著地麵,像是在試探一般搖動了兩三下。


    ——不假思索地轟了下來。


    伴隨著轟響,大地顫抖了。四處彌漫著飛塵。『手臂』移開拳頭的地方留下了一個產生了像火山口般的凹陷處的已經看不出原形的建築物的殘骸。


    從倒塌的鈦合金建材的縫隙間能夠看到粉紅色的肉塊。


    有人發出了輕微的慘叫。


    慘叫產生了更多的慘叫的連鎖,眨眼間就擴散到了第一階層全體。


    一個男人撞開周圍的人朝港口跑了過去。


    被撞開的女人麵無人色地追了上去。


    到city外麵,想盡辦法到city外麵去。


    人流形成了巨大的濁流,將住在第一階層的一百萬人全都卷了進來。


    被撞飛的小孩子蹲在路邊哭喊著。


    被瓷磚的接縫絆住了腳的老人被人的波浪又踩又踢,變得破破爛爛的被彈了出來。


    已經失去了理智的人們眼睛布滿血絲,爭先恐後地向著港口跑去。


    巨大的拳頭朝著人群揮了下來,變成碎片的肉片向著周圍傾瀉下來。


    又產生了新的慘叫。


    『手臂』漫不經心地攤開手,揮落粘在指甲上的汙垢,再次做出了拳頭的形態。


    像是在模仿那隻『手臂』一般,剩餘的無數『手臂』也握起拳頭,朝著地麵開始了成長。


    ——崩壞開始了。


    菲婭拖著靜江的身體將她抬到了床上,並讓她的兩手交叉在胸前。


    沒有流淚。也沒有憤怒和悲傷。支配了菲婭的心的是如同給心髒灌注了鉛一般的苦悶和無法抑製的自責的念頭。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因為你沒去了解真實,因為你隻是在依賴虛有其表的幸福而不去了解一切。


    內心馬上給出了回答。


    菲婭從未對靜江使用過同調能力。


    在初次見麵靜江溫柔地對她說話的時候起,她就發誓絕不窺視這個人的內心。


    最喜歡的婆婆。溫柔的婆婆。


    這樣的人如果和其他人一樣隻是想利用自己的話。


    想到這裏,她就無論如何都無法窺視靜江的內心。


    因為很害怕。


    靜江的真心根本就無所謂。為了讓自己在僅剩的時間裏能夠幸福地生活而依賴著『溫柔的婆婆』。


    明明是最喜歡的人,卻沒能察覺到她的痛苦。


    如果我能夠稍微有些勇氣的話,如果能夠早點注意到的話,應該會有不讓事情變成這樣的方法的。


    ——傳來了可怕的轟響聲,從天花板落下來的塵土掉到菲婭的臉上。


    意識被拉回到了現實。這樣下去的話,會有很多人死去的。


    「……婆婆。」


    她摸索著靜江的懷中,取出了手槍。


    她把冰冷的手槍塞在胸口附近,跪在了床邊。


    「對不起。雖然婆婆你好不容易救了我一命……但我是笨蛋啊。」


    她用手抱住那正逐漸失去柔軟性的脖子,用臉頰貼著那浮現著微笑的臉。


    還是溫暖的。


    「……我馬上就走了。」


    在輕輕地親了一下靜江的臉頰後,菲婭站了起來。


    她跑到倒在房間外的士兵身邊,將通信元件從他的領邊摘了下來。


    拜托了。


    天使的翅膀包裹住了通信元件,菲婭開始說話了。


    月夜呆呆地看著中斷了聲音的揚聲器。


    ——我很憎恨這個城市。


    靜江的那句話在她耳中不斷回響。


    「真晝……」月夜呼喚道。要是不找人說話,就可能要哭出來了。


    「……怎麽?」仰視著揚聲器的真晝回答道。


    「靜江婆婆……很不好受的吧。」


    「是啊。」真晝的手撫摸著月夜的頭,「沒法像我們一樣逃跑,婆婆很痛苦的吧。」


    月夜點了點頭。同時滴下了一滴淚水,在膝蓋上畫出了走形的圓。


    「……仔細想想的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她無法抑製住聲音的顫抖,「那可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啊。她肯定是比我們要悲傷的多的。」


    盡管如此,還是不希望她選擇這種方法。


    這麽做是沒有任何人會幸福的。


    『……真晝先生……月夜小姐……能聽到嗎……』


    突然,領邊的通信元件響起了少女的聲音。


    月夜拭去眼淚,將通信元件拿到手裏說道。


    「菲婭,沒事嗎?」


    『……是的。』


    菲婭的聲音非常僵硬虛弱。


    幹涸的那個聲音似乎反而說明了少女的悲傷的程度。


    「菲婭」她本想問靜江婆婆怎麽樣了,但是剛說出口就放棄了。她不想用這種沒意義的問題去刺痛少女的傷口。「……你那邊怎麽樣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你那邊還什麽也沒發生嗎?月夜小姐你現在在哪裏?』


    「第二十階層,軍司令部。」


    『果然。』通信元件對麵的聲音輕聲嘟囔道。『沒時間了。你那邊有終端嗎?』


    「有的。」真晝插嘴道。


    『真晝先生也在啊……我現在將第一階層的情況發送過去。』


    在她說完的同時,影像出現在了終端的顯示屏上。


    被從天空伸出來的無數手臂攻擊的神戶的街道。


    月夜勉強抑製住了內心的驚愕。


    「沒有吃驚的空閑了吧。這就是mother係統的暴走?」


    『是的。將city的構造材料ghost化,對城市進行破壞。』


    「我們能做些什麽?」真晝問道。


    『請看這個。』


    數字和記號的羅列取代city的影像填滿了顯示器。


    『mother係統的暴走是從mothercore所在的地下階層往上逐層進行的。距離支配第二十階層還有一小時。不,隻剩五十六分鍾左右了。』


    「……你是讓我們在那之前救助市民嗎?」


    在回答的同時,兩人已經站起來了。


    輸入感壓式地雷的解除密碼,然後不顧混亂的士兵們跑了出去。


    『是的。下麵的記號表示的是港口。最安


    全的是左上的。越往右下危險度就越高,紅色的則是已經處於病毒支配下的港口。請盡可能多地救助市民。』


    「那麽」真晝一邊跑一邊問,「菲婭你要怎麽做?」


    在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她用軟弱的聲音回答道。


    『……能幫我轉告煉先生嗎?我這麽任意妄為真是對不起了。』接著喘了口氣,『還有,我最喜歡你了。』


    「……把相當不討好的工作推給我們了啊。」月夜努力裝出輕鬆的語氣,「愛的告白可是要自己去做才行的哦。」


    『……對不起。』


    隨著包含著些微顫抖的那個聲音,通信中斷了。


    月夜咬緊了嘴唇。


    「……月夜。」


    「我知道的。」聽到真晝擔心的聲音,月夜點了點頭。「我們去做隻有我們才能做到的事情吧……和煉的聯絡怎麽樣了?」


    「稍等一下。」真晝一邊跑,一邊靈活地操作著終端。「……沒法回應我們的呼叫。看來下麵的電波妨礙很嚴重。」


    「這也要延後、嗎。沒辦法……那麽你打算怎麽去救助城市裏的人?隻靠我們是很難辦到的。」


    「那當然是」真晝滿不在乎地回答道,「找人幫忙咯。」


    「找誰?」


    「那還用說嗎。」


    真晝指向堵住了他們的去路的全副武裝的士兵集團。


    從天空伸出來的巨大手臂摧毀了城市。


    已經沒有士兵和市民之分了。所有人都在不住地哭喊、逃竄,不知所措地被蹂躪著。


    眼前是在崩潰的神戶的城市。大地到處都塌陷了,從頂棚破開的大洞可以看到同樣在被『手臂』破壞的第二階層。人們尋求逃避的場所而紛紛來到了港口,但是他們卻對零下四十度的市外空氣無能為力,隻能被拳頭打碎了。


