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瓔將床上的被單鋪好之後,把她從絹袋中取出的水晶片排列好,從兩扇窗射進來的夕陽照在上麵,讓帶著淡淡色澤的水晶片閃閃發光﹒


    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


    等到天全黑之後,朱瓔就要透過占卜和翠蘭一起勾勒出『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


    朱瓔問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她無法否認自己的不安,可是她必須強行壓下這份不安、瞞騙自己才行,她思考自己為何會這樣,然後再想出克服的方法也就是必須冷靜下來,剖開自已的內心,因為答案就在那之中。


    朱瓔隻要控製好自己。


    然後讀取顯示出來的事實碎片,如此而已。


    不要緊的,朱瓔逐漸放下心來並對自己這麽說。


    隻要她閉上眼睛,就可以聽到『那天晚上』的下雨聲,那並非朱瓔記憶中的聲音,而是被刻畫在此處一個新的事實。


    雨聲規則地落下,但是這個聲音卻被不規則的腳步聲打亂了。


    朱瓔張開眼睛,將注意力轉向『現實』裏出現的聲音.


    「翠蘭小姐?」


    朱瓔抬起頭問,但是還等不到對方回應,答案便出現了。


    進入房內的是一個瘦小的男人侍從次長。


    「侍從次長,請問有什麽事嗎?」


    朱瓔很自然地開口詢問,然而侍從次長並未回答,不懷好意的灰色凸眼骨碌碌地轉動、瞪視著朱瓔。


    在氣氛險惡的片刻沉默之後,侍從次長突然開始行動,他以小跑步衝向朱瓔,然後舉起藏在背後的短劍。


    朱瓔連忙抓起床上的水晶片扔向他的臉。


    「哎呀」侍從次長叫了出來,短劍因而揮偏了。


    朱瓔一個翻身從床上滾落地麵。


    行動不便的她開始拚命地爬向門口。


    而在她身後的侍從次長急躁地想將插在床上的短劍拔起來。


    這時應該喊救命可是朱瓔發不出聲音。


    因為拿來叫喊的力量,全被她用在逃跑上了,她那無法起身也無法跑步的身體,此刻光是為了逃離房間便已經竭盡全力。


    爬到走廊上的朱瓔本想往左逃,但是立刻改變主意前往『空橋』的方向。原本一直站在走廊上的衛兵,此時卻不見蹤影;就算逃往樓梯,大概也會馬上被侍從次長追上。


    既然如此,不如逃到橋上大喊引起下頭的衛兵注意。


    有衛兵在看的話,侍從次長或許會罷手,而且就算他殺了自己至少還會有目擊者。


    冰冷的石造地板讓手指逐漸失去感覺,但是朱瓔仍舊一心一意地向前爬。


    即使膝蓋疼了、腰骨喀吱作響,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接著,她掀開將空橋與走廊隔開的皮革門簾。


    朱瓔感受到從後麵追來的侍從次長氣息,她爬上了空橋。


    一到橋上,立刻有一陣刺骨的晚風吹來。


    她的頭發被風吹起,風勢強得幾乎快要將她吹走了。


    而且外頭比想像中來得暗。


    朱瓔抓著扶手以支撐身體,並望向消失在遠方山峰那端的紅色夕陽。


    即將麵臨死亡的預感與侍從次長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你這個臭丫頭!!」


    朱瓔一回頭,侍從次長就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臉因憤怒而扭曲,還伸出雙手企圖掐住朱瓔的脖子。


    看來插在床上的短劍拔不出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


    即便侍從次長再怎麽矮小,應該還是能輕易扭斷朱瓔纖細的脖子。


    朱瓔揮舞著雙手想要拍開侍從次長逼近的手,侍從次長的指甲劃過她的手腕、被強風吹起的發絲也纏繞在一起。


    下一瞬間


    不耐煩的侍從次長索性抱住了朱瓔的雙腳。


    即使朱瓔用雙手揮打他的臉,他依然毫不退卻,侍從次長用盡全身的力量將朱瓔抱了起來,然後將她推出扶手外。


    朱瓔的視野忽然倒轉了過來。


    咻咻的風聲吹過耳際。


    感受到全身上下毫無依憑、隻能碰到空氣的朱瓔,此時深刻體會到自己是處於多麽危險的狀態。


    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從出生至今的回憶如走馬燈般浮現腦中。


    但是朱瓔的意識旋即被拉了回來,因為她看到因驚愕而睜大雙眼的桑布紮。


    他那斑白如雪花的頭發被夕陽染成一片紅色。


    看起來就像火焰一樣,就在朱瓔這麽想的時候,有東西撞擊到她的身體﹒


    這份撞擊似乎具有彈性,雖然身體仍感覺到微微的痛楚,但是卻和摔落到地麵上的撞擊截然不同。


    一雙充滿力量的手接住了朱瓔。


    得救了!放心的感覺傳遍全身後,朱瓔隨即又被摔到地上,然後失去了意識。


    接住朱瓔的人是桑布紮。


    原本他想讓疲累的腦袋休息一下所以走出庭院,卻在無意問抬頭看空橋的時候,發現橋上有兩個人影扭打在一起。


    他立刻看出其中一人是朱瓔。


    因為她柔順的長卷發在風中飄揚。


    這時桑布紮已經開始跑了起來。


    他很少像這樣思考與動作同步進行,但是若不這麽做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另外那個身形矮小的男子一毫不遲疑地將朱瓔丟下空橋。


