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翠蘭抱住膝蓋坐在床角,將臉埋在其中。


    在昏黃的室內,燃燒中的獸脂燈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雖然翠蘭的身體奇跡似地康複,但是因為桑布紮吩咐要謹慎行事,所以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床上渡過。


    為了才剛恢複不久的翠蘭,燕莎一直守在鄰室待命。


    走廊上也派了士兵站崗。


    然而,翠蘭懷疑他們是否真的可以信任;不對,仔細想想,就是因為不信任,自己才無法安眠。


    翠蘭無法承受這種苦悶的寂靜,於是悄悄地溜下床。


    她掀起垂在窗口擋風用的皮簾向外看,眼前盡是一片漆黑,但是,有無數的星星在晴朗的夜空中閃爍著。


    翠蘭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想被星空環繞的渴望,於是走進鄰室。


    燕莎正坐在地毯上打瞌睡。


    翠蘭回房換了衣服,再拿出毛毯輕輕替燕莎蓋上。她踏上走廊時雖然被衛兵叫住,但是她告知衛兵馬上回來後,便向中庭走去。


    清爽的夜風拂著她的臉頰,涼快的微風令人覺得舒暢不已。


    翠蘭站了一會兒先讓眼睛習慣黑暗,然後再慢慢走向庭院中央。


    回頭一望,隻見城堡那比黑夜更深沉的影子佇立在暗夜之中。


    而在那龐大的影子下,又出現了另外兩個黑影晃動著靠過來。


    當翠蘭擺好架勢正準備對付時,眼前那漸漸成形的身影,竟然是利吉姆和古辛。


    「不要嚇人嘛,利吉姆。」


    翠蘭一抱怨完,利吉姆也同樣強勢地回嘴。


    「這可是我要說的話,妳從房間跑出來溜達,我還在想妳要去哪裏呢。」


    「我隻是想吹吹風而已。」


    「那也應該帶著護衛啊。」


    「我偶爾也想一個人獨處。」


    翠蘭極力想表明自己的想法,隨即又失去威勢而垂下頭來。


    為什麽自己要用這種態度說話呢?


    正當翠蘭覺得後悔之際,古辛笑著說:


    「翠蘭殿下,您的身體狀況已經恢複得不錯了呢。」


    「嗯已經恢複精神了。」


    「太好了,聽說是喝了我送的蜂蜜而倒下的,令我很擔心。」


    「我並沒有懷疑古辛喔。」


    雖然翠蘭如此響應,但是古辛仍落寞地皺起眉頭。


    「我並非擔心遭受懷疑,而是因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利用,結果害得翠蘭殿下受到這種折磨我擔心的是翠蘭殿下您本人。」


    聽了古辛的話,讓翠蘭有點愧疚。


    「不好意思,古辛。」


    「不,是我不該說些自以為是的話。因為從明天起,我就要為了準備聖壽大典而戴上麵具、不能和任何人談話,所以才強求利吉姆殿下讓我向翠蘭殿下致歉。」


    「這樣啊,還有十天就是聖壽大典了。」


    「是的,當天我會和利吉姆殿下兩人登上『西邊山峰』,並祈求王國的安寧。那麽,在大典順利結束之前,請恕我失禮了。」


    古辛行禮後便離去,黑暗的中庭裏隻剩下翠蘭和利吉姆兩個人。


    悶不吭聲的沉默讓全身上下部煩躁不已。


    翠蘭對這情況感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應該要和利吉姆說話還是應該要離開。


    她有很多話想問利吉姆,也很想道歉;但是,因為擔心他還在生氣,所以隻好畏縮在一旁。


    利吉姆是頭一個讓她連交談都會覺得害怕的對象。


    翠蘭無言地低著頭,耳邊傳來利吉姆清晰的呼吸聲。


    「翠蘭,妳在生氣嗎?」


    翠蘭對這葸料之外的問題感到驚訝,冷不防地拾起頭。


    利吉姆也躊躇不定地想要捕捉她的眼神。


    「我曾經答應過會守護妳,卻讓妳遭遇到如此不幸。」


    「所謂不幸,是指被下毒的事嗎?」


    「不然是什麽?」


    「沒有生氣的不是利吉姆嗎?」


    翠蘭戰戰兢兢地問,利吉姆不解地皺起眉頭。


    「為什麽我要生氣呢?」


    「你看到我胸口的紅斑之後,臉色變得很可怕。」


    「那是因為我在氣自己沒有在翠蘭房前安排護衛。」


    「真的嗎就隻有這樣?」


    「是啊,就隻有這樣如果說不在乎那紅斑是騙人的,但是並不是翠蘭自己把衣襟敞開的,不是嗎?」


    「那當然啊!!」


    翠蘭氣呼呼地說著,而利吉姆原先困惑的臉也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在翠蘭身上發生的這些事,全都不是翠蘭的錯。」


