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始於洪亮的聲音。


    “……”


    自然的旋律,在目前的緊張空氣下回蕩。


    仿佛祈願的歌曲,喚醒了隱藏在傾聽者胸臆間的某種虔敬心緒,令在場人士不由得屏息。


    這首歌沒有歌詞,除了曲子本身的旋律之外,就沒有被賦予任何特殊含義,然而——


    “……”


    這樣的聲音卻也牽動了貝斯和爵士鼓一同合奏,為美麗卻過於纖細的嗓音,注入了一股渾厚的勁道。


    豐富、澎湃、激昂;這首曲子在空氣中震蕩,進而撼動當下一切事物。


    “……”


    吉他、薩克斯風、鋼琴;幾種不同的音色跟著加入,音符彌漫整個空間。


    旋律最初低沉和緩,隨後逐漸變得渾厚高亢。未曾間斷的嗓音和著伴奏,激蕩出一首內容豐富的曲子,為原本單薄的音符注入更為恢宏,深奧的感受。


    每一種樂器奏出的音色,更得以勾勒出豐富的圖像。


    “……”


    不能隻求正確、不能隻問紮實的技巧。現場演奏——如同活生生的生命般,唯有演奏者將所有不安定的元素匯集起來,才能得出一首完美的樂曲,他們貼近創作者的心靈,與作曲者同步呼吸,協調心率,在當下製造出一部“充滿躍動生命”的作品。


    相同的時空不會重現,不論以何等詳盡的方式記錄,都無法重現當下的成果。因此音樂是在演奏的瞬間,便同時消逝的創作,是獨一無二的藝術品。


    “……來了。”


    塔塔拉.佛隆沒來得及判別說話的人是誰。


    甚至這個聲音根本就是他自己下意識從嘴邊吐出來的也說不定。然而,不論是誰都知道,在這種場合出聲是多麽煞風景的行為。因此,即使這個聲音可能出自於他,也同樣讓他感受到些許不快。


    “……”


    演奏者站的舞台外側,約放置了五十餘張椅子和譜架,牆壁上則設置了數十具看來堅硬的置物櫃。除此之外,還可以看到窗子和門。這般單調的景致,便是佛隆等人此時身處的地方——第四實習教室。


    這間實習教室的存在,是為了讓學生們展現日積月累的成果。沒有安置其他多餘物品,則是為了讓講師清楚判別學生們展現的實力。他們必須達到的要求是,在任何場所都能穩定發揮,呈現出水準之上的演奏成果。所以任何可能造成偶發性影響的要素,必須完全排除。


    ——因此這個非常態的現象,變現得格外醒目。


    窗外忽然冒出一道光芒。


    這道光與窗外照進室內的太陽光,明顯存在著相當的違和感……不,真正叫人感到異樣的,並非這道光的顏色,而是光源本身。


    它在短暫的時間內,描繪出某種具現的形貌,更進一步展現出複雜的圖像漂浮在半空中,那東西是——


    “……精靈。”


    這又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空氣中乍然浮現出的光紋閃爍,一個新的輪廓仿佛從水底浮出水麵一般顯現其中。一個小小的動物身影逐漸凝聚成型。


    ——那是一隻帶著四片羽翼的“貓”。


    當然,這不是普通的貓。盡管它也具有貓的外形,卻顯然不是平常的貓。普通的貓既不能飛,也沒有會發光的翅膀,當然更不可能忽然從無到有,出現在當下的空氣中。


    它是模擬貓的外形,呈現出來的某種東西。


    ——精靈。


    精靈是某種具有知性的生命體,它們是“人類的好鄰居”。


    人類知道精靈的存在,已有相當的曆史,卻對其含義的範圍所知甚少,更遑論沒有深入研究的平民百姓,對精靈的了解有多少了。


    它們對於多數人而言,是神秘的存在。


    然而不論人們究竟理解多少,精靈的存在卻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他們理所當然地遍布與世界各地,卻隻有一部分的精靈會與人類社會有所牽連。


    人們對於精靈一次的了解,普遍隻有兩種具體的特征:一是他們具有會發光的翅膀,至於第二點……


    “喵。”