    朱瓔的身體在空中飛舞,模樣宛若一隻大鳥。


    桑布紮用祈求的心情奔跑著並盡全力伸長了手,雖然他與朱瓔的距離拉近了,但卻沒有自信能接住她。


    即便如此


    朱瓔的身體就好像被吸過來一樣,直直掉進了桑布紮的手中。


    桑布紮感到欣喜而滿足,但是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痛也隨即襲上他的右肩。


    他感覺到一股右手仿佛要被扭下來的感覺,因而縮回抱著朱瓔的手。


    正當他心想不妙時,卻已經太遲了。


    有如追隨著摔在地上的朱瓔一樣,桑布紮也跟著跪到地上。


    他因疼痛而眯起了雙眼,而眼前的朱瓔則是閉著眼睛、仰躺在地上。


    「朱瓔小姐!!」


    桑布紮的呼喚聲與趕來的衛兵聲音重疊了。


    趕來的援兵之中,第一個在朱瓔身旁跪下的是利吉姆。


    利吉姆摸了一下朱瓔的喉嚨,然後將手掌蓋在她的嘴上,接著再將她覆在額頭上的瀏海撥開,並用手指撐開她緊閉的眼皮檢查。


    「桑布紮,你有好好接住她吧?」


    利吉姆冷靜地問。


    桑布紮點頭,利吉姆也點頭回應,接著他越過朱瓔的身體抓住桑布紮的肩膀。


    「你的肩膀脫臼了。」


    利吉姆表示要幫他治療,然後抓住桑布紮肩膀的手指便開始用力。


    「嗚呃!」


    利吉姆連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也不給就隨即作出動作,桑布紮因為再次感到一陣劇痛,而忍不住叫了出來。


    他如此大的反應讓利吉姆相當驚訝,利吉姆在他的呻吟結束前早一步收回手,劇痛也在那一瞬間消失了。


    不過桑布紮依然感覺肩膀隱隱作痛。


    「暫時不要拿重的東西,先好好冰敷吧。」


    利吉姆吩咐桑布紮,然後命令附近的衛兵將朱瓔送進房內。


    衛兵一抱起朱瓔,她濃密蓬鬆的長卷發就散了開來,在長發的襯托之下,蒼白的臉龐浮現出微微的紅暈。


    「用不著擔心,她馬上就會醒來了。」


    利吉姆拍拍桑布紮的肩,接著跑向城內。


    看來他打算去追捕從橋上將朱瓔拋下的壞人。


    桑布紮忍著肩痛往上看,但是橋上已不見任何人影。


    翠蘭在工布王的房內提早用完晚膳,然後與負責分送餐點的侍女一同離開房間。在微暗的黃昏走廊上,她們請衛兵舉著火把以便前進,沒想到這時庫珊從後麵趕來了。


    「大事不妙,王妃殿下!!朱瓔小姐遇害了!」


    「什麽」


    庫珊突然飛來的這句話,讓翠蘭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但是在震驚之前,翠蘭先對此話感到懷疑。


    「怎麽回事?」


    「有人將朱瓔小姐從橋上推下去。」


    情緒激動的庫珊飛快地說著。


    「賊人還在上頭,現在我要前去抓人。」


    他先行告退後,繼續跑了起來。


    翠蘭則追在他後頭。


    盡管她很在意朱瓔的安危,但是她實在無法相信庫珊的話,她認為朱瓔應該還在房間裏,所以不放411讓庫珊一個人上去。


    「太危險了,王妃殿下!!」


    庫珊一邊衝上樓梯一邊轉身怒斥。


    但是翠蘭告訴他不要緊,並緊盯前方。


    這時她眼前出現了一個矮小的人影。


    在昏暗的樓梯上氣喘籲籲地俯視著翠蘭他們的人,是侍從次長。


    侍從次長一瞬間顯得相當害怕,但是仍舊佯裝出平靜的樣子開始走下樓,他以不穩的腳步接近翠蘭與庫珊,並用顫抖的聲音問:


    「庫珊大人,請問有何貴事?」


    庫珊沒有回答他。


    突然間,庫珊就拔出了劍砍向侍從次長。


    侍從次長發出野獸般的呻吟,鮮血從他身上噴出,最後倒在地上。


    他將手伸向前,纖細的手指在空中不斷抓著,接著在吸進最後一口氣之後,就不再有任何動靜,鮮血從趴在地板上的屍體下方緩緩流出。


    「為何要砍死他?」


    「因為他殺了朱瓔小姐。」


    庫珊平靜地回答,然後用侍從次長背上的衣服拭去刀刃上的血。


    翠蘭瞪著他,他這樣的行為實在太過殘忍了。


    「真的是侍從次長殺了朱瓔嗎?」


    「沒錯,我從庭院看到他將朱瓔小姐扔下去。」一


    翠蘭原先一直懷疑他,但是庫珊具體的說明似乎又帶有一分可信度,為了壓抑住劇烈跳個不停的心髒,翠蘭努力擠出聲音。


    「可可是,審問他的話,或許可以找到王太子殿下的下落。」


    「工布家臣所犯的錯,應該由工布的人來收拾。」


    庫珊駁斥翠蘭的抗議並將劍收進刀鞘。


    他原本打算掉頭離去,但是翠蘭提高了聲音繼續問他:


    「您要去哪裏!?」


    「在下要去調查侍從次長的房間,就如同王妃殿下剛才所說的,調查他的房間或許能掌握到王太子殿下的行蹤。」


    庫珊希望翠蘭與他同行,但是他的話才剛說完,利吉姆便帶著噶爾上樓了,他先看了看翠蘭與庫珊,然後又望向侍從次長的屍體。


    「怎麽一回事?」


    「這是他殺了朱瓔小姐的懲罰。」


    聽到庫珊毫無歉意的回答,利吉姆露出嚴峻的表情。


    「朱瓔還活著,桑布紮救了她。」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


    庫珊發出呻吟,看著倒在地上的侍從次長。


    「那麽我」


    「是他將朱瓔小姐扔下去的沒錯。」


    站在利吉姆身後的噶爾以冷酷的口氣這麽說道,他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侍從次長,然後以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庫珊。


    「可是突然揮刀殺死他,隻能說你太魯莽了。」


    噶爾做出這樣的結論,然後再度望向利吉姆。


    「我認為有必要去搜查侍從次長的房間。」


    「我也正要往那裏去!」


    庫珊順勢說出。


    利吉姆輕輕點頭,下令眾人前去搜索侍從次長的房間,噶爾立即轉身開始行動,庫珊也繞過利吉姆跟在噶爾後麵。


    翠蘭原本也打算跟著庫珊,但是利吉姆抓住了她的手。


    「你不用去。」


    「可是我很在意。」


    「朱瓔昏倒了,你去照顧她。」


    利吉姆這句話讓翠蘭頓生驚慌。


    「朱瓔被扔下去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好在沒受傷,應該馬上就會醒過來了。」


    於是翠蘭匆匆告辭、奔上回房必經的樓梯。


    這時,朱瓔房前聚集了數名衛兵,他們正在接受桑布紮的指示,桑布紮注意到翠蘭後,快步走向她。


    「翠蘭殿下,朱瓔小姐她」


    「我知道,剛才利吉姆殿下告訴我了,朱瓔的情形如何?」


    「她還沒清醒,很抱歉,我將她送到翠蘭殿下的房間去了,因為朱瓔小姐的床上插著凶手留下的短劍。」


    桑布紮一臉歉意地解釋,然後請翠蘭進房。


    翠蘭一進去,就看到麵色蒼白的朱瓔正沉睡著.


    翠蘭為她撥開纏繞在脖子上的頭發,再用手掌撫摸她柔軟的臉頰,然後轉向桑布紮並握起他的右手,再將他的手指壓向自己的額頭。


    「聽說是桑布紮大人救了朱瓔,謝謝。」


    「可是害她昏倒的也是我,我沒有牢牢接好她。」


    桑布紮懊悔地緊握左手,拳頭卻不自然地發抖。


    翠蘭拘謹地用手碰觸他的左肩,即使隔著衣服也可以感受到他的肩膀發燙。


    「您受傷了嗎?」


    「肩膀脫臼了,利吉姆殿下幫我接了回去,但武將的治療法實在很粗魯。真是的,工布王城簡直變成了傷患者的巢窟。」


    桑布紮的口氣聽來認真,不像是在揶揄。


    翠蘭也隻能跟著皺眉點頭。


    琉珈從侍女長那裏聽說了侍從次長的刺殺行動,還有庫珊對他痛下毒手一事,那時她正好在一樓的小房間裏準備為父親熬煮湯藥。


    神色驚慌的侍女長還告訴她,翠蘭被偷走的飾品和衣服都在侍從次長的床下找到了;此外,還發現了沾血的劍,因此懷疑是他殺了亞香。然而琉珈聽完之後,卻不認為這一連串的事情會因此解決。


    最主要是拉塞爾依舊下落不明,而且庫珊為何要殺死侍從次長呢?就算對方有帶劍,但是麵對不擅長武藝的侍從次長,庫珊應該可以輕易撂倒他才對。


    琉珈氣庫珊做事完全不經考慮。


    這時隔壁房間傳來了聲響。


    「是誰!?」


    琉珈低聲問著,卻沒有得到回應。


    取而代之的,是隔開起居室與臥房的布簾被粗魯地掀開。


    出現的人是庫珊。


    「大膽狂徒!!居然未經允許就進入我的房間」


    然而庫珊並沒有理會琉珈的怒斥,他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而且,他還一邊走一邊拔出了劍。


    琉珈立刻試圖逃出房間。


    但是庫珊抓住了她的手,並且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向牆壁,琉珈撞到牆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你想做什麽」


    琉珈忍著撞擊的痛楚、重新站好。


    因為疼痛而流出的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但是庫珊用劍對準了琉珈,然後壓低聲音命令她:


    「去殺了朱瓔小姐。」


    「什什麽呼開什麽玩笑!!」


    「你比較容易接近朱瓔小姐。」


    「我不是說了不要嘛!!」


    琉珈大吼著,但是庫珊抓住她的下巴。


    他冰冷


    的手指讓琉珈全身顫抖不已,她搖著腦袋瓜兒想甩開他的手,但是下巴卻被庫珊緊掐住了。


    庫珊又進一步強行抬起她的頭撞向牆壁。


    「給我安靜點,要我在你的臉上劃幾刀嗎?」


    庫珊緊盯著琉珈的眼神帶有一種詭異的邪惡之氣,琉珈從未在這麽近的距離看過這種眼神。她知道自己若再繼續抵抗就真的會被殺掉。


    她的身體瞬間癱軟下來,膝蓋也失去了力量。


    庫珊粗魯地放開跌坐在地上的琉珈,然後彎下身來。


    「拉塞爾殿下現在正由我看管,所以你要去殺了朱瓔小姐,你不這麽做的話我就殺了拉塞爾殿下,然後告訴吐蕃王是你命令我的。」


    庫珊認真的語氣裏帶有殺意。


    假使他真的去自首、說自己是奉琉珈之命犯行,吐蕃王方麵必定會將其視為工布的叛亂,更何況庫珊還揚言要殺了拉塞爾。


    琉珈以憤怒的眼神瞪著庫珊。


    「為何要做出這種事」


    「我可不是在拜托你,這是命令。」


    庫珊壓低聲音。


    「聽好,是你誘拐了王太子,你對吐蕃王國懷恨、還背叛吐蕃王這種事,可以讓大家知道嗎?你想,這會對瑟拉德與工布王的名譽造成多大的傷害呢?」


    「瑟拉德他」


    「他是枉死的,因為和你訂婚的關係,他不得不為了名譽而去送死,但如果你順利殺死朱瓔小姐,拉塞爾殿下就可以回到利吉姆殿下身邊,我也不想背上殺害王太子的叛賊汙名啊!」


    庫珊的聲音突然溫柔了下來,並繼續說著。


    「你無需用到刀刃就能殺人,等朱瓔小姐醒來,你就將毒藥假裝成湯藥端給她喝,辦得到吧,琉珈?」


    麵對庫珊的問題,琉珈隻能無力地點頭。


    等到庫珊離開之後,琉珈重新整理好散亂的頭發、拍去衣服上的塵埃,不過就算打點好外表,心裏那宛如溫濕泥土般的困惑仍舊蠢動不已。


    她搞不懂。


    庫珊並沒有多解釋什麽,隻是叫她去殺了朱瓔。


    可是無論庫珊如何脅迫自己,她實在無法對與自己無怨無仇的朱瓔下手。


    盡管如此,琉珈還是準備了湯藥。


    庫珊恐怕是將侍從次長納為自己的同夥了,要真是如此,那麽他在城內或許也還有其他黨羽。


    琉珈端著碗走出房間時,與她擦身而過的侍女問:


    「啊、公主殿下,這是要給工布王殿下的湯藥嗎?」


    「不,這是要給朱瓔小姐喝的。」


    琉珈毫不遲疑地回答。


    她的聲音可能在顫抖,但是內心卻冷靜到連她自己都驚訝。


    來到朱瓔的房間之後,看到朱瓔正坐在床上。


    翠蘭坐在她身旁,桑布紮則站在牆邊;琉珈一進房,三人便同時看向她,翠蘭還不成問題,但是以幹練文官之名擁有極高聲望的桑布紮,其眼神卻讓她膽顫心驚。


    「我端湯藥來了。」


    琉珈焦慮地想著得說些什麽話才行,卻反而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冷淡。


    琉珈不禁皺起眉頭,幸好沒有人發現。


    這時翠蘭站了起來,領琉珈來到朱瓔身旁。


    「琉珈殿下應該也很辛苦,謝謝您還如此費心。」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朱瓔也虛弱地微笑著並抬頭望向琉珈。


    她小巧的臉龐毫無血色,眼神也顯得相當憔悴。


    「我聽說侍從次長被處刑了」


    「嗯沒錯,庫珊將他砍死了」


    聽到琉珈的回答,朱瓔歎了一口氣。


    「雖然他想殺了我但這樣實在太可憐了,連讓他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一定與拉塞爾殿下的失蹤有關,如果逮捕他並加以審問的話,或許可以知道拉塞爾殿下的行蹤。」


    「朱瓔小姐可以再重新占卜看看嗎?」


    琉珈慢吞吞地問。


    她的口氣聽起來像在試探,但是依舊沒有人起疑。


    快發現吧,琉珈的內心呐喊著。


    她真希望有人能指出她就是元凶,這樣一來,累積至今的一切都會崩潰,然而她也可以就此從沉重的壓力之下解脫。


    但是接下來,她將被追究責任的漩渦吞噬,而自己的犯罪經過必須被攤在陽光下檢視,這也令她無法承受,父親臥病在床的模樣也一直停留在她腦海中的一隅。


    無論如何,她還是不希望自己的罪行在這裏被揭發。


    朱瓔沒有發現琉珈心中正陷入天人交戰,她淡淡地回答:


    「我暫時無法占卜了,因為現在內心混亂不已,所以無法掌握到占卜的時機,而且占卜的用具也不見了。」


    「占卜用具?」


    「就是水晶片。」


    站在牆角的桑布紮開口了。


    「朱瓔小姐遭侍從次長攻擊時將水晶片扔了出去,雖然侍女有找過,但因為水晶片數量很多體積又小,所以隻有找到幾片而已。」


    「這樣子啊」


    琉珈隱藏住鬆了一口氣的情緒,將湯藥端向前。


    「那麽請您喝了藥之後好好休息吧,裏頭放了有助安眠的藥草,如果您不喜歡的話,我可以再去準備其他的湯藥。」


    「不用了,我喝這個就可以了。」


    朱瓔接過碗湊近嘴邊,毫無遲疑地將淡咖啡色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一邊道謝一邊將碗還給琉珈。


    「謝謝您,那麽我要暫且休息一下。」


    為了掩飾自己沉重得快要闔上的眼皮,朱瓔行過禮後便躺了下來。


    琉珈看了一眼她蒼白的臉,然後用眼神向翠蘭和桑布紮道別之後離開了房間。


    侍從次長被斬殺的畫麵不斷地在翠蘭的夢中重複上演。


    庫珊為什麽要砍死毫無防備的侍從次長呢?


    而且侍從次長為何不逃跑,還走下樓呢?


    他發現從橋上把朱瓔扔下去時有人看到了自己,隻要冷靜想想,應該會知道從衝上樓的人是來找自己的。


    『庫珊大人,請問有何貴事?』


    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嗎?侍從次長沙啞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重覆著。


    侍從次長為什麽要特地問庫珊這句話呢?而且他沒等對方回答就想下樓。


    夢境忽然間被打斷了。


    翠蘭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因為是突然驚醒,所以意識中完全沒有殘留一絲睡意。


    翠蘭轉過身去,仔細看著睡在身旁的朱瓔,隻要豎耳傾聽,就能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


    看來朱瓔已經穩定下來了,翠蘭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天花板開始沉思。


    最初那天早上翠蘭由失去記憶之後醒來的那天早上開始,將發生的事情依序想過一遍,她一路想到狗兒們被襲擊那晚,然後就停止了回憶的快速播放。


    頭戴白色鳥怪麵具射箭襲狗的人,會不會就是侍從次長呢?就算戴了麵具而讓視野變窄,但是那種軟趴趴的箭也絕不可能出自武將之手。


    被庫珊所殺的侍從次長。


    殺了侍從次長的庫珊。


    他們兩者之間,是否隱藏著什麽特殊關係呢?


    翠蘭思及此,忽然想去看看烏摩和耶布立姆。


    因為就算繼續躺著,她也睡不著。


    來到走廊後,她看見有一名衛兵站在一旁、手持著比自己還高的鐵棍。


    「王妃殿下,您要去哪裏?」


    「我想去馬廄看看狗兒們。」


    「那麽由我陪伴您吧。」


    「不了,請你繼續護衛朱瓔。」


    衛兵麵有難色,在他


    的觀念裏,翠蘭應該是必須優先保護的對象,但是翠蘭要他保護朱瓔,他也無法違抗命令。


    「不用擔心我,畢竟被襲擊的是朱瓔。」


    翠蘭試著說服衛兵,但是眼神卻盯著他腰間的劍,衛兵注意到她的眼神,於是取下劍交給翠蘭。


    「若您願意的話,請帶著這把劍,等回來時再還給在下就行了。在城內,鐵棍比劍來得好用多了。」


    衛兵對她露出微笑,翠蘭向他道謝後收下了劍,還順便和他分了一點在走廊上行走必備的燈火,接著離開宛如昏暗迷宮的走廊來到室外。


    雖然王城外頭有火光,但是四周卻飄著濃霧,因而無法順利看清物體的形狀,沿著王城外牆前往馬廄的翠蘭,一路上以衛兵所點的火把為路標前進。


    抵達馬廄之後,裏麵依然沒有半個衛兵、也沒看到兩隻狗,隻有在漫長的春夜裏百般無聊的馬兒,一邊吐著白色的氣息一邊踏著腳。


    狗兒們是基於安全考量而被馬夫移到後頭去了嗎?


    翠蘭在先前綁狗的地方繞了一會兒,這時背後傳來有人踩在草地上的聲音。


    她連忙躲進樹林裏,然後望向濃霧那頭,這時有個披著鬥篷的人影跑了過來,那個一邊留心著周遭動靜、進入馬廄的人,原來是琉珈。


    琉珈迅速牽出馬,並在馬背上放置馬鞍,一連串的準備結束後,她騎著馬衝進了寒冷的晨霧之中。


    翠蘭對眼前的情況有些疑惑。


    她不大清楚與吐蕃魔術師有關的事,不過琉珈或許是為了什麽特別的儀式才必須去摘藥草等物品。


    可是,她備馬時心事重重的表情卻令翠蘭相當在意。


    沒有時間猶豫了,因為衝進濃霧的琉珈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翠蘭連忙抓起韁繩追在琉珈身後。