    剛才看到天樹煉跑向地下階層了。是去救菲婭的吧。


    而這一切對於現在的佑一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我……」


    他用空虛的眼睛仰望上空,隻說出了這麽一個字。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麽說。


    我究竟在做什麽、應該怎麽做才好、能夠做到什麽。到了現在,這些全都是徒然的問題。


    反正就是這個樣子的,心中有誰低聲細語道。


    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是看也不會看一眼一個人的願望的。一個人的努力是什麽也改變不了的。


    十年前也是這樣。


    最終我什麽也沒法改變。


    ——盡管如此,這也實在太慘了。


    從哪裏傳來了笑聲。稍遲一會,他發覺那是從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啊啊,是我在笑嗎。


    剛這麽想到,真正的笑的衝動就湧了上來。


    佑一用手掌用力按住額頭,仰天大笑。不這樣做的話,就可能會發狂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打開頭顱把自己的大腦揪出來打碎。


    他那一邊笑一邊往上仰的視野突然被巨大的拳頭覆蓋了。


    一隻『手臂』揚起拳頭朝著佑一揮了下來。


    佑一反射性地撿起掉在腳邊的物體,盡全力揮了過去。


    『手臂』被切飛了,與倒塌的高層建築相撞變得粉碎了。


    佑一無表情地望著那幅景象,接著凝視著剛剛把『手臂』斬飛了的物體。


    那是紅色的劍。


    戰鬥吧。


    心中有誰在叫喊。


    幾近發狂的佑一的意識聽從了那個聲音,選擇了能夠保持些微的理智的唯一方法。


    那是敵人。


    必須要打倒的敵人。


    佑一舉起騎士劍,朝著無數的『手臂』飛翔過去。


    異變到達第六階層是在揚聲器的聲音中斷後十五分鍾。


    少女看到那個是在聽從鄰居的吩咐整理好行李跑到大道上的時候。


    「……不是吧……」


    少女隻能認為眼前發生的事情是什麽玩笑。


    從沒有星星和月亮的黯淡的灰色天空伸出來的巨大『手臂』開始摧毀城市。


    一隻『手臂』卷起外周的一個高層建築並拔了起來,朝著城市的正中央扔了過去。轟響掩蓋了周圍的大人們的慘叫,四周彌漫起了沙塵。


    『手臂』又拔起一個高層建築,這次則是像在揮舞棍子一般瘋狂地敲打著外壁。


    每次『手臂』擺動的時候,表麵的砂土都會嘩啦嘩啦地灑落下來,掉下來的砂土壓毀的少女的家。


    由於實在是太過震驚了,她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無力地跪坐在路中央的少女被四處逃竄的人群又踩又踢,遍體鱗傷地趴倒在地上。從結果上來看,那反而救了少女一命。


    推開少女跑到階層間電梯的人們被崩塌下來的鈦合金牆壁壓扁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少女體內發出了扯斷的聲音。


    這是夢。


    一定是的。


    手腳的痛楚一定是錯覺。以前也有過撿到自己想要的布偶,捏了捏臉頰感到痛楚而確信不是做夢的時候馬上就醒過來的情況,這一定和那次是一樣的。


    這麽慘烈的事情沒可能是現實的。


    少女緩緩地環視周圍,發現了拚命掙紮著想從瓦礫之山裏爬出來的虎紋小貓。


    怎麽了,小虎。這麽濕漉漉的。


    簡直就是被澆上了鮮紅的油漆一樣。是誰做了這樣惡作劇啊?


    黑點越過了打算走過去的少女的視野。從上到下上。好幾個。


    有什麽東西落在頭上。拿到手裏一看,那是小土塊。


    在少女仰起頭的時候,天空裂開了大洞,大量的砂土從那上麵正朝著少女開始落下。


    那是什麽啊。


    少女發出聲音笑了。


    「月夜!」


    「知道了!」


    隨著月夜的聲音,飛行器急加速,滑入衝著少女要壓過去的砂土下方。


    真晝伸出手將少女的身體撈了起來。


    飛行器進一步加速,比砂土結束下落快上半瞬穿過了那下麵。


    「……千鈞一發啊。」


    少女不可思議地看著輕聲嘟囔著的真晝,接著馬上失去了意識。


    「這裏已經不行了。去第七階層。」


    真晝點了點頭,把通信機拉到近前。


    「〇一呼叫各機,現在放棄第六階層,轉而進行第七階層的救助活動。」


    『了解』


    軍用機們遵從真晝的指示,飛入了通往第七階層的迂回路。


    「……你也真能行啊。」


    「軍人就是為這種時候而存在的,當然要讓他們好好地工作了。」


    真晝爽朗地對訝然的月夜回答道。


    向士兵們投降了的兩人憑借關於mother係統的暴走的數據和真晝的巧嘴能舌,拉攏了留在第二十階層的稀少的警備兵們,開始搶救市民。


    用有機動性的飛行器將人一個個地救下來,然後裝載在運輸用的集裝箱裏運到上麵的階層。


    拚湊起來的搶救部隊和臨時製定的搶救作戰。時限是一小時。


    「就算竭盡全力也最多隻能救一千人吧……不過比零人要好多了。」


    「沒錯。那麽,搶救之後就是脫離了。」真晝往通信機輸入周波數,「維德先生?準備好了嗎?」


    通信機的另一邊,混雜著噪音的聲音回答道。


    『……勉強是湊出來了,一千人份。還找了附近的城鎮和別處的家夥們幫忙。』


    「詳細情況是怎樣的?」


    『一百人規模的大型集裝箱六台,五十人的中型七台。剩下的


    都是私人用的小型。要集合到哪去?』


    「大型到二十階層,中型和小型到十七階層。人員滿了就請馬上脫離。」


    他切斷通信,眼睛看向窗外。


    鈦合金和砂土大量堆滿了直徑二十千米的城市的全體,被『手臂』扔出去的高層建築像玩具積木一樣橫躺在四處,有的甚至有一半伸到外壁外麵去了。


    這裏已經不是城市了。而是廢墟。


    無數『手臂』在那廢墟上亂舞。將城市破壞殆盡的『手臂』像是在做最後的加工一般打穿了大地,把遮攔階層和階層的間隔牆壁打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嗯?」


    真晝凝目看去。他覺得好像看到了有一個黑點在空中翻滾的『手臂』們之間飛來飛去。


    「……真奇怪啊。」


    「怎麽了?」


    「唔,剛剛……」


    真晝指著的『手臂』被連根切飛,撞上外壁粉碎了。


    「那是什麽啊!」月夜驚道。


    真晝取出望遠鏡看向從一隻『手臂』飛向另一隻『手臂』的黑點。


    「……佑一?」


    在那裏的是揮著長大的紅劍的騎士的身姿。


    黑色長大衣已經到處都撕裂的破爛不堪了,他身上也受了無數的傷,即使這樣佑一還是在戰鬥。


    又一隻『手臂』被騎士劍劈開粉碎了。


    佑一的表情仿佛亡靈一般空洞。


    在發覺他的嘴角浮現著淒慘的笑容的時候,真晝情不自禁地把眼睛從望遠鏡上移開了。


    「什麽啊?究竟怎麽了啊!」


    月夜奪過望遠鏡,看向黑點。


    佑一,她痛苦地做出了這樣的嘴形。


    「……走吧,月夜。」


    聽到真晝的話,月夜表情僵硬地點了點頭。


    真晝為了確認作戰的進行狀況而把手伸向通信機。


    但是在碰到通信機的時候,呼叫燈突然閃爍了。


    聽到從揚聲器裏傳出來的混雜著噪音的聲音,雙胞胎不禁看了看彼此。


    『……月姐……真晝哥……能聽到嗎?聽到的話請回複。』


    跳上通完地下階層的電梯已經經過了十五分鍾。


    從地表到地下階層有著通常的兩個階層以上的距離,而且階層間電梯的速度還特別慢。


    煉拚命抑製住了在電梯底部開個洞跳下去的衝動。地下階層是病毒的中樞。完全無法想像是怎樣的狀態。最糟糕的情況,中途重力操控失效而墜落死亡也是很有可能的。


    總之現在隻能等待。


    話雖如此,隻是坐著幹等那也太沒勁了。他取下電梯的操作麵板的外殼,通過有機軟線連接到i-brain。


    通過從這裏進入city的網絡構造收集情報他掌握了一定程度的狀況。上麵似乎是大事不好了。


    雖然他想和哥哥姐姐聯絡,但是電波狀態很差,通信元件完全派不上用場。


    他們倆沒事吧。


    煉的i-brain竭盡全力順著接受了驚人的改造的city的網絡構造前進,總算發現了連接地上的電波中轉設施的回路。


    「……月姐……真晝哥……能聽到嗎?聽到的話請回複。」


    『煉?是煉嗎?』


    姐姐的聲音馬上做出了回答。看來是沒事。他的嘴邊自然地露出了微笑。


    「似乎沒事啊。真晝呢?」


    『在這裏哦。』這次做出回答的是哥哥的聲音,『煉,你現在在哪裏?』


    「電梯中。正通往地下階層。你們呢?」


    『和軍隊協力搶救市民。』通信機另一邊的真晝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雖然不知道能救下多少人,但我們會盡自己所能的……另外,菲婭……』


