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子在銀座與占卜師男子碰麵的幾個小時前,森下曆美正望著手機畫麵,像泄了氣的氣球般沒精打彩。


    開著平常都沒有打開的手機電源,或許是錯誤的決定。因為每隔幾十秒,曆美的手機就會發出電子音樂,告訴她信件匣收到了莫名其妙的郵件。


    透過嘉穗的解釋,曆美才明白那是所謂的廣告信件。


    「嗚嗚,我是被什麽人討厭了嗎?」


    曆美手機的液晶畫麵右上角還留有非常小的齒痕,那是火狐小普咬過的痕跡。雖然牠是個半透明而且連有沒有實體都無法確認的生物,但牠的牙齒似乎還是能夠咬住手機。


    幾乎沒有在使用手機的曆美,平常總是讓電源保持在關閉狀態。由於操作手機按鍵太過困難,因此曆美不會使用郵件,而且自己需要打電話的對象也會一起到學校來;若真的發生重要的事,對美鎖來說電源有沒有開都不成問題。


    可是,自然而然地,曆美今天從早上就一直開著手機電源。她覺得似乎隻要這麽做,小普說不定就會突然回來。盡管曆美的腦袋明白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說起來,雖然小普已經不在,但曆美的生活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變化。一早起來發現肚子上多了個毛茸茸的東西,也隻是短短兩天的事,那對曆美來說也不是什麽習慣。


    但是,一旦小普不在,曆美感覺肚子上好像涼颼颼的。又像是少了什麽東西,那種感覺仿佛胃的上方多出了一個手球大小的空洞。


    弓子的魔法讓小普回去了。可是,所謂的回去,具體來說究竟是回到什麽樣的地方呢?曆美思考著。雖然曆美明白那是個不同於這裏的某處,但那裏究竟是哪裏?曆美本身正在學習魔法,但對於所謂的異世界卻絲毫不了解。


    曆美用魔法召喚的水盆,會不會其實也是從異世界跑來的呢?由於是金屬水盆,因此讓她感覺那是原本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那話說回來,用銅或銀製成的水盆,又感覺不太像是這個世界會出現的玩意兒。


    不懂。曆美很多事情都搞不懂,但總而言之。她從今天早上開始,心情就一直十分憂鬱。


    第五節課是體育課。


    聽說由於幾十年前的校長提過賢妻良母不需要運動神經之類的說法,因此白華女子學院的體育課相當悠哉。


    姑且不論曆美算不算是所謂的賢妻良母,如果能用窺視過去的程序代碼回到幾十年前。她實在覺得自己應該與那名校長深深握手。說實在話,比起莫名其妙去練出肌肉,弄到自己在上課中打瞌睡或受傷,還不如多記一個英語單字比較實在。


