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霧尚未完全散去,利吉姆就前去馬廄探看烏摩與耶布立姆。


    雖然已經有請衛兵守著它們,不過他還是放心不下。


    利吉姆穿過白色霧氣進入馬廄後,耶布立姆立刻站了起來,烏摩則是維持坐姿、尾巴左右搖晃。


    利吉姆隨手亂摸了它們的頭一把,接著前往偷襲者放箭的叢林。途中,他發現地上有一處不自然的凹陷,利吉姆心想應該是弓箭刺中地麵所留下的痕跡,不過凹洞很淺,由此可見射箭者的功力不足。


    『我想放箭的可能是女性、小孩或老人。』


    他想起昨晚翠蘭在房門前曾這麽說。


    她表示射箭者的個子不高,雖然翠蘭接下來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最後仍舊什麽也沒講就進房了,恐怕是認為自己想說的事與狗、拉塞爾都無關吧。


    利吉姆沒想到翠蘭失去記憶之後,態度居然如此端莊有禮,這並非指她原本很蠻橫,隻是現在的距離感令利吉姆十分痛苦;昨晚她怒吼回話時,雖然隻有一瞬間,利吉姆的內心卻感到相當慶幸。


    倘若他們不是在赤嶺相遇,而是在河源才見麵,然後就這樣舉行婚禮的話,兩人之間恐怕就會像現在這樣保持著生硬的距離吧;如果真是這樣,翠蘭必定會在與利吉姆親近之前,先與拉塞爾熟稔起來吧。


    一想起拉塞爾,利吉姆的內心便有如揪心般的痛楚。


    今天已經是拉塞爾失蹤的第三天了。


    他究竟在哪裏?有沒有被粗暴的對待?三餐是否正常?當這些疑問一浮上心頭,不安的情緒便不斷地湧現。


    利吉姆連忙搖搖頭,企圖趕走陰鬱的心情。


    接著,他走進了叢林裏,枝葉上的晨露溽濕了他的衣服。


    他來到一個似乎是偷襲者所站的位置,那裏有很多雜亂的腳印,不過周圍還有很多疑似衛兵的足跡,因此無法判斷偷襲者究竟逃往何處。


    利吉姆雙手插腰望向四周。


    結果,他發現稍遠之處有一隻狐狸倒在地上。


    走近一瞧,四肢攤開的狐狸已經斷氣了,變色的舌頭自微張的嘴巴垂下,嘴巴周圍也沾著泡沫。


    利吉姆彎下身,用指尖沾了一下狐裏嘴邊的泡沫。


    泡沫還沒幹,由此可見狐狸可能是昨晚死亡的。


    利吉姆想起馬夫的話,然後回到偷襲者之前站的位置,聽說翠蘭昨晚將裝有狗食的鐵碗扔了過來,可是附近並沒有食物散落在地上,所以極有可能是昨晚被野獸吃掉了,如果這就是造成狐狸死亡的原因,那就代表食物中有毒。


    但是烏摩與耶布立姆並未吃下有毒的食物。


    所以對方才會急忙戴上麵具、以自己不擅長的射箭暗中偷襲。


    「可是,為什麽要襲擊狗呢?」


    利吉姆歪著頭思考。


    早晨的霧氣開始消退,兩隻狗正眯起眼睛享受日光浴。


    利吉姆想了一陣子之後宣告放棄,然後返回城內。


    進城之後,他立刻前往備有早膳的房間。


    房內不見噶爾與桑布紮,隻有琉珈一人坐著。


    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似乎快要昏倒的模樣,肩膀也無力地下垂,就算坐著身體也依舊前後搖晃。利吉姆心想如果她身體不適,還是回房休息比較好,可是現在工布王已經倒下,能接待利吉姆等人的工布王室成員隻剩下琉珈一人,所以她也不得不露臉。


    「工布王的身體狀況如何了?」


    利吉姆語氣沉穩地問,但是琉珈卻露出仿佛剛睡醒的朦朧表情。


    「啊是的,他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


    琉珈以無法聚焦的眼睛看著利吉姆,最後還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聽說拉塞爾殿下的愛犬昨晚遭受襲擊」


    「是啊,雖然殺了狗也沒有意義。」


    利吉姆模棱兩可地回答之後,將烤餅送進口中。


    他原以為戴麵具的人是要襲擊翠蘭。


    但是翠蘭卻斬釘截鐵地表示對方是要襲擊狗,也就是說她並未感受到對方的殺氣是針對自己而來;像翠蘭這樣的使劍高手,絕不可能誤判對方的目標。


    隻不過


    敵人戴著鳥怪的麵具。


    這點令利吉姆相當在意。


    在滿月前一日夜晚的祭典上,用劍指向翠蘭的妖怪正好也戴著白鳥麵具。


    「琉珈殿下,在祭典時使用的麵具都收在哪裏呢?」


    利吉姆的問題令琉珈一陣錯愕,但是她似乎沒心情反問利吉姆為何要提出這種唐突的疑問,她麵有難色地回答道:


    「麵具收在以銅和銀製成的箱子裏,然後放置於平常用不到的房間。」


    「箱子有上鎖嗎?」


    「有,如果妖怪在祭典之夜以外的日子附在麵具上就糟了。」


    「鑰匙由誰管理呢?」


    「是侍從長但是鑰匙就掛在侍從房的牆壁上,所以誰都可以拿出去。」


    「在祭典當晚戴白鳥麵具的人是誰?」


    「從以前開始就禁止公開戴麵具者的身分,非常抱歉。」


    琉珈以細小的聲音道歉。


    利吉姆也低聲表示沒有關係。


    之後,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琉珈再次閉緊雙唇,利吉姆也開始嚼起烤餅。


    祭典那晚,利吉姆完全沒想到翠蘭會被指名對戰,至於那名『妖怪』,除了最後一擊之外,其餘的攻擊都很製式,而且那天翠蘭威風凜凜的英姿迷倒了在場所有人,不隻擦宿,連工布的武將也對她讚譽有加。


    這讓利吉姆感到相當滿足。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判斷或許是錯的。


    隻不過,凡事隻要一扯上翠蘭,利吉姆就會突然失去自信。出外狩獵的那天晚上,因為天候惡劣而不得不留在庫珊那裏過夜一事,也令他懊悔不已。


    那天晚上


    城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利吉姆完全不知道,甚至無法憑空想像。


    結束用膳、正要離開房間的利吉姆被朱瓔叫住了。


    此時這名深受翠蘭信賴的侍女正被桑布紮抱著,而臉上則掛著前所未見的嚴肅表情。


    「可以耽誤您一點時間嗎?我想和您談談翠蘭小姐的事,雖然現在最優先的應該是尋找拉塞爾殿下,但無論如何希望您能撥時間聽聽。」


    「我知道了,你們兩個來我的房間吧。」


    於是三人一同來到利吉姆的房間。


    回房之後,利吉姆既不坐在床上也沒取出腰間的劍,也不暗示朱瓔先開口,隻是站在門口附近等她開口。


    「翠蘭小姐昨晚造訪了噶爾大人的房間。」


    「她一個人去噶爾的房間?」


    「是的,她原本想等利吉姆殿下回城,但是您一直沒有回來,所以她才去找噶爾大人商量事情。」


    朱瓔的語氣變強硬了。


    「而且,據說噶爾大人表明他知道翠蘭小姐是皇上的養女。」


    「你說什麽!?」


    利吉姆皺起眉頭。


    他完全沒想到朱瓔要說的會是這件事。


    「我在想,翠蘭小姐會不會是陷入了噶爾大人的圈套,翠蘭小姐是假公主這件事,或許真有可能是那位琅邪公主殿下告訴噶爾大人的,可是就噶爾大人的性格而言,應該會對琅邪公主殿下的話起疑才對。」


    「的確,無論發生什麽事,大唐帝國的家臣也不可能會承認假公主的事,想必是噶爾用計從翠蘭本人口中套出真相的。」


    利吉姆終於明白為何翠蘭的樣子會如此奇怪了。


    當時在擦宿馬廄裏發生的送茶事件,或許也是噶爾用來動搖


    翠蘭的手段之一,翠蘭一直守口如瓶,卻因為失去記憶導致思緒混亂,才會將真相泄漏出去。


    「可是,為什麽不早一點來找我談呢?」


    聽到利吉姆的質疑,朱瓔責難似地歎了一口氣。


    「因為我們起初還無法判定噶爾大人是否真的知道翠蘭小姐的身世,但若去問噶爾大人,就等於承認了翠蘭小姐是『冒牌公主』,所以翠蘭小姐認為等到與鬆讚˙幹布王見麵之後,就可以明白噶爾大人那值得玩味的發言,是基於什麽樣動機了。」


    「這實在無法作為沒找我商量的理由哪!」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桑布紮開口了。


    「翠蘭殿下恐怕是打算遵從鬆讚˙幹布王的決定吧,就算自己會麵臨生命危險,她也打算一個人麵對。」


    「她為什麽總是這麽自作主張啊!」


    利吉姆又驚又氣地看著朱瓔與桑布紮說:


    「首先,吐蕃不可能急遽改變對大唐帝國的外交方針,或許噶爾有很多計劃,但無論我方私底下怎麽想,都會將翠蘭當成王妃對待」


    「關於這點,您以前曾傳達給翠蘭殿下了解嗎?」


    「傳傳達!?」


    利吉姆皺起眉望著桑布紮,他不明白桑布紮究竟想說什麽,桑布紮如絲線般細小的雙眼所散發出的感覺與噶爾不同,但是同樣無法讀取到任何情緒。


    「沒有,我並沒有告訴她」


    桑布紮聽見後歎了一口氣。


    「與唐帝國和親這件事,原本就是鬆讚˙幹布王的主張;和親目的是希望輸入唐的文物,這點直到現在仍是進行中的計劃,假如知道翠蘭殿下是假公主的話,她對鬆讚幹布王而言就是個沒有價值的新娘。」


    「這個我知道,可是父王這一年半以來並沒有任何表示,所以」


    「就算利吉姆殿下接受這個事實,可是在這種場合,您的意見並沒有任何意義。」


    桑布紮的發言相當辛辣、直接。


    「我們是在吐蕃土生土長的吐蕃人,我們了解這個王國的結構以及吐蕃人的性情,知道什麽事物該被尊重以及鬆讚幹布王是怎樣的人。關於自己掛念以及害怕之事都可以藉由想像來填補答案,然而翠蘭殿下卻是一年半前才來到吐蕃的漢人。」


    朱瓔露出帶有輕視意味的笑容瞪著利吉姆。


    「哼!結果利吉姆殿下還是不明白嘛!您不懂身為假公主這個事實對翠蘭殿下而言是多麽沉重的負擔、還有她是多麽地煩惱。」


    「那是因為」


    「翠蘭小姐在嫁到吐蕃之前,一直都是以留在長安的家人安全為第一考量,可是在喜歡上利吉姆殿下之後,於吐蕃生活期間,卻必須去在意她原本沒有必要擔心的事情,也就是自己身為『冒牌公主』這件事會為吐蕃帶來的壞處。」


    朱瓔瞪著利吉姆。


    「假如您真的想要守護翠蘭小姐的話,請用言語以外的方法證明翠蘭小姐的身世並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受害、甚至引起爭執。無論利吉姆殿下您的看法如何,噶爾大人確實已經在暗中對翠蘭小姐施壓了。」


    「他是為了與唐的交涉嗎?」


    為了評估與唐交涉的這個目標能達成多少,噶爾才會想要知道翠蘭的真實身世,如果沒辦法達成最初的目的,他想必會改用別的手段。


    利吉姆的確過於樂觀了。


    「我該怎麽做才好?」


    利吉姆問桑布紮。


    桑布紮像在安撫孩子似地摸著朱瓔的背,然後改以另一種語氣回答。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處死噶爾大人吧。」


    「喂!桑布紮!!」


    「我知道這不但是翠蘭殿下最不樂見的解決辦法之一,而且也會對吐蕃的政治造成極大的損失。總而言之,我們應該比噶爾大人早一步向鬆讚幹布王報告翠蘭殿下的真實身分。」


    桑布紮搔搔頭,繼續說下去。


    「事實上,鬆讚﹒幹布王之所以會召喚翠蘭殿下到雅隆與我也有關係,當我將各什故大人的首級送往雅隆之際,向大王講述了一些有關翠蘭殿下的事,比如她是位劍藝優秀、威風凜凜的女性,而且非常適合擔任拉塞爾殿下的養母等等,因此才讓大王對她產生了興趣吧。」


    「什麽啊!原來是因為桑布紮大人的緣故e"q」


    朱瓔將憤怒的矛頭從利吉姆轉向了桑布紮。


    桑布紮隻好苦笑著向她道歉。


    「我並沒有提到任何她的不是,當然,我也想趁這次訪問雅隆的機會道出事實,翠蘭殿下的資質非常適任吐蕃王妃,而且擦宿的人民也都很信賴她。或許這樣的想法太過天真,但我認為鬆讚˙幹布王必定會將翠蘭殿下與大唐帝國視為不同的個體,然後再予以評價。」


    「我也這麽認為。」


    「大唐帝國的處理態度或許很隨便,但相反的,可以將其視為翠蘭殿下位於長安的家人平安無事。以大唐皇帝的立場來看,一定覺得送走公主之後,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吧。」