    「去製止暴走了吧?」


    『……你很清楚啊。』


    「當然清楚了。」煉輕聲笑了,「她就是那樣的女孩子。」


    『還有』真晝繼續說道,『距離脫離隻剩不到四十分鍾。所以我們是沒辦法去幫你的。』


    「嗯,我知道。」


    他在昏暗的天花板上徘徊著視線,尋找著話語。


    「……我這邊我自己會努力的,你們不要擔心。」最終,嘴裏說出來的還是這樣的常見話語。


    『煉!』


    月夜的聲音製止了打算切斷通信的煉。


    「什麽事?」


    『菲婭托我給你傳言。』


    煉不禁端正姿勢,把耳朵貼在通信機上。


    『我要說了,可以吧?』她咳嗽了一聲,『……我這麽任意妄為真是對不起了。我最喜歡你了。』


    煉閉上眼睛,試著在腦海中描繪出說出這樣的話的少女的臉。


    不管嚐試了多少次,腦海中浮現出來的都是從沒見過的少女的哭臉。


    『煉,聽到了嗎?』


    「……嗯,聽到了。」


    『那麽我們就要進入迂回路了。通信將不通了,要切斷咯。』通信機的另一邊,哥哥和姐姐齊聲說道,『要小心。』


    「……我去了。」


    電梯緩緩地停止了,門無聲地打開了。


    在那對麵的是暴露出金屬光澤的狹小通道。


    以及一望無際的密密麻麻的鈦合金觸手的群體。


    頂棚、地板、牆壁,從四麵八方生出來的觸手被士兵們的血染的鮮紅,它們因為入侵者的到來而興奮地抖動著。


    「看來是不會那麽輕易讓我過去的。」


    (『短期未來預測(拉普拉斯)』『運動係數操控(拉格朗日)』常駐)


    煉蹬地而起,衝入觸手之中。


    用手推開四處逃竄的士兵們,菲婭朝著地下階層的中樞、motherroom前進。


    「……就是這裏吧。」


    菲婭在沒有一絲燈光的黑暗中不斷奔跑。構成通道的強化碳扭曲變形了,雖然觸手的群體向她襲來,不過在菲婭抖動天使的翅膀之後,它們馬上就變得安分了。


    穿過黑暗狹小的通道,到達了自身散發著光芒的牆壁。用天使的翅膀輕輕地碰觸後,六層的間隔牆壁在少女麵前打開了道路。


    進入視野的是安置在中央的巨大的培養槽和疊在一起倒在地上的士兵的屍骸。


    仿佛被灑了紅色油漆一般,地板、牆壁、機械材料,到處都沾滿了血。


    「太殘忍了……為什麽做出這樣的事……」


    她拚命忍住想要哭出來的衝動,走近中央的培養槽。


    在巨大的培養槽的中央的是閉著眼睛浮現出曖昧的笑容的黑發女性。然後她的腳邊是仿佛要蓋住她的腳一般的三十九體灰色腦髓。


    她從胸口處取出手槍,對準培養槽。


    『住手!』


    就好像是聲音直接進入了她的i-brain一般。


    接著像是在保護培養槽一般,她的麵前浮現出了半透明的人的立體影像。


    那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女孩。


    金色的長發直達腰間,大大的翡翠綠的眼睛充滿了淚水,她的背上張開了遠遠淩駕於菲婭之上的巨大的天使的翅膀。


    三年前的自己的臉就在那裏。


    「……要住手的是姐姐你們。」


    『為什麽?』


    她無視提問,把手指搭在扳機上。


    我隻能這樣做。


    天使悲傷地做出了四(vier)的嘴形。


    和小小的身體不相稱的巨大的天使的翅膀像是要覆蓋整個motherroom一般張開來,想將菲婭包起來。


    菲婭竭盡全力張開自己的翅


    膀抵抗天使的支配,扣下了扳機。


    射出的子彈擊穿了培養槽的玻璃壁,隨著尖銳的破碎聲,羊水衝了出來。


    那個衝擊使得子彈稍微偏離了目標,穿過大腦之間的縫隙刮掉了額葉。


    ——腦內閃過的強烈劇痛讓菲婭差點沒拿住槍。


    大腦們受到的損傷會通過同調作用流入i-brain,使得她感受到痛楚。


    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站立。


    天使的翅膀蓋住了按著額頭當場跪下了的菲婭。


    她馬上遮斷痛覺,搖動翅膀。將想要吸納自己的天使們的論理構造推回去,勉強恢複了安定。


    被槍打碎的玻璃碎片像是時間倒轉了一樣瞬間愈合了,隻留下了小小的羊水水坑。


    這不行。


    菲婭咬緊嘴唇。


    果然這種方法是不行的。我的精神堅持不到打倒全部的大腦的。必須想出其他方法來。


    菲婭回想起讀取靜江的內心時看到的終結者的構造。


    在靜江的計劃中,終結者預定是以和mothercore相同的形式放入培養槽,設置在這個motherroom裏的。


    終結者是在深入病毒的論理構造的狀態下休眠,在病毒成長到一定程度以上會定期發動,和病毒的論理構造一起自我崩潰。應該是這樣的設計的。


    雖然這裏沒有這樣的裝置,但是這樣做的話。


    『不行!』


    無視天使的叫喊,菲婭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既然攻擊大腦會使得自己受傷的話,那麽反過來,在同調狀態下自己死了的話……。