    那隻“貓”發出愉快的叫聲,緩緩繞行著演奏者打轉,好似在對演奏者撒嬌;或者說,它正醉心於繚繞該處的音符。


    接著,那柱精靈背上發光的翅膀逐漸展開,並且變得更為耀眼;仿佛那兩隻羽翼,吸收了四下回蕩的每一個音符。


    “……”


    這是人們對於精靈唯一的了解中,另一項已知的特質——它們受人們稱為“神曲”的音樂吸引,因此人們藉由神曲召喚精靈,並且以神曲作為代價,請求它們的協助。


    然而,就好比人們的嗜好因人而異,精靈對於神曲的偏好也個個截然不同。人們對於精靈無法作出明確的定義,因此對於能召喚出精靈的神曲,也一樣無法給予清楚的界定方式。關於這點,我們隻能印證加以說明。例如,此時此刻在舞台上的演奏者,引發的狀況——


    “不錯。”


    曲目結束的同時,翹腳坐在教室一隅的講師也點頭表示肯定。


    舞台上專心致誌於音樂演奏的人,是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學生,此時終於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直至前一刻為止,始終屏息傾聽這位女同學演奏的學生們,也在這一刻從緊張的心虛中得到解放,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前一刻緊張的氣氛,總算完全舒緩下來。


    “謝謝你……”


    也許是因為心情整個放鬆下來的緣故,她的笑顏中泛著淚光,語帶感謝地伸手,輕撫著貼到她身上的“貓”。它就好比一隻真貓,喉嚨發出愉悅的空氣震蕩,同時用頭磨蹭女學生的手。


    看來這隻“貓”,似乎也對女學生所奏出的音樂感到滿意。


    “塔佳娜.蜜琺,及格了。”


    台下的講師報出成果,同時取出筆記,提筆在上麵加以注記;他可能是在學生名冊上為女學生的名字打上一個圈,或是加注些許簡單的評語。這本筆記對講師來說,也許隻是普通的備忘錄,卻也足以左右這些學生們的未來。在這個沒有明確定義的領域中,如果希望自己的實力得到眾人的認同,過去的實際表現和旁人的評價,都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因此……


    “……”


    此時的佛隆心裏感到一陣仿佛窒息般的苦悶。


    依照名冊的順序來看,他很清楚接下來誰要上台表演。


    接著,沒有意外地——


    “塔塔拉.佛隆。”


    台下的講師看了看手中的名冊,隨後抬起頭來。


    佛隆咽了口口水,之後從座位站了起來。


    ——將都.托爾巴斯。


    若按照觀光導覽之類的詳細解說來加以描述,托爾巴斯是圍繞在帝都的諸將都之一,為人口總數多達兩百萬的大都市。


    托爾巴斯位於交通要道的樞紐,在貨物流通上具有集散意義而得以興盛。不論水路或陸路,其便利程度都在幾座將都之中名列前茅。


    像這種因商業往來而造就的大都市,通常都會因為出入的人口複雜,導致治安呈現極度不安定的狀況。


    然而托爾巴斯卻得力於治理該都市的世襲貴族——歐諾克拉家族,代代致力於都市的維安工作,使得這座將都長久以來,得以在入夜時分安心出戶,並以此聞名。即使時至今日,貴族製度早已浪得虛名,歐諾克拉一族的子孫,仍舊在都議會占有強勢地位,與往常一樣握有托爾巴斯政治的主導權;就連在帝國各個轄區內,提倡都市區塊整治以確保路寬,以及設置大量路燈,清除治安死角的維安工程,亦是由這座托爾巴斯擔任火車頭的地位,率先提案實施。


    無可偽言,


    在這種幾近強硬手段的都市重化工作中,不免有土地征收等問題,也理所當然地牽扯上利益掛鉤,與犯罪集團猖狂介入的肮髒勾當,不過這也是近百年以前的事了。到了現在,托爾巴斯的地價漲跌和街道外觀的整治工程,均已步入穩定期,當地居民也都過著安樂和逸的生活。因此,盡管這座都會與其他將都比起來,稅金高上一節,不過在他國的民調中,這座托爾巴斯總是經常排在移民誌願的第一順位。