    在安穩的藍天之下,年老的體育老師在今天也悠哉地吹著哨子。


    對曆美來說,需要活動身體的課程簡直就像天敵。要做的動作越快,也代表自己摔跤的機率越高,加上夏天上體育課並沒有穿運動外套,因此身上一定會多出擦傷。


    今天的課程是助跑跳高。在四百公尺操場的中央。一些擅長跑步不會跌倒的人正展開炙熱的激戰。


    實際在跳的隻有幾個人,大部分的學生都像曆美一樣,曲腿坐在一旁觀看。


    教室吹了一聲短哨。


    一名學生開始朝橫杆跑去,是阪崎嘉穗。


    嘉穗以和麵對鍵盤時沒有兩樣的迅捷動作奔跑,並以像是要跨過橫杆般的姿勢起跳。嘉穗纖細的身軀在空中畫出拋物線,穿著運動服的身體在白色軟墊上彈跳。


    橫杆在晃動兩、三下之後,匡地一聲掉到地上。


    看來嘉穗是失敗了。


    她立刻站起身,讓身子從軟墊上滑下,一邊整理著翻起的運動服,一路朝曆美走去。


    「嘉穗,好可惜喔。」


    「還好,其實也差不多就這樣。」


    嘉穗的表情沒有變化。她看來一點都沒有不甘心的樣子。


    搞不好嘉穗的表現,隻是所謂的撥撥夏威夷琴……還是曼多林琴?啊、對了,應該是撥撥三味線才對(日本俗語,敷衍之意)。曆美心想。


    和學校有關的事,嘉穗就算其實有能力辦到,還是會挑大概的時機刻意放棄。理由好像是那並不是自己該做的事所以放棄,又好像是覺得這次要跳出不必要的高度十分麻煩。也可以說是認為自己已經抵達他人對優等生所要求的水平,所以不打算更加顯眼之類的。曆美不太知道要如何解釋,但大致上差不多是那樣。


    對於總是拚盡全力,但仍在許多方麵不如他人的曆美來說,實在難以了解嘉穗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想法在表現上放水。


    要是換成曆美,能跳過的橫杆絕對會跳過,如果成功會表現得十分高興,不會隱藏鋒芒,更不會感到麻煩。要是能用魔法跳過一百五十公分高的橫杆,自己肯定不會放棄那項能力。因為現在的曆美連一公尺的高度都跳不過去。


    在嘉穗失敗之後,跳高的橫杆似乎被調到了比曆美身高還高的位置。


    這讓曆美眼中充滿羨慕、憧憬,還有射不出來的「給我消失吧!」熱線,目不轉睛注視那高度似乎與巨大機器人沒兩樣的橫杆。


    這時坐到曆美身邊的嘉穗開口說道:


    「隻要努力練習,那樣的高度任何人都能跳過去……運動神經沒有問題的話。」


    「太過分了啦,嘉穗。人家好歹也是有運動神經的說。」


    「我沒說沒有。」


    「你剛才一定是那個意思。」


    「神經那種東西連昆蟲也有,所以森下你也會有的。」


    「這樣說一點都不能安慰人,和蜘蛛、蚱蜢比較,人家一點都不高興。」


    「蚱蜢雖然是昆蟲,但蜘蛛是節肢動物。而且沒有運動神經也是一種特色。森下沒有和其它角色重複,應該要好好珍惜才對。」


    「嘉穗你有時會說一些不可思議的話呢。」


    嘉穗沒有回答。


    此時在操場中央,幾名看來像是田徑社的學生,正以後仰的姿勢翻過橫杆。在跳躍時所仰望到的天空,究竟會是什麽模樣呢?和嘉穗坐在一起的曆美抬頭仰望著萬裏無雲的藍天。初夏的太陽讓肌膚感到炙熱,一聲短哨在這時乘風傳進兩人耳中。


    嘉穗一直保持沉默。


    曆美開口說道:


    「小普,有沒有順利回家呢?」


    「天曉得。」


    嘉穗朝旁邊望了一眼,接著和曆美一樣仰望天空。


    在這種時候不會說些沒有根據的話來安慰人,正是阪崎嘉穗這名少女的個性。也許就是這樣,曆美才會對嘉穗感到安心;反過來說。如果自己能用道理說服嘉穗。或許也能確定那樣的道理是真的正確。


    話雖這麽說,但要自己以理說服嘉穗。難度就跟用鼻子吃麵條差不多……


    「嘉穗,我總覺得小普還沒有走耶。」


    「為什麽?」


    「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麽,也許你應該先試著思考會那麽覺得的理由。」


    嘉穗說的對。曆美不是很擅長思考,但還是試著將發生的事情依序一一回想。


    弓子在姉原邸用魔法讓小普消失,就好像一個看不見的巨人將蠟燭吹熄般,小普就這麽消失了。那不知該說是程序代碼還是氣息的東西,也在那之後便無法再感受到。弓子的魔法應該也有失敗的時候,但至少在現在,並沒有根據能讓曆美認為那時的魔法有任何差錯。


    冷靜想想,讓魔物歸還的程序代碼應該是成功施展,而小普也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但是。曆美卻感到有某種無法訴諸於言語、令她難以釋懷的情感。那究竟是為什麽?是因為最近每天晚上都做怪夢的關係嗎?