    壓過來的天使的翅膀增大了壓力,纏住了菲婭的翅膀,進入了她的精神。


    已經連身體都無法自由地活動了。


    她往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注入了全部的力量。


    慢慢地、慢慢地用力往裏壓扳機,時間漫長的都要讓她神誌昏迷了。


    說不定這也是不行的。


    認為如此無謀的手段會成功本身就不正常。


    但是想不到除此之外的方法。


    ……煉,對不起。


    就在她心中如此嘟囔的時候。


    一個影像通過i-brain流入她的腦中。


    那是在地下階層的中間、通往motherroom的通道的入口。


    『菲婭!』


    菲婭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眼睛、i-brain。


    敲打著阻擋通道的門、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的那個身影正是那個黑發少年。


    「大家,不要推擠!還來得及!」


    人們帶著空洞的表情看向在叫喊的月夜,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飛行器的集裝箱中。


    『a班,預定人數達成。就此脫離。』


    「本部了解。」


    朝著通信機不斷發出指示的真晝關閉開關抬起臉來。


    「月夜,接近預定時間了。差不多該撤了。剩下的就隻有我們這班了。」


    「已經到了?」月夜看了下時鍾,咂了咂嘴,「搶救了多少人?」


    「稍等一下。」真晝敲擊著終端,「一千三百一十人。軍隊的人也有幫忙的。」


    「……隻能就此滿足了。」


    月夜環視周圍確認有沒有逃晚了的人,接著跑到集裝箱前麵。


    「真晝,快點!」


    「知道了!」


    遙遠的遠方揚起飛塵,難民們發出了吵嚷的聲音。


    終於手臂的攻擊到達了這個第二十階層。


    兩人跳上集裝箱鎖上了門,「維德先生,起飛!」


    『好!』


    裝載著一百名難民的飛行器急速離開了化作瓦礫之山的神戶city。


    發現了入侵者的存在的天使將攻擊的手伸向間隔牆壁對麵的通道。


    因為將力量分散到那邊去了,所以對菲婭的支配力減弱了。


    菲婭推開了天使的支配,製止了對少年的攻擊。


    『菲婭!聽到的話就回答我。』少年把額頭貼在門上,拚命地叫喊道,『菲婭!』


    「煉……先生。」她勉強擠出這點話,順著空氣的流動送到間隔牆壁的對麵。


    少年那淨是傷痕的臉猛地綻放出了光芒。


    『菲婭!太好了,沒事吧?把這裏打開。我馬上來救你!』


    「……煉先生。」菲婭緊緊地閉起眼睛。


    煉在這個牆壁的對麵。來救我了。


    隻要打開這個牆壁,穿過通道,就能和煉相見了,能和煉一起活下去。


    菲婭將無數的言語的奔流關閉在內心深處,盡最大的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回答道。


    「為什麽來了?快點逃吧。」


    『……菲婭』少年的臉上浮現出了寂寞的微笑,『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呢?』


    「煉先生你也聽到婆婆說的話了吧?我就是為此、為了今天在這裏死去才誕生的。」


    『……你果然是準備去死嗎?』


    「是的……在同調狀態下和病毒同歸於盡。侵吞了mother係統的病毒的能力是壓倒性的。不論是怎樣的魔法士都無法與之抗衡。不過如果是這個方法的話……」


    『這樣就能製止暴走嗎?』


    「……不知道……但是沒有其他辦法了!」一滴淚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我沒能夠阻止!沒能夠注意到!明明是喜歡的!我真的是很喜歡婆婆的!婆婆還叫我要變得幸福……可是我卻隻能做到這種事!」


    『菲婭……』


    「……活著是什麽?」她內心混亂,無法抑製住聲音的顫抖。抬起臉來,她看到小天使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也悲傷地流下了淚水。「人類是什麽?世界是什麽?我喜歡這個世界,喜歡大家,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哭泣,希望大家都能幸福……但是僅靠這些是什麽也無法改變的!」


    我究竟在說什麽啊。事到如今還說這種事情根本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婆婆死了。


    city也沒了。


    我能做的事情已經隻剩一個了。


    「……這樣做就算不能阻止病毒,也應該能夠給予傷害的……所以剩下——」


    『菲婭!』煉的叫喊遮擋住了菲婭的話,『不行的!這樣是不行的!』


    「煉先生,拜托了。」


    『菲婭』煉做了個深呼吸,『你仔細想想?我現在和菲婭同調的。菲婭死去的話我也會跟著死的,這樣好嗎?』


    好像頭上被潑了冷水一般,陷入慌亂狀況的意識急速冷卻了。


    「不行的!這種事情」她拚命想將煉驅逐出同調領域,但是卻沒能如願,「怎麽會,為什麽……」


    『我和菲婭同調過好幾次了。所以掌握了竅門的。』煉的聲音包含著些微笑意,『所以,能稍微聽我講一下嗎?』


    「煉先生,我求你了,快點離開!這樣下去的話」


    『別管了,好好聽我說!』煉阻止了菲婭的反駁,開始說了,『……以前,在我剛被真晝哥和月姐撿到的時候,月姐曾為了保護我而受傷了。還引發了嚴重的高燒,月姐整整一周都一直在痛苦地呻吟。所以我說了。把我交給軍隊,你們倆逃跑吧。……結果被真晝哥罵了一通。』


    心髒撲通地震動了。


    「……被說了些什麽?」


    『……這不隻是你的問題,對我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人類必須要犧牲什麽才能幸福嗎,就是這麽無聊的東西嗎,我們現在就在這種問題的緊要關頭……他對我這樣說了。所以我再也沒有說出那樣的話了。』


    菲婭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隻是傾聽


    著煉的話。


    『現在的菲婭啊,和那個時候的我是一模一樣的。……確實可能正如菲婭所說的一樣。已經沒有其他方法,可能隻有讓菲婭去死才能守護這個世界。』


    但是啊,煉繼續說道。


    『雖然這可能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正因為不想承認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人們才會戰鬥的吧?』


    「煉……」


    『我不想放棄。在這裏放棄的話,那麽是絕對無法將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變好的。』


    菲婭閉上眼睛,靜靜地接受煉的話。


    眼淚從眼瞼的邊緣不停地溢了出來。


    『說不定,可能已經真的是沒有什麽辦法了的。不管我們再怎麽努力,都可能改變不了任何東西。但是——』


    煉笑了。


    不是在逞強,也不是在自嘲。


    那是無比明朗的自豪的笑容。


    『即使如此,還是再稍微努力下吧。』


    那個笑容非常耀眼地映在了菲婭的眼中。


    「……是!」


    想要變強。菲婭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想。不是像舍棄自己的生命那樣的自暴自棄的強大,她打從心底想要擁有能和重視的人並排走在一起的強大。


    她把槍從頭上移開,用盡力氣扔了出去。


    為了生存的戰鬥不需要這種東西。


    「我也會努力的。」嘴角浮現出來笑意。


    天使的翅膀進一步增強了力量。身體好像被蠟固定住了一般沉重,就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了。


    但她已經不害怕了。


    她徹底展開自己的翅膀,融入到天使的翅膀中去。不做抵抗。既然無法從外側支配的話,那麽就從內側控製住……。


    「……煉。」她將精力集中到聲音上,對少年說道,「從現在起,我會故意被病毒的精神構造吸收,並盡可能地嚐試削弱病毒的力量。雖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是我會永不放棄地戰鬥的。所以!」


    聽到她的話,少年用力地點了點頭。


    緊接著,激烈的震動襲擊了motherroom、地下階層全體。


    又一隻被砍斷的『手臂』摔在了地上,揚起了新的飛塵。


    他揮了一下劍,接著尋找下一個目標。


    但是周圍已經沒有一個會動的東西了。


    佑一在發現已經打倒了全部『手臂』後,無趣地仰望著天空。


    天空的中央裂開了一個大口子,從第一階層到第二十階層全都變得好像通風了一般。


    住宅、公園、一切的東西都被瓦礫之山掩埋了,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十年間支撐了一千萬人的生命的這個城市的最後實在是過於淒涼了。


    佑一跪倒在地上,又笑出聲來了。鮮血從額頭上的傷口滴下來,像淚水一樣沿著臉頰流下來。


    在他笑累了、像用盡了力量一般扔掉騎士劍的時候,那情況發生了。


    「……嗯?」


    最初佑一以為是天空的洞開始愈合了。因為他感覺巨大的洞的輪廓變得狹小了。但是他馬上就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的。


    就在佑一反射性地抓起騎士劍站起來的下一個瞬間,構成各階層的所有物質都像瀑布一般開始了崩塌。


    高層建築物的殘骸、公園的街道樹,所有東西都被砂土流席卷流入第一階層。那簡直就像是巨大的螞蟻地獄一般。


    佑一的身體一口氣跳躍了數百米的距離,落到外壁附近的勉強保留住形態的高層建築上。


    在他把騎士劍插在外壁上後,產生了通往city外麵的巨大的洞。


    在這期間,崩壞仍舊在加速度地進行。終於,作為各階層的地基的鈦合金間隔牆壁破碎了,像豪雨一般降了下來。city變成了隻留有圓筒形的外壁和頂棚的巨大容器,構成內部的所有物質全都集中到了一個場所。