    除此之外,其他像位在都市中央,占地廣闊的克什萊特自然公園,也是托爾巴斯內具有象征意義的一項特色。


    克什萊特自然公園總麵積約三百四十平方公裏,堪稱梅尼斯帝國占地麵積首屈一指的自然公園。托爾巴斯的各項公共設施及自用住宅,便是以克什萊特自然公園為中心呈現環狀分布。據說這是歐諾克拉家族將這座公園涵蓋的區域,當作某種“聖地”細心嗬護的傳統使然。不過其中緣由眾說紛紜,而關於這件事的真正原因,也從未聽到歐諾克拉家的人提過隻字片語。


    話說回來,托爾巴斯將都真正得以馳名於整個梅尼斯帝國,甚至聞名波利佛尼卡大陸的原因,在於——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前站’哦!”


    一名少女伸手指著公車站牌上的看板,用活潑洪亮的嗓音高聲叫道。


    時值春天的腳步剛至,冬末的餘寒尚未退去的時節。托爾巴斯街角往來穿梭的行人,依舊緊緊揪住自己的衣領,強忍著迎麵而來的寒風。此時唯獨這名少女不畏冰冷的溫度,兀自表現出極為亢奮的情緒。


    “我們到了!我們到了!我們終於來到這裏了!普利妮,你看!我們終於來到真正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嘍!”


    這名少女叫著,它就好像一隻體溫熱得發燙的小動物般,根本安分不下來,不斷地轉頭東張西望。她明顯表現出一幅無法壓抑心裏亢奮之情的模樣,要是就此放任她不管,肯定一溜煙就不見蹤影,也不知道要回頭了。


    她有著一張天真可人的容貌。看來稚氣未脫的臉龐和行為舉止,似乎也感染到兩條紫色緞帶束起馬尾的金發,束在兩側的發尾,也跟著她的雀躍心緒,不斷地在空氣中來回漂蕩,非常可愛。然後——


    “你看來很高興嘛……貝爾莎。”


    被金發少女稱作普利妮的銀發少女站在她身後,麵帶微笑地開口對她說道,她倆一動一靜的性格恰巧呈現對比。即使銀發少女的頭上一樣綁著兩條同質的藍色緞帶,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恬靜氛圍。那般帶有成熟風韻的表情底下,清秀的五官卻又深深刻畫出少女所特有的純淨氣質。


    她喃喃的說話聲,聽起來有如自言自語似地內斂,然而名叫貝爾莎的金發少女卻明快地作出反應,仿佛她早已習慣普利妮輕聲細語的說話方式。


    她那一頭雙馬尾輕盈地劃出美妙的弧線,接著猛然回頭。


    “這可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哦。”


    金發少女緊握著雙拳,強調興奮之情。


    “這可是第三神曲公社附屬的神曲樂士培育機構,在神曲樂士培育成果上,連續數十年蟬聯榜首的專門學校呀!我們今天站在這裏,等於已經朝著我們的夢想邁進了一大步,你不這麽覺得嗎?”


    “可是——”銀發少女麵對一張與自己不分軒輊的容貌,帶著些許焦慮和困惑說道:“我們今天隻是來學校見習,並不是真的要入學呀……”


    “那又怎麽樣!在入學考試之前,當然要先偵察敵情嘛!”


    貝爾莎和普利妮,兩名互相稱呼彼此的少女,若仔細端詳便不難發現,她們擁有一張極為神似的麵容,相仿的體態;大概是一對姐妹——甚至可以大膽一點猜測,她倆是一對雙胞胎,然而這對外表幾乎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姐妹,卻有著金銀兩種發色,加上行為舉止迥異,因此表現出來的氛圍不但不同,甚至呈現一種強烈的對比。那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兩張容貌,此時更加深了她倆之間的歧異。


    “偵察敵情?一般不都是參觀或見習嗎?而且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也不是什麽敵人……”


    金發少女名叫尤吉莉.貝爾莎妮朵。


    銀發少女名叫尤吉莉.普利妮希卡。


    如貝爾莎妮朵早先所言,她們是從鄉下來到托爾巴斯,希望能夠進入這間堪稱托爾巴斯之光的神曲樂士培育機構——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讀的雙胞胎姐妹。


    “普利妮,你這樣不行啦!抱著這種消極的心態,怎麽會有競爭力呢?”


