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蘭感覺到肩膀被搖動而醒來時,室內還一片昏暗。


    門口附近的容器裏放著一盞獸脂燈,從走廊吹進來的冷風讓燈火搖晃不停。


    翠蘭揉揉惺忪的睡眼、爬起身,坐在她身旁的利吉姆迅速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要不要去看日出?爬上溪流邊的山坡,上頭好像有座大岩石。義母大人說從那座岩石上看過去的朝霞非常美麗喔。」


    翠蘭因為睡意仍在而彎著身子,利吉姆微笑著撥開她臉頰上的發絲。


    「如果你還想睡的話我不強迫你。」


    「不會,我們一起去吧!」


    翠蘭大幅伸個懶腰後回答道。雖然還有點想睡,不過待會兒稍微動一動,應該就會完全清醒了。


    「可是拉塞爾怎麽辦?」


    昨晚,拉塞爾、利吉姆和茹央妃三人在同一間房內休息。一開始,茹央妃表示想和拉塞爾一起睡,但是考慮到老人家的腰不好,所以利吉姆也栘到同一問房間。


    「拉塞爾還在睡,不過義母大人已經起床了,而我也拜托朱瓔照顧拉塞爾。有她們兩位的話,拉塞爾就算沒有我們也無所謂吧。」


    「別鬧別扭了,利吉姆。」


    利吉姆被翠蘭挖苦,於是笑著親吻翠蘭的秀發。


    「有什麽關係,這樣翠蘭才會願意陪我。」


    「那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


    「嗯,要穿外套喔,外麵很冷的。」


    翠蘭忍住嗬欠下床,到隔壁房間換上胡服,再將頭發綁成一束馬尾。


    她聽從利吉姆的叮嚀穿上毛外套,室外空氣冰冷得讓人完全無法想象現在是初夏時節。


    行館四周被日出前的昏暗包圍,自溪流升起的晨霧在空中飄動。


    兩人繞到行館後方,在綠草覆蓋的斜坡上,有一條細長的小徑延伸而出,而小徑的前端隱沒於森林之中,看來無法騎馬上去。


    「怎麽辦?翠蘭,得用走的喔。」


    「沒關係,走吧。」


    翠蘭牽起利吉姆的手踏上斜坡。


    她很久沒有徒步登山了,和利吉姆兩人走在清晨昏暗小路的情形,讓她憶起婚禮前在吐


    穀渾的旅程,內心不禁升起一股奇妙的懷念之情。


    不過,她顯然還是不習慣走在過於陡峭的山坡路上。


    沒多久她就氣喘籲籲,變成是利吉姆在拉她前進。


    兩人的對話就此停住,耳邊隻聽得見彼此那偶爾與鳥鳴重疊的呼吸聲,以及雙手亙牽的溫度。隨著兩人沿著狹長的山路向上爬行,平地的溪流也與他們漸行漸遠,不過這裏的溪水似乎是環山而流,所以仍舊聽得到水聲。


    籠罩在四周的霧氣也隨著地點不同而怱濃怱淡。


    「要休息一下嗎?」


    稍微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利吉姆停下腳步問。


    翠蘭注意到自己的膝蓋在發抖,於是點點頭。


    「我們都沒從行館裏帶些什麽出來,我去打水過來。」


    利吉姆笑著說道,話語剛落,他身後的樹林裏便傳出聲響。


    翠蘭當下立刻跳到利吉姆的背後,想擋在前麵護住他;盡管翠蘭知道利吉姆的能力,但是因為她平常也是這樣保護拉塞爾和朱瓔,再加上身體疲倦的因素,導致她有點混亂。


    而在同時,利吉姆也試圖將翠蘭拉到自己身後保護。


    他似乎沒料到翠蘭也有動作,結果兩人的手臂打在一起,使得翠蘭往外跌出。


    此時,撥開叢林現身並伸手接住重心不穩的翠蘭的人,居然是卡庫連。


    「失禮了,公主殿下。」


    卡庫連將翠蘭扶好,出聲道歉時並無慌張的神情。


    不隻翠蘭,就連利吉姆也一臉驚訝地問:


    「我還以為是熊呢,你在這裏做什麽?」


    「昨天傍晚,我聽見一名年輕的仆人說這座山裏有白色的猴子。如果是真的,我想親眼來瞧瞧」


    卡庫連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唧他們聽到一聲像猴子的叫聲。


    翠蘭與利吉姆豎起耳朵,不發一語地環視四周。


    可是


    「是慘叫聲。」


    那道聲音再度出現,卡庫連這回冷靜地斷言。


    翠蘭也這麽認為,這個偏高而尖細的聲音是回響在山林裏的女性叫聲。


    尖叫聲自道路左手邊的陡坡下方傳來,眾人望向那邊,還可聽見該處傳來的溪水聲。


    「往這邊!」


    翠蘭一說完,立刻奔入灌木林間的羊腸小徑。


    然而膝蓋卻馬上感覺到一陣痛楚,翠蘭難以忍受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沒想到就這樣一路滾落滿是灌木的斜坡。


    斜坡下頭是布滿砂礫的河岸。


    翠蘭無法起身隻能順勢往下滑,這時,從後方趕來的利吉姆連忙將她拉起。


    卡庫連拔出劍,擋在翠蘭與利吉姆前麵環顧四周,利吉姆也跟著拔出劍來戒備。不過由於離溪流很近,變大的水聲讓他們聽不到先前的慘叫聲。


    「怎麽回事?」


    「可能是聽錯了。」


    卡庫連依舊淡淡地說著,並將劍收回劍鞘。


    利吉姆歎著氣,然後抓起翠蘭的手腕往上一提。


    「都破皮了。」


    「清洗一下傷口比較好吧。」


    卡庫連這麽建議。


    「前方正好有河呢。」利吉姆笑笑地說道。


    翠蘭便走向河邊清洗,此時已經沒有再聽見慘叫聲,讓剛才的緊張感因而緩和不少。


    卻沒想到,她一走到河邊就看見令人意想不到的景象。


    洶湧的咖啡色河水沿著極為陡峭的岩石而下,驚人的水勢衝擊著河床上零星散布的岩石,並激起陣陣白色水花。


    有位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倒臥在其中一座岩石上。


    那姿勢就像是用身體覆蓋住岩石般,但是人卻似乎已失去意識,癱軟下垂的手腳被水勢牽動著,看起來就快被洪流吞沒。


    那名女子離岸邊很遠,再加上河水湍急且深不見底,若貿然踏入水中,萬一不小心失足,連救人者都可能會因此被衝走。


    「利吉姆!卡庫連大人!」


    猶如回應翠蘭的呼喊般,岸邊的岩石後頭此時忽然有東西竄動。翠蘭定睛細看,一名身穿紅色衣裳的少女出現在她麵前,她緊抓著翠蘭的腳並喊著:


    「請您救救我們!!」


    那名少女紮著一束馬尾。


    她的頭發從頭頂到馬尾中段編成辮子,中段以下則全是散開的,衣服下擺濕透,嘴唇也泛青紫。


    沒過多久,利吉姆和卡庫連趕來翠蘭身邊。


    卡庫連一看到這名少女,頓時換他臉色大變。


    「你不是夏拉嗎?莫非妃勒托曼夫人發生什麽事了」


    翠蘭拉拉卡庫連的衣袖,並指著河上的女子。


    「妃勒托曼夫人!」


    卡庫連低吼著。


    利吉姆立刻就衝進水裏,但是半途又折返回來。


    「不行,水流太過湍急。」


    「我去,請兩位將腰帶借我。」


    卡庫連說完便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翠蘭與利吉姆明白他的意思,也跟著解下腰帶。


    現在沒有時間對河上女子的身分感到驚訝,必須有人綁上以腰帶充當的救生繩索,涉水到妃勒托曼所在的地點並抱緊她,讓岸上的人將兩人一起拉回去才行。這樣一來,就算在急流中滑倒也不至於立即有生命危險。


    然而,問題在於要由誰涉水過去。


    不可能是身材壯碩的利吉姆,但是若讓卡庫連過去,隻憑利


    吉姆與翠蘭的力量,似乎也無法承擔兩人的重量和強大水勢衝刷的力道;更何況,倘若不讓力氣大的人在岸上拉住繩


    子,就算綁上救生繩索也是枉然。


    利吉姆與卡庫連同時望向剛才從岩石後頭跑出來的少女。


    可是少女麵色蒼白地搖搖頭,推拒他們無言的要求。


    「讓我去吧,那女孩沒辦法的。」


    翠蘭立即做出結論。要前去營救妃勒托曼的人,還必須有抱得動她的力量才行,這樣的話,就隻有翠蘭能夠勝任。她原本以為利吉姆會阻止她,然而利吉姆隻是微微啐舌之後,便將繩索的一端綁在她的腰上。