    「噶爾會怎麽做呢?」


    「現在也隻有靜觀其變」


    桑布紮的表情和緩了下來。


    「總之,若翠蘭殿下的記憶恢複之後,就必須將現在我們所談的內容全告訴她。」


    「可是,記憶不見得會恢複。」


    「倘若如此,隻要采取您覺得正確的態度去麵對她就行了。」


    做出結論之後,桑布紮再度轉變語氣。


    「翠蘭殿下就暫時先交由朱瓔小姐照顧,我們必須得找出拉塞爾殿下,如果今天仍舊沒有任何成果,恐怕就要集結鄰近各國的兵力去調查工布眾臣的領地才行了。」


    「我想也是,桑布紮,你今天先開始進行準備工作吧。」


    「利吉姆殿下呢?」


    「我想帶著烏摩和耶布立姆再出去找一次,雖然我想像不出詳細情形,但若昨晚的事件與拉塞爾有關,那麽狗應該就能幫得上忙吧。」


    利吉姆說完後,溫柔地拍拍朱瓔的肩膀。


    「抱歉,朱瓔,今後也請你繼續關照翠蘭。」


    「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朱瓔帶著微笑,雙瞳因冒出的眼淚而濕潤。


    利吉姆對朱瓔和桑布紮點點頭,接著離開了房間。


    出城之後,利吉姆騎馬前往溪穀。


    此時天空晴朗無比,仿佛前天根本沒下過雨。


    被雪覆蓋的遠方山峰清晰可見,在空中盤旋的老鷹,那寬闊的翅膀在地麵形成了黑影。樹林問不時有小鳥飛出來,而灌木叢中則有狐狸屏住氣息趴在地上,等待馬群通過。


    悠閑寧靜的春季景色,讓烏摩與耶布立姆的腳步也和緩了下來。


    兩隻狗兒低下頭,抬著腳步往前行。


    畢竟因為下過雨的關係,所以氣味早就被衝走了。


    正當利吉姆想著是否該帶狗回城時


    耶布立姆停下腳步、抬起頭來。


    然後它將尖尖的耳朵往前傾。


    烏摩緊接著也抬起頭,同樣將耳朵朝向前方。


    「怎麽了?」


    它們並未回應利吉姆的問題,而是忽然跑了起來,它們穿過灌木叢的下方,並以敏捷的動作繞過岩石,接著衝上了崎嶇的斜坡。


    它們拋下利吉姆等人狂奔了一陣子之後,在目的地開始吠叫,仿佛是在呼喊著:「快來這裏啊!」


    兩隻狗兒停在某處開始認真地挖掘草地。


    一股不祥的預感閃過利吉姆腦中,沒過多久,土壤中出現了人的手指。


    「烏摩!!耶布立姆!!讓開!」


    利吉姆一跳下馬命令它們,兩隻狗立刻乖乖退到一旁。


    光是這樣一個動作,利吉姆就放心了。


    因為那就代表這不是拉塞爾的屍體。


    這時士兵們也趕過來,將狗扒開一半的洞穴繼續往下挖掘,沒過多久,濕軟的泥土中出現了一具年輕女孩的屍體。


    那名綁著奇妙發型的少女,身上沒有穿戴任何衣物。


    沾滿泥土的裸體,看起來就像巨木的樹根一樣。


    「這個女孩究竟是誰?」


    利吉姆喃喃自語著,這時工布的士兵出聲回答他:


    「讚普,這女孩是服侍琉珈殿下的侍女,名叫亞香。」


    「亞香?這女孩就是亞香嗎!?」


    她就是拉塞爾失蹤那晚,同時也自城裏消失的侍女。


    利吉姆彎下身檢視著亞香的遺體。


    沾滿泥土的乳房下方有一道紅黑色的傷口。


    這個對準心髒的劍傷奪走了她的性命。


    對方因為顧慮到肋骨會擋住劍,所以還將劍稍微傾斜、從橫向刺入,由此可見凶手很懂得使劍。


    可是,為何屍體會是全裸的呢?


    傷口上的血塊早已凝固發黑,身上也沒有沾染任何血漬,恐怕是凶手為了不想讓人發現死者的身分,才會在殺了她之後將她的衣服脫光的;隻要再過幾天,埋在土裏的屍體就會因為腐爛或遭野獸啃食而無法辨識。


    「將遺體送回城內。」


    利吉姆一聲令下,兩名士兵立即將屍體抬了起來。


    就在這時,有一小塊物體從屍體微張的口中掉出。


    那是一枚黃金戒指。


    戒指的造型是仿自在擦宿盛開的小花,利吉姆認出那是翠蘭平時所戴的戒指,翠蘭在吐蕃迎接第一個新年時,拉塞爾送給她的禮物。


    利吉姆來到翠蘭的房間想要確認戒指的事,結果房裏出現了讓他意想不到的畫麵,地上擺滿了衣服和各種飾品,而身穿藍絹衣裳的翠蘭則站在其中。


    「你在做什麽?」


    利吉姆突然的造訪讓翠蘭嚇了一跳,她羞紅著臉小聲回答:


    「我在想,看看自己的東西或許可以恢複記憶。」


    「所以你才把朱瓔留在桑布紮那邊嗎?」


    「對,原本以為沒有人在旁邊解釋會比較好但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利吉姆點點頭。


    「大概吧,畢竟你不是特別喜歡擁有什麽物品的人,自從和你結婚以來,你也不曾要求過任何東西。」


    聽到利吉姆這麽說,翠蘭微笑著低下頭。


    「可是找不到鳳凰發簪,讓我有點難過。」


    「鳳凰發簪?是你婚禮那天插在頭上的發簪嗎?」


    利吉姆皺起眉環視房內。


    「的確不在這當中,問問朱瓔吧。」


    翠蘭點頭回答:「是。」利吉姆再次望向她。


    「在新年的慶祝活動上,你穿的就是這件衣服。」


    今年的新年,他們在了望台上一起看日出。


    在寒氣逼人的清晨,了望台被薄霧包圍著。翠蘭在藍色衣裳外麵團了一件白色毛皮,但是手指似乎還是相當冰冷,因而不斷對著指尖呼著白色氣息。


    利吉姆看到她這樣就抱住了她,讓她躲進自己所穿的毛皮下。


    那時,翠蘭靠在他的懷裏笑著說好暖和。


    然而現在眼前的翠蘭卻一臉不明白地歪著頭。


    利吉姆隻得歎口氣,趕走近乎妄想的回憶。


    「讓我看看你的手。」


    翠蘭手掌朝上伸出雙手。


    利吉姆抓住她的手,忽然將她的手翻轉過來。


    或許是因為手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被翻過來而感到疼痛,翠蘭皺起眉、反射性地縮回手,但是利吉姆的手並未因此鬆開。


    結果翠蘭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利吉姆想抓住翠蘭往後倒的身體,卻被腳邊的衣服絆到。


    「危險!」


    已經無法分辨是誰的喊叫聲了。


    兩個人的身體重疊、倒在地上。


    翠蘭背朝下倒在地上,而緊接著跌下來的利吉姆則連忙用雙手撐住地板。


    翠蘭烏黑的長發在地上散開,凜然的雙眼向上望著利吉姆,由光滑肌膚所形成的臉頰曲線,將利吉姆的視線導向她玫瑰色的唇瓣。


    利吉姆感受到一股難以壓抑的衝動,不禁將嘴唇貼近翠蘭。


    但是躺在地上的翠蘭伸手擋住了他。


    「這樣好嗎?利吉姆殿下也知道我是皇上的養女對不對?」


    「我知道,可是這對我而言並不重要。」


    利吉姆以含糊不清的聲音回答,並將翠蘭拉了起來。


    「我喜歡上的人不是『公主』也不是『冒牌公主』,而是名為李翠蘭的女子。」


    「利吉姆殿下」


    「別叫我『殿下』!」


    語氣粗暴的利吉姆伸手撫摸翠蘭亂掉的頭發。


    翠蘭顯得不知所措,於是她試圖改變話題。


    「為什麽您要看我的手呢?」


    「抓走拉塞爾的侍女死了,而她嘴裏含著你的戒指。」


    翠蘭的表情頓時緊張了起來,連忙望向自己的手指。


    看到她的反應,利吉姆急著安撫她。


    「我不認為你對那名侍女做了些什麽,隻是」


    「或許我真的做了什麽。」


    翠蘭的聲音比利吉姆想得還要堅定。


    「能否讓我去看看那位侍女的遺體?」


    「可是,就算讓你看了」


    「或許我會想起什麽也說不定。」


    「我知道了,雖然不太願意讓你瞧見」


    利吉姆小聲地嘀咕,然後站起來、朝坐在地毯上的翠蘭伸出手。這回,翠蘭毫不遲疑地將手交給他。


    翠蘭在利吉姆的帶領下來到一樓的房間,當她看到少女橫躺的屍體時,忽然感到胸口緊縮成一團。


    這位少女看起來和朱瓔同年。


    沾滿泥土一毫無血氣的臉龐看來稚氣未脫。


    然而很殘酷地,失去生氣的臉龐和無生命的物質沒兩樣,凝結在遺體周圍的靜默空氣,讓人無法想像她曾經笑過也曾開口說話。


    「有想起什麽嗎?」


    利吉姆詢問站在遺體旁屏住氣息的翠蘭。


    翠蘭搖搖頭,而這個動作令她感到頭暈。


    利吉姆鬆開她的手,然後抱住她的肩膀,盡管翠蘭在一瞬間有所抵抗,但是依舊讓身子靠著他的胸膛。


    她凝視了侍女的遺體好一陣子。


    侍女那宛若垂耳犬的發型相當罕見。翠蘭發現她是裸身之後,心想即使這個女孩再也無法醒來,然而奪走他人性命、還汙辱對方的凶手實在太殘酷了。


    「戒指在哪裏?」


    忽然想起戒指的翠蘭向利吉姆問道。


    於是,他從衣帶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金塊。


    戒指早已變形,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原貌。


    恐怕是因為少女遭刺的那一瞬間咬到了口中的戒指之故。


    「這名侍女是什麽人?」


    翠蘭彎下身,邊用手指撥開亞香臉上的頭發邊問。


    「我還沒聽說詳情」


    「是個很耐人尋味的女孩喔。」


    利吉姆才剛講完,門口就傳來了其他男人的聲音。


    翠蘭與利吉姆回頭,看到桑布紮抱著朱瓔站在那裏。


    「看來亞香似乎有誇大其辭的毛病,今天早上我問了幫傭的女孩,她說亞香曾表示自己現在做的隻是臨時的短期工作,不久後她就要嫁給某大戶人家了。」


    桑布紮歪著頭接著說下去:


    「可是,那種家族不可能娶亞香過門,吐蕃也像唐一樣講究門當戶對,如果兩者身分懸殊卻想結婚的話,也隻有舍棄原有的生活私奔一途了」


    「也就是說亞香的話中有所矛盾囉!究竟」


    朱瓔話說到一半轉過頭去。


    翠蘭等人也望向她所看的地方。


    眾人一回頭,隻見琉珈衝進房內,麵色蒼白的她一看到翠蘭等人也在場,似乎嚇了一跳而停下腳步。


    接著,她慢慢地將目光移向亞香的遺體,仿佛為了抑製住悲鳴般以雙手用力按住嘴巴。


    「亞香怎麽會」


    扭曲的聲音自琉珈壓住嘴巴的指縫間流泄出來。


    她並沒有走近遺體,琉珈那毫無血色的臉就宛若躺在那裏的遺體一般失去了生氣,緊接著她的雙膝著地。


    翠蘭驚覺她昏倒了,但是利吉姆的動作比她快一步,搶在琉珈倒地前抱住了她的身體。


    「琉珈殿下?」


    利吉姆呼喚懷中的琉珈,並輕輕搖動她無力的身體。


    但是琉珈的頭癱軟下垂,毫無反應。


    「她昏倒了。」


    利吉姆簡短地告訴大家,然後抱起失去意識的琉珈。


    「翠蘭和我一起來,桑布紮你去聯絡侍女。」


    「要通知工布王嗎?」


    桑布紮的問題讓利吉姆皺起眉頭。


    「她隻是昏倒而已,用不著去打擾臥病在床的工布王。」


    「是。」桑布紮點頭回答。


    翠蘭則加快腳步跟在離開房間的利吉姆身後。


    琉珈身處黑暗之中。


    有妖怪在她的四周跳著舞屍


    包括長了牙的鳥、五隻眼的鹿、六隻耳朵的雪豹和兩個鼻子的狗。


    那些多出來的部分代表了邪念,就和現在被憎惡附身、動彈不得的琉珈一樣。妖怪們一邊肆無忌憚地笑著,一邊在她的周圍瘋狂亂舞。


    有時它們甚至還拋投起某樣東西。


    被它們玩弄在手中的東西毫無抵抗能力那是將身體縮成一團睡著的拉塞爾。


    『還來!!還給我!』


    琉珈緊抓住妖怪。


    但是妖怪突然變成了亞香。


    『亞香!!』


    亞香凝視著琉珈,被泥巴弄髒的那張臉毫無生氣。


    她發青的嘴唇動也不動,隻是用空洞的眼神望著琉珈,琉珈忍不住別過頭去,但是在下一秒鍾,一切就都消失了,獨留她站在黑暗之中。


    『瑟拉德。』


    琉珈倒在一片黑暗之中,渴望見到瑟拉德。


    然而,她卻無法順利想起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長什麽樣子,明明她比任何人都熟悉他的模樣,但是那份甜蜜卻苦澀的記憶,細節卻是如此模糊不清。