    貝爾莎妮朵猛然又轉頭麵向托爾巴斯學園,帶著強勢的氣魄,伸手指向眼前巍然聳立的建築——托爾巴斯神曲學院。


    這間直接冠上將都之名的教育機構,其實曾是前代歐諾克拉領主作為離宮使用的建築。


    整棟上下沒有一處使用水泥,純粹以紅磚砌成的房舍外觀,獨自散發著古色古香。它恰如其分的展現出原本作為貴族行館的高貴身份,然而這般特立獨行的建築風格,卻與在左右兩旁帶有現代感的樓房之間產生矛盾,對於初來乍到的遊客而言,很難一眼就得以分辨出它是學校建築。


    不過話說回來,這棟校舍留有舊時代氛圍的部分,也隻有外觀而已。


    打從這棟歐諾克拉家的行館,決定讓渡給神曲學院校舍使用的那一刻起,內部的設備全都重新裝潢得煥然一新(相關照片在學校的簡介中都有刊登)。一走進大門後,便可以清楚知道它與一般大學校舍無異;甚至因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有第三神曲公社做後盾,其中一部分設備還奢華得遠超過普通學校的預算限製。


    這些暫且不提——


    “所謂入學考試,就是我們與學校之間的戰爭,知道我們考取這間學校以前,它都是我們的敵人!它是我們的敵人,敵人!”


    貝爾莎妮朵雙手握拳,帶著炙熱的眼神,瞪視著眼前莊嚴宏偉的神曲學院校舍。她的鬥誌高昂(雖然看來沒什麽意義),不過她對神曲學院,甚至進一步說是成為神曲樂士的渴望非比尋常,從她此時的態度便可一目了然。


    “哈哈哈……這還真像是貝爾莎會說的話。”


    普利妮希卡臉上泛出苦笑,隨後從包包內取出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校導覽,開口說道:“可是……貝爾莎……”


    即使貝爾莎妮朵擁有無可比擬的熱情,但是預先去拿學校導覽的人卻是普利妮希卡,再補充說明,她倆來到這裏以前,事先查詢過鐵路及公車等發車時刻,安排好住宿事宜的人,也是普利妮希卡。


    以貝爾莎妮朵一有什麽想法,便不顧一切橫衝直撞的性格來說,她之所以從未捅出什麽大婁子的原因,幾乎可以說是雙胞胎妹妹滴水不漏地為她收拾善後才有的結果。


    “學校導覽上寫的入學注意事項說,入學考試隻靠基本教育程度和一般常識,原則上會錄取所有希望提出申請的學生哦,所以說,你其實可以不用這麽亢奮吧……”


    “……”


    被雙胞胎妹妹冷靜地潑了一盆冷水,瞬間讓貝爾莎妮朵緊握的雙拳高懸在胸前,整個人僵在原地。看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學校導覽上的詳細內容。


    這名個性活潑的金發少女,在稍微沉思一會兒之後,像是要模糊焦點似的,奮力伸手指向某個不知名的方向說道:


    “總……總而言之,我們還是要有心理準備嘛!這話總感覺就好像:‘好,明年開始我們就要在這間學校裏麵好好努力哦!’這種鬥誌還是應該有的啦!”


    “是這樣嗎?”


    “沒錯!應該說,我們在麵對自己的未來時,都應該用這種態度……嗯,那個——對啦,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不都會遇上真正的神曲樂士嗎?因為這間學校的講師,全都是現役的神曲樂士嘛!”