    琉珈在途中兩度停下馬、回頭張望。


    因為馬匹好幾次將耳朵往後轉,宛如快要打結般轉向後方的馬耳朵,提醒她後頭有跟蹤者存在。


    然而,被晨霧包圍的森林裏並無不安定之氣,隻有偶然飛過枝頭的鳥兒擾亂了霧氣。


    琉珈為自己的膽小感到無奈,然後再度策馬前進。


    穿過了好幾座森林、越過了草原,當日出時分的斜陽照亮森林與草原之際,琉珈抵達了庫珊的宅邸。


    庫珊的宅邸是石造建築,與工布王城一樣建在和緩的斜坡上。


    房子的左手邊與後方稍遠處是深邃的森林,右手邊的牧草地上有犛牛與馬在吃草,牧草地旁則有牧童們聚在一起聊天。


    琉珈想上前去問他們庫珊有沒有出門。


    但是她心想還是盡量少與他人接觸比較好。


    於是她將馬匹綁在屋外的木樁上,然後徒步尋找沒有守衛的出入口。


    宅邸周圍並無人煙,琉珈繞到宅邸後方,立刻發現了可進出的後門。盡管庫珊是大國的重臣,但是平日似乎疏於警備。


    琉珈取下頭巾,屏住氣息溜進屋內。


    雖然她自幼便與瑟拉德十分親近,卻隻造訪過一次吉瓦家。在庫珊之父尚在人世時,她曾代替工布王去狩獵,還參加了在宅邸大廳所舉辦的酒宴。


    琉珈不會喝酒,那時她將其他家臣留在大廳內聚餐,然後在瑟拉德的帶領之下於屋子裏漫步。


    琉珈一邊回味著當時的情景,一邊尋找拉塞爾。


    被迫與雙親分離的拉塞爾會不會哭鬧呢?如果是的話,或許他會被關在地下室或高塔裏;也或者他被欺騙了,現在正乖乖地待在某個房間裏等人來接他。


    琉珈隱藏住腳步聲悄悄上樓。


    每當她踏出一步,心跳就不自覺地加速,而且她感到口幹舌燥、呼吸困難。


    隻要一想到會不會有人下樓,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腳步聲,一點小動靜也會讓她心驚膽跳、冒出一身冷汗。


    當她終於抵達頂樓之後,開始一間間地窺探每個房間。


    然而當她偷窺到第五問房時,後頭傳來了庫珊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琉珈還來不及回頭,一股力量便從她背後襲來。


    她被推倒在地並發出痛苦的呻吟,因為這意想不到的衝擊,讓她覺得全身的骨頭好像快散了;不僅如此,庫珊又進一步抓住琉珈的手將她拉起來,一路將她拖進最裏邊的房間。


    「你一大早偷偷潛進來,在打什麽主意?」


    「來報告我已經殺了朱瓔小姐。」


    琉珈的膝蓋因為剛才跌倒在地而疼痛不已,所以隻能斷斷續續地說話。


    雖然現在天色已經完全亮了,卻由於窗上掛了一片皮革窗簾導致室內昏暗。琉珈被抓進去的地方似乎是庫珊的房間,陰暗的房內充滿了他的氣息。


    處於令人厭惡的狀況之中,讓琉珈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


    但是她依然振作起精神,直瞪著庫珊。


    「我可是來報告的,所以我也有知道這件事的權利。」


    庫珊從鼻子哼了一聲之後,重重地坐在床上。


    手腕被半拉住的琉珈也因此摔在他的腳邊,她坐在地毯上抬頭看,發現俯視她的庫珊比平時還要傲慢。


    「那我就全告訴你吧」


    他露出扭曲的笑容。


    「不過琉珈,你得在這裏發誓,如果這件事順利解決的話,你要成為我的新娘。」


    「你說什麽p」


    琉珈嚇傻了。


    「我不要,我又不喜歡你,你也不愛我啊!」


    琉珈迅速反駁,但是庫珊高聲笑了起來。


    「聽聽已經二十歲的工布王獨生女說的是什麽蠢話,正因為你是這樣的女人,所以我隻好自己提出這個要求。正如你所說的,我並不想娶你為妻,但若不這麽做的話,我就無法成為工布王了。」


    「你想成為工布王|╘


    琉珈尖聲問道,這對她而言簡直是天大的玩笑。


    但是庫珊收起笑容,嚴肅地表示:


    「憑你們是無法守護工布的。」


    庫珊咬牙切齒地說。


    「聽好了,你父親隻會看妻子的臉色,導致沒有盡到生下繼承人的義務,不隻這樣,他也完全沒有責備在瑟拉德死後隻會哭哭啼啼的你,就這樣將繼承人的問題丟在一旁,難道這是守護國家的君主該有的行為嗎?」


    「那是因為」


    「你應該也知道鬆讚˙幹布王是怎樣的人吧,姑且不論工噶波是否該滿足於自己特別的地位,工布必須積極參與吐蕃的國政、藉以提高自身的重要性哪!」


    庫珊激動的發言很符合他作為引領國家去向的家臣身分。


    隻不過


    琉珈的心底響起了不明的警告聲。


    在他冠冕堂皇的言論底下,他究竟做了些什麽?


    「庫珊,你殺了亞香對不對?」


    被打斷長篇大論的庫珊,厭煩地歎了一口氣。


    「對,是我殺的,因為那丫頭想威脅我。」


    「亞香想威脅你?」


    「沒錯,我叫亞香去蠱惑你,因為我原本打算讓你抱著對利吉姆殿下的怨恨,然後殺了翠蘭殿下。」


    「為什麽要殺了翠蘭殿下!?」


    「吐蕃沒有必要娶漢人的王妃,大唐帝國和吐蕃之間夾了一個吐穀渾,而我們與唐算是敵對關係;鬆讚幹布王的說法是為了取得文物,那倒不如在征服吐穀渾之後,派兵去搶過來就好了。」


    為了取得文物而締結的婚姻?