    曆美無法確定,但那個夢應該是從弓子被


    魔女圖書館占據的時候,才開始陸續出現在曆美夢中的。


    一開始在那相當具有奇幻風格的夢中,曆美感覺有點害怕,甚至會希望嘉穗能出現來牽著自己的手,可是同時也有「能免費觀賞好萊塢的巨資計算機動畫電影,真是賺到了!」的感覺。在那之後,奇幻電影與在秋葉原發生的事件,兩者的內容開始逐漸混淆,曆美不想認為自己是個分不清夢與現實的人,但夢中的故事,正逐漸開始朝向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曆美開始能飛、能召喚出巨大的蟾蜍,今天早上似乎還夢到自己身高多了十八公尺,並且讓卷起的海報末端伸出光劍,上演砍倒壞人的戲碼。


    這樣一想,自己每次在夢中都想說下次一定要先想好的必殺技名字,結果一直都沒去想。要是在下次做夢前還沒想好,又會被布偶嘉穗用奇怪的方式抱怨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嘉穗單眼皮的雙眼望著自己。


    「啊、我沒有那樣想喔。我一點都沒想!對在夢中出現的嘉穗,我沒有在想任何壞話。」


    「我會出現在你的夢裏嗎?」


    「在嘉穗夢裏,我和美鎖之類的人不會出現嗎?」


    「現實中的東西都不太會出現。」


    「也有那樣的夢啊——」


    就在這個時候,曆美明白了;明白那奇妙感覺的原因。


    不會錯。


    並不是該有的東西沒有而感到奇怪,而是因為不該有的東西沒有了,所以才感到奇怪的。


    「就是那樣。是夢!是夢!是夢!是夢啊!嘉穗!因為沒有水盆掉下來!」


    嘉穗似乎沒能聽懂,臉上帶著不解,沉默等待曆美進一步說明。


    「我在夢中明明有用魔法的感覺,但早上枕頭邊卻沒有水盆掉下來!」


    「如果有水盆掉下來,問題應該比較大。」


    「就是說,那是大問題啊!我媽也……呃、不提那個啦!雖然枕頭邊有水盆的確不太好,但我如果做了怪夢,好像都會用出魔法。可是、可是,我和小普在一起睡的時候,卻沒有水盆掉下來。雖然那不一定是原因,我也不是不相信弓子的魔法,但是……怎麽說……我想小普說不定還留在這裏。」


    「喔。」


    「隻、隻是這樣不夠嗎?」


    嘉穗用手指繞了繞自己半長不短的頭發,擺出思考的表情。淡褐色的眼睛映著操場、藍天,還有純白的橫杆。


    「我想問一個問題,森下你會在睡覺時使用魔法的事,是固定的嗎?」


    「應該不會錯,因為我早上起來,身體都好像被魔鬼教練強迫做了好幾次一百公尺衝刺一樣。編組程序代碼,其實是很累人的。」


    「原來如此,是這麽一回事嗎。」


    「什麽事?」


    「雖然我沒跟你說,但我下載到手機裏的魔法發動程序代碼被刪掉了。我原本以為是自己按錯了什麽,但如果是那樣,應該說得通。」


    「說得通什麽啦?嘉穗,不要隻有自己知道啦。」


    嘉穗停了一拍。接著,她用教導學生解開難解數學問題的語氣說道:


    「火狐……也就是小普,或許會吃魔法的程序代碼。」


    「咦?吃?程序代碼?吃?」


    「這純粹隻是推測,因此可能並不正確。但如果這麽想,似乎所有的線都能接上。森下就算編組程序代碼也沒有跑出水盆的理由、我的程序代碼消失的理由、什麽都沒吃的小普卻會變大的理由、一之瀨的魔法明明成功,但小普卻好像還沒回去的理由……」