    「可是,你曾叫我不要接近拉塞爾,是我沒有遵守才害他差點遭遇危險。」


    「遇到危險的人是翠蘭呢!」


    「可是我在狩獵場大聲怒吼、酒醉倒下、因為想騎馬又幹擾了議會的準備」


    「妳真的很會想東想西的耶。」


    利吉姆帶著驚訝的表情苦笑著撥弄她的瀏海。


    「關於騎馬那件事,我還惹桑布紮生氣了呢。」


    「利吉姆被罵了嗎?」


    「是啊,他說至少應該讓翠蘭自由騎馬,朱瓔也為了妳變得很囉嗦;翠蘭既不喜歡珠寶,來到這裏後又變得不常笑,所以我一直很想帶妳逛逛邏些的,妳第一天來到邏些城時不是還很高興的嗎?」


    「那是因為」


    翠蘭咬著唇低下了頭。


    她也明白臉上要掛著笑容比較好。


    對翠蘭而言也是一樣,隻要利吉姆朝著她笑,她就很高興了。


    隻不過,自己又露出了那張毫無自信的臉。裁縫學不會、又沒有聽從利吉姆的話,她討厭自己隻會提心吊膽地渡日、討厭自己一點用處也沒有。


    就如同利吉姆誓言要守護翠蘭一樣,翠蘭也想守護利吉姆


    在思考的同時,一個念頭閃過翠蘭的腦海,她慌張抓起利吉姆的手,想要回到走廊裏。


    「怎麽了,翠蘭?」


    「利吉姆不是也被盯上了嗎?趕快回房比較好,現在這個時間還在外頭,要是又遭到偷襲就不好了。」


    翠蘭著急地回答,但是利吉姆突然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嘛!?」


    「我在想,如果這句話是我說的,妳同樣也不會聽吧。」


    利吉姆的話令翠蘭一陣害羞。


    他捏了一下翠蘭羞紅的臉頰並笑著說:


    「不用擔心,對方大概也不會在這裏偷襲,如果真的要在這裏襲擊的話,反而讓我們輕鬆得知對方的身分和目的。」


    利吉姆想坐著好好談話,於是在附近的岩石坐了下來。


    「可是,利吉姆」


    「妳也不想回去不是嗎?妳瞧,我把劍先拔出來準備不就得了。」


    利吉姆從腰間抽出劍,再以右手握住劍柄,讓劍尖輕觸地麵;然後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膝,以眼神示意翠蘭坐到他的膝上。


    翠蘭無從反對,於是不好意思地在利吉姆膝上坐了下來;利吉姆挺直腰抱住翠蘭的肩,並用力將她拉進自己的懷裏。


    翠蘭下意識地屏住氣息,肩膀傳來了利吉姆的心跳鼓動;他的心跳速度比平時還要快一些。


    翠蘭心想,兩人依偎在一起時,利吉姆也會緊張嗎?


    利吉姆平時總是從容不迫地執行身為王的任務,然而和翠蘭相處時,也一樣會變得無所適從嗎?


    她試著回想婚禮後到現在利吉姆的反應。


    隻不過留在記憶中的,隻有那穩重的眼神和少少的幾句話而已,而那幾句話,全都是表達對翠蘭的關心。


    翠蘭沒有抬頭看利吉姆的臉,而是放鬆身體靠在他胸前。


    貼近他的身體之後,翠蘭感到一股溫暖的安心感。


    從自卑與不安之中產生的那有如糾結不清的絲線一般的混亂,已逐漸消散而去。


    利吉姆似乎意會到翠蘭心境上小小的變化,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肩膀。


    這安撫般的動作使翠蘭忍不住開口:


    「利吉姆為什麽認為放箭的人不會在這裏偷襲呢?」


    「什麽嘛,我還以為妳會輕聲細語地說喜歡我呢。」


    利吉姆露出頑皮少年般的笑容,然後又正色繼續說道:


    「對方為了隱藏自己的真麵目,所以才會在狩獵場用箭偷襲;然而在這樣昏暗的場所中無法放箭,隻能直接從正麵攻過來,萬一偷襲不成留下屍體,很容易就會暴露暗殺者的來曆,對方當然不會冒此危險。」


    「所以才使用毒藥啊是為了殺害拉塞爾嗎?」


    真是奇怪,翠蘭發現自己的話有矛盾之處。


    古辛把蜂蜜交給翠蘭時曾經提到是為了拉塞爾才委托他人帶來的。


    究竟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呢?難道,是利用隻有少數人知道的這點來殺害拉塞爾嗎?