    這不就像是商人在交易時的籌碼嗎?


    庫珊無視皺眉的琉珈,繼續得意地說下去:


    「我在攻打鬆州之前就曾經表示這樣與唐交涉毫無益處


    ,但工布王這個關鍵人物卻隻采取觀望的態度,使我的意見無法順利向上傳達。」


    「太得意忘形會被鬆讚幹布王消滅喔。」


    以與父親相同口吻說話的琉珈,遭到庫珊一陣嘲笑。


    「用不著擔心,態度狂妄也無妨,鬆讚˙幹布王欣賞有才能的人。」


    庫珊那對帶著異樣光芒的雙眸望著天空。


    「我的計劃很完美,亞香教唆你去殺了翠蘭殿下,而她會負責處理屍體;之後,她會偷走翠蘭殿下的行李來到我這裏,接下來我會處死殺了翠蘭殿下的犯人,也就是亞香,然後再將這個人情賣給你與工布王。」


    「可是你不是還綁架了拉塞爾殿下嗎?」


    琉珈忽然間說出這句話,讓庫珊頓時瞪大了雙眼。


    「是亞香是那個笨蛋把拉塞爾殿下帶來的,她居然說要殺了拉塞爾殿來代替翠蘭殿下,然後再將事情賴到你身上。耍這種小把戲沒有意義嘛!那女的什麽也不懂!!」


    「如果立刻讓拉塞爾殿下回城就沒事了」


    「我還有別的打算。」


    庫珊回答的聲音聽來毫無生氣。


    恐怕他正在盤算要如何利用拉塞爾吧。


    「你為什麽要殺了侍從次長?」


    「我利用他讓亞香得以混進城內,但若沒處理好的話,他八成會供出是受我之托。那家夥差勁到連狗也殺不了,不過至少也要給我頂下殺了朱瓔小姐與亞香的罪才行。」


    「為什麽你不去和我的父親說你要和我結婚?」


    結果庫珊又放聲大笑。


    「我說了,但是除了瑟拉德之外,他似乎並不打算再從吉瓦家找女婿。我對他說是你擄走了拉塞爾殿下,但是他卻怒吼說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還威脅我說要毀了我。」


    此時,琉珈的腦海裏掠過臥病在床的父親容貌。


    「拉塞爾殿下在哪裏?」


    「這我可不能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殺了王太子的,因為我很尊敬鬆讚幹布王與利吉姆殿下,除了利吉姆殿下為漢人女子失去風骨這點之外。」


    接著,庫珊以別有涵義的口吻低聲說:


    「你也想守護工布和你的父親吧?」


    「嗯那當然」


    「那就和我結婚吧,我和你一樣不甘願,但如果交給我處理的話,我可以讓這次的事件圓滿收場。」


    「真的嗎?」


    「嗯,所以就用你的吻和我立下約定。」


    庫珊的要求令琉珈不知所措,她討厭庫珊討厭到渾身發抖。庫珊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情,於是發出幹啞的笑聲。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我也同樣討厭你,但正因我們彼此厭惡,所以這麽做才有意義。」


    琉珈心想,或許吧。


    這樣多少也可以讓庫珊鬆懈下來。


    琉珈已經不想再隱瞞下去了,在問出拉塞爾的下落並救出他之後,琉珈決定要向利吉姆和盤托出一切,然後結束自己的性命。


    盡管自殺是不名譽的行為,但是用來對國政表達反對或抗議時便會被認可,可是琉珈想表達的既不是反對也不是抗議,而是想讓這一連串事件的責任回歸到自己身上。


    她不知道一名女子這麽做是否會被原諒,但是她已抱定決心。


    但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無論如何得先把拉塞爾奪回來才行。


    琉珈重新抬頭望向庫珊的臉,那張唇型小卻厚實的嘴唇和瑟拉德一點也不像;話說回來,其實她根本也不記得瑟拉德的唇是什麽模樣了。


    為何腦海中的記憶如此模糊不清呢?