    而且,這樣也能解釋小普咬手機的理由。


    如果小普曾吃過嘉穗手機裏的程序代碼,那麽牠會把曆美的手機當成食物也就不奇怪了。


    「嘉穗你好厲害喔!那麽說,小普真的還在囉!」


    「現在也隻是可能在,不要太高興比較好。」


    「可是,如果可能還在,那就得去找牠才行。牠可能在哪裏餓肚子說。而且、而且,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會對其他人造成危險。該怎麽辦呢?應該像有貓咪走丟那樣,到處貼尋貓啟事嗎?」


    「一般人又看不見小普。」


    「對喔!那怎麽辦!」


    該怎麽辦才好呢?對這個疑問,曆美沒有絲毫頭緒。現場隻有老師吹響的哨聲,在空曠的操場上響起。


    *


    嘉穗上網幫曆美進行調查,但並沒有找到小普可能出現過的痕跡或傳聞。


    就算假設小普還待在這個世界,並且會吃魔法發動程序代碼,但也得要有不該發生的事卻發生的記述才有辦法尋找。如果要找的是不該發生的事因為被吃掉而沒有發生的記述,那根本就無從找起。


    要是把所有設置在街角的攝影機影像全部看過,或許會有拍到小普的鏡頭。可是,那樣不僅太花時間,而且能否連上街角攝影機的影像也不知道。嘉穗雖然說會向美鎖問問看能否用魔法的程序代碼來搜尋情報,但是……


    當天放學後,曆美與嘉穗來到了秋葉原,這裏正好是曆美回家會經過的地方,還有小普最喜歡的手機,應該也是這裏最多。


    俗話說要找樹就要到森林裏,要找針就要去翻沙堆……呃,好像不是這樣?總而言之,像小普那樣不可思議的生物,說不定就藏在秋葉原這個充滿程序代碼的森林當中。雖然隻是直覺。


    曆美和嘉穗並沒有任何有頭緒的地點或目的地,對於麵對一百個有二分之一機率爆炸的炸彈,有自信讓九十八個以上爆炸的曆美來說,如果跟隨直覺行動。可算出一百次大概會有九十八次會跑錯地方,而在這種狀況下立刻挑戰秋葉原,怎麽想都是個十分危險的賭博。可是除了這裏,曆美也想不到其它小普可能會去的地方了。


    午後的秋葉原到處都是人。


    往來的行人裏,有穿著西裝的大叔,還有人穿著綠色及褐色的迷彩服,甚至有人手中還拿著怎麽看都像是炸彈的巨大物體,可說是千奇百怪,在車站前有打扮成女仆的姐姐在發東西,在空中則高高豎立著動畫角色的廣告牌。那種光景雖然與涉穀、池袋不同,雖然會讓人產生到晚上盡可能不要接近這裏的想法,但卻又像是全年無休的校慶般,讓人有些愉快的感覺。


