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她沉吟著。


    「唔唔~~嗯……」


    對著手上的地圖煩惱著。


    「唔嗯嗯嗯嗯……」


    即使再怎麽看也沒有結果,於是她忍不住蹙著眉頭低聲咆哮。


    「吼嗚!」


    試著要嚇嚇地圖。


    「呀喝!」


    即使千早再怎麽耍狠,在地圖上還是找不到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她惱羞成怒地把地圖扔到對向車道。


    在便利超商買的無辜市街地圖,就這麽恰巧被經過的小貨車碾了個稀巴爛。


    「地圖應該是要能引導人們正確到達目的地的東西.喪失這種功能的地圖,還留著幹嘛?謝謝,不用再聯絡了!」千早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並不認為問題是出在她自己不會看地圖。


    「哼!」


    她哼了一聲之後,轉身折回原路。


    千早心想,隻要回到車站,就可以向派出所問路了。而且,據說目的地離車站不遠,所以這麽做應該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是——


    「車站在哪裏啊……?」


    自己是照著原路走回來的沒錯啊。


    走下坡道後在前方的三叉路口右轉,然後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之後,應該就看得到車站才對。


    可是,不管她怎麽走都看不到車站。為了找路四處亂轉的當下,千早不知不覺走進了一處雜草叢生的樹林裏。


    今天的氣溫高得不像五月時節,樹林悶熱得像個蒸籠似的,讓人有種仿佛在熱帶叢林中迷途的錯覺。


    「嗚嘎——!」


    當她再度發出氣勢萬鈞的吼聲同時,突然全身警戒了起來。


    「這是……誰設的陷阱……?」


    難道是邪惡的妖術師或是哪個凶暴的妖魔施展幻術,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的嗎?


    很有可能。


    因為再怎麽說,她——弓削千早,也是擁有獸聖之稱的獸人。


    她早就數不清自己成為攻擊目標的次數了。


    「可是,也不太像是……」


    千早對於自己是嚴重路癡這回事,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以前為了修練而遊走世界各地的時候,她也從不曾直接到達目的地過。


    應該要往衝繩去的時候她卻到了北海道;目標是萬裏長城,結果卻越過南北韓的邊界去。


    「唔……」


    她透過枝葉縫隙抬頭仰望天空。


    千早是能變身為燕子的鳥人。


    通常女性鳥人要變身時,絕大多數都是全身幻化為鳥形,但千早卻是隻有雙手能變成羽翼的異類。


    雖然她曾因那不上不下的變身能力而遭人嘲笑,但是她自己倒是覺得不必弄破全部的衣服就能變身,真是一件好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因為千早是以兩把小太刀為武器,所以她也不常變身成無法使用雙手的姿態,況且現在月亮還沒出來,她想變也變不了身。


    「嗚嘎——!」


    將掛在肩上的運動背包甩得砰砰作響,千早今日第三遍發出了吼叫聲。


    弓削千早。


    今年二十八歲。


    再過一年二個月就要邁入三十大關的她,乍看之下外表卻年輕得讓人會誤認為她還是名少女。


    主要是因為她的娃娃臉與嬌小的身材。


    外表年輕對於女性來說應該是非常讓人開心的事,但千早已經不隻是「年輕」,而是看起來很「年幼」。對她來說,這也變成一個小小的地雷。


    雖然她曾經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點而留長發,但是長發跟她的娃娃臉一點都不搭,而且活動起來也是阻礙,於是她索性都留短發。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幼稚的這件事,也從那時起便放棄做任何努力了。


    然而就算外表看起來稚氣未脫,弓削千早這個人的價值也不曾有所減損。


    身為獸聖之一的她,擁有他人所沒有的強大力量,卻不自滿於現狀,反而更加努力向上爬。那份上進心,正是千早的價值所在。


    所謂想要高人一等的上進心,指的並不是地位。


    千早的目標、一心一意追求的,隻有「最強」這個稱號。


    為了變成公認最強的獸人,她已經持續長達十年以上的武者修行之旅,挑戰過無數成名的獸人,狩獵過許多魔物妖物。除此之外,隻要是能夠鍛煉身心的事,她也都做過。包括隻穿一件t恤便在寒冬中登山,還有遊泳橫渡大海到中國;而當她進行整整一個月的斷食修行時,身體狀況甚至危急到幾近喪命。


    經過了這番努力,她終於得到了獸聖的稱號,隻是這離她所追求的最強仍然言之過早。


    她並不打算要停下武者修行的腳步,但卻收到由『長者』傳來的召集令。


    千早收到召集令時,人正在國外。


    她在昨晚回到國內,即使命令要她盡快返回「院」,千早卻希望在那之前先去見一個人。


    南原鷹秋。


    在千早收到來自『院』的召集令的同時,也知道與她同為獸聖的鷹秋的孩子已經出世了。


    她想直接去恭喜鷹秋的小孩平安出世,順便看看孩子的模樣。


    為此,她來到了鷹秋居住的城鎮。


    不過——


    離開了樹林後,不知不覺又過了三個小時。


    盡管千早已經向好幾個路人問過路了,還是抵達不了車站。


    讓千早受到更大打擊的是,她剛才向某個婦女打聽之後,才知道自己目前所在之處離鷹秋家已有三站遠的距離了。


    「唉……」


    千早難過地垂下肩膀,深深歎了一口氣。


    實在是太累了。比起體力的消耗,不如說是精神上的疲勞,連平常背慣的運動背包都變得沉重無比。


    咕嚕——肚子這時候也很不爭氣地發出聲音抗議。


    「肚子好餓……」


    她一路上一直趕路,當然連午餐都還沒吃。


    千早環顧四周,想找找看有沒有餐廳,但此處是安靜的住宅區。


    完全不見任何餐廳與便利商店。


    「唉……」


    千早再度垂下雙肩緩慢前行。


    路上幾乎沒有往來的人車經過,顯眼又荒涼的街道兩旁隻有等待出售的屋子與空地,更加深千早心頭的疲憊感。


    隨意在平交道轉了個彎,千早輕輕打了個嗬欠。


    有個看起來像招牌的東西立在前方。


    千早趕緊擦一擦因為嗬欠而泛著淚光的雙眼,注視著它。雖然距離不算短,不過視力很好的千早,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上麵的文字。那的確是塊招牌,上麵還寫著『咖啡-甜點-一角屋』。