    再者,仔細考慮翠蘭的恢複狀況,這種毒藥也可能不至於危及生命。


    桑布紮曾說如果無法判別毒藥種類的話,便無從使用解毒劑。


    或許有人那個在蜂蜜中混入毒藥的人,偷偷地將解毒劑灌入了翠蘭口裏吧。


    翠蘭依稀有著曾在半夢半醒間喝下了什麽的記憶。


    原本她就難以確定是否真有此事,而且要讓昏迷的人喝下解毒劑的方法也不多,目前還是先不要告訴利吉姆這個推測好了。


    「那毒藥應該不是針對拉塞爾下的毒吧?」


    利吉姆以冷靜的聲音說出了和翠蘭的想法相同的事情。


    「雖然,若以目標是拉塞爾的方向考慮,那下毒的人可能是各什故或古辛,但是古辛將蜂蜜交給翠蘭時曾與妳同席,而且殺害拉塞爾除了會令我悲哀之外,一點意義也沒有。」


    「可是,拉塞爾是王太子啊,他是未來的王位繼承人。」


    聽到翠蘭的反駁,利吉姆的臉色沉了下來。


    「這麽說是有點過分,不過小孩再生就有了,如果連我也一起死了,我想在瓊結的大王也頂多苦笑而已,因為這並不足以造成王國的動搖。隻要大王還活著、坐擁他的王位,國家即可安然無恙。」


    「利吉姆現在不是國王嗎?」


    「我隻不過是漢土所謂的都督(地方的總司令官)罷了。」


    利吉姆要翠蘭仔細聽清楚他接下來的話。


    「大王想要穩固由父親傳給長子的王位繼承製,因為這樣便可清楚地知道誰擁有權力。當宰相或大臣擁有過多權力時,便可剝奪其權,而下臣也能明白自身該效勞的對象,以便致力於國力的充實。」


    「可是,鬆讚-幹布大王提倡王位要由長子繼承,其原因不就還是在於王位所代表的權力?那假設利吉姆和拉塞爾都不在的話,王位將由誰來繼承呢?」


    「沒有確切的遞補人選,大王隻有我一個兒子。」


    「沒有?這麽一個大國,大王居然隻有一個兒子」


    「萬不得已時,大王會想辦法的。應該會領養下臣的兒子,或是指名能幹的下臣為繼承人吧。父傳子的王位繼承製度隻是為了維持國家存在的一種手段,而非目的,大王絕對不會作出那種因為執著於手段而違背了目的、本末倒置的行為。」


    「會不會是有人對議會不滿而做出的勾當呢?」


    翠蘭改變觀點繼續分析。利吉姆笑著對她說:


    「翠蘭,妳還真樂在其中哪。」


    「我是很認真地在擔心耶!!」


    翠蘭因為被取笑,不禁粗聲了起來;利吉姆左右輕搖她的身體,想安撫她。


    「別動怒,雖然也有這個可能性,但是現在殺掉我並非上策。我不是曾經提過,吐蕃東西兩側不同的局勢嗎?而我就好比是東西之間的談判官,如果東側的人要發動襲擊的話,對象應該是瓊結的大王。」


    「對鬆讚-幹布大王下手嗎?」


    「是啊,稍有智慧的人一定知道,隻要殺掉大王,整個王國就會麵臨崩潰,因為是大王的存在,才支撐了整個吐蕃。所以現在無論是吐穀渾還是靠近大唐帝國的東吐蕃人士,絕不會希望讓王國崩潰而失去瓊結的保護;至於西側的人也不會特意暗殺我的,這麽做隻會讓東西兩邊的關係變得更複雜。」


    聽完利吉姆的說明,翠蘭微微點頭。


    越想越不明白想要謀害利吉姆他們的人,到底是誰?