    想到這裏,之前雖然好像有看似「黑衣人」的黑西裝壯漢在盯著自己,但自從秋葉原的事件結束後,就沒有再看見黑衣人的蹤影了。


    也因為想到這件事的關係,曆美對來到這個地方感到害怕。但由於這裏是小普最可能來的地方,因此也別無選擇。


    「號外!」


    嘉穗從一名在站前發傳單的男子手中接過一張傳單。


    「嗯,這次又會是什麽活動中止了呢?」


    「那是什麽。」


    「在這個地方,每次快到聖誕節或情人節時,就會有些有特殊嗜好的人喜歡到處去發今年那類活動中止的號外。」


    「是喔,原來還有那種怪人啊。」


    既然都中止了,那幹脆去準備期中考或期末考不就好了嗎?曆美心想。


    嘉穗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障翠。


    「呃……日經平均股價兩天連續大幅成長,在泡沫期後首見的成長率?這是什麽?是什麽樣的活動嗎?」


    「這不是活動,是真正的話題。看來似乎是真正的號外。」


    「是喔。」


    曆美稍微表現出驚訝。


    話雖如此,對曆美來說,其實也隻知道這個社會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已。


    「森下,你能感受到程序代碼之類的東西嗎?」


    「不是很清楚,我感受到的不是小普的程序代碼……正確的說,我感覺到的隻有像是美鎖姐編組的程序代碼。還有像美鎖姐


    編組的程序代碼,以及像美鎖姐編組的程序代碼在到處運作而已,根本就沒有線索。」


    「這倒也是,畢竟這裏是秋葉原嘛。」


    「可是、可是,有美鎖姐的程序代碼,就代表小普有可能跑來這裏吃那些東西吧?」


    「就可能性來說是沒錯。」


    兩人最後決定先從有賣很多手機的地方開始找起。曆美仔細地四處觀看,嘉穗則是透過手機的鏡頭讓視線掃過身邊的景象,兩人就這麽逛了一間又一間的量販店。


    兩人經過了甜甜圈店前,不久前路麵才多出巨大坑洞的這個地方,先前所發生的騷動也已經下留痕跡地得到修複。


    這座充滿生氣的城市就像是一條河流,無論好壞,所有的信息都會被河水衝到過去。


    曆美的視線在這五彩繽紛的城市裏徘徊著。接著,她看見了一個帶有火焰色澤的牛角麵包。


    「嘉穗!那裏!那個廣告牌!」


    曆美指出一個方向。嘉穗將鏡頭朝那方向轉了過去,接著聽到一陣機械聲。那是嘉穗操作手機按鈕,讓影像縮放的聲音。


    嘉穗仔細看了看液晶畫麵中的影像,然後開口說道。


    「我想那張海報應該是瀏覽器的宣傳角色。」


    「咦?不是小普嗎?但就算不是,搞不好會是碰巧看見小普的人畫出來之類……」


    「那東西在更早之前就有了。」


    「這樣啊。真可惜。」


    盡管兩人逛遏了能想到的所有家電量販店,但到處都沒看到小普的身影。兩人在秋葉原繞了一圈,最後回到了位在日比穀線秋葉原站前的公園。


    在這被大樓包夾的公園內,吹著微熱的風。


    這裏雖說是公園,但也隻是個有長椅、有飲水區、有種樹的地方,公園裏看不見任何像是遊樂設施的東西。這是個煞風景的地方。在茂密枝葉所形成的樹蔭之下,有購物到疲憊的人與工作到一半來這裏打混的人。各自以隨性的姿勢在其中休息,或是抽煙。


    曆美和嘉穗就坐在固定於長椅附近的矮石牆上。


    曆美感覺到徒勞感正從腳底往小腿爬升,那種感覺與進行不擅長的運動或編組程飛哨悄不,一樣。則不是單純的疲憊,而是彷佛位在胸口中央的沮喪心情又被用力扯向穀底般的沉重疲勞。曆美抱著希望能連同那股疲憊一起吐出的想法,大口將胸口的氣重重吐出。


    在公園旁邊停著一輛側麵畫有動畫角色的車子,還在秋葉原街上的時候沒有察覺,但在這個隻有大樓壁麵跟綠色的地方,動畫角色的笑容看來實在相當突兀。


    「我說喔,嘉穗。」


    曆美試著對嘉穗問道。


    「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那輛車,畫了圖案開在街上,是在慶祝什麽讓人高興的事嗎?」


    「藝術也是一種人生,我想可能跟高不高興沒有關係。」


    「是那樣啊,人生真是難懂呢。」


    「森下……你接下來要去新宿或池袋嗎?」


    「謝謝。」


    老實說,曆美覺得嘉穗其實並沒有任何小普還存在的確信,她或許純粹隻是以「如果那麽做能讓森下釋懷,那也沒關係」的感覺在幫忙曆美。雖然她的想法令人不容易搞懂,但曆美認為嘉穗是個十分體貼的人。