    千早往前靠近一看,那是一間住家一樓改建的小咖啡廳,門上還掛著一張「營業中」的牌子。


    「咖啡廳……也可以啦。」


    雖然她不認為吃甜點就會飽,不過當下也沒辦法要求更多了;再不吃點什麽填飽肚子的話,她就再也走不動了。


    叮鈴叮鈴。隨著掛在門上的風鈴響起,千早推開門進入了咖啡店。


    店裏的空間雖然狹小,但卻有種嶄新的潔靜感。


    「咦……?」


    店裏無論是餐桌邊還是吧台邊,一個人都沒有。


    不過吧台裏頭似乎有人在裏麵,所以千早也沒多想地就在吧台前的位置坐下,並放下肩上的運動背包。


    「歡迎光臨。」


    立刻有位青年從吧台後方的廚房裏走了出來。


    ——啊,好有男人味。


    那名穿著圍裙的青年,有著不輸時下模特兒的高佻身材與端正五官。


    「你是老板——?」


    「是的。」


    外表相當年輕但聲音卻很沉穩的青年答道。


    ——真想不到。


    光從店開設的地點來看,會讓人以為是由家庭主婦開的、用來打發時間的咖啡廳。千早再度注視著青年的臉。


    ——嗯,真是愈看愈有男人味。


    十年前的千早會因為某些理由,四處搭訕她覺得長得不錯的男子。


    她遇上的每個男人都很棘手,最後戀情總是無疾而終,然後又再度恢複單身——因為有過這樣的經驗,所以千早對於男人挑剔得很。


    ——臉部輪廓九十五分,耳朵形狀九十分,眉毛九十二分,嘴唇九十分。


    那張臉孔的每個部位,分數都是接近完美的九十分以上,不過最高分的就是青年的那雙眼眸了。


    ——眼睛一百分……嗯嗯,一百二十分……打一百五十分也不過分。


    如墨般暗黑的瞳孔不但深邃,又呈現出澄澈的透明感,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要說哪裏不對勁的話,就是頭發了。


    青年的茶色頭發如金發般明亮,雖然不至於不適合他,但是千早還是覺得最適合他的發色,應該是與眼睛相同的顏色——也就是墨黑色。


    ——嗯?仔細一看,發根是黑色的啊。


    正當她專心研究對方的長相之際,青年將菜單遞了上來。


    「請用。」


    她接過一本手工製的菜單,開頭寫著『今日』的字樣,大概菜單是每天更換的吧。


    小規模的店麵選擇不多,不過菜單上除了甜點外還有一些輕食,讓千早心中充滿感激。


    「這裏有間店真好,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


    千早說話的同時,肚子也很配合地發出咕嚕聲。


    千早苦笑了一下,換來的是青年臉上的沉穩笑容。


    「嗯,那我就來點……」千早用舌頭輕舔了唇辦之後,一口氣說完了她想點的餐點。


    「總匯三明治、烤牛肉三明治、綜合蔬菜三明治、奶油土司、法式土司、焦糖感風蛋糕、紅茶感風蛋糕、西洋梨奶油布丁、草莓塔、栗子蒙布朗、巧克力蛋糕、水果聖代。」


    她由第一項開始念起菜單上麵所寫的輕食與甜點。


    能吃盡量吃,這是千早抱持的信念。


    「然後,飲料是藍山特調咖啡與冰檸檬茶。順序隨便,反正盡快送上來吧。」


    「好的,請您稍待。」


    青年臉上沒有絲毫吃驚或不耐的表情,收回菜單後便開始著手準備餐點。


    看樣子,青年不隻是聲音,連待人處事都很穩重,也不會讓人感到難以親近。剛剛稍微露出的微笑,更讓看到的人如沭春風。


    千早用手撐著臉頰,靜靜凝視著工作中的青年。


    ——第一次看到這麽令人充滿幹勁的客人。


    遙的雙眼帶著笑意,利落地使用菜刀。


    一角屋開張至今不到一個月,上門的客人也都隻是靠口耳相傳,所以沒有人曾經把菜單裏的餐點全都點過一輪的。


    更不用說千早還以橫掃幹軍的氣勢,一道接著一道連續解決掉送上桌的食物。


    一開始點的餐點已經全部祭了她的五髒廟,現在遙手上正在做的,是她再度加點的總匯三明治跟烤牛肉三明治,另外她還點了一個巧克力蛋糕。


    遙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普通人,大概是個獸人。雖然不曉得她跟直純他們是不是一夥的,不過應該不是敵人吧。


    當然,遙會這麽想並非沒有根據。目前他雖然沒有感受到殺氣,但殺氣這東西是可以隱藏的,所以沒辦法作為判斷的基準。


    即使如此,遙仍然不認為眼前這名少女會是敵人,大概是因為他覺得少女很像柚子吧。


    她與柚子相像的地方並不是臉孔,而是兩人的神情及說話的方式非常神似。


    就算少女是敵人好了,反正麻由也不在附近。


    麻由去市中心的出版社開會,柚子則是為了保護她也陪著一起去了。


    在鳳凰-明良一戰中被打倒、不得不回國見家療傷的柚子,前天已回到了一角屋;而在同一天也受了重傷同樣被送回國見老家的亮,現在卻還在休養當中。


    被星獸-蛟的誌摩襲擊之後,至今已經過了兩個星期,這一天,遙終於能夠來到店裏。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傷也還沒全好,隻要一動,全身上下一堆地方就會跟著抽痛。而且他也還在持續地發燒,一天之中會有幾次體溫突然升高的狀況,雖然最多不到一小時熱度就會消退,但這樣反複發燒其實很耗體力。


    身體狀況都這樣了,遙還是想回到店裏來。這都是為了讓麻由安心。


    從麻由第一次來探望他至今剛好一周。從那天開始,即使截稿日已迫在眉睫,麻由還是會每天抽空過來探望他。


    其中有幾天麻由隻是來打了聲招呼就回去了,有一天則因為早紀的托付而削了蘋果給遙吃。


    讓遙詫異的是,麻由削蘋果的技術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削下來的皮呈不規則狀也就算了,許多地方還削到幾乎要看見果核,蘋果原本圓滑飽滿的曲線,也因此變得慘不忍睹。


    而且,才削了一顆蘋果,就讓麻由的左手傷痕累累。


    當麻由雙眼噙著淚,仍想要繼續將蘋果切成剛好一口的大小時,終於逼得遙不得不開口阻止她。


    麻由是個插畫家,萬一讓她的手受傷那就不好了。


    「對不起……我還真是除了畫畫以外什麽都不會……」


    亮之前曾給他看過麻由的畫冊,她的畫風非常細膩。由於呈現出來的作品與麵前這個笨拙的女生反差實在太大,讓遙不禁失聲笑了出來,結果招來麻由責難的瞋視。


    兩人講好一起出去玩的約定,到現在還沒有實現。


    遙的身體恢複狀況稱不上滿意,但總算能勉強活動了,不過麻由卻因截稿在即而變得非常忙碌,所以暫時無法出門遊玩。


    ——真是讓人期待呀……


    遙這麽想著的時候,切著蕃茄的刀子滑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瞬間多了一道淺淺的傷口。