    “……”


    普利妮希卡隻能靜靜地站在一旁露出苦笑——這家夥終於吐出內心真正的想法了。


    其實,貝爾莎妮朵所言,並非完全偏離重點。


    盡管普利妮希卡所言甚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對於每年的入學申請,基本上采取照單全收製,入學考試真的也隻是針對一般常識,以及基礎教育程度出題,因此名落孫山的人,確實隻是少數中的少數。


    然而——相對較大量的入學申請者而言,這間學校每年畢業的人數卻也寥寥可數。其中在國家考試中合格的畢業生,更是少得可憐。


    也就是說,這些現象明白指出了,入學後在中途被刷下來的學生人數相當可觀。


    不過話說回來,一如貝爾莎妮朵先前提到的,這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培育出的神曲樂士人數,連續十年蟬聯榜首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它的教育方針完全是實戰性的,而且非常嚴格。因此,要是沒有深切的覺悟,肯定會功虧一簣。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每年都會培育出數名神曲樂士,他們都是在國家考試中合格的畢業生。然而,這在梅尼斯帝國已經是最好的成果了。除了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之外,其他同樣也有一些以神曲樂士聞名的組織或機構,然而對這些組織機構而言,即使數年沒有培育出一個在國家考試中合格的神曲樂士,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這樣的現象與國家考試近年忽然提高考試的難度,也有相當程度的關係,不過所謂神曲樂士,本身就是一個入門門檻很高的職業。


    環顧梅尼斯帝國全境,擁有國家資格的神曲樂士並不多,至少比起各種需要神曲樂士出麵的場合來說,總是呈現相對匱乏的狀況。這也證明了神曲樂士這種職業不但特殊,更是個需要擁有相當程度的才能方得以勝任的職業。


    神曲樂士——這是個唯有具備特殊技能的人,才有資格擁有的稱號。


    他們對於梅尼斯帝國,甚至遍及整個波利佛尼亞大陸,都是極為重要的存在。於農、於商、於軍事,神曲樂士的需求在各個領域中都占有一席之地,而他們也對這些領域帶來了絕大的影響。


    “總……總而言之!”貝爾莎妮朵絞盡了腦汁辯解:“我們必須見到真正的神曲樂士,然後將‘我們也要當上神曲樂士’的心情,深植於心中——”


    “……這種積極的個性,真是貝爾莎妮朵的優點呢。”普利妮希卡便帶微笑地開口說道。


    她這般溫柔的笑容,似乎總讓雙胞胎姐姐感到羞愧,隻見貝爾莎妮朵一副顧左右而言他的模樣,連忙快步走了出去。


    “好、好啦,總之我們還是趕快登記一下,進學校見習去吧!”


    “也對……”


    入學容易,畢業難。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就是這樣的學校。


    然而,現在校門口朝著門內兩側敞開的門扉,卻絲毫沒有表現出這般殘酷的一麵,好比伸展著溫暖的雙手,和氣地迎接兩人的到來。


    她們帶著愉悅的表情彼此點點頭,一同邁開腳步往校園內走去。


    在校門口完成登記之後,隻見貝爾莎妮朵仍不改先前那般聒噪的模樣,甚至更變本加厲,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哦哦哦!這就是神曲學院的校園呀!”


    她一邊嚷嚷著,一邊東奔西跑到四處張望。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種像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舉動。一但出現在這名少女身上,隻會讓人覺得像隻小鳥或花栗鼠般,十分可愛;比起一副土包子的印象,她臉上的笑容和可愛的模樣,要來得更引人注目。


    如同早先提到的,這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即使外觀看起來肅穆,校園裏卻與一般學校無疑。校舍走廊使用的裝潢材料極其普通。不論是牆壁或是天花板,都與她們先前就讀的鄉下學校沒什麽兩樣。雖然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校舍規模較大,不過建築物內部乍看之下卻沒什麽分別。


    然而——


    “啊,這是……”


    “好像是求才廣告布告欄的樣子。”


    尤吉莉姐妹被走廊上一處張貼者紙張的布告欄吸引,同樣大小的紙張,緊密地貼滿了那個區域;在製式的書寫方式中,僅僅條列出必要的內容。上麵貼出許許多多的廣告,不過最醒目的,還是布告欄最上麵的一張——那布告上麵寫著尤吉莉姐妹熟悉的幾個名稱。


    “雅賣加.克拉特、理藍德.邱歐技研……這是——”


    “單人樂團的製造商,這邊還有神曲樂士事務所,正在招募團員的公告呢。啊……連‘莉瑪&葛雷斯事務所’也有刊登呢……”


    “好棒哦!真不愧是神曲學院!”