    可是,正因為這樣,曆美才得以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小普真的已經不在了。


    一隻花貓從畫在車體旁的笑臉下方鑽了出來。花貓打了一個嗬欠之後,便朝大樓間的縫隙跑去。那隻貓晃動著和小普不同的圓潤尾巴,但是,那帶有橙色流線的身形。看起來卻與小普有幾分神似。就在這個時候,從大樓縫隙間傳出了淒厲的貓叫聲。


    曆美突然跳下石牆站直身子。


    雙腳踏到地麵的時候,陣陣疼痛竄過腳趾。曆美勉強打起精神說道:


    「我們回家吧,嘉穗。」


    嘉穗沒有答話,隻是緩緩起身。來自西方的陽光照著嘉穗眼角的痣,貓叫聲還沒停止。曆美為了再看一眼那跟小普一點都不像的花貓,而將視線轉向大樓間的縫隙。


    曆美覺得自己似乎在那縫隙的黑暗中。看見了青白色的火焰。


    「嘉穗!那裏!有東西從那裏飛過去!」


    嘉穗立刻拿起手機,但屏幕中似乎什麽都沒照到。此時曆美的視線也沒看到任何東西。


    曆美立刻朝那裏跑去。


    正確的說,曆美是想要那麽做,但卻沒能辦到。因為一名突然出現的男子,讓曆美一頭撞進了那人的腹部。


    「就是你。」


    男人這麽說道,曆美抬起頭望向對方。


    那是一名高大的男性。


    他全身穿著黑色西裝,打著整齊的黑色領帶,那仿佛用石頭刻成的臉上戴著黑色太陽眼鏡,掛著無法判斷究竟是微笑還是生氣的難解表情。


    「黑、黑、黑……黑衣人……先生?」


    曆美完全搞不清狀況。


    之前確實有黑西裝男子在找曆美,但那也是在秋葉原事件之前的事。曆美不敢確定,但這男子應該是跟魔法有關的人。而他要找的人應該是弓子而不是曆美,應該是發生了什麽誤會,所以才會找上她,而且她記得對方應該已經在自己眼前融化了才對。不管怎麽說,在魔女圖書館的問題告一段落的現在,曆美一直認為這應該是早已解決的問題。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難道說,身為蒂吉塔裏絲軀體的弓子在離開人世之前,那黑西裝男子都會一直在附近監視嗎?


    「呃、啊……我並不是弓子。我想你多半是認錯人了……」


    「就是你。」


    男子重複了一次


    隻見男子伸出手。彷佛可將曆美整個腦袋罩住的巨大手掌朝眼前逼近,曆美無法動彈。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一下子失去平衡。


    嘉穗正握著曆美的手。


    「逃。」


    曆美開始奔跑。


    感覺事情的發展就跟夢境一樣。曆美邊跑邊這麽想著。盡管這裏沒有聰史郎、沒有弓子、沒有美鎖的幽靈腳本、嘉穗也不是布偶;而且曆美的對手不是章魚星人也不是怪獸,而是黑衣人,而且是為了找小普才跑來秋葉原;還有,在現實裏的曆美會用的隻有水盆魔法,但總覺得現在的狀況與夢境有幾分相似。


    說起來,那穿黑西裝的男人,感覺似乎並沒有敵意。在蒂吉塔裏絲複活的時候,那人反而更像是想要幫助曆美。可是,為什麽到現在這個時候,他還要冥頑不靈地盯著最多也隻會召喚水盆的自己呢?曆美對這件事沒有絲毫頭緒。


    可是,就算沒有頭緒,男子在物理上的威脅確實存在。全身披著肌肉盔甲的男人,正邁出穩健的步伐緊追在曆美輿嘉穗之後。高大的男子步幅也大,曆美拚命拉開三步的距離,男人隻用一步就輕鬆追上。