    「利吉姆,你有沒有派人保護拉塞爾?」


    翠蘭突然挺直腰杆問道,利吉姆微微皺起眉頭。


    「那是當然的,因為剛才說的也隻不過是我方的見解。」


    「但是拉塞爾經常一個人獨處。」


    「他好像很喜歡躲開侍女。」


    利吉姆邊歎息邊搓著自己的後頸。


    「我可以理解,對小孩子來說,躲開侍女或守衛是很有趣的遊戲。」


    「利吉姆小時候也是這樣子嗎?」


    「是啊,我以前也喜歡加了蜂蜜的犛奶。」


    「果然,利吉姆和拉塞爾很像呢。」


    利吉姆有點驚訝地看著露出笑容的翠蘭。


    「不過隻是那種小事」


    「舉止和相貌也很像喔。」


    「當然,他是我兒子嘛。」


    「嗯能不能讓我和拉塞爾相處呢?並不是為了想保護他或是當他的母親,隻是單純因為我很喜歡他。」


    利吉姆無言地歎了口氣,然後要翠蘭起身。


    翠蘭站起來後,利吉姆牽著她的手往回走;翠蘭垂頭喪氣地想,果然還是不行吧。此時利吉姆突然開口了,語氣倒是一點也不冷淡。


    「隨便妳吧。聖壽大典時將有許多客人到訪,多一點人照顧拉塞爾應該也比較好。不過,睡在翠蘭身旁的人,我可是排優先順位喔。」


    翠蘭心想,這是什麽意思啊?但是她立刻理解了利吉姆的話中之意。


    「去狩獵那天的夜裏,是利吉姆來我房間的嗎?」


    「關於這件事,我想向妳道歉。」


    連在昏暗的走廊上也看得出來,利吉姆的耳根發紅得厲害。


    翠蘭忍住笑意,小聲地說:「這次原諒你。」


    利吉姆上午處理完急事、用過午膳後,便到馬廄察查看馬匹的狀況。


    接下來,諸王將會為了聖壽大典而聚集到邏些,因此必須先將一部分的馬移往鎮上的馬廄,以便空出地方給來訪的諸王使用。


    直接向馬夫們下令的並不是利吉姆,他不過隻是先來看看馬廄的情形。


    議會的籌備大致上都已結束,其餘都是聖壽大典之後才要做的事。


    利吉姆步出馬廄來到中庭,看見拉塞爾坐在岩石旁的陰影下。


    周邊沒有衛兵或侍女的身影,隻見那個瘦小的孩子抱著一隻白色小狗。


    拉塞爾對著懷中的小狗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然後突然用力抱緊了牠。


    小狗發出一聲尖銳的叫聲,並從拉塞爾懷中逃開。


    「啊!!等等!」


    利吉姆捉住了跑到自己麵前的小狗。


    追著小狗跑來的拉塞爾一見到利吉姆,嚇得停住了腳步,他的肩膀顫抖不已,整個人僵在原地。


    很顯然地,拉塞爾非常懼怕利吉姆。


    利吉姆也早已習慣他這種反應。


    拉塞爾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懼怕起利吉姆,而利


    吉姆也一直煩惱著該如何與他相處。


    但是,利吉姆自己也了解最根本的原因。


    拉塞爾會懼怕利吉姆是因為利吉姆也害怕拉塞爾。


    那對仿佛秋季天空一般的眼睛,讓利吉姆不由得想起了拉塞爾的母親蒂卡兒。


    夢莫珍-蒂卡兒


    拉塞爾的母親曾是鄰近瓊結的各波王族後代,因而擁有最高尚的貴族女性才有的稱號。


    各波是被利吉姆的祖父征服。


    就地理條件而言,各波是持續擴張的王國中十分重要的據點之一。


    然而,在各波的人們之中,有些人在鬆讚-幹布尚未讓諸王歸順的時期,就已知道他的名號;但是也有一些人,因為被征服的屈辱感而對王室抱持著敵意與反抗之心。


    鬆讚-幹布為了封住這些人的口,而提倡傳統王室的血脈融合。


    當利吉姆得知自己被命令與蒂卡兒結婚時,也非常驚震。


    因為她的戀人,是利吉姆當成兄長般仰慕的喀魯-通傑-由爾遜。


    蒂卡兒打從婚宴開始直到因病去世的兩年間,都一直無視於利吉姆的存在。


    她的眼睛,如同兩顆冷硬的黑色石頭。


    如果是現在的利吉姆,他可以絲毫不在意封鎖自己心門的妻子;但是當時他承受著傳宗接代的壓力,所以完全無法反抗這段婚姻。


    直到現在他仍然不知道當時到底是如何行夫妻之實的。


    因為他對蒂卡兒完全沒有一絲絲的欲求或憤怒。


    隻是,在得知她僅僅因為一次的接觸就懷孕時,利吉姆心裏微微地感到疑惑;在他腦中浮現出為了安撫蒂卡兒而時常進出她房間的喀魯。


    盡管如此,利吉姆還是吞回疑念,並宣布拉塞爾為繼承者。


    這也是因為拉塞爾實在非常討人喜愛。


    然而,蒂卡兒卻討厭利吉姆接近當時還是嬰孩的拉塞爾。


    利吉姆考慮到蒂卡兒的精神狀態,因此與她保持距離;後來蒂卡兒去世了,利吉姆也奉命準備攻打鬆州。


    那時的他幾乎沒有時間和幼小的拉塞爾接觸。


    不對,應該是利吉姆刻意避開了拉塞爾;利吉姆覺得和拉塞爾相處是個沉重的負擔,而敏感的拉塞爾同時也感受到他的心情,時至今日,他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重建父子關係。


    由於他不願讓翠蘭也陷入這種膠著狀態,所以才不讓她接近拉塞爾。


    可是,她竟然輕而易舉地就與拉塞爾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利吉姆腦中浮現出,翠蘭和拉塞爾相處時的樣子。


    記得她在第一次見到拉塞爾時,在他麵前蹲了下來。


    於是利吉姆單手抱著小狗屈膝蹲下,然後將小狗輕輕交還給拉塞爾。


    「謝謝你,父親大人。」


    他應該是為了小狗才壓抑住想逃跑的情緒吧。


    拉塞爾戰戰兢兢地答謝。


    利吉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問:


    「我要去找翠蘭,要不要一起去?」


    「好。」


    不知是否出自於直心,總之拉塞爾點了一下頭。


    利吉姆站起來,把手伸向年幼的兒子。


    拉塞爾左手擁著小狗,右手則輕輕地放到利吉姆的手上。


    他們踏上走廊往翠蘭的房間走去,兩人的手都因為緊張而冒出不少汗水。


    「那隻是拉塞爾的小狗嗎?」


    利吉姆打破沉默問道。


    拉塞爾聽到後,小聲地回答:「是的。」


    你抱得太緊了,所以牠才想逃開;這句話,利吉姆忍住沒說出來。


    就算不說出來,說不定小孩子自己也知道;即便現在不懂,相信拉塞爾也會因為先前的經驗而注意到。


    從翠蘭身體康複的第二天起,古辛便展開穿著特殊祭司服裝、戴上露出獠牙猙獰麵具的日子。


    雖然偶爾會和他在城內的走廊上擦肩而過,但是他也對翠蘭視而不見。


    此時翠蘭會將身體靠在牆邊、低下頭,不與古辛的視線相對。


    之前她曾被告知,這是對待主持聖壽大典的古辛應有之禮儀。


    自從下毒事件之後,沒有再發生任何特別的事情。


    除了一件很小的事。


    燕莎以相當正經的態度向翠蘭致歉:


    『我想這些話遲早會傳入翠蘭殿下耳裏。』


    燕莎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接著開始解釋:


    『我在迎接翠蘭殿下到來時,曾叮嚀拉塞爾殿下不要接近您,主要是考慮到千裏迢迢而來的翠蘭殿下想必身心疲憊,所以不想讓年幼的拉塞爾殿下引起您的不快。』


    『因為那時您還不清楚我的個性吧。』


    聽到翠蘭回應後,燕莎低下了頭。


    『拉塞爾殿下是一個性格倔強、身體虛弱的小孩,因為大家都向他強調將有一位新母親來臨,所以他也非常期待翠蘭殿下的到來,但是若遭到您的拒絕,他恐怕會非常傷心。』


    『您是擔心如果我生了小孩,也許就會嫌拉塞爾礙事嗎?』


    『是我杞人憂天了。』


    『這可不一定喔。』


    翠蘭故意好笑著。


    『有人這麽關心拉塞爾,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謝謝翠蘭殿下的體諒。』


    看著燕莎低下頭,翠蘭在心中思考著。


    燕莎的做法雖然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是畢竟出自想保護拉塞爾的心情;另一方麵,她一定也有教導拉塞爾要表現出對繼母的敬意,否則一開始,他就不會對翠蘭表現出那樣的崇敬愛意。