    在佑一空虛的視線前方,堆積在第一階層的大量的沙土像水麵一般抖動了,有什麽東西從裏麵推上來。


    那是邊長有一千米以上的巨大的黑色立方體。


    拖著和用於和外部連接的無數電纜的mothercore在浮到第二階層和第三階層的中間後,完全無視重力靜止了。


    同時,所有物質聚集到mothercore的周圍。黑色立方體一邊吸收那些進行變形,一邊成長。


    不久之後,吸收了所有物質的mothercore膨脹了三倍左右,變成了具有光滑的白色金屬光澤的巨大的蛋。


    突然蛋的表麵對稱的兩處同時搖動,然後從那裏伸出了棒狀的物體。


    那是剛才的那些東西無法相提並論的兩隻巨大的手臂。


    「那是什麽啊!」


    最早是誰這樣叫喊的呢。在真晝、月夜和同坐在飛行器裏的一百名難民的注視下,那開始了。


    相隔遙遠的距離看上去還是很巨大的白色圓頂建築物,神戶city。


    其外壁的一角突然崩壞了。


    看上去像是從內側被打破的。


    隔了不久,巨大的物體從洞中伸了出來。長長的、圓圓的,全部共五根。


    是手指,不知誰這樣輕聲說道。


    手指在反複伸縮了幾次後,猶猶豫豫地抓住了洞的邊緣。雖然看上去隻是輕輕地注入力量,不過外壁卻粉碎了,嘩啦嘩啦地落到地上。


    經過了不斷地摸索,手指終於成功抓住了堅固支柱的部分。接著從洞裏麵又伸出一隻手。剛才的是右手的話,那麽這次的就是左手。


    左手像以天空為目標一般緩緩地伸展,接著手臂的部分也露出來了。由於太過巨大而使得人的感覺都快錯亂了,不過那個手臂應該比先前襲擊城市的那些還要大上三倍。


    在人們提心吊膽的注視中,手臂還在不斷地伸展,終於肩膀的部分露出來了。


    不知誰「嚇」的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肩膀之後,從洞中顯露出來的是圓圓的蛋形物體。


    中央微微有些尖,上麵有兩個洞、下麵有一個。從上部流淌下來的色彩繽紛的電纜就如同長發一般。


    那簡直就是巨大的人類的頭部。


    人們失去了言語,愣愣地看著那東西的全身從city爬出來的樣子。


    身長大約是二千米。


    剛出生的巨人像是祝福自己的誕生的一般,朝著鉛色的天空發出了高昂長久的咆哮。


    佑一用力踩在被永久凍土覆蓋的大地上,仰視著暴風雪前方的朦朧的巨人。


    纖細、柔美、略顯圓潤,看上去像是女性的外形。光滑、甚至能夠感覺到人類的溫暖的那個身體的顏色是含有微紅的白色。是人的話,應該可以用『如雪一般的白色肌膚』來形容吧。


    而且簡直是直通雲霄的巨人那張臉上浮現出的安穩的表情是——


    「……該死的怪物。」佑一惡狠狠地嘟囔道,「吸納了雪的情報嗎?趣味不錯嘛。但是你沒有顯出這副模樣的資格。……礙眼得很。」


    像是在回應他的聲音一般,巨人張開右手舉到胸前。


    感受到大地的輕微的搏動,佑一通過瞬間的判斷展開了『自我領域』。一口氣飛翔了二千米的距離,靜止在了巨人的眼前。


    同時,眼下的大地隆起,像是在回應巨人的右手一般形成奔流噴了上來。


    瀑布般的轟響掩蓋了暴風雪的吼聲。吞沒一切的物質從地麵流向天空的那個樣子就像是直衝天際的巨大瀑布。


    奔流以右手為起點像冰柱一樣成長,形成了一個形態。長一千五百米、寬二百米。中央的厚度雖然有十米,但是尖端卻比紙還薄。釋放著如同打磨了的金屬一般的光澤


    的那個表麵刻著稠密的論理回路。


    「這是什麽?」佑一浮現出了可怕的笑容,「當作是騎士劍嗎?你以為你可以拿那樣的東西嗎。」


    巨人像是在回應他的聲音一般輕鬆地舉起巨劍,以目不暇接的高速揮了下來。


    產生了衝擊。


    大質量產生的遠超音速的衝擊破轟開了被大雪覆蓋的大地。大地一直線裂到了地平線的彼方,留下了巨大的爪痕。


    衝破天際的轟響敲打著佑一的鼓膜。


    巨人看到了自己造出來的騎士劍的威力後,將光眼睛就有十米大的巨大的臉朝向佑一,像是在挑戰一般對他怒目而視。


    佑一帶著亡靈般的笑容舉起騎士劍,哄笑著朝向巨人飛過去。


    伴隨著近似雷鳴的轟響,些微衝擊襲向了飛行器。


    強化碳的外壁產生了震動,難民們發出了驚叫。


    月夜把手放在還留有震動的餘韻的窗玻璃上,望向機外。


    本應是神戶city所處的方向被暴風雪的簾子遮蓋住了,從這裏沒法察知狀況。


    不過斷斷續續回響的巨人的咆哮和時不時掠過飛行器的攻擊的餘波都在表示事態沒有任何好轉。


    賭上世界的命運的戰鬥現在還在那個鉛色的天空下繼續。


    月夜握緊拳頭,站了起來。


    人們詫異地望著她。


    不斷查看終端陷入沉思的真晝抬起臉來。


    「怎麽了?」


    「我……還是想回去。」


    「回去……」真晝瞪大了眼睛,「月夜!你在說什麽蠢話啊!月夜!」


    「可是!」月夜喊道,「煉、菲婭還有佑一都在那裏戰鬥吧?不管逃到哪去,他們輸了的話不就全完了嗎!」


    「月夜,冷靜點!」真晝抓住月夜的手臂,「我們就算回去也是做不了任何事情的。隻能全交給他們三人的!」


    「我知道啊!」月夜掙脫了他的手,「這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但是,那麽我們算什麽?把一切都推給那些孩子,然後就這樣逃跑,運氣好得救了的話就高呼萬歲,這樣就好?這樣和十年前不是沒有任何變化嗎!」


    「月夜……」


    「——吵死了!安靜點。」


    像是在責備兩人的對話一樣,一個男人怪叫道。


    「喂。別人可是救了我們的啊,沒你這麽說話的吧。」


    另一個男從背後抓住他的肩膀責備道。但是這次換旁邊的女人叫喊道。


    「你們說明一下啊!city怎麽了?那個怪物是什麽?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啊!」


    她說的話仿佛成為了導火線,好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各自叫嚷著。


    「我的家怎麽樣了啊!我女兒得救了嗎!」


    「發生了什麽啊!mothercore的暴走是什麽意思啊?」


    「我到底犯了什麽罪過啊!讓我回家!」


    其餘的大多數人都用疲憊的眼神望著這群歇斯底裏地叫嚷著的人們。


    月夜感到血衝上了頭,這幫家夥是怎麽回事啊。隻是在羅列自己的情況,完全不去想現在是怎樣的狀況。


    確實,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就被奪去了家和家人的他們的不安是非比尋常的。但是大部分人都在拚命地忍耐著啊。


    月夜張開嘴想對那些人說些什麽,但是一隻手製止了她。


    「……真晝?」


    真晝站了起來,對怒聲回以徹底的無表情,走近牆邊。


    他把手放在清掃用的閥門上,將它轉到全開。


    從天花板的灑水器噴出來的水正確地傾注到問題的一角。


    完全無視他們發出的和剛才性質相異的叫喊聲,整整持續了十秒鍾。關閉了閥門的真晝露出爽朗的笑容說道。


    「頭腦冷卻了嗎?」


    引發騷動的人們渾身濕透了,其餘的人們遠遠地圍住他們,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雙胞胎。


    真晝稍微提升了一下空調溫度,拍了拍月夜的肩膀。


    「好了,月夜。」


    「……嗯嗯。」


    月夜點了點頭,環視了一下曾經的city居民們。


    「這麽希望說明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們。……其他人也請聽一下。戰後十年間支撐著你們安穩的生活的mother係統的真相!」