    ——真是的,我在幹嘛啊……


    遙輕輕地搖了搖頭,用水衝洗手指,直到血不再流出。


    接著他重新拿起菜刀繼續作菜。


    總匯三明治裏放了香料醃製過的雞肉,以及產地直配的新鮮蕃茄;烤牛肉三明治則是用特製的醬汁調味而成,因此這兩項餐點都賣得不錯。


    迅速地做好之後遙把菜端到前麵,少女一看見,便一臉愉悅地高喊:「總算來了!」


    盡管菜單裏的所有餐點都吃遍了,少女的旺盛食欲卻絲毫沒有減退的跡象。


    臉頰因為嘴裏塞滿三明治而鼓起,她用幸福又享受的表情咀嚼著。


    光是看她的吃相,就足以讓廚師感激涕零了。


    在少女吃著三明治的同時,遙切了一塊巧克力蛋糕,並且還煮了一杯咖啡。


    巧克力蛋糕中毫不吝嗇地放了三種比利時產的巧克力,是今日甜點之中他最具信心的作品。咖啡並不是她最初點的藍山特調,藍山特調少女一開始就喝掉了,所以現在遙在煮的是打算用來招待她的吉力馬劄羅咖啡。


    就在他煮咖啡的當下,總匯三明治和烤牛肉三明治已被一掃而空。


    於是他將巧克力蛋糕與咖啡端出去。


    「請慢用。咖啡是本店招待。」


    「真的嗎?太幸運了!」


    少女開心的直拍手。接著,果不其然,她飛快地把巧克力蛋糕吃個精光。


    「吃飽了,謝謝招待!」少女雙手合十誠心誠意地說完


    後,接著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每一道都很好吃呢。」


    「謝謝誇獎。」


    「我進來之前啊,是真的已經一步都走不動,身體搖搖欲墜了。托你的福,讓我能充分恢複體力,這樣我就有辦法努力抵達目的地了。」


    「您正在旅行嗎?」


    「旅行……也不算是……不過耗費的體力大概跟旅行不相上下了。」


    「?」


    雖然遙感到疑惑,也不好意思一直追問。


    「好了!」


    少女一口氣喝完杯子裏剩下的咖啡。


    「我要買單,麻煩你了。」


    看見少女拿起了賬單,遙也跟著走向收款機。


    因為點的餐點很多,理所當然金額也就非常可觀。


    「咦?奇怪?」


    眼前的少女,不知為何一臉困惑地拚命翻找口袋。


    「不會吧?咦?」


    少女打開腰包反複尋找。


    看起來她應該是在找錢包。


    「為什麽?為什麽?怎麽會不見了?」


    腰包裏似乎是沒有,少女於是幹脆坐在地上打開運動背包,咬著牙將手仲進背包裏尋找。


    她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困惑轉為焦急,現在還多了些慍怒之色。


    最後——


    「為什麽不見了啊啊啊啊啊——?」


    少女的大叫在店裏回響著。


    遙絲毫不懷疑少女自稱錢包不見了的事實。


    於是,遙告訴她可以先賒帳,下次經過這裏的話再還就可以了。


    不過少女並不同意。


    「要不這樣,我用我的身體還好了!」


    少女就這麽順口說了出來——頓了幾秒之後,雙頰卻突然像著火般漲紅。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用身體還的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指洗、洗盤子之類的粗活——」


    少女慌慌張張地改口說。


    「可、可是,如果你想要我用那種方式還的話,就算那樣我也——」


    「好吧。」遙點了點頭。


    「那麽,可以請你留在店裏幫我忙嗎?」


    讓遙感到吃驚的是,那個少女其實並不是少女。


    她名叫弓削千早,比遙還要年長八歲。


    她說自己是在拜訪朋友的途中迷了路。


    彼此自我介紹完之後,千早就手腳利落地洗起自己用過的餐具。


    也許這麽想很失禮,不過出乎遙的意料之外,千早不僅動作迅速,而且碗也洗得很仔細。大概她給遙的感覺太像柚子,所以先入為主對她也抱持著日常生活手腳笨拙的印象。如果是柚子的話,在餐具洗好之前不知道要先打破幾個盤子才夠。


    「接下來我要做什麽?」千早以紙巾將雙手擦幹之後問道。


    「您可以盡量使喚我沒關係的,老板。」


    也許是喜歡勞動,千早的表情充滿了活力。


    「這樣的話,那麽接下來——」


    遙想了想之後,回答道:「那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隻見千早身體傾斜了一下,活像是懷舊搞笑劇裏的動作。


    「休息……我開始工作還不到三十分鍾哦。」


    「目前沒有要麻煩你的事。」


    遙打算要千早幫忙點單與送餐,客人離開之後整理桌麵以及清洗餐具等等。可是現在連一個客人都沒有,所以也沒什麽事可以讓她做。


    「來喝杯咖啡吧。」


    「唔嗯……」


    千早雖然露出為難的表情,不過還是同意了,並重新露出笑臉,就這麽穿著圍裙走回吧台前的座位。


    叮鈴叮鈴。就在千早剛坐下的剎那,門鈴響了起來,隻見千早由座位上迅速起身,接著對進門的客人投以燦爛的笑容與愉悅的歡迎聲:


    「歡迎光臨!」


    這天一反常態,顧客接二連三地上門。


    「讓您久等了~~這是曼特寧咖啡——。」


    店裏的客人有上班族中年男子、家庭主婦、穿學生製服的小情侶、同樣也是學生製服的三個女孩,以及打開筆記型計算機喃喃自語的年輕人。


    「老板,草莓塔與巧克力蛋糕再一份。」


    千早勤奮地滿場奔走。


    笑臉迎人又勤快工作的千早,不僅深深吸引男客人的眼光,連在場的女客人都不禁對她行注目禮。


    「謝謝光臨!」


    遙手裏忙著用虹吸式咖啡器濾煮咖啡,嘴角輕輕揚起。


    千早一點也不討厭工作。


    「老板,那邊的客人要點焦糖感風蛋糕與檸檬茶。」


    應該說,千早十分樂於工作。


    千早到櫃台點單時,遙點頭微笑的樣子讓她有點心動,不禁也報以微笑。


    ——感覺我們好像新婚夫妻哦!