    雖然和利吉姆約定過不當他的母親,但是抱著拉塞爾的時候,她的心裏充滿了幸福感;而能有這種感覺,全都要歸功於燕莎。


    不久後,各地的小王開始在城內聚集。


    翠蘭身著王妃的裝束,坐在利吉姆身旁迎接他們。


    款待賓客的宴席從早到晚不斷持續著;翠蘭則負責接待隨同小王而來的家臣與婦女們。


    燕莎和堤-澀魯一起協助翠蘭決定佐膳內容以及如何款待賓客。


    有時翠蘭會誠實地提出不解之處,並向貴婦賓客們請教。


    交談的過程相當愉快,內容從誇耀自己領地的好處到缺點、吐蕃的傳說、傳統的老規炬等等,也不乏對先生和小孩的牢騷。


    她們的話語充滿驚奇,同時也很有意思。


    越接近聖壽大典,城內的氣氛就越加熱烈。


    盡管如此,翠蘭還是盡量抽出時間陪伴拉塞爾。


    「這個啊,叫做尤尤利魯喔。」


    在翠蘭房內玩耍的拉塞爾指著朱瓔的腰帶愉快地宣布。


    自從翠蘭幫鬆讚-幹布所贈的馬命名之後,拉塞爾也開始熱衷於命名這件事。


    從城內飼養的犛牛和羊,一直到衣服、發飾或器皿,他都一一取了名字。


    現在連朱瓔都被盯上了。


    令人驚訝的是,拉塞爾很懂得依特征或性質來命名,而且取了之後絕對不會忘記。


    像是翠蘭弄錯了前幾天才開始養的小狗名字,還被拉塞爾糾正。


    「不對喔,母親大人。不是烏爾,是烏摩啦。」


    「白色的不是烏爾嗎?」


    「完全不對,白色的是耶布立姆。」


    拉塞爾在糾正翠蘭之際,語氣也逐漸變得放肆起來;原本坐在床邊地毯上縫衣服的燕莎也不禁拾起頭來。


    隻要拉塞爾對翠蘭的言行稍有逾炬,她一定會溫柔地規勸他;雖然拉塞爾偶爾會有小小的反抗,但是依然會遵從她的勸誡。


    「這樣吧,母親大人,再重新教您一次吧。


    」


    拉塞爾指著在地上跑來跑去的小狗,一隻隻地念出牠們的名字。


    「謝謝,拉塞爾真聰明。」


    翠蘭抱起拉塞爾親吻他的臉頰,拉塞爾大聲地笑起來,然後從翠蘭身邊飛奔到燕莎的裙子後頭。


    但是,一聽到利吉姆在外麵說要進來的聲音,一直笑聲不斷的拉塞爾突然臉色遽變;他先是躲在燕莎背後與牆壁之間的縫隙中,發現藏不住之後,又慌張地躲到翠蘭懷裏。


    沒過多久,利吉姆出現了。


    看見翠蘭懷中的拉塞爾,利吉姆的表情略顯僵硬。


    「怎麽沒向父親大人問安呢?」


    翠蘭問拉塞爾,然後來回看著兩人。


    那天,當利吉姆與拉塞爾手牽著手來到翠蘭房間時,兩人都緊張得板著臉孔、滿身大汗。


    「午安,父親大人。」


    拉塞爾發出蚊子般細小的聲音打招呼。


    利吉姆「嗯」了一聲。從容的語氣中也可以感到一絲顫抖。


    父子兩人雖然麵對麵,眼神卻沒有任何交會。


    「接下來要陪諸王到喀魯丘河的河濱去踏青。」


    「嗯,我也該一起去吧。」


    「那麽,我來幫忙準備。」


    燕莎站起來,想從翠蘭手中接過拉塞爾。


    但是拉塞爾摟著翠蘭的脖子不放,並用撒嬌的聲音懇求:


    「母親大人,我也想去。」


    「這樣的話,要向父親大人拜托喔。」


    翠蘭拍拍他的肩膀,拉塞爾吞了一下口水,想要發出聲音。


    經過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後,他終於開口:


    「父親大人,我也想去。」


    「可是拉塞爾又不會騎馬。」


    可以明顯地聽出利吉姆努力不讓語調聽起來很冷淡。


    隻不過對拉塞爾而言,問題似乎是出在內容而不是語調,他垂頭喪氣地靠在翠蘭胸前,開始吸吮起自己的大姆指。


    翠蘭對利吉姆的回答微微感到吃驚。


    四歲的小孩當然不可能會單獨騎馬,但是隻要讓他和別人同騎一匹馬、靠著對方就可以了,至於最適當的人選,當然就是利吉姆。


    「利吉姆,讓拉塞爾和你一起騎不就好了?」


    「啊?父親大人的馬?」


    拉塞爾對翠蘭提出的意見露出了為難的臉色。


    「我比較喜歡母親大人的馬,帶我一起騎嘛。」


    利吉姆聽到拉塞爾的話,嘴巴不自覺地一張一合的。


    他大概正在思考是否該稍微責罵一下拉塞爾,或者諸如此類的事吧。


    然而,利吉姆沒有任何響應便轉身離開,最後還是由燕莎追出去得到許可後,拉塞爾才得以同遊。


    從西北方流向東南方的喀魯丘河位於邏些西邊,與東邊的河流一起從上遊帶來肥沃的土壤;兩條河在邏些的南邊匯流,形成了一片美麗的大自然。擁有河穀間的土地,再加上穩定的氣候,邏些的豐饒,全仰賴東西這兩條河流。


    利吉姆挑選的地點是喀魯丘河的上遊區域,離邏些的中心很遠;不過,吐蕃人似乎和長安的人民一樣喜愛遊山玩水,不但熟知遊玩踏青的景點,就連出遊的準備也很快就完成。


    身為賓客的諸王們也都感到相當滿意。


    利吉姆到房間邀請翠蘭一起參加後沒多久,便在中午前帶著一行人出城。


    抵達河濱後,眾人立刻搭起休息用的帳篷,廚師們也開始準備午膳。


    男士們拿著飲料在陰涼處愉快地交談,而婦女們則在淺灘戲水或到原野上采花。


    所選擇的河濱景點比翠蘭想象中還要寬廣。


    從布滿小石子的河邊到覆著白砂的沙灘,還有一大片由肥沃黑土孕育出來的青翠草原與高低起伏的丘陵地。


    聳立的岩山圍繞著丘陵地的三麵。


    翠蘭暫時先待在帳篷裏與利吉姆一起渡過。


    在這裏,他們再次接受諸王的致意,並互相交談著;有些小王重複著同樣的話題,不過其中當然也有善於言談的人,讓翠蘭開心地笑個不停。


    這段時間,翠蘭也一直注意著一同前來的拉塞爾;他在偌大的場地裏跑來跑去、閃躲著看顧他的侍女。


    看來沒有同年齡的玩伴,拉塞爾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


    至於姬兒的情形正好與拉塞爾相反,身邊有許多人圍繞著她。


    姬兒巧笑倩兮地應付著周圍的仰慕者。


    「那位小姐是誰?」


    來自波剖的王妃詢問翠蘭。


    「是涅魯的各什故大人的侄女。」


    「還這麽年輕就對他人的追求挺習慣的嘛。」


    年約三十歲左右的王妃悄聲批評著姬兒。


    在遊山玩水之際,有男性追求女性原本就無傷大雅;大部分的人都麵帶笑容看著姬兒他們,也有人故意戲弄想追求她的人。


    在玩鬧當中,略為耽擱的午膳也已準備齊全。


    大家聚集在帳篷內望著種類繁多的菜肴;在河濱炊煮的餐點相當隨興自由,隨風飄來的香味也令人食欲大增。


    翠蘭心想,該讓拉塞爾吃點東西了。


    她為了挑嘴的拉塞爾,特地請廚師準備幾樣他會吃的食物。


    然而,此刻卻遍尋不著拉塞爾的蹤影。


    翠蘭三番兩次張望尋找,才在帳篷外稍遠處的原野上發現了單獨漫步的拉塞爾。


    隻見他不時彎下身子,好像在采花。


    「明明再三叮嚀過不準他單獨行動的」


    翠蘭跑了出去,準備帶他回來。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是也不需要騎馬。深秋的綠色原野散發出陣陣清香,那溫柔的陽光也令人心曠神恰。