    『瑟拉德救我瑟拉德。』


    琉珈朝著黑暗伸出手指尖碰到了某人。


    那感覺柔和而溫暖,琉珈的指尖發現對方的食指根部有舊傷。


    她心想,這是瑟拉德的手。


    瑟拉德過去曾笑著說,那是在他開始熟悉劍術之後,不小心所造成的傷。


    琉珈捧起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


    『求你哪裏也別去。』


    琉珈話一出口,眼淚便溢了出來。


    這時黑暗消失、光線射進眼簾。


    她的眼球感到一股刺痛。


    但是導致她眼睛疼痛的光線,立刻被出現在眼前的人影遮住了。琉珈的視線回複聚焦,看清楚望著自己的人。


    「翠蘭殿下」


    「您醒了嗎?」


    翠蘭的語氣聽似鬆了一口氣,琉珈發現自己正握著她的手。


    「您一直都在這裏嗎?」


    「因為琉珈殿下的樣子看起來很痛苦。」


    翠蘭以平靜的聲音回答,琉珈抬起她的手掌。


    她的手上有道和瑟拉德在同一位置、同樣形狀的傷痕。


    琉珈用指尖輕觸她的傷痕時,翠蘭露出了微笑。


    「這是我小時候弄傷的,那時手指差點就動不了了。」


    「您為什麽要練劍呢?」


    「因為我想變得堅強,但是無法憑劍術取勝的事情太多了。」


    琉珈本來想請她舉幾個例來聽聽,卻將話吞了回去。


    翠蘭背負了母國的威信隻身嫁到異地必定會感到不安,這件事在琉珈奪走她的記憶隔天,就已經得到證實了。


    然而,琉珈卻拚命不去看她不安的模樣,她想把翠蘭視為一個在毫無煩惱的情況下嫁到吐蕃,順勢接受了利吉姆愛意的輕浮女人;她是個不了解琉珈的痛苦、隨口說她適合淡紅色的不識相女人。


    但是她這麽做也是枉然。


    因為她明白事情完全不是這樣。


    琉珈原本就不曾懷疑鬆州之戰的理由,武勇乃吐蕃男子的榮耀,而她深信笑著送對方上戰場是女性的義務,隻是因為結果與她的期望不同,所以她冀望有『什麽人』能為瑟拉德之死負責。


    「翠蘭殿下」


    琉珈考慮是否要說出那天晚上的事,並請求翠蘭原諒。


    如今亞香已被殺害,如果再繼續保持沉默或許真的會讓拉塞爾陷入危機之中。


    可是


    就在這時,琉珈腦海中忽然浮現某種假設。


    拉塞爾之所以會失蹤,會不會是為了陷害工布王呢?


    雖然她無法想像目的為何,然而假使吐蕃的中樞人物想奪取工布王的地位,那麽這次的事件正是絕佳機會。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否應該三緘其口才能保護父親呢?


    「琉珈殿下?身體還是不舒服嗎?」


    看到琉珈的眼神上下遊移,翠蘭問她。


    琉珈默默地搖著頭,然後鬆開了翠蘭的手。


    在利吉姆等人帶走琉珈之後,桑布紮請人去叫工布的侍女長前來。


    略微發福的侍女長,雙手放在微凸的肚子前方緊張地搓著,她站在桑布紮麵前,並且不安地偷瞄用布包住的遺體。


    「您要問亞香的事情嗎?」


    「對,我想了解她成為琉珈殿下貼身侍女的經過。」


    桑布紮的發言並未讓侍女長嚇到。


    而且她還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亞香成為琉珈的侍女一事,無論怎麽想都令人生疑。


    據桑布紮與朱瓔從眾人口中所聽到有關亞香的描述看來,她似乎並不適合擔任一國公主的侍女,再加上她在城裏的資曆很淺,至少還要多花幾年由基層工作開始做起、並學習相關禮儀;但是她卻對周遭的人說,再過不久她就要辭去侍女的工作了。


    侍女長深吸了一口氣,以不悅的口氣開始說:


    「亞香成為琉珈殿下的貼身侍女是侍從次長決定的。」


    「侍從次長的決定?」


    「對,他說亞香是他的遠親,他衷求我說亞香是個沒規矩的女孩,所以希望能透過這個工作找到機會嫁出去,我根本無法拒絕,詳情您可以去問侍從次長。」


    侍女長板著臉退下後,桑布紮這回叫來了侍從次長。


    臉色發青的侍從次長現身,他大張的眼睛向上看著桑布紮,而且一進來便口沫橫飛地為自己叫屈。


    「就和我先前所說的一樣,亞香是遠方村莊的村長之女!!」


    「可是侍女長表示亞香是你的遠親。」


    「那是騙人的!!那個女人說謊!!我打從十二歲起就一直擔任侍從、為這座城盡心盡力!!我絕不可能做出誘拐拉塞爾殿下這種事!更別說殺人這種駭人聽聞的事」


    侍從次長白顧自地說著,然後跪在地上、膝蓋抖個


    不停。


    看來無論桑布紮說什麽,他也聽不進去了,侍從次長的態度明顯有異,卻也無法單方麵責備他。


    桑布紮隻好先讓他回去了。


    「奇怪,青綠色的衣裳也不見了。」


    原本在尋找鳳凰發簪的朱瓔說道。


    從琉珈那裏回到自己房間、看著朱瓔找東西的翠蘭歪頭問道:


    「會不會是放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可能,鳳凰發簪與那件青綠色的衣裳是放在這個衣箱裏沒錯,因為那是參見鬆讚﹒幹布工時要穿的特別禮服。」