    年紀輕輕手藝卻很精湛的丈夫,還有可愛又勤奮的妻子。


    兩人不顧周圍人士的反對,要私奔才能在一起。


    不惜負債而在鎮上開了這間小咖啡屋,是一間靠熟客口耳相傳的有名餐飲店。


    耳聞這間店好評的客人,會為了喝一杯男主人泡的咖啡遠道而來,而且夫妻倆也會為上門的顧客提供最好喝的咖啡以及最親切的笑容。


    千早一邊想象——正確來說是幻想,一邊利落地完成手邊的工作。隨著夜晚降臨,店裏又再度隻剩下遙與千早兩人。


    「嗯——」


    將最後一組離開的客人桌麵清理幹淨之後,千早大大伸了個懶腰。


    「差不多了吧。」


    「辛苦了,這樣就可以了。」


    遙一邊說著,一邊將銅製茶壺放到瓦斯爐上。


    「咦?夠了嗎……我才做不到兩個小時吧?」


    千早欠的餐錢超過一萬元,那可不是工作兩個小時就能賺得到的金額。


    「沒關係的。您已經幫了很多忙,而且我也很高興。」


    遙送給千早的笑容讓她禁不住紅了雙頰。


    「我來泡個咖啡吧,請您先坐著。」


    「唔、嗯。」


    千早紅著臉坐上櫃台邊的座位。


    她就像個初次約會的國中生一樣,坐立不安地等著咖啡。


    剛剛還用虹吸式咖啡壺替客人煮咖啡的遙,這次換上濾泡式的衝泡法。


    準備完畢時開水也剛好煮沸了。


    遙轉身打算關上瓦斯爐。


    剎那間,千早視線中的寬闊背影突然失去了重心。


    全身無力的遙用手抓住流理台的邊緣,但還是無法站穩,單膝跪在地麵上。


    「喂——喂,你怎麽了?」


    千早見狀連忙站起來問道,接著她跑進櫃台裏,關掉瓦斯爐之後,在遙的身邊蹲了下來。當千早打算靠近觀察遙的臉色時,首先感覺到遙吐出來的氣息。


    炙熱的氣息。


    千早將手放在遙的額頭上。


    「你發燒了……站得起來嗎?」


    遙點了點頭,借著千早的攙扶撐起身子。


    「你住在二樓?我送你回房間好嗎?」


    遙搖了搖頭。


    「不要緊的。這燒……很快就會退的。」


    遙說話的同時,吐出的熱氣拂在千早的臉上——真的很燙。


    「你這樣子算哪門子的不要緊?」


    千早幾乎是半扶半抱地讓遙在櫃台內的椅子上坐下。


    「你發燒是怎麽回事?感冒了嗎?」


    「算是老毛病了……真的很快就會退的。」


    「那麽——」


    千早雙手捧著遙的耳朵兩旁,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湊


    近。


    接著,兩個人額頭抵住額頭。


    「到退燒前就維持這樣子吧,涼涼的很舒服對不對?」


    遙點了點頭閉上雙眼,千早也同樣閉起眼睛。


    不知又過了多久——


    門鈴又叮鈴叮鈴地響了起來,兩人這才睜開雙眼,然後同時看向門口。隻見一名少女神情詫異地站在那裏。


    ——是客人嗎?


    還抵著對方額頭的千早蹙起眉頭。


    進門的少女年齡大約十二、三歲,腦後綁著粗粗的馬尾辮,跟她嬌小的身材完全不相稱,但是卻很顯眼。少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嘴巴一張一合地活像隻金魚似的。


    再定睛一看,她的身後還跟著另一名女孩。


    同樣也睜大雙眼呆立原地。


    那女孩不隻個子嬌小,身材纖細,她的存在感比綁馬尾女孩的還要薄弱,年紀則是比馬尾女孩大兩、三歲左右。


    「柚子……麻由……」


    遙嘴裏喃喃念著。


    看來兩個女孩都是遙認識的人。


    「你是誰啊?」那個綁馬尾的女孩緩慢地低聲問道。


    「我?我叫弓削千早,是史上最強的女服務生哦。」


    千早說完朝著綁馬尾的女孩豎起了大拇指。


    少女連禮貌性的響應都沒有,眼神甚至浮現敵意。


    「你馬上離小遙遠一點!」


    「柚子!」


    雖然遙出言製止,但那名叫做柚子的女孩卻一直瞪著千早。


    千早當下了然於胸,於是開口詢問柚子:「我如果說不要呢?」


    「殺了你!」


    從回答得毫不遲疑的柚子身上,能感受到緩緩凝聚的殺氣。


    「嗬!」


    雖然隱約感覺到遙不是普通人;不過,似乎連這位名叫柚子的少女都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千早惡作劇似地輕笑了一聲,雙手環住遙的脖子。


    「我偏偏就不離開。」


    千早的話宛如火上加油,讓柚子的殺氣瞬間飆高。


    「呀!」


    佇立在柚子身後的少女,也被她的這股強烈氣勢嚇得腿軟。


    「麻由!」


    遙掙開摟住自己脖子的千早,快步朝麻由飛奔過去。


    即使遙從身邊經過,也不見柚子的視線有片刻從千早身上移開。


    她的雙眼布滿血絲,如同野獸般露出牙齒。


    柚子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滾到外麵來!」


    「正合我意。」


    千早露出皓白的貝齒笑道,脫掉了身上的圍裙。


    怎麽會變成這樣?


    看著眼前兩名彼此瞪視的少女——嚴格說起來,隻有其中一個單方麵瞪視著另一個人。遙不由得歎了口氣。


    遙、麻由、柚子及千早四個人,佇立在麻由公寓後方的小公園裏,四周隻有生鏽的秋千、小砂坑,還有腐朽的木頭長凳。


    柚子以鬼神也感到敬畏的凶狠眼神瞪視著千早;另一方麵,千早則以幾乎要穿透牆壁的銳利視線盯著柚子看。


    盡管目前兩人看似沒有任何動作,但是氣氛一觸即發,已經沒人可以阻止了。若沒頭沒腦亂出聲的話,恐怕會在瞬間引發兩人的戰鬥。


    「我覺得是阿遙你的不對。」自然而然站在遙身邊觀戰的麻由低聲說道。


    「麻由……?」


    從麻由的側臉可以輕易地看出些許慍怒之色。


    「我已經很努力想要砠止這場戰鬥了……」


    在到達這座公園的途中,遙當然也試著解釋千早在一角屋幫忙的前因後果,企圖想要打消柚子跟千早打架的念頭,不過結果卻演變成眼前的狀況。


    柚子聽不進去也就算了,問題是千早還像隻貓一般眯起雙眼看著柚子,並且對她說了些「他一見到我工作的樣子就愛上我了」或「客人都以為我們是新婚夫妻哦」之類的話,很明顯地非常享受挑釁柚子的感覺。


    「一個才剛認識的女生,你就跟人家那麽親昵,真讓我不敢相信!」麻由連看都不看遙一眼。


    「我沒有跟她很親昵啊!」


    「你有,你跟她還額頭抵著額頭,看起來很享受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發燒,她為了我才——」


    「不是有冰袋可以用嗎?」


    「話是沒錯……」


    他並沒有做了虧心事的感覺,相信千早同樣也沒有。當時的千早身上散發出一股疼愛孩子的慈母氣息。


    也因此遙才毫不抗拒地對著她撒嬌——不過,他沒想到不隻是柚子,連麻由都會因此對他生氣。


    遙像是受到斥責的小狗般,沮喪地低下了頭。


    不一會兒,隻聽見麻由輕笑了一聲。


    遙稍稍地抬起低垂的頭看向麻由,她的臉上已經不見剛才的忿忿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苦笑。


    「對不起,好像在欺負你一樣……發燒還好嗎?」


    「啊,嗯嗯……別擔心。」


    遙的高燒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退了。


    他自己沒有量體溫,不過內衣吸著汗的感覺和身體的不適變得比較和緩,都讓他知道自己的燒退了。


    「那個叫做千早的人……這樣好嗎?柚子看起來很認真哦。」


    麻由看著那兩人的方向問道。


    遙無法回答。


    千早剛剛告訴他們自己是燕人,但普通的獸人是打不過柚子的;柚子已經完全失控,所以遙也想過千早被殺的可能性。


    如果有什麽萬一,他也做好插手的準備了,隻是目前沒有靈力的遙想阻止非常地困難。


    「要不要請早紀小姐過來?」


    「嗯。」


    遙一邊點頭,一邊把手伸進褲子口袋想拿手機,卻發現手機放在店裏。


    「麻由,手機借我一下。」


    「嗯……拿去。」


    伸手接過麻由從包包取出的手機後,遙迅速打開,撥了早紀的號碼。


    當手機的等待鈴聲響起第一聲的同時,狀況也產生了變化。


    「呀啊啊啊啊啊啊!」


    大聲吼叫的柚子蹬了一下地麵。


    接著筆直地衝了出去,不斷揮出右拳。


    此時,點到為止這四個字已完全從柚子的字典裏消失了。


    低吼一聲,注入全身氣力的右勾拳掠過千早的耳際。


    ——打偏了?