    淡青色的氮氣結晶的盾牌接住了同樣淡青色的長槍,響起了破碎聲。


    煉拚命地躲避著毫不間斷地襲來的氮氣結晶的長槍,在乳白色的平原、巨人的肩膀上奔跑。


    煉好不容易才從隨著mothercore的上浮而崩潰的地下階層逃出來,在想盡辦法爬到地麵上後看到的是舉著騎士劍的巨人的身姿。


    雖然他有了一定程度的覺悟,但是還是沒有預想到事態會是如此的荒唐。


    「就算你說過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但這也太!」


    在他叫喊著跳躍之後,白色平原激烈地搖動了。由於巨人輕微動下肩膀就會產生以數米為單位的震動,如果沒有運動係數操控(拉格朗日)的幫忙的話,就連站也站不住的。


    他落到還顫動著餘波的肩膀上,再次開始飛奔。


    接近三百米的巨大側臉聳立在前方。看上去像是模仿年輕女性的那張臉光是鼻梁就有小山丘那麽大,都快讓人因為遠近感錯亂而頭暈目眩了。


    (感知到空間曲率的變化)


    i-brain叫喊道。


    在猛然蹲下身子的煉的頭上發生了空間的扭曲。隨風飄蕩的頭發有好幾根被卷了進去撕碎了。


    在這段期間冰槍也絲毫不停地射過來,煉必須要將大部分演算速度都朝向那邊才行。


    既然身軀如此巨大,那麽跳進它的懷中應該就能有什麽辦法了吧,但是這樣思考的煉在躲過騎士劍好不容易到達了巨人的肩膀後,等待他的卻是冰槍和重力波的波狀攻擊。


    大概是趁著他和菲婭同調的時候而偷取了他的能力吧。但是——


    「為什麽同調能力者可以攻擊人啊!」


    他在叫喊的同時也明白了那個答案。使用魔法的是mother係統,病毒隻是和mother係統同調而已。外界的反撲會被mother係統內部的無數重障壁所遮擋,不會到達病毒的本體的。


    拉開距離的話,就會被刃長一千米的騎士劍斬擊。接近的話,就會遇到分子運動操控和空間曲率操控的亂舞。再加上大小差距過大,不管用怎樣的攻擊都是沒效果的。


    「這看來相當不好辦啊……」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移動視線,發現了在遙遠的眼下、巨人的胸部附近的舉著騎士劍的佑一的身姿。


    佑一帶著不知道是笑容還是悲歎的空虛的表情,像瘋了一般揮舞著騎士劍,讓巨人的身體遭受了無數斬擊。


    但是僅此而已。因為演算速度差距太大,無法進行情報解體。對於巨人來說不過是些連擦傷都算不上損傷,所以它根本就不防禦佑一的攻擊。


    「危險!」


    在煉叫喊的時候已經晚了。在騎士劍一閃擊落冰槍的佑一的背後,發出吼聲的巨劍迫近了。


    佑一回過頭去,但是已經回避不了了。他連同猛然做出防禦的騎士劍一起被彈飛了。


    被擊飛的身體朝著已經半壞的神戶city的外壁撞了過去。


    (「空間曲率操控(愛因斯坦)」常駐)


    煉猛然從巨人的肩膀上跳了下去。


    虛無似乎充滿了身體的每個角落。內心空洞的佑一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和巨人戰鬥。


    我在做什麽啊。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疑問。已經沒有需要守護的城市了。


    相信的東西全都是瞎扯淡。戀人的死變成了無意義的事情。


    在他思考著這樣的事情的時候,肉體和i-brain也在毫不停息地動著。


    躲避攻擊,劈砍,展開『自我領域』。巨劍產生的衝擊波和毫不間斷地襲來的冰槍讓他的身體受了無數的傷,鮮血不住地飛濺。


    不管怎麽砍也看不到盡頭。不管施加怎樣的攻擊,巨人的身體也絲毫不會動搖。毫不停息地襲來的敵人,毫不停息地在動的劍,永不結束的戰鬥,以及用清醒的眼睛注視著這些的自己。


    我是兵器。是會自動戰鬥的兵器。


    『這樣佑一也是真正的騎士了……』


    我什麽也沒能守護住。我什麽也沒能守護住。


    在不知道第幾次的攻防,佑一終於回避失敗了。他猛然揚起騎士劍抵擋發出吼聲在迫近的巨劍,但是無法承受住壓倒性的質量。


    伴隨著折斷幹樹枝一般的微不足道的聲音,他右臂的關節粉碎了。


    衝擊當然不會就此停止,佑一的身體像塵土一般被刮跑了。


    我沒能成為騎士。


    『紅蓮』從佑一的手中掉落。


    在佑一快要撞上city的外壁的時候,煉總算是將他的身體給接住了。


    他一邊將水平方向的運動量轉化到落下方向,一邊通過重力操控來緩緩地減速,然後著地。


    他把手放在精疲力竭無力地躺著的佑一的嘴邊。


    「……太好了,還活著。」


    他仰視著頭上的巨人。


    可能是確認了佑一無法動彈了吧,巨人像是在嘲笑一般高叫一聲。


    煉瞪著像死人臉一般的那張臉。


    ……該怎麽做。


    該怎麽做才好,要怎麽做才能打倒這家夥。他拚命地轉動腦筋,但是思考隻是在白白空轉而已。


    雖然有著高二千米的巨體,但是具備騎士能力的它的運動是超高速的。而且同時具備分子運動操控和空間曲率操控的那個能力,無論遠距離還是近距離都沒有任何死角。


    但是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攻擊沒有任何效果。


    想到這裏,煉浮現出了一個疑問。


    ……為什麽這家夥一直停留在這裏呢。


    仔細想想的話,確實很奇怪。既然我們就算盡全力攻擊也無法對這家夥造成任何傷害。那麽對於巨人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去一一理會在自己周圍飛來飛去的小蟲子的。


    煉將視線從巨人的臉上滑動到胸口,然後在從腹部到達腳的時候,他察覺到了某個情況。


    它的腳完全沒有動。


    他試著回想距今為止巨人的動作。揮舞劍隻需要手臂的力量。這家夥不要說走動了,就連彎曲膝蓋的屈伸運動都沒有做過。


    這家夥不是停留在這裏。而是無法從這裏移開。


    不過為什麽呢。


    他將視線移回到巨人的臉上。從後頭部長出來的像是長發一般的無數電纜表示著這家夥不是人。


    這家夥的真麵目是mothercore。在中心調動著這家夥的是motherroom。


    煉突然回想起少女的話。


    『從現在起,我會故意被病毒的精神構造吸收,並盡可能地嚐試削弱病毒的力量。』


    煉發覺自己的嘴角浮現出了笑意。


    菲婭在那裏戰鬥。她相信著我說的話在戰鬥。


    所以我也不會放棄。


    我所能夠做到的事情還沒全部做完。


    「……菲婭。我馬上就去救你。」


    通過發出聲音來振奮氣力,他再次蹬地跳躍起來。


    察覺到他的動作的巨人揮動了騎士劍。


    他緊貼著巨劍鑽了過去。用分子運動操控彈開蘊含著壓倒性的能量的劍風,煉朝向city的外壁跑去。


    那裏插著剛才佑一手中掉落的『紅蓮』。


    比煉的身高還要長上一個拳頭的紅色騎士劍。他握住劍柄,拔了出來。


    他將劍平舉,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軍隊想要煉的力量。為什麽哥哥和姐姐要保護煉。答案就在這裏。


    即是所有魔法士的雛形也是最終型的自己的『真正的』能力。


    那就是吸納一切力量並無限成長的『自我進化能力』


    之前和佑一的戰鬥經驗、這個騎士劍『紅蓮』的構造。以這些為基礎在自己體內再現騎士能力。


    (能力創生開始。「世界麵變換程序」作成。文件名「塞伯格」)


    i-brain中構成全新的構造,感覺騎士劍正漸漸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世界麵變化程序「塞伯格」常駐。「自我領域」展開)


    「……上了!」


    煉叫喊著舉起了騎士劍。


    在全部說完後,月夜重重地喘了口氣。


    人們在無言之中理解了真實。


    mother係統是利用魔法士大腦的永久機關。神戶city防禦局總司令的女兒為此犧牲了。因此世界正要毀滅。有人為了製止這個情況而在戰鬥。


    人們專心地聽著月夜的話。


    一個男人留下了淚水。那是最先對月夜進行漫罵的那個男人。


    眼淚慢慢地向周圍擴散,不一會抽泣聲靜悄悄地充滿了集裝箱。


    坐在月夜麵前的老婆婆開口了。


    「你和那個、雪小姐是朋友嗎?」


    「……是的。」月夜靜靜地點了點頭,「她像疼自己的妹妹一樣疼愛我的。」


    「這樣啊……我們完全不知道這種事情。」老婆婆低下了頭,「對不起了。」


    像是在對她這句話表示同意一般,周圍的人們都流著淚點頭了。


    月夜感覺自己心中好像有什麽被拯救了一般。


    「大家!」專心在操作終端真晝朝難民們呼籲,「這裏麵有誰有外部訪問密碼的嗎?」


    人們詫異地看著彼此的臉。


    「有是有的。」坐在中央的男人開口了,「不過究竟要用在哪裏?」


    「其實我現在在訪問mother係統。」


    隔了一個拍子的時間,人們發出了議論紛紛的聲音。


    「等、等一下啊,真晝!」連月夜也慌張了,「真的嗎?」


    「是真的。不過也隻是經由電波回路的不穩定的那種……雖然總算是到達了網絡的入口,但隻要自閉症模式還在發揮作用就進不去的。」


    「如果有訪問密碼的話,就會有辦法的嗎!」剛才的男人問道。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有一試的價值。」