    曆美感覺鞋子裏麵的雙腳正在發熱,似乎因為先前走了太久,現在跑不太出速度。嘉穗拉著自己的力量,感覺也正逐漸變強。她在奔跑的同時,也頻繁觀察左右兩旁的狀況。


    兩人暫時先跑到了昭和路,但由於這個地方的視野開闊,因此黑衣人能輕易發現兩人的身影。無路可逃,雙方的距離正逐漸縮短,沒有任何路人打算插手去管壯漢追逐兩名女孩的戲碼,隻有餐飲店耀眼的燈飾高速朝後方流過。


    曆美與嘉穗踩著自己的影子不停奔跑。


    三人彷佛是置身在時間停止的電影世界中,在這個時候,曆美也到處都無法看見小普的尾巴。


    「嘉穗。我、我們真的……非逃不可嗎?」


    「對於剛見麵就想抓住自己的人,不要信任比較好。而且就算要談判,最好也先讓對


    方嚐過苦頭後比較有利。」


    「可是、可是,我……已經跑不動了啦。」


    曆美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嘉穗的呼吸也相當急促。


    「那麽,麻煩你把水盆準備好。」


    「咦?水盆?咦?為什麽?」


    「我不是魔法師。森下你跑不動,能夠召喚的隻有水盆。那麽,就得想個靠這些條件能設法應付的方法。」


    嘉穗邊跑邊繼續說道:


    「水盆在召喚之前是魔法——也就是說,在召喚之後的水盆,至少可以和一般的物質一樣使用——水盆擁有位能——在地球的引力牽引下,水盆的位能會轉換為動能——水盆的動能可以利用——」


    「我聽不懂啦。」


    「森下,你安靜一下……水盆的物質各有不同,還能召喚出有裝水的水盆——水盆中的水可能被視為水盆的一部分——與水盆在物理上獨立作用的東西,可能以水盆召喚程序代碼來召喚——隻要將那東西放在水盆裏……」


    嘉穗所想的東西似乎帶有很多理論,相當複雜難懂。


    「那我該放什麽東西?」


    「煮沸的油或v毒氣之類的。」


    「雖然不是很懂,但感覺那東西好像會讓這裏的人全部死光耶。」


    「或許吧。」


    「不可以那樣啦!」


    曆美召喚的水盆,在某種程度下能夠任意選擇材質。可是有裝水的水盆,曆美隻召喚過一次,而且那時自己體內究竟生成了什麽樣的程序代碼,她也已經記不清楚了。而且究竟會跑出什麽東西,多半也跟運氣有關,曆美在召喚銀水盆或鋼水盆的時候,也隻是隱約希望能跑出看起來比較華麗的水盆、或是看起來比較厲害的水盆之類的,然後再用身體的一些地方灌入力量編組程序碼而已。


    黑衣男子持續朝兩人逼近。


    曆美的雙腳已經抵達極限。


    「嘉穗,我們試著大叫救命怎麽樣?」


    「你能讓水盆側飛嗎?」


    嘉穗刻意忽視了曆美的提議。


    「什、什麽意思?」


    「森下你召喚的水盆都是突然在空中出現,然後掉落。可是,我想並沒有理由讓召喚出的水盆非靜止不可。就算飛得很快,水盆一樣是水盆。」


    「召喚出飛得很快的水盆要怎麽用?」


    「朝對方撞過去就行了。」


    原來如此。曆美心想。


    雖然沒有試過,但如果隻是那樣說不定可以成功。如果想象著高速移動的東西並召喚水盆,或許就能成功吧。讓堅硬的水盆狠狠撞過去,就算是那個像岩石一樣的男人,應該也會多少受到傷害。


    在這種時候,對手是個看來強壯的男人,反而讓曆美比較放心。對方看來不像是被水盆砸到就會輕易受傷或送命的樣子。


    提到高速移動的東西。那麽該想什麽呢?汽車?飛機?聽說獵豹似乎也跑得很快。可是曆美並沒有親眼看過獵豹。她無法去想象自己沒看過的東西。小普的動作也很快,以前曾追著自己跑的魔物也很快。跟魔法有關的東西,好像很多都很快。