    「拉塞爾回來了!!」


    翠蘭邊跑邊呼喚著。


    聽到翠蘭的聲音拉塞爾拾起頭,剎那間,翠蘭感覺背後有道犀利的目光直射而來。


    她回頭一看,四下無人不,岩壁上停了一隻老鷹,正盯著拉塞爾。


    那隻羽毛上有不少損傷的老鷹展開了巨大的翅膀,身體看起來非常龐大;強壯的爪子緊抓著幾近垂直的岩壁,眼神異常地銳利。


    翠蘭察覺不對勁,於是加緊腳步奔向拉塞爾。


    「母親大人!」


    拉塞爾大聲叫著翠蘭,精神奕奕地跑了過來。


    同時,老鷹也蹬足飛離岩壁。


    乘著風飛舞的老鷹突然在空中定了下來,接著滑行俯衝而下。


    牠亮出了銳利的鷹爪,爪子的前端正對準了毫無防備的拉塞爾。


    「拉塞爾!」


    翠蘭比老鷹稍晚一步,她拾足一蹬。


    來不及了正當這麽想時。


    就在鷹爪將撕裂拉塞爾的喉嚨前,翠蘭實時抱住了拉塞爾。


    嘶地一聲,鷹爪撕裂了翠蘭的袖子,而她也因為那股力量,整個人往前趴倒。


    她懷中的拉塞爾則是仰躺在地。


    「母親大人」


    「別抬頭,拉塞爾!」


    翠蘭著急地命令他。


    老鷹偶爾也會襲擊人類。


    但是,現在發生的事絕非尋常,老鷹如果不是極度饑餓,就是對人類懷有恨意。


    正當翠蘭還在猜想時,頭部又受到了猛烈的攻擊。


    老鷹如果襲擊失敗,會返回展開第二波攻擊,絕不會輕易放棄獵物。


    幸好,鷹爪隻掠過翠蘭的頭發。


    然而,老鷹接著發出了瘋狂的叫聲,並且一直用爪子攻擊翠蘭的身體;那種痛楚就像是尖銳的細棒不停地刺在身上一樣。


    若繼續這樣被攻擊下去


    「姬兒!住手!!」


    走投無路的翠蘭聽見遠處利吉姆的怒吼。


    她從手臂間的縫隙窺探聲音傳來的方向。


    剎那間,她驚愕得顫抖不已。


    姬兒架起了弓箭,對準翠蘭及拉塞爾。


    來自西方的美麗女子,那紅色的嘴唇露出笑意,然後毫不猶豫地射出了箭。


    同時,有人驚慌地叫喊。


    碰!聽到一陣刺耳的聲響之後,攻擊翠蘭的鷹爪消失了,不,是老鷹被弓箭射穿,掉落在地上。


    被射落的老鷹一動也不動。


    從河濱吹過來的風讓老鷹已經損傷的羽毛淩亂飛散。


    不久後,利吉姆騎馬飛奔而來,把翠蘭從地上拉了起來。


    而被翠蘭壓在身下的拉塞爾早已暈了過去。


    翠蘭輕搖他的身體,沒過一會兒拉塞爾便回過神來睜開眼睛。


    他一時似乎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


    但是當他轉頭一看到身旁的老鷹屍骸時,立刻摟住翠蘭的脖子並大哭起來。


    「已經不要緊了,別怕。」


    翠蘭抱緊拉塞爾,拍著他的背安慰他。


    雖然利吉姆也伸出了手,但是拉塞爾一見到他,反而哭得更凶。


    「這樣吧,我先帶他回城;你派兩、三名可以信賴的護衛給我。」


    翠蘭抱著拉塞爾站起來,利吉姆也隨之起身。


    看他臉上的表情,顯然不同意翠蘭的提議。


    「我也一起回去吧。」


    「不行,才剛來不久就要眾人回城,這樣未免太招待不周了。」


    「王太子的事可是事關重大哪。」


    翠蘭心想,也許吧。


    隻不過,幾天前的狩獵也是在沒有說明理由的情況下便打道回府了。


    如果連續發生這種情形,恐怕會引起不信任感。


    利吉姆以前曾經說過,吐蕃人重視麵子的程度不輸給漢人;實際與小王們歡談後,翠蘭也深深體會到這點。


    盡管拉塞爾的確是王太子,但是在諸王的想法裏又是如何呢?