    人們爭先恐後地遞出了訪問密碼。


    「謝謝大家!」


    真晝將一個接一個地遞過來的數值依次輸了進去。


    但是,一分鍾後。


    「……不行啊。」


    看著填滿了顯示器的山一般的錯誤信息,真晝和月夜一齊歎了口氣。


    「果然市民回路的優先度太低了,不行啊。」


    「普通的軍用密碼應該也是不行的。如果不是上級軍官用的隱匿回路的話。」


    「……不行嗎?」最後遞出密碼的中年男子看向顯示器,「抱歉啊,派不上用場。」


    「不!沒有這回事的。」


    真晝笑著回複那個男人,接著重新轉向終端。


    「這樣的話,那就幹到最後!月夜,接通其他飛行器上的通信。」


    「知道了!」


    月夜回答道,把手伸向通信機。


    這時,有一隻手在用力拉著月夜的褲子下擺。


    在轉過頭來的月夜眼前


    ,抓著紙片的小手畏畏縮縮地遞了過來。


    「……你應該是——」


    被真晝和月夜救下來的少女一臉認真地站在那裏。


    「……這個是大哥哥給我的。」


    「大哥哥?」


    少女對麵麵相覷的兩人點了點頭。


    「說是能給爸爸打電話的秘密號碼。」


    月夜凝視著寫在紙上的一連串號碼。


    「……那個大哥哥是個怎樣的人?」


    聽到月夜的提問,少女思考了一會。


    「在公園遇見的。他穿著黑衣服戴著黑色太陽鏡,說是軍人……」


    「穿著黑衣服、軍人?那個人是這麽說的嗎?」


    「嗯!」


    月夜撫摸著少女的頭道了聲謝,將那個號碼遞給真晝。


    「……真晝,這個。」


    真晝點了點頭。


    「……能行!」


    煉舉著騎士劍在飄舞著暴風雪的天空中飛翔。


    無數的冰槍像包圍巨人的指尖一般出現了。其中半數被巨人創造出來的盾牌擋住了,剩餘的半數鑽過防禦在同一時間命中同一地點。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在自我領域的包裹中的煉的身體出現在命中點的正上方,空間扭曲了,驚人的重力想要撕裂巨人的手指。


    像是在對擴展到極限的傷口施加追擊一般,騎士劍一閃。


    抵擋不住這樣的波狀攻擊,粗十五米的巨人的指尖終於被撕下來了。


    巨人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痛苦的表情,吼叫著揮舞著劍。


    煉揚起騎士劍接住了它的攻擊,同時產生麵向自己後方的重力場。


    通過讓自己飛向後方來消除衝擊的煉在空中轉了一圈落到city的外壁上,然後再次跳躍。


    佑一用呆滯的目光看著他的戰鬥。


    為什麽這個少年不放棄呢。這句話浮現在了佑一的胸中。


    為什麽要戰鬥到這種地步呢,為什麽受了這麽嚴重的傷還要站起來呢。


    舉著比自己的身高還要長大的『紅蓮』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那張側臉和誰重疊起來了。


    『騎士黑沢佑一……』


    腦袋深處一陣陣地發痛……


    每當煉揮動『紅蓮』、用劍尖描繪出銀色弧線的時候,那個光芒就讓他回想起她的身姿。


    『騎士黑沢佑一……』


    被彈飛的煉的身體摔在了地上。在凍土上彈跳了好幾次後重整姿勢,在佑一的旁邊著地了。


    鮮血從遍體鱗傷破爛不堪的身體上滴下來,但是盡管如此,煉還是舉著『紅蓮』。


    『……為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而戰……』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腦中崩開了。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啊啊,說起來好像是說過這種話的。」


    「呐,告訴我啊。那究竟是什麽呢。」


    「……呀……」雪歪了歪腦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的。」


    「喂喂,那麽」


    「不過啊。」在說話的雪的眼神是非常認真的,「你不認為是有的嗎?像這種。就算世界沒有了,人類滅亡了,即使這樣還是有必須要守護的事物。」


    「有嗎?那種東西。」


    「……沒有、嗎?」


    雪露出了看上去非常寂寞的表情。平時明明都在裝成熟的,但是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看上去要小上二、三歲。


    佑一閉上了眼睛。頭仍舊靠在她的大腿上。這樣做的話,感覺能夠近距離感受吹拂著臉頰的風、從樹木的縫隙間射過來的陽光以及她的體溫。


    「不。」佑一睜開眼睛,把手伸向雪的臉頰。「說不定是有這種東西的。」


    ——她笑了。


    佑一抓住舉起騎士劍的煉的手臂。


    煉吃驚地看向這邊。


    「……你太過依賴肉體了。拿著騎士劍的時候,就要將通常的感覺全部舍棄。」


    他從煉手中拿過『紅蓮』,從體內擠出僅有的一點點力量勉強站了起來,露出微弱的笑容回應煉那不安的視線。


    「讓你見識一下範本。」


    他的腳步搖搖晃晃的,如果不借助i-brain的力量的話就連站也站不住的。即使如此,也是不能倒下了。為了自己能夠作為騎士。


    就算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不,就算完全是零,也是不能夠放棄戰鬥的。必須要一直舉劍而戰。


    因為那一天在她麵前如此發誓了。


    「來了!」


    他叫喊著推開了煉的身體,麵對從頭上襲來的巨劍擺好了架勢。


    他將騎士劍朝向幾乎覆蓋了整個視野的劍。不是用劍身,也不是用劍刃,而是用不足百分之一毫米的劍尖對準巨大的劍刃。


    用劍尖一點阻擋住刃長一千米多的巨劍的全運動量,在負荷就要破壞肉體之前輕輕地架開。


    在巨劍的劍鋒在佑一的右後方一米處擊出一個巨大的火山口的時候,佑一的身體已經在二百米上空、巨劍的上麵了。


    「……好厲害。」


    「還沒完!」


    伴隨著這聲像是在回應煉的嘟囔的叫喊,佑一落到了巨劍的劍身上。他把騎士劍插在覆蓋了腳下全體的論理回路上,一口氣跑過了二百米。


    在佑一將身體再次躍向空中的那個瞬間,巨劍到處發生了龜裂。論理構造受到致命損傷的劍變得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從前端開始像瀑布一般崩塌了。


    巨人發出不快的叫喊,將勉強剩下了劍柄的騎士劍的殘骸捏碎了。


    「喂!你能複活我是很感激啦,但也太亂來了吧!」


    「不這樣做的話就贏不了的。」佑一一邊被煉支撐著因為落地的衝擊而搖搖晃晃的身體,一邊仰視著巨人。「先不說這個,你看。」


    失去了騎士劍的巨人做出了新的行動。它再次張開手舉到胸前,把土吸上來創造劍。不過這次是用兩手。


    「一把不行就用兩把嗎?真是簡單的想法啊。」他嘟囔著將視線下移,看到黑發少年在非常開心地看著自己。


    「……怎麽了?」


    「我在想,就像真晝哥和月夜姐說的一樣啊。」煉露出羞澀的笑容,「佑一哥哥是又強又帥氣的。」


    「……不要說些無聊的事情。」佑一移開視線,「暫時休戰。」


    他把右手伸過去。


    「是啊。」


    煉握住了那隻手。


    就像是在等待這一刻一般,煉的領邊的通信元件呼喊道。


    『煉!還活著嗎?』


    「還活著!」煉摘下通信元件拿到佑一麵前,「佑一也沒事!」


    在通信元件的另一邊,真晝安心地呼了口氣。


    『……長話短說。我訪問mother係統調查那個巨人的構造,結果發現了一個也許可以當作是弱點的地方。』


    佑一和煉不禁看了看彼此。


    「弱點?那家夥?」


    『是的。聽好了。』真晝滔滔不絕地快速說道,『那家夥不是顯現出人類的身形,它就是人類。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那家夥的情報構造和人類是一模一樣的。』