    「覺得有危險就一個人回來。」


    不知道這句令人不安的話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利吉姆說完後便轉身靠著岩石,做好拉繩的準備。


    翠蘭也壓低身子走進河裏。


    水流好急


    水勢比在岸上看時還要來得猛烈許多,使得翠蘭才前進幾步就幾乎快站不住了,她將手伸入水中扶住河床以保持平衡。


    盡管雙腳有長靴保護而不覺得冷,雙手卻感覺到刺骨的冷冽,然而由冰冷衍生出的疼痛感又隨即消失,隻剩下類似麻痹的酸痛殘留在關節上。在肌膚喪失感覺的同時,翠蘭也開始


    有點暈眩。


    更可怕的是,再前進幾步之後,河水忽然又更深了。


    翠蘭踩了個空並沒入水裏。


    雖然跌進水中讓人驚慌,但是也讓她想起腰上有綁著繩索。


    如今她已經搞不清楚是水勢拖著她還是靠著自己的腳步在走,不過她依然奮力擺動手腳,總算接近岩石並抓住上頭的妃勒托曼。


    「往回拉!」


    翠蘭抓住全身失去力量的妃勒托曼,並轉過頭一不意岸邊的人拉繩子。


    直到被拉回岸邊為止,翠蘭都緊緊抱著妃勒托曼,甚至連腳都勾在她身上。


    雖然她認為用走的比較好,但是光憑雙臂的力量實在無法撐住對方。


    此時翠蘭終於被拉上岸,可是她依然無法站起身。泡在河裏時,她原本認為隻要被拉起來就能脫離險境,沒想到才剛離開水麵,難耐的寒氣便直撲而來。


    籠罩濕漉身體的空氣比河水還要冰冷,簡直是凍到骨子裏;自身體內冒出的寒栗無法平息,牙齒也難以克製地不停打顫。


    翠蘭無法回絕利吉姆遞給她的外套。


    總之,現在她最渴望的就是能讓皮膚與冷空氣隔絕的物品。


    另一方麵,被翠蘭等人救上岸的妃勒托曼則是癱在地上,雖然時而有風吹過河岸,但是她卻一動也不動。


    回程時,翠蘭不時被河岸的小石子絆到,於是伸手抓住利吉姆的衣擺,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行館。


    失去意識的妃勒托曼由利吉姆抱著。


    卡庫連原本表示要背翠蘭,但是翠蘭請他先回行館報備,卡庫連隻好先行返回。


    翠蘭一回到行館後立刻進入房間內,並且迅速脫下濕透的衣服。年長的侍女們全都前去幫妃勒托曼與利吉姆,所以沒有人到翠蘭的房間幫忙。


    不過,翠蘭現在也無心去在意這種事。


    籠罩全身的寒氣,一時之間讓她無法動腦思考。


    待她換好幹爽的衣服、披上毛毯之後,利吉姆的共生隨即惶恐地送來裝有熱水的桶子。翠蘭衷心地向他們道謝,然後等到他們離開之後急忙將腳泡進熱水。


    熱水一開始燙到讓人短暫失去感覺,不過馬上就變成舒適的溫度。


    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感,同時隨著暖意自足部延伸而上。


    接著,翠蘭仔細地將頭發擦幹後,身體才總算暖和起來。現在她的體溫正好回複到像夏


    天洗完澡後,體內散發出熱度的那種狀態。


    疲倦此時也以和體溫相同的上升速度朝她襲來,翠蘭因想梢事休息而躺在床上,意識旋即像斷了線的風箏般飄怱而去。


    待翠蘭再次醒來時,朱瓔的臉就近在眼前,幾乎要貼住她的鼻子。


    翠蘭嚇了一跳,瞬間睜大眼睛。


    朱瓔似乎也被嚇到,然後笑著問她:


    「您的身體還好嗎?」


    「嗯,已經不要緊了。」


    翠蘭爬起來伸展著手腳並向朱瓔點點頭。


    「妃勒托曼殿下現在怎麽樣?」


    「您是指從河裏被救起來的那位女性嗎?」


    朱瓔似乎沒有聽說詳情,於是先向翠蘭確認。


    「好像還在昏睡中。」


    「那她的身體狀況呢?」


    「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翠蘭鬆了一口氣。


    「現在已經過中午了,您要吃點什麽嗎?剛才行館的侍女送來熱湯,可是因為翠蘭小姐還在睡,所以就先端回去了。」


    「嗯真想暍熱湯。」


    「您覺得口渴嗎?」


    朱瓔邊問邊將水瓶裏的水倒進容器裏。


    結果翠蘭一口氣暍下兩杯溫水。


    溫水紆解了幹渴的喉嚨,同時也將殘留在手腳末端的疲勞吹散。翠蘭跳下床,接著又伸個懶腰。


    「拉塞爾在其他房間嗎?」


    「沒有,桑布紮大人帶著他和烏摩它們到田野玩耍。」


    「那利吉姆呢?」


    「正在準備要給妃勒托曼夫人乘坐的轎子。」


    「卡庫連大人也和他們在一起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茹央妃夫人在妃勒托曼夫人的房間裏。」


    「那我用膳過後去探望她們。」


    翠蘭讓朱瓔待在房裏,自己走向廚房。


    一進入廚房,便覺得裏頭相當悶熱。


    可能是為了溫暖妃勒托曼的身體而燒了很多熱水之故。


    幾名年老的侍女疲倦地呆坐在準備菜肴處的四周。


    翠蘭一出聲,她們全都驚訝地拾起頭。


    看來她們完全沒注意到翠蘭走進廚房。


    「請原諒我們的失禮請問有什麽事呢?若您要用午膳我們立刻準備。」


    其中一名年紀較輕的侍女站起來前去熱湯。


    翠蘭則先待在廚房裏等她們準備好,年老的侍女們也沒有特別請她先離開,而是緩慢地準備著烤餅與奶酪。


    途中,卡庫連抱著裝有水的桶子來到廚房。


    「公主殿下,您醒了啊。」


    卡庫連一見到翠蘭,於是露出安心的笑容。


    「真是太好了,雖然利吉姆殿下要我不用擔心,說您隻是睡著而已,不過我還是相當地擔憂您啊」「聽說妃勒托曼殿下平安無事,太好了。」


    「是啊。」卡庫連回答的同時,又帶著倦意歎了口氣。


    「可是為什麽會掉到河裏去呢?夫人並非獨自一人,而是有侍女隨侍在側,會發生這種事真令人不敢相信。」


    「妃勒托曼殿下的侍女叫夏拉,對嗎?」


    翠蘭想起在河岸邊遇到的那名少女,便向卡庫連這麽詢問。


    卡庫連無精打采地點點頭,還表示夏拉真是個沒用的女孩。


    的確,夏拉當時根本什麽也沒做,妃勒托曼一被救回岸上,她就開始啜泣,連利吉姆命令她回行館報備,她也沒有聽從,最後隻是哭哭啼啼地跟在利吉姆與翠蘭後麵回來。


    她回到行館之後怎麽樣了呢?


    就在翠蘭思考的同時,這個女孩夏拉正好踏進廚房。


    在明亮的場所仔細一看,翠蘭才發現夏拉並不年幼。


    她是個身材嬌小,擁有一張少女臉孔的年輕女性。


    一頭偏咖啡色的頭發,在後腦杓較高處綁成辮子垂在背後,而且因為頭發往


    上綁,更突顯出削瘦的下顎線條,像鬆鼠眼睛一樣大的雙瞳,綻放著水潤的光芒。


    夏拉默默地向卡庫連點頭致意之後,就動作粗魯地翻找櫃子、準備餐具。


    她準備了雨人份的餐具。


    卡庫連見狀,不太高興地問夏拉:


    「夏拉,你有為茹央妃夫人送午膳嗎?」


    「沒有,這是我和妃勒托曼夫人的。」


    「妃勒托曼夫人醒來了嗎?」


    「還沒,可是我想先準備好」


    卡庫連聽見夏拉的回答,忍不住煩躁地說:


    「等妃勒托曼夫人清醒後再準備就好,你先送去給茹央妃夫人。」


    「茹央妃夫人不是會到這裏用膳嗎?」


    「在妃勒托曼夫人醒來之前,茹央妃夫人不可能離開她身邊吧!」


    卡庫連的語氣頓時變得粗暴,並且用力拍了下準備膳食的台麵。


    夏拉受到驚嚇,不僅肩膀直顫動,大眼睛也開始浮現淚光。


    「就算不那麽大聲人家也聽得到。」


    「好了好了,快送午膳給茹央妃夫人吧。」


    卡庫連似乎不想繼續追究,再度吩咐夏拉;夏拉則是一臉不服氣地倒好湯,然後逃跑似地離開廚房。


    翠蘭用膳完畢後,前往妃勒托曼的房間。


    她在掛有精致刺繡布簾的房門外表明來意,結果出現的人不是夏拉而是茹央妃。此時茹央妃的圓瞼上也帶有些許倦意,然而當她一看到翠蘭,立刻高興地露出微笑。


    「唉呀,翠蘭殿下,您還好嗎?」


    「當然好,我還把兩碗湯和烤餅通通吃光了。」


    翠蘭開玩笑似地回答,讓茹央妃輕笑出聲。


    「您看起來精神很好呢,我聽說您為了救妃勒托曼殿下還進到河裏。」


    「是利吉姆與卡庫連大人救她上來的,我隻是像隻奇怪的蟲般黏著妃勒托曼殿下而已。妃勒托曼殿下現在狀況如何呢?」


    「還在睡呢,您請先進來。」


    翠蘭有點猶豫,但是茹央妃牽起她的手,帶她進入房間。


    妃勒托曼的寢室相當明亮寬敞。


    地板上鋪著白羊毛皮,窗台上的花盆種著各種顏色的花朵,石牆上則掛著刺繡布幔。


    牆邊還有一把豎箜篌。


    可是有根弦卻不知為何斷掉了。「我們修了好幾次,她仍照樣將弦割斷。」


    茹央妃站在翠蘭旁邊歎氣說道。


    視線前方是沉睡中的妃勒托曼。


    再次端詳她麵貌的翠蘭,因為她美麗的外表而訝異地說不出話來。


    她原本認為,所謂的美醜是會受各人喜好所影響的,然而她眼前的這名女性,卻擁有天下眾人皆深表讚歎的完美臉蛋。


    『月神』


    翠蘭想起卡庫連的話。


    她美得不像平凡人,而是宛若月之女神。


    纖長睫毛形成的暗影落在她象牙色臉龐上,兩頰旁的麥穗色秀發隱約散發出光芒:她的外貌彷佛是由神創作出來的藝術品。


    然而,她微張的桃色唇辦,卻散發出一股與年齡外貌不相符的稚氣,唯有這點讓人想起她並非女神,而是一個凡人。


    「她很美麗對不對?」


    麵對茹央妃的詢問,翠蘭默默地點點頭。


    她的視線彷佛被定住般,無法離開妃勒托曼的臉龐。


    茹央妃深深歎著氣,並輕輕撥開妃勒托曼臉頰上的頭發。


    「她為什麽會掉到河裏去呢」


    「會不會是因為在河邊散步呢?」


    翠蘭膽怯地提出這個可能性,茹央妃卻不這麽認為,她輕輕搖頭並呢喃似地說:


    「夏拉也是這麽講,但是我無法相信哪。」


    茹央妃繼續說著:


    「其實,妃勒托曼殿下不喜歡刺眼的光線或太大的聲音,因為她對那有點害怕,所以在她身旁服侍的人數也不多,一直以來都是由了解她的夏拉來擔任侍女,不過那女孩的能力實在不太好。我們在同一座行館裏待了兩個月,所以我很清楚。」


    「您說同一座行館,所以在雅隆城的時候,兩位的房間隔很遠嗎?」


    「對啊,妃勒托曼殿下的寢宮在另外一棟建築,尺尊殿下也是喔。雖然尺尊殿下現在不在雅隆城,但是她的寢宮也在不同棟。這是考慮到她們兩位是來自異國的公主,如果需迎接自故國前來的客人時,就不必擔心會打擾到王和其他王妃,如此才能盡情款待客人。」


    茹央妃又再次說:


    「這樣不行,我得回雅隆拜托鬆讚幹布王,請他將妃勒托曼殿下身邊的侍女換掉才行,而且我也得參加歡迎翠蘭殿下的慶祝宴會呢。」


    「希望您不要勉強」


    「唉呀,您不喜歡我參加嗎?」


    茹央妃促狹地問著。


    翠蘭連忙否認,並與茹央妃相視而笑。


    自從表示要回雅隆城之後,茹央妃三天來幾乎都待在館內。


    從落河之後就一直處於昏睡狀態的妃勒托曼終於清醒過來,她沒有表達自己有受傷或身體不適之處,也稍微能夠進食了。


    不過茹央妃還是請她多休息:而被吩咐要靜養的妃勒托曼,則乖乖地待在床上。


    在這段期間,翠蘭過著難以想象的愉快生活,她與利吉姆和拉塞爾一起到溪邊釣魚或騎馬兜風,還在行館的廚房向年長的侍女們學做膳食。


    第四天早上,翠蘭等人出發前往雅隆。


    茹央妃與侍女們都是騎馬,隻有妃勒托曼乘坐轎子,負責拾轎的則是糜穀的村民。考慮到他們的行走速度與妃勒托曼的身體,隊伍的前進速度因而顯得緩慢。


    「平常隻要花三天的時間就可以抵達雅隆了」


    卡庫連騎馬趨前,向翠蘭深深致歉。


    在初夏的眩目陽光下,隊伍直朝雅隆前進。


    然而才離開行館沒多久,負責照顧妃勒托曼的茹央妃就倒下了。或許是為了不讓夏拉靠近妃勒托曼,才會導致她太過操勞。


    雖然不至於無法騎馬,但是為了讓茹央妃休養,於是便改由翠蘭照顧妃勒托曼。


    照顧上位者的工作應由地位相同的人來做,這是吐蕃的慣例,因此沒有人反對翠蘭代替茹央妃。雖然拉塞爾似乎對此不太情願,但是朱瓔與兩隻狗狗適時地安撫了他。


    就這樣,翠蘭與妃勒托曼同住一個帳篷的第一個夜晚來臨。


    翠蘭覺得整個情形非常不對勁。


    因為妃勒托曼完全不理會翠蘭。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融化在空氣之中,徒具意識在原地一樣。可是當兩人稍微相處一陣之後,翠蘭就明白妃勒托曼並非刻意無視她的。


    若主動和妃勒托曼說話,她也會回答。


    隻是非必要時,她不會開口。


    翠蘭聽說妃勒托曼害怕吵鬧,再加上她也發現妃勒托曼並不認為自己礙眼,所以即使在沉默之中度過時間,翠蘭也沒有因此而鬱悶。


    自行館出發後的第四天晚上。


    翠蘭和妃勒托曼一起在帳篷裏吃著果實。


    自從妃勒托曼落河之後,就一直刻意被隔離開來的夏拉也在場。


    夏拉心不甘情不願地服侍著妃勒托曼,她近乎神經質地頻頻擦拭著妃勒托曼沾到果汁的手指,甚至抹著她沒有弄髒的嘴角。


    而且,夏拉始終沒看翠蘭一眼。


    很明顯地,她覺得翠蘭在這裏很凝事,而她之所以會這樣毛躁地服侍妃勒托曼,也是因為無法忍耐靜靜坐著不動吧。


    翠蘭覺得有些抱歉,妃勒托曼雖然什麽也沒說,但是被這樣粗魯地對待,想必心裏也不會高興。


    可是翠蘭與茹央妃約好了,她不能自己離開帳篷,隻留夏拉和妃勒托曼獨處。


    翠蘭隨意環視帳篷內部,看見放在衣箱旁的豎箜篌。


    她記得卡庫連在離開行館之前,已經請工匠將豎箜篌修好了。


    然而現在這把豎箜篌就像翠蘭第一次看到時一樣,正中央的弦依舊是斷裂的狀態。


    茹央妃說弦是妃勒托曼自己割斷的,但是看她心不在焉地接受夏拉照料的模樣,翠蘭實在無法相信她會這麽做。


    「妃勒托曼殿下真的是您割斷琴弦的嗎?」


    聽到翠蘭的問題,夏拉立刻轉過頭來。


    「問這麽隱私的問題太失禮了吧!!」


    「不要緊的,夏拉。」


    妃勒托曼慢條斯理地回答,讓聽的人動作也跟著遲緩下來。


    「誠如公主殿下所問,弦是我割斷的沒錯。」


    「您為何要這麽做呢?」


    翠蘭雖然擔心怒氣衝天的夏拉會不會揮拳相向,不過仍又接著問了『隱私的問題』。


    妃勒托曼梢梢傾著頭,思考了好一會兒該怎麽回答,最後終於用細微的聲音緩緩答道:


    「因為非得安靜才行。」


    「您的意思是不能讓它發出聲音嗎?」


    「不是的因為豎箜篌的聲音就是我的聲音,所以」


    妃勒托曼好像在思索更適合的說法,所以一時停下話語,結果夏拉趁機以剝皮般的粗魯動作為她換上睡衣。


    在這名侍女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攻擊的動作下,妃勒托曼再度陷入沉默。


    她與翠蘭的對話也因此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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