    前幾天夜裏,利吉姆自己也提過王太子的存在輕如鴻毛。


    對王之子心存敬意是理所當然的,隻不過,諸王是否視拉塞爾的地位在自己之上就很難說了。


    況且,拉塞爾並沒有受傷。


    隻不過是受到驚嚇而大哭。


    如果因此而中斷郊遊,說不定會給諸王留下輕率的印象。


    「利吉姆留下來繼續招待他們。」


    翠蘭有些躊躇著這種命令式的發言,但是此時的她恐怕比利吉姆還來的冷靜,而望著拉塞爾的利吉姆,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無論如何,我和拉塞爾一起回去。」


    「翠蘭,妳也受傷了。」


    利吉姆臉色嚴肅,用指尖撫摸翠蘭的鬢角。


    雖然已經不痛了,但是還感覺得到肌膚上沾附著凝固的血塊。


    「流了很多血嗎?」


    「沒有。」


    「那就好,隻不過被鷹爪擦過而己。」


    在談話當中,幾名臣子匆匆趕到。


    翠蘭在他們的圍繞下走向休息用的帳篷。


    帳篷周圍擠滿了人,正在屏息注意事情的發展。


    其中有麵露關心的人,也有一副像在看熱鬧的人。


    姬兒的身影也在其中。


    她那嬌柔似花的臉龐上,浮現出奇異的笑容。


    翠蘭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又似驚訝、又像嘲笑、卻又存著敬意的複雜笑容。


    「請原諒我的無禮。」


    姬兒優雅地低下頭。


    翠蘭反射性地從容點頭,以充滿英氣的聲音響應她:


    「姬兒殿下,您射得真是太神準了。」


    這是發自真心的讚美。


    姬兒聽到此話卻露出心虛的表情。


    「真是抱歉,因為王太子已經累了,恕我先行失禮。」


    翠蘭對眾人行注視禮,然後和拉塞爾一起騎上備好的馬。


    原本擔心拉塞爾是否會再次大哭,好在他乖巧地靠在翠蘭胸前吸吮著大姆指。


    翠蘭返回城內,讓拉塞爾在自己房間裏休息。


    她陪著拉塞爾一起躺在床上,然後輕輕拍著他的背;拉塞爾吸著指頭,很快便睡著了,翠蘭望著他,不知不覺也陷入夢鄉。


    「翠蘭,我要進來囉。」


    翠蘭被利吉姆的聲音驚醒,慌忙起身。


    小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夜幕低垂。


    利吉姆沒有等到翠蘭回應,便徑自走進房內。


    翠蘭將食指豎在嘴唇前,要求利吉姆保持安靜。


    利吉姆凝視熟睡中的拉塞爾,然後望向翠蘭。


    「傷勢如何?」


    「隻是擦傷而已,燕莎已經幫我擦藥了。」


    「小王們很讚賞翠蘭堅毅的態度。」


    又在胡扯,翠蘭原本正要脫口而出,卻又慌張地把這句話吞回去。


    反正隻是客套話吧。翠蘭返回城裏後,看到鏡中自己的臉時,被那慘不忍睹的模樣嚇了一跳。


    她不僅披頭散發、臉上也沾滿了泥土和血跡。


    沒想到拉塞爾居然沒被嚇到,還敢抱著這副德性的她。


    「拉塞爾沒哭就睡著了呢。」


    「是啊,看來他已經鎮靜下來了。」


    「老鷹的屍骸帶回城裏了嗎?」


    翠蘭一問,利吉姆便挑起眉毛。


    「翠蘭果然也覺得不太自然嗎?」


    「嗯,雖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因為吐蕃有『魔術師』。」


    利吉姆聽到翠蘭的話,換他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翠蘭安靜。


    所謂的魔術師,是指能操控肉眼看不見的『精靈』之人;在吐蕃有各種不同的『精靈』,有的似乎會對人造成危害,有的則對人類稍有幫助。


    翠蘭在來到吐蕃之前,也曾經被少年魔術師所操縱的精靈推落到河裏。


    但是,精靈不會危害持有護身符的人;所以現在翠蘭她們的衣服裏麵都縫有護身符。


    尚未來到吐蕃之前,她曾非常緊張是否踏入了精靈棲息之地,但是現在她隻把這些當成神話;隻不過,依然嚴禁提到精靈或魔術師的傳言。


    而且,根據來邏些途中所聞,任意操縱野獸這件事比提起精靈的傳言更為禁忌。


    吐蕃人堅信,此世的生命結束後,會騎上神所差遣而來的馬,並由聖羊引導、飛越七座山嶺,然後進入『永生不死的國度』。


    根據傳說,若非為了食用或是割取毛皮,而做出違反獸類自身意識的不當行為,將會引起馬與羊的憤怒,屆時牠們將不會引領亡者前往『永生不死的國度』,而且在翻山越嶺途中,亡者將會不斷遭受大量野獸的啃噬。


    所有的魔術師都懼怕這個傳說。


    「但是,老鷹是可以加以訓練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拉塞爾可能會再次遭到襲擊。」


    利吉姆森冷僵硬的聲音令室內的空氣為之凍結。


    翠蘭抿著嘴唇,凝視拉塞爾的睡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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