    朱瓔一箱接著一箱查遍了翠蘭的衣服和飾品,結果發現還有好幾樣物品不見了。


    「那也是亞香偷的嗎?」


    「我的衣服對那位侍女而言太大了吧。」


    「偷竊的目的也不隻是為了要自己穿。」


    「可是如果要拿去賣,再多拿一點不是更好嗎?衣服又大又重,飾品的體積就小多了。」


    「說得也是」


    朱瓔歎了一口氣,翠蘭腦海中則浮現出亞香的模樣。


    沾滿泥土的身體和胸前遭刺的傷口


    翠蘭也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在中庭裏,當自己的耳朵貼近利吉姆的胸前時,心情突然變得焦躁不安。在看到亞香的遺體之前,利吉姆也抱了她,那時她原本還想再聽一次他的心跳聲,那是在過去累積的時光之中,自己的耳朵所記得的聲音也算是一種感覺吧。


    翠蘭的視線落在自己右手的傷痕上。


    那時與自己談話的琉珈觸摸著她手上的傷,或許她死去的未婚夫也在同樣位置受過傷。


    假如


    忘記了自己曾經受傷,身上的傷痕也不會消失。


    即使失去記憶,實際度過的時間與體驗也不會因此不見。


    也就是說


    「翠蘭小姐,您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隻是想到有些事情並不隻會記在腦中像傷痕啦、感覺等等應該會留下什麽吧,因為並非連那段時光都一並消失了啊」


    朱瓔聽著翠蘭毫無章法的說明,低頭思索起來。


    結果朱瓔比翠蘭早一步得到結論,她拍了一下手、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說:


    「我懂了!!您想說的是,就算失去記憶,那天晚上發生在您身上的事也不會因此消失,對不對?」


    「嗯,就是這樣。」


    「正是如此,那麽讓我為翠蘭小姐占卜吧,就算無法占卜出拉塞爾殿下的行蹤,卻或許可以藉此得知翠蘭小姐那時遭遇的、聽到以及看到的事。」


    朱瓔欣喜地喊了起來。


    聽著她的聲音,翠蘭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現在立刻占卜嗎?」


    「不,讓我們等到天黑,在適合的時機占卜,才容易得到正確的結果。」


    「那我去告訴桑布紮大人吧。」


    翠蘭興高采烈地說完後,留下朱瓔離開了房間。


    利吉姆送琉珈回房之後,再次出外尋找拉塞爾。


    他在發現亞香遺體的地點放開狗兒,但是這回兩隻狗卻隻是在洞穴周圍打轉,然後一副快投降的表情抬頭望向利吉姆。


    看來亞香在下雨的夜晚帶拉塞爾出來之後,沒過多久就遇刺了。


    利吉姆望向周圍,想起這裏距離通往庫珊宅邸的路很近。


    這條路的前方除了庫珊的宅邸之外,不知道其他擁有領土的家臣,對國家的情勢抱有什麽樣的立場。


    目前已經調查完工布王城周圍,而且還發現了亞香的屍體,因此接下來,當務之急應該是出動由鄰國商借來的士兵去搜索工布家臣的領地。


    可是,假如真的有工布家臣企圖造反,對方恐怕會擁有私人軍隊,如果狀況急轉直下,可能會連帶讓拉塞爾遭遇不測。


    總之,必須整備好兵力、迅速展開行動才行。


    為了向桑布紮詢問兵力部署的情形,利吉姆暫時先返回城內。


    雖然時間早了點,但是他來到餐廳時,庫珊與工布的家臣們已經在用晚膳了。


    「結果如何?」


    庫珊邊擦拭嘴角邊問。


    利吉姆搖搖頭,顯示出毫無成果的失望。


    這時桑布紮出現了,他快步來到利吉姆身邊,低聲和他說了一些事。


    「翠蘭殿下說要接受朱瓔的占卜。」


    「翠蘭她?到底是怎麽樣的占卜呢?」


    聽到桑布紮的報告,利吉姆皺起眉頭。


    過去朱瓔曾說自己無法幫翠蘭占卜,而且也說沒有信心能透過利吉姆占卜出拉塞爾的下落。兩者的理由相同,就是占卜對象若與白己很親近,就有可能無法出現準確的占卜結果。


    況且,翠蘭與拉塞爾並沒有血緣關係。


    桑布紮似乎看出了利吉姆的疑慮,他笑著說:


    「詳細內容我不清楚,但如果是朱瓔小姐的話,一定可以掌握到拉塞爾殿下的行蹤。」


    「說得也是。對了,今早的工作有進展嗎?」


    「是的,士兵已經部署好了。」


    桑布紮點頭後,又接著說:


    「說到這,聽說翠蘭殿下的物品有好幾樣不見了。」


    「可是亞香的遺體旁什麽也沒有。」


    利吉姆交叉起雙手,轉動的視線剛好對上庫珊,卻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


    可是當他的眼睛與利吉姆一交會,就立刻將臉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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