    柚子嘖了一聲,收回右手,接著立刻又揮出左拳。


    剛剛突然出右拳,動作太大才會失了準頭;這次她先輕輕地佯攻左方,等取出適當距離之後再全力揮出右勾拳。


    可是,拳頭還是沒有擊中,跟方才的攻擊一樣隻有毫厘之差。


    ——這家夥!


    柚子的左手連續出招。


    她以子彈都無法匹敵的拳速,如機關槍般連續攻擊千早——可是完全沒有擊中。


    柚子揮拳速度雖然迅疾有力,卻都隻打中空氣,而且每一拳都驚險地從千早的鼻尖或耳際掠過。


    「為什麽?」


    柚子不由得產生疑問。


    當自己一問出口,不需要任何人告訴她,柚子便明白了。


    她了解為什麽自己的拳頭會碰也碰不到千早。


    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麽,千早就是單純地避開了而已,以最細微的動作避開她的攻擊。


    「夠了嗎?」千早冷冷地微笑說:「輪到我反擊了……接招囉?」


    說完之後,千早隨即睜開眯著的雙眼,全身瞬間布滿殺氣。


    千早如暴風雪般冰冷又激烈的殺氣,讓遙瞬間雙眼圓睜,麻由甚至


    身形不穩地踉蹌後退,連柚子也不禁呻吟出聲。


    「唔……」


    柚子努力站穩不由自主往後退去的雙腳,並且重新握緊拳頭。


    雙目皆裂、齜牙咧嘴的她將殺氣傳遞給眼前的女子。


    「不錯的殺氣,不過呢——」


    千早行動了。


    就在柚子意識到千早有動作的下個瞬間,千早已從柚子的視線內消失。


    「——!」


    柚子臉色微變,四處尋找千早的身影。


    ——不見蹤影。


    「你在看哪裏?我在這兒哦。」


    千早就在柚子的麵前——而且是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呼吸的距離。


    柚子倒抽了一旦況氣,往後退了一步。


    「什……」


    方才到底是怎麽回事!


    千早竟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完全消失。


    ——也就是說,我根本跟不上她的移動速度?


    不可能的。


    柚子的動態視覺比遙跟亮都要出色,即使千早的動作比柚子快上數倍,她也不認為自己會完全看不見千早的身影。


    那麽,是她使用了什麽術法嗎?可是看起來也不像。


    「我看起來像是消失了嗎?」千早似乎看穿她的想法,開口說道。


    「我連術法都沒使用哦,而且速度跟你比起來,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那你到底做了什麽?」


    「好吧,我再做一次給你看。」


    千早再度散發出剛剛不知不覺中消失的殺氣。


    柚子不由得退了一步,發現千早再度從自己麵前消失。


    當柚子再度見到千早身影的時候,這名女性鳥人已逼近柚子胸前。


    千早的手臂的動作迅如閃電、硬得像石子的小拳頭,瞬間擊中柚子身體數次。


    千早出拳的力道比柚子小了許多,但每一擊都確實擊中心、肺、心窩、胃、肝髒等要害。


    「——!」


    說不出話、隻能呻吟的柚子瞬間倒地。


    倒下的地方剛好在砂坑上,因此柚子的招牌馬尾辮、臉蛋及衣服全都立刻沾染上沙子。


    柚子邊喘邊撐住地麵,抬頭瞪著立於她眼前的千早。


    千早微微挺著胸膛,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看著柚子。


    瞬間,千早的身影看起來跟某個男人重迭了。


    有著一頭紅發與爽朗笑容的青年。鳳凰——小鳥遊明良。


    沒錯。現在的情況就跟當時與明良一戰的狀況相似。


    盡管速度與攻擊的威力都占優勢,但柚子卻被明良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現在的氣氛與當時簡直完全一樣。


    「別……開玩……笑了。」


    嘴裏緊咬砂礫,柚子重新站了起來。


    擦掉混合憤怒不甘與痛苦的淚水,柚子再度瞪著千早。


    「跟我想的一樣堅強,殺氣也絲毫末減。不過,不管你重新站起來幾次,以目前的你來說是打不倒我的哦!」


    「狐狸精,你閉嘴!」


    柚子大叫,朝著千早衝了過去。


    這次除了出拳之外,她還使上了腳力,采取混合式攻擊。


    可是怎麽也無法擊中目標。不管是拳頭、踢擊,或者是毫無章法、自暴自棄式的頭槌,都完全無法動搖千早臉上的冷笑。


    千早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像樣的反擊,當柚子以胡來的頭槌攻擊她時,千早也隻用中指彈了彈柚子的額頭,仿佛是在玩遊戲一樣。隻是連這樣都讓柚子覺得很痛。


    千早都還沒出手反擊,柚子的攻擊次數卻逐漸減少,最後完全停下了攻勢。


    此時,柚子的臉色已呈現青紫色。


    在被擊中要害、呼吸還不順的時候就展開連續攻擊,因此柚子的身體已呈現缺氧狀態了。


    雙膝跪地的柚子抬頭拚命想呼吸空氣。宛若笛聲的沉重呼吸聲在夜空下響起。


    而在柚子喘息的期間,千早完全沒有出手。


    在還沒理順呼吸的時候,柚子便再度咬緊牙根站了起來。


    本來柚子會生千早的氣,是因為千早跟遙太過親昵;然而現在這件事已經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了。