    已成為神曲樂士為職誌的少女們,興致勃勃地注視著布告欄上的招募內容。


    這是以學生為募集對象的征才廣告,因此並不期待來應征的對象具備神曲樂士能力。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這裏是培養神曲樂士的學校,從這兒招募到的員工,多少也會具備相關知識,對於張貼廣告的公司來說,或許這才是招募對象的必備條件。


    總而言之,乍看之下與一般校園無異的場所中,仔細一看也會看到隻有神曲學院才會出現的景象。


    貝爾莎妮朵正為了這般新奇的發現而顯得亢奮,一找到新東西便會手舞足蹈地忘記繼續前進。每每遇到這種狀況,普利妮希卡也隻好站在一旁苦笑地看著——這樣的光景在校園中一再重複。


    話說回來……


    “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走了。”


    比起征人公告和其他事物更能代表神曲學院本身的,其實是站在尤吉莉姐妹麵前,不斷催促她們繼續往前的向導。


    “啊,真是不好意思。”


    貝爾莎妮朵雙手合十,向對方賠了個不是便跟著繼續前進,普利妮希卡臉上也帶著苦笑,緊跟在貝爾莎妮朵身後走去。


    “話說回來,這裏真不愧是神曲學院,沒想到連引導我們參觀的向導,都是由精靈擔任呢!真是太叫人感動了!”貝爾莎妮朵望著向導的背後開口說道。


    貝爾莎妮朵帶著興奮的目光,注視著眼前如手掌般大小,飄飄然前進的發光球體——這是引領她們參觀校園的向導。


    這東西盡管外形極為單純,總給人一種異樣的感受,不過仔細一看,這個發光球體的表麵,似乎也有讓人聯想到眼睛和嘴的線條。至於是不是真的眼睛和嘴巴實在不得而知,不過這光球上仿佛稚子隨筆塗鴉的圖樣,確實也讓人感受到一絲親切感。


    除此之外,一對會發光的、小小的翅膀則長在光球身上,透露出光球的身份。


    它是精靈。


    精靈,是充斥於這個世界中,具有高度智商的某種特殊存在,也是“人類的好鄰居”。雖說人們也曾試圖將它們當作一種生命,不過其力量和表現出來的形態,實在與普通的動植物差距甚遠,因此以‘精靈’一詞相稱。”


    實際上,人們對於精靈所知甚少。


    人們試圖經過各種調查和研究,以了解精靈的種類和分布狀況。然而他們卻始終無法擺脫最根本的問題:“精靈到底是什麽東西?”也許以人類現今的科學,根本無法理解這種存在也說不定。


    附帶一提,此時為尤吉莉姐妹擔任向導,擁有兩隻翅膀的精靈,在普遍的認知中被歸類為下級精靈,泛稱“勃來”,精靈之中有許多不同的種類,走在街上也時常可以見到,諸如蜜蜂或燕子等外形的精靈。然而,委任精靈擔任向導引導校外人士參觀校園的學校,找遍地大物博的梅尼斯帝國,大概也就隻有這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而已。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麽近的距離下看見精靈呢,其他的不說,光是這個經驗,就不枉我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見習了!”


    貝爾莎妮朵高興地牽起妹妹的雙手,差點沒有跳起舞來。然而,相對於貝爾莎妮朵的喜悅之情,普利妮希卡卻看不出內心深受感動,隻是冷靜地附和一聲。


    這樣的反應並不代表普利妮希卡對此不感興趣,隻是每每麵對貝爾莎妮朵一遇上自己感興趣的事,便高興地渾然忘我,普利妮希卡早已習慣用冷靜的態度,仔細留意每一處需要看住這位雙胞胎姐姐的細節。這樣的自我定位,似乎早已經是她們之間的默契了。


    “嗯……你是勃來嗎?請多指教!”


    “庫比!”