    兩人一齊仰視著頭上的巨人。


    「人類?那玩意?」


    「那麽,那玩意是人類的話又怎麽了。」


    『所以啊,那家夥的網絡構造是人類的神經,控製那個的中樞在腦袋裏隻有一個。病毒的母體的腦髓連同motherroom一起在那家夥的腦袋裏。而且在motherroom中是同調作用全開的,所以是不會受到攻擊的。』


    說到這裏,真晝喘了口氣。


    『接下來的,我也說不太準了。跳進它的腦袋裏的話,你們也無法攻擊它們的。不過,我認為以煉的能力,應該能和病毒同調從內側進行破壞的。……抱歉。如此不確定的作戰。』


    「不。」煉搖了搖頭,「謝謝,真晝哥。我會想辦法試著做做看的。」


    『要小心啊!要是沒有活著回來的話,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通信機被奪走了吧。月夜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佑一。煉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佑一簡短地回答道,仰視著巨人,「……看到光明了啊。」


    煉點了點頭。


    兩名魔法士同時蹬地而起。


    佑一向右,煉向左。從巨人的左右同時向它襲去。


    巨人用兩手各拿一把的劍朝兩個目標同時揮了下去。


    一把打偏了,不過另一把擊中了。


    佑一被巨劍擊飛,煉趁著這個間隙跳入了巨人的懷中。筆直地朝向巨人的頭飛翔。


    無數冰槍形成牆壁阻擋了煉的去路。


    但是煉沒有停止。


    他毫不猶豫地朝著將槍尖稠密地排列在一起而看不到前端的冰槍群衝了過去。


    由無數的長槍的槍尖構成的完美平麵像是從中央推出去一般崩塌了,如同雪崩向煉襲來。


    煉一邊接住、躲開或者用空間的牢籠困住那個攻擊,一邊毫不減速地繼續前進。


    巨人火冒三丈地大吼一聲,讓空間斷斷續續地伸縮產生驚人的重力波。


    ——還沒好嗎?


    煉躲開重力波,暫時後退。和巨人之間保持了五百米的距離。


    (感知到高質量、超高運動量的接近)


    i-brain突然叫喊道。


    巨大的牆壁通過了猛然躲了過去的煉的眼前。


    沒有變更i-brain的動作狀態的空閑。


    巨劍產生的衝擊波將煉的身體刮飛了。


    另一把騎士劍朝著像樹葉一般在空中飄舞的煉襲來。


    躲不開。


    防禦也來不及了。


    煉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


    但是下一個瞬間,巨人突然停止了那個動作。


    那張巨大的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發出了苦悶的呻吟聲。


    趕上了。


    煉看向上方。


    看著在遠方五百米處的上空把劍插在巨人頭上的騎士的身姿。


    「——佑一!」


    煉叫喊著他的名字。


    在把劍插在巨人的頭頂、打開了情報解體的頻道的瞬間,佑一的腦中閃過了奇妙的似曾相識感。


    雖然肉體感受的感覺是堅固的無機物的,但是流入i-brain的反應卻完全是和生物一樣的。


    與曾經為了救真晝和月夜而破壞暴走的飛行器的那個時候是同樣的感覺。


    原來如此,那也是你啊。


    但是巨人的情報強度是那個時候的飛行器所無法相提並論的。它通過騎士劍反過來進入佑一的大腦,對『黑沢佑一』這個情報進行了怒濤般的攻擊。


    佑一咬緊牙關承受住了幾乎要將意識徹底擊垮的情報漩渦。


    不知道這個樣子經過了多少時間。在經過了讓人神誌昏迷的數毫秒後,佑一已經被逼到快要自我崩潰了。


    i-brain中的佑一在廣闊的意識空間的中心靜坐不動,呆呆地望著無盡的黑暗。


    ……我的力量還是不足嗎。


    不要放棄,心中有誰在叫喊。在這裏放棄的話,那就和十年前沒有任何變化的。


    但是不管佑一如何竭盡氣力,病毒的情報構造實在是過於巨大、過於壓倒性。


    (沒用的)


    聽到了銀鈴般的少女的聲音。


    (白費力氣。不管你怎麽做,都已經沒有用了的)


    聲音似乎是通過騎士劍流過來的。


    吵死了,閉嘴。佑一揮去那個聲音。我是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對她發誓了,要成為真正的騎士。


    嘲笑聲在佑一的腦中回響。


    (你才不是騎士。因為那把劍隻是機械而已)


    (如果你是騎士的話,那麽為什麽她會在這裏呢?)


    (求饒吧。這樣的話,我也會讓你成為我們的夥伴的)


    拒絕。


    在這裏放棄的話,那還不如去死。


    聲音冷冰冰地對這樣叫喊著的佑一說道。


    (那麽,去死吧)


    張開著與嬌小的身體不相稱的巨大翅膀的天使降到了佑一的意識中。


    天使的翅膀像是在嘲弄他一般在佑一的周圍舞動。


    佑一雖然想盡辦法想從死亡之手中逃脫,但是已經失去了力量的那個意識不要說舉起劍來了,就連站立也做不到了。


    怎麽可以放棄。


    佑一對露出微笑的天使怒目而視。


    就在這個時候。


    突然天使的翅膀上閃過一條線,被切開的白色翅膀消失在了暗色的意識空間中。


    被看不見的利刃切斷了。在佑一的眼中是那樣顯現出來的。


    天使踉踉蹌蹌地往後退,從佑一的意識空間消失了。


    佑一有些精神恍惚地看著站在眼前的黑發女性。


    她浮現出柔和的笑容,把手伸向佑一。


    佑一拉住她的手,站了起來。


    力量通過騎士劍從motherroom裏流了進來。


    佑一笑了。


    雪。


    我要戰鬥的。


    佑一睜開了眼睛。


    沿著乳白色的台地不斷地流動著的光的幾何學紋樣。


    mother係統和病毒的論理構造在爭搶主動權。


    隻要再加一把勁,門就會開了。


    佑一將自己僅剩的一點點力量湊到一起,靠在騎士劍上,牢牢地握緊了劍柄。


    她留下的最強的騎士劍『紅蓮』。


    「……雪!」


    注入渾身的力量和全部感情,佑一叫喊道。


    「借給我力量!!」


    像燃燒起來的激烈光芒從巨人的頭上噴了出來。


    以佑一的騎士劍為中心,白色的大地張開了一個直徑將近一百米的圓形大口子。


    煉朝著那個洞猛衝過去。


    在跳進去的一瞬間,兩人的視線交結了。


    佑一點了點頭。


    煉也同樣向他點頭致意。


    在那個洞將煉吞沒後,就和出現的時候一樣,瞬間消失了。


    無數冰槍向用盡力量倒在當場的佑一襲來。


    睜開眼睛,周圍是一麵的光的海洋。


    煉回想起了自己誕生後生活了好幾年的培養槽的羊水。


    像是在夢中打盹一般的稀薄的現實感覺。他看向自己的身體,什麽也沒穿的瘦削身體看上去有些透明。


    ……咦?


    佑一打開了洞,自己從那個洞跳入巨人的腦袋裏,然後突然眼前變得一片雪白……那麽?


    煉終於察覺到了。


    ……這裏是mother係統的網絡構造中。


    煉環視著光的泳池,姑且判斷明亮的地方是中心而開始向那邊遊過去。


    隨著前進,光的密度增加了。有時會有在光中仍顯得格外明亮的小球體從旁邊流過。


    煉試著輕輕地碰了一下其中一個球體。


    光彈裂開了,在周圍產生了數不過來的影像。


    小孩、大人、老人、男人、女人。那是某個車站的某個攝像機在十年間一直拍下來的影像。


    在煉看到最後一張後,影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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