    這場戰鬥等同於她與明良之間的戰鬥。


    她不想輸。


    她不能輸。


    柚子握緊顫抖的拳頭攻向千早。


    「真拿你沒辦法。」


    千早放下環抱的雙臂,第三次釋放出殺氣。


    柚子倒抽了一涼氣,正要踏出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


    讓她停下腳步的,並不是千早的殺氣。


    「嗬嗬。」


    她眼前有三個千早出聲輕笑。


    三個千早——


    沒錯,千早隻是像微風吹動的搖曳燭火般輕輕晃動身子,就有兩個從頭到腳都與千早一模一樣的人影,像個幽魂般出現在千早的左右兩側。


    三個千早同時跨出步伐。


    「唔——唔啊啊啊啊!」


    呈現半恐慌狀態的柚子,仍然朝千早的正麵發出攻擊。


    這一擊跟之前一樣,都以揮空宣告收場。不同的是,對方並非避開了這一擊,而是在拳頭與千早的臉隻距離幾公分的時候就那麽消失了,仿佛幽魂一般。


    「你在瞄準哪裏?我人在這兒哦。」聲音從柚子正後方傳來。


    下個瞬間,迅速回頭的柚子已被千早揮了一拳。


    太陽穴與下顎被打個正著,柚子再也支撐不住地倒了下去。


    她本來打算立刻站起來,但頭部中了結實的一拳,身體根本不聽使喚。


    甚至連她的意識也快模糊不清了,即使如此,柚子仍目不斜視地瞪著千早看。


    「我才……不會……輸給你。」


    躺著的柚子,聲嘶力竭地說著。


    「小遙……由我來……保護……」


    柚子用僅剩的力氣站了起來。


    「我……不會……讓小遙……」


    柚子沒把跑進嘴裏的沙子吐掉,繼續說著:


    「讓遙被你……這種人……殺掉……」


    這場戰鬥,並不是為了保護遙的性命而戰。


    但是,不願認輸的強烈信念,再加上頭部遭到重擊,致使柚子產生錯覺,以為這場戰役是要保護遙的安全。


    「這樣啊……你是為了想保護的人而戰……」


    千早斂起了臉上的笑容。


    「那麽——」


    千早改以嚴厲的眼神直視柚子。


    「你就盡全力來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朝著天空怒吼一聲後,柚子再度朝千早進攻。


    偶爾迷路也不壞嘛,千早突然這麽想著。


    多虧她迷路,才能認識一個充滿男人味的男人,另外還認識了一個有趣的女孩。


    國見柚子。


    千早第一眼見到她的瞬間,就覺得她很像自己。在彼此交戰的時候,更加深了這種想法。


    她認為的相像,並不是單純指外表。當然兩人的身高、外型都有點相像——但千早認為最為相像的地方在於眼神。


    柚子的眼神非常渴望自己變強。


    千早為了得到最強的稱號,不斷地去挑戰成名的獸人與術者,柚子的眼神就與那時候的她一模一樣。


    然而自己想變強的動機與柚子不一樣。即使如此,千早還是不由得對柚子生出親近之心。


    柚子的鐵腕擦過了她的耳際。


    「力量跟速度都很棒,還有打也打不散的殺氣也是。」


    手肘像鐮刀般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


    ,削過她的劉海。


    「可是呢,這股太強大的殺氣反而成為你的弱點……」


    千早的手指輕輕撥開逼到自己麵前的拳頭,繼續說著:


    「你的殺氣太過明顯,因此接下來的動作都一目了然。隻要是實力堅強的人,或者是對殺氣敏感的魔物,隻要閉上眼睛就能躲過你的攻擊。」


    「你閉嘴!」


    千早如同像她所說的閉上眼睛,接下柚子連續的攻擊。


    「你看吧?」


    千早再度睜開眼睛。


    「唔……!」


    「強大的殺氣的確可以成為克敵致勝的武器。如果對方等級比較低,那麽光憑殺氣就能製住對方了。不過,這是連猴子都會用的方式哦!」


    「你說什麽!」


    「你呀,難得擁有那麽強大的殺氣,卻沒辦法運用自如呢。」


    千早的身體再度輕輕晃動,柚子見狀露出恐慌的表情。


    因為映入她眼簾的,又是三道千早的人影。


    「我沒有用妖術哦,隻是將我的殺氣分散而已。」


    千早悠然地轉到柚子的身後,使出一擊。


    後腦遭受重擊的柚子,來不及哀嚎便麵朝下倒向沙地。


    「如果你能自由控製殺氣,就有辦法使出我剛剛這一招。」


    朝著柚子動也不動的後腦勺,千早淡淡地說道。


    「雖然也有可能遇上會分辨殺氣的家夥而變得不管用就是了。」


    「嘎啊!」


    柚子打斷千早說到一半的話,口中發出嘶喊站起身子。


    千早笑著,重新凝聚了如火焰般的殺氣。


    千早的連續攻擊全都漂亮地擊中了柚子,讓她再度倒下。


    她的攻擊雖超乎想象的快,不過柚子還不至於反應不及。


    但柚子仍對千早的攻擊毫無招架之力,因為千早強烈的殺氣在攻擊前出乎意料地消失了。


    「那個……躲不掉的。」遙不由得脫口而出。


    從遙眼中看來,千早完全隱藏殺氣的那一瞬間幾乎呈現透明狀。


    如果柚子自己的殺氣太強,她反而很難察覺對手的殺氣。對於這樣的柚子而言,千早看起來的確與憑空消失無異。


    將殺氣提升到極限,再一口氣隱藏殺氣,擾亂對手的判斷力。這種戰法連遙都未曾見過。


    「阿遙……」


    麻由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讓他回過神來。


    千早的戰鬥方式奪去了遙的注意力,讓他完全忘記麻由的存在。


    「你不阻止她們嗎?這樣下去,柚子會……」


    即使對戰鬥外行的麻由,也能一眼看出柚子毫無勝算。


    「不……」


    遙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咬緊牙根,再度起身的柚子。


    他心裏很清楚。


    千早並沒有殺柚子的打算。


    「如果隻是單純的對手,那麽隱藏殺氣的話,就可以趁對方露出破綻時出手攻擊,這個道理是基本中的基本……」


    別說要取她性命了,千早反而是在教導柚子。


    她要讓柚子知道要變更強所需要的條件。


    千早再度釋放出強烈殺氣,仿佛警告柚子閃開般大動作地揮出右拳。


    這一拳即使是目前無法使出靈力的遙都躲得過,但是柚子卻正麵挨了一記,倒了下去。


    「我剛剛做了什麽,你知道嗎?」千早問道。


    柚子倒在地上,如負傷的野獸般發出呻吟。


    「你緩和了殺氣。雖然隻有一點點。」遙代替無法回答的柚子回答。


    千早回過了頭,對著他露出讚許的笑容。


    之前,千早一口氣阻斷高漲的殺氣,藉此擾亂柚子的判斷。


    而剛才的方式,可以稱之為殺氣的運用技巧。


    不是將殺氣完全隱藏起來,而是稍稍抑製一部分。


    隻是這麽做而已,千早就再次成功地瞞過了柚子。


    「不過、似乎不太一樣……」遙微微地搖了搖頭。


    阻斷殺氣本身並非困難的動作,但在攻擊的瞬間就不同了,那時多少會釋放出一些殺氣。


    ——在攻擊的瞬間阻斷殺氣,我根本就做不到。


    對於殺氣極強的柚子,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唯一能做到的人,應該隻有亮。


    可是,即使是亮,也無法在攻擊的瞬間緩和殺氣吧。


    比起完全阻絕殺氣,抑製某種程度的殺氣需要更細膩的技巧。


    ——好困難……可是,如果仔細鑽研的話,不管遇上什麽對手都能應付。


    即使遇上很能分辨殺氣的鳳凰——小鳥遊明良,也應該可以成功地幹擾他的判斷力。


    「——啊啊!」


    柚子胡亂甩了甩沾滿沙子的發辮,起手攻向千早。


    她身上挾帶強大的殺氣。


    遙完全不認為這樣就能擊中千早,實際上柚子也真的沒有命中目標。


    「你也該稍微加點油,想辦法擊中我了。」


    千早的拳頭像是淩空劃破的箭矢般來到柚子的鼻梁前方。


    直接命中。


    雖然後仰的背脊弧度幾乎像是要折斷一般,但柚子卻沒有倒下。


    這是千早從這場戰鬥開始到現在,第一次變了臉色。


    因為柚子就著後仰的姿勢,捉住了千早的手腕。


    布滿砂礫跟鼻血的臉龐露出猙獰的微笑,柚子擊出結實的一拳。而且,這一拳灌注了她渾身的力量,用力地揮了出去。


    柚子全力擊出的一拳,能夠一舉擊毀大型車輛。但前提是對方也要正麵迎來。


    如果隻是擦過對方的臉頰,那麽不隻毫無意義,反而會替對方製造反擊的機會。


    「太可惜了,雖然沒有好成效,不過剛剛這一招用得還不錯哦。」


    千早笑著揮出拳頭,不停地往柚子的下顎揮去。


    柚子放開千早的手腕,踉嗆地向後退了幾步後,往前倒下。


    柚子那看似不會枯竭的殺氣終於被擊潰了。


    「是不是太過火了?」


    「不,是柚子自己先出手的。」


    看著泛起一抹苦笑的千早,遙朝她伸出右手求和。


    本想回握的千早臉色卻產生了變化。


    「那個……用左手行嗎?」千早邊說邊伸出自己的左手。


    遙點了點頭,將伸出去的右手收回,遞出左手與千早的左手交握。


    「你右手手腕骨折了嗎?」


    「嗯。那孩子的力氣真是驚人。」


    千早將臉朝向沙坑的方向。


    遙的視線也隨她看了過去。


    沙坑上的柚子背對著所有人,盤坐在沙上動也不動。


    柚子方才失去意識的時間大約三分鍾,清醒過來之後,不管遙怎麽叫她,她甚至連頭也不回。


    剛才站在一旁看著柚子與千早交戰的麻由,現在則是站在柚子附近。說是附近,但也不是站在柚子身邊,而是拉出一段微妙的距離。


    麻由表情複雜地看著柚子,猶豫到底該不該和她說話。


    情況會變這樣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麻由與柚子之間關係本來就不算好。柚子單方對麻由抱持敵意,因此麻由也不懂得該怎麽跟她應對。


    話說回來,柚子今天早上保護麻由到市中心的出版社時,應該沒引起什麽麻煩吧。


    遙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擔心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也不是開口的好時機,於是遙再度把臉轉向千早。


    「被打到的力道太重,所以我還手的時候,也有點不知節製了。」


    「但是多虧你手下留情,才沒讓她傷勢慘重


    。」


    柚子這次也跟上一次一樣,單方麵地挑起爭端,先前她被明良打敗之後,失去意識整整三天。可是這次柚子一下子就恢複了意識,雖然沒有立刻起身,不過看起來應該沒受太重的傷。


    那是因為千早的攻擊完全避開了內髒,而且盡量讓戰鬥早點結束的緣故。


    「這場戰鬥讓我學到不少。我想這對柚子來說,也會有所進步。」


    「那麽,我白吃白喝的事可以就這麽扯平了吧?」


    「好的。」


    千早看見遙點頭之後,苦笑著說了聲「不好意思」後,再度望向柚子,然後走向了她。


    「你很強悍。」


    柚子聽見千早的聲音,背脊僵硬了起來。


    「可是,你的強悍能夠對付的,也隻有腦筋不好的魔物與普通人而已。」


    千早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內容卻是毫不留情的批評。


    「不管你的力量多大,速度多快,你總有一天會在非贏不可的戰鬥中失敗。到時候,你失去的——」


    千早的視線稍稍移向遙的方向。


    「將會是你重視的人的性命。」


    柚子渾身顫抖,殺氣又開始凝聚起來。


    千早毫不在乎地繼續說了下去:


    「把目前你不足的部分都記起來,然後以此為目標努力下去吧。你不要氣餒,但是也別太自負。」


    柚子還是沒有回頭,隻是背脊顫抖著,凝聚著殺氣。


    麻由嚇得小跑步回到遙的身邊。


    「現在的你最欠缺的,就是技巧。」


    柚子身體的顫抖停了下來。


    「該怎麽讓自己的攻擊發揮效果,該怎麽化解對手的攻擊,你根本連想都沒想過。那樣的話,擁有再強的能力也是浪費。」


    「你憑什麽……」


    仍舊沒有回頭的柚子,發出危險的嗓音說道:


    「你憑什麽數落我!」


    「因為我想再和你打打看,比現在更強的你。」


    柚子終於轉過頭來。


    她看著千早的眼神並不是憤怒,而是詫異地瞪大了眼。


    「以前的我,就像你現在這樣,誤以為隻要有速度與力量就是一種強大。不管遇到怎樣的敵人,都采取正麵攻擊的方式……」


    千早的眼神如同遙望遠方般地眯了起來。


    「雖然這樣就可以勝過大半的敵人……但是在追求更強大對手的過程中,我明白了:所謂的力量與速度,其實隻是強大的要素之一而已。」


    聽了千早的話,遙不由得點了點頭。


    遙在心中把最為親近、會為他而戰的兩名護衛——柚子與亮做了一番比較。


    無論是力量、速度、攻擊的力道,柚子都具有壓倒性的優勢,不過兩人如果真的打起來,柚子也不見得一定獲勝。遙認為柚子的勝算隻有五成,甚至更低。


    「到目前為止,你隻對自己擅長的項目拚命修練對吧?」


    這次也是遙代替柚子點了點頭。


    柚子擁有強大的靈力,但她也隻重視強化身體能力的『鋼』。除此之外,其它方法與技術她幾乎都不使用,所以擅長的技巧也有所偏頗。


    國見家方術士們的首領紫乃很早已前就察覺到這一點,因此命令柚子要徹底地磨練『鋼』。


    「強化自己擅長的部分當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如果不在意自身的弱點,那麽你永遠當不上最強的人。」


    「不在意自身的弱點嗎……?」遙垂下視線,喃喃重複著她所說的話。


    「我學會了怎麽控製殺氣,成效還算不錯。你之後又打算怎麽做呢?」


    被問了這個問題的柚子露出不服氣的眼神,忿忿地別過了頭。


    「你不需要跟我一樣。去找屬於你自己的方式吧。」


    說完該說的話,千早腳跟一轉,以沒受傷的左手攏起頭發,朝著遙走過來。遙同時也走向了她。


    「多謝你的關照。」


    「你……要離開了?」


    「嗯。看來我今天應該是到不了目的地了。」


    「我已經請認識的人去店裏了。她會使用治療術,我讓她幫你把骨折的手腕……」


    遙說的認識的人指的就是早紀。在千早與柚子戰鬥的時候,遙用麻由的手機打給早紀請她過來幫忙。早紀能施展治療方術『快』,雖然遙也學了這門方術,但是在完全失去靈力的狀態下,他是使不出來的。