    她緩緩起身,並用雙手捧住庫珊的臉頰。


    她告訴自己,如果隻是雙唇相觸就和握手或為別人包紮沒什麽兩樣。


    然而當她彎身之際,庫珊卻抓住了琉珈捧著他臉頰的手並將她推倒在床上。


    琉珈整個人被轉了半圈,然後仰倒在床鋪上。


    原本要發出悲鳴的嘴,硬是被庫珊的唇堵住了。


    這絕非接吻,而是如同獵犬咬住被迫到窮途末路的獵物一樣,是為了支配、占有對方而施展的暴行。


    「一開始就這樣不就好了!」


    庫珊一臉厭惡地喃喃道,並以單手抓住起琉珈的兩隻手,另一隻手則摟著她的腰;這種碰觸令琉珈厭惡到無法忍受,因而激烈地扭動身體反抗。


    庫珊的身體很沉重。


    但是琉珈掙脫了原本被抓住的右手。


    她沒有多想,立刻揮起重獲自由的右手。


    沒想到下一秒,她的臉頰竟然遭到強烈的衝擊,在她理解到自己挨打之前,身子已經嚇得縮成一團;即便衝擊已經過去,眼底依然殘留著燒灼的麻痹感。


    「給我乖一點!」


    庫珊在她耳邊低聲說著,並將手放到她的衣領上。


    琉珈拚命撐住自己逐漸朦朧的意識。


    就在這時


    「放開你的手!」


    伴隨著一陣尖銳的聲音,一把劍也隨即抵住庫珊的喉嚨。


    庫珊停下動作,斜眼看向聲音的主人。


    琉珈也轉動被緊縛的脖子望著出聲的方向。


    站在那裏的人是翠蘭。


    當庫珊把琉珈壓倒在床上時。


    翠蘭正躲在那張床下。


    雖然她一路追隨琉珈,但是抵達庫珊宅邸之後卻跟丟了,後來看到琉珈那匹綁在庭院柵欄的馬,因而推測她應該是進入宅邸。


    這時,翠蘭遲疑了一下。


    雖然她對庫珊抱有懷疑,但是仍猶豫著是否該潛入屋內,她隻是基於琉珈的可疑行動才追過來的。


    既然跟丟的話,她覺得打道回府才是上策。


    但是在不久後,她便看到潛入宅邸內的琉珈,很明顯地,她也是偷偷溜進去的,翠蘭雖然覺得奇怪,卻也跟著踏進了宅邸。


    當她來到最上層時感覺到有別人的氣息,因此連忙跑進離自己最近的房間;而琉珈與庫珊也在爭執中進入了翠蘭躲藏的那問房。


    翠蘭飛快地躲進床下,屏住氣息聽著兩人的對話,琉珈表明自己殺了朱瓔,這更是讓翠蘭決定要繼續偷聽下去。


    翠蘭出城前,朱瓔正睡得安穩。


    是琉珈說謊嗎?還是說毒藥的效力要隔一段時間才會發作呢?


    無論是哪一種,此時翠蘭唯一能做的就是從他們的對話裏找出真相。


    接下來


    庫珊開始提起工布王應該要有的表現,並敘述起自己的反叛計劃;不過,除了庫珊表示自己為了成為工布王什麽都做得出來之外,其餘內容翠蘭聽得並不是很懂。


    結果話說到一半,庫珊就開始對琉珈動粗。


    於是翠蘭從床底下爬出來,用劍抵住了庫珊。


    「這不是王妃殿下嗎?您好啊!」


    庫珊放開琉珈的手並抬起上半身。


    盡管他佯裝平靜,聲音卻顯示出內心的不安,太陽穴微微冒出青筋並流下了一滴汗。


    「琉珈殿下,過來我這邊。」


    翠蘭沒有理會庫珊輕浮的問候,轉而對琉珈這麽表示。


    呈現半失神狀態的琉珈,遲緩地想從庫珊腳邊逃走。


    但是庫珊卻一口氣抓住了她的脖子。


    因為速度太快,讓翠蘭反應不過來。


    就算拿劍抵住他,翠蘭也無法真正砍下去,或許是庫珊看穿了她不曾以劍殺人。庫珊用右手掐著琉珈的脖子,還將她的身體壓製在懷裏。


    「把劍交出來,不然我會折斷她的脖子喔。」


    或許他也和翠蘭一樣隻是虛張聲勢。


    但是庫珊的眼神相當恐怖,讓她無法這麽認為。


    翠蘭感覺到背上有冷汗滑落,她乖乖地將劍放到庫珊身旁。


    但是庫珊並沒有鬆開琉珈,反而直接抓起翠蘭交出去的劍。


    「感謝您的配合。」


    庫珊邊說邊露出微笑,然後挾持著琉珈站起身來。


    翠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好往後退了半步。


    而當庫珊經過她身旁時,竟然用膝蓋狠狠擊向她的腹部。


    翠蘭沒料到會被攻擊,於是當場痛得跪在地上。


    「等等一下,庫珊」


    翠蘭抱著肚子趴在地上,就算伸長手也無法阻止庫珊。


    她在地上匍匐前進,試圖追趕將琉珈帶離房間的庫珊。


    片刻過後,翠蘭總算站起來了,她扶著牆壁下樓,發現琉珈倒在門口附近。


    她正抱著肚子呻吟,看來也遭到了庫珊的攻擊。


    「振作一點,琉珈殿下!!」


    翠蘭搖著她的身體,而琉珈以虛弱的聲音對她說:


    「庫珊打算殺了拉塞爾殿下,並將他沉入『龍女之淵』」


    「你說什麽!?」


    「不去救拉塞爾殿下的話」


    琉珈一邊說一邊狼狽地向外爬。


    翠蘭替她將馬匹的韁繩解開,然後推她上馬。


    雖然她想讓琉珈稍事休息,但是光靠翠蘭一個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前往『龍女之淵』;更何況,如果琉珈所言屬實,那現在可是分秒必爭的狀態。


    琉珈騎上馬後立刻策馬疾馳。


    翠蘭也跳土馬跟在她後麵。


    遠方可以看到庫珊那消失在綠色森林裏的馬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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