    男人追了上來。


    「轉過那個轉角後停下來。」


    嘉穗說道。


    兩人停下腳步。在奔跑的狀態下,不太可能順利編組出從沒編組過的程序代碼。在轉角後沒有任何人,男子的腳步聲伴隨著汽車噪音逐漸朝兩人靠近。


    曆美做出了決定。


    就想象弓子的魔法吧。劍的程序代碼非常、非常快,而且一樣是魔法,要是模仿那個東西,或許真的能召喚出飛很快的水盆。


    弓子的程序代碼會在手臂肌肉上浮現出蕾絲般的漂亮圖案。


    呃……那個程序代碼,好像是先這樣,然後再這樣……曆美也不是很懂,但還是模仿起弓子的方式,開始試著編組水盆程序代碼。還有,在最後,弓子還會說一句話。那部分也一起模仿或許會比較好吧。雖然要是弓子知道那句話被用來召喚水盆,或許會有些難過也不一定。弓子,對不起。


    黑衣人的影子出現在曆美眼中,曆美見狀立刻讓胸腔吸飽空氣。


    「化為劍,吾之程序代碼!」


    曆美感覺從身體中央湧現的氣泡陸續破裂。接著一股力量竄過胸部、肩膀、手臂、手掌、伸直的手指,朝黑衣男筆直衝去。


    金色的劍影從曆美伸直的指尖射出,以肉眼難以辨識的速度劃過空中。那是一柄彷佛讓中世紀騎士握在手中的巨大長劍,那柄劍帶著如水盆般耀眼的光澤,卻是呈現半透明的樣貌,四周還纏繞著所有物體都會被迎刀撕裂的破邪光芒。


    黑衣男走出轉角,飛劍命中男子身子中央。身穿黑西裝的男人應聲爆裂。然後消失。


    那僅是一瞬間的事。


    看似煙灰飛散般的黑色碎屑輕飄飄在空中飛散,接著隨風消逝。


    「咦?咦?」


    「森下,你剛才……做了……什麽?」


    「咦?我?我什麽都沒做啊。嗯,我什麽都沒做,我沒有做任何壞事啊。嘉穗……你剛才有看到什麽嗎?」


    「什麽都沒看到。隻是森下念完咒文,那男人就爆炸了。」


    此時曆美還是維持著伸直右手的姿勢僵在原地,嘉穗則反複打量著那男人爆炸消失時所站的地麵。


    穿著黑西裝的男人,究竟是被魔法轟到其它地方?還是逃跑?又或是本來就沒有實體?在這方麵曆美完全沒有頭緒。隻是覺得對方應該不會就這樣死掉才對。大概。眼前的危險已經消失,目前隻要這樣就夠了。


    曆美與地麵平行的手臂,殘留著過去從未感受過的麻痹觸感。那與召喚水盆的程序代碼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曆美是這麽感覺的。最後她用左手將僵硬無法動彈的右手臂拉了下來。


    如果自己沒有記錯、如果自己沒有記錯、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雖然自己應該是看錯了,而且真的有看到的,也隻是一個金色的物體以飛快的速度射出去,但是弓子的劍程序代碼,在剛才、在這裏,似乎曾經出現。可是,那多半隻是錯覺。因為森下曆美能夠編組的程序代碼,應該隻有召喚水盆而已。


    直到現在,曆美才察覺自己頸部留有微弱電流竄過般的發癢觸感,一個橙色的物體正在曆美頸邊不斷兜著圈子。


    「嘉、嘉穗……」


    嘉穗轉頭望向曆美。


    接著她取出手機,將曆美至於鏡頭內。下一刻。嘉穗纖細的雙眼,比原本稍微睜大了一些。


    在曆美的脖子旁,火狐正在那裏跳舞。


    曆美激動地將像棉花糖般的小普抱在懷中。開口說道:


    「小普!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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