    「沒關係的,這種傷隻要過一個晚上就會自行痊愈了。」千早抬起右手,對遙笑道。


    她說的話究竟是事實或逞強,遙也無從判斷起。


    獸人雖然擁有出色的複原能力。但若隻是小傷口就算了,如果是骨折的話,隻過一個晚上是不可能痊愈的。不過,受傷的人是千早,說不定也有可能。


    因此,遙也不再強留千早。


    「謝謝你。如果您下次從附近經過,請務必再來店裏。為了您手臂上受的傷,我一定免費招待。」


    遙再度向千早伸出了手。


    「嗯,我會的。」


    千早溫和地回握了遙的手,接著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


    遙的身高比千早高了三十公分,因此為了把耳朵湊近千早,他必須稍微屈膝半蹲。


    千早貼近遙耳邊輕聲地說:


    「你喜歡那女孩是嗎?」


    千早視線落在一直看向他們的麻由身上。


    「是的。」遙毫不忸怩地回答。


    「你答得還真幹脆。可是,她的個性很頑固,你跟她連朋友都稱不上……對不對?」


    遙稍微想了想,回答:「事情大概就如您所言吧。」


    「你千萬別放棄哦。我覺得呢,那女孩隻是不敢喜歡上別人罷了。」


    千早的口氣,就像在對柚子說教一樣認真。


    「如果你是真心的,那麽也許要花上一段時間,但她總有一天會正視你的感情。有誌者事會成啦!」


    雖然她說出口的成語有點錯誤,不過想表達的意思倒是很清楚。


    「如果你被她甩了,那也沒關係啊。」


    千早稍稍退開,輕輕捶了一下遙的胸膛。


    「到時候,姐姐我再全心全意來安慰你囉。」說完同時,還對著遙眨了眨眼。


    遙不由得跟著笑了出來,點頭稱是。


    兩人邊看著麻由邊竊竊私語,這讓麻由一臉不悅。


    「好吧,那麽我要走了。」


    千早拿起放在長凳上的運動背包,往肩上一背。


    「路上請小心。」


    遙本來打算至少送她到大馬路上,不過他也不能拋下麻由跟受傷的柚子,所以就隻好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千早揮揮手離開了他們。


    「我啊!」


    千早正要走出公園的時候,柚子突然大聲地說道。


    於是千早停下腳步,回過了頭。


    「不會再輸第二次了!不會輸給那個角色扮演女!不會輸給那個輕浮的男人,也不會輸給你!」


    柚子仍然盤坐著,但已經回過頭來,用燃燒著鬥誌的眼神看著千早。


    「我絕對不會輸給任何想要傷害小遙的人!」


    千早臉上泛起了一抹苦笑,搔了搔自己的臉頰。


    「嗯……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傷害他啊……不過,沒關係,就是要有這種氣勢。」


    千早心情大好地笑了起來,然後她又走向柚子,而且這次直接站在柚子前方。


    「以前啊,有個女人教會我一件事。她說,變強的秘訣是要先有個喜歡的人。」


    柚子以詫異的眼神抬頭凝視千早。


    「那女人並


    不是戰士,但是我卻輸給了那位女性,而且還是一招就敗。」


    「什麽……」


    千早伸手製止正要打岔的柚子,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保護喜歡的人,那一份強烈的心意,給了那位女性超乎想象的力量。」


    雖然說的是過去敗北的事跡,但千早的臉上卻有著掩不住的驕傲。


    「而且,那名女性所擁有的心情,你也同樣擁有,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武器哦。」


    柚子輕輕垂下眼瞼。


    「活下去,好好充實自己!」


    「……你跩什麽跩。」


    千早露出笑容,敲了敲視線低垂的柚子的額頭。


    「這是勝利者的特權囉。」


    千早雖然嘴上這麽說,她的笑容卻沒有鄙視敗者的意味。即使柚子抬頭瞪著千早,她也沒有出手攻擊或開口怒罵。


    「嘿咻!」


    千早再度把腳邊的背包扛上肩膀。


    「我會期待再度見麵……不對,是再度戰鬥的日子到來。」


    留下這句話後,千早這次是真的揚長而去了。


    直到看不見千早的背影,遙才走向柚子。


    「站得起來嗎?」


    遙朝柚子伸出了手。


    但柚子並沒握住他伸過來的手。


    「……我沒事。小遙你先帶那女人回去。」柚子低著頭這麽說道。


    「……我知道了。」


    遙點了點頭,從柚子身邊離開。


    「我們回去吧。」


    「唔、嗯。」


    遙陪著麻由離開公園。


    「讓柚子一個人在那裏真的不要緊嗎?」


    麻由一離開公園便開口問道。


    「她的傷勢不重,不用太過擔心,先暫時讓她一個人獨處吧。」


    不隻在戰鬥中敗北,還被對手訓斥一頓,對於不服輸的柚子來說,這是一種極大的恥辱。


    可是遙卻覺得,如果柚子能夠透過這次的敗北,反思自身的不足,那麽她就可以有所改變。她會比現在還要強上一倍、兩倍。


    ——我也必須改變……我也是非得變強不可的人。


    『如果不在意自身的弱點,那麽你永遠當不上最強的人。』方才千早說的那句話,仍舊不斷在他的腦海裏回蕩著。


    雖然他不會堅持一定要像千早那樣追求著最強的目標,但為了好好保護麻由,他必須讓自己比任何人都強。可是——


    ——我的弱點太多了。


    他無法射出靈力,攻擊敵人的時候,施予的痛擊必定同樣回擊到他身上;若是殺生,則無論是身體或心靈,都會遭受極大的折磨及痛苦;變身之後甚至會陷入不知何時會蘇醒的長眠,並且完全喪失靈力。


    那是一個極大的弱點。


    ——我必須克服它。


    遙身上所有的弱點,每一樣都是麒麟自身的特性。紫乃也說過,那是無法克服的。雖然他曾經努力練習釋出靈力,但就如紫乃所言,一切隻是徒勞無功。後來,連遙自己都放棄去克服自身的弱點了——


    ——再試試看吧。


    也許真的辦不到,但是如果非得這麽做才能保護麻由的話,那麽他也隻有放手一搏。


    遙緊握雙手。


    「早紀應該已經到店裏了吧?」


    遙沒回答麻由的問題,也沒在聽。


    遙本來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如果不是熟知他個性的人的話,很難從他的表情知道他心裏想些什麽。不過,此時的遙臉上,浮現出任誰都一目了然的嚴肅表情。


    麻由靜靜地低下了頭。


    身邊的遙仍舊神情嚴峻地陷入沉默。


    兩人第一次漫步在夜色中,氣氛卻安靜得令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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