    麵對招呼,勃來則是用鳴叫般的聲音回答。


    這柱圓球狀的下級精靈,飄飄然地飛過大半個走廊,在某處停了下來。它等待著身後緩緩跟來的尤吉莉姐妹,並開口解說道:


    “這裏是普通科的教室。”


    盡管勃來的聲音不甚流利,仍可以清楚地表達。


    “原來如此!”


    貝爾莎妮朵從走廊上窺探著勃來介紹的教室內部。


    此時教室裏正在上課,裏麵坐著三十名左右的少年少女,手執著筆,不斷地在桌子上的筆記本中抄抄寫寫,看來這似乎是一堂將實戰技術理論化之後的教學內容。


    教室裏的學生們也有人察覺到外麵這對雙胞胎姐妹(因為某人不知道節製的音量,和誇張的舉動),幾張好奇的臉龐,不時透過玻璃門窗瞟向她們,活潑的貝爾莎妮朵看到對方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也大方地時而揮手,投以微笑,使得教室裏的學生們(特別是男生),心思完全無法專注在課堂上。


    “貝爾莎……你這樣一直盯著他們看,會打擾到他們上課哦。”


    普利妮希卡說著,便伸手從背後拉住貝爾莎妮朵的衣領。


    盡管她的語氣和動作顯得低調,伸手拉住雙胞胎姐姐的力道,卻似乎早已在自身扮演的角色中養成了習慣,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顧及。好像母貓叼住小貓一般,貝爾莎妮朵隻能一邊胡亂揮舞著手腳,一邊任由普利妮希卡將她從窗戶邊拉開。


    “啊!嗚!脖!脖子!我的脖子被勒住了!”


    “啊,抱歉……”


    離開教室旁邊的玻璃窗約一步以外的距離,普利妮希卡才終於鬆手,讓雙胞胎姐姐一邊咳嗽,一邊整理被拉歪掉的衣服。


    “普利妮,這間學院果然很不得了把?普通的教室已經給人一種很高級的感覺了!”


    “咦?啊……是這樣嗎?”


    經貝爾莎妮朵這麽一說,她才發現這間教室比起她們以前就讀的學校要來的大,同學們的座位間隔也較為寬敞。加上這裏終究也算是一間音樂學院,因此教室的牆壁都有加隔音材質。仔細一看也會發現,玻璃窗更是比一般尺寸足足厚了兩倍。不過在這種環境下,教室裏的學生們竟然仍能察覺到這對雙胞胎姐妹的存在,就足以說明,貝爾莎妮朵的行為舉止有多誇張了。


    “庫比——這裏是,針對基礎知識等等的,教學用講堂。”


    “所以說,這裏的上課內容,真的是與神曲有關的知識呀……”


    貝爾莎妮朵吐出這麽一句之後,又貼到教室的玻璃窗上。


    “接著是……”


    “貝爾莎,我們好像應該到下一個地方去了哦……”


    勃來任由貝爾莎妮朵緊貼在教室外的玻璃窗上,兀自向前飛去。這種不懂得隨機應變的反應,正是它身為下級精靈的表現。盡管勃來擁有智能,不過並不高。


    “啊,等一下!等一下啦!”


    貝爾莎妮朵慌慌張張地甩動那一頭金色的雙馬尾,連忙追了過去。接著隻見普利妮希卡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尾隨貝爾莎妮朵跑了過去。


    “普利妮,這麽說起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麽事?”


    “我們呀——”貝爾莎妮朵伸手指著眼前飄飄然地飛在走廊裏的下級精靈,說道:“就這麽叫它‘勃來’不會很奇怪嗎?”


    “咦?”


    普利妮希卡似乎一時之間沒聽懂貝爾莎妮朵究竟想表達的是什麽,不禁歪起了頭。


    “你想想,如果我們叫它‘勃來’,那不就跟別人叫我們‘人類’是一樣的意思嗎?”


    “啊……嗯。”


    普利妮希卡先是嚇了一跳,然後——


    “也是呢。”


    普利妮希卡不知為何,露出有些愉悅的笑容。


    “這很奇怪吧?”


    “也許真是這樣吧……”


    普利妮希卡回答的同時,臉上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也許會覺得她總是被雙胞胎的姐姐耍得團團轉,不過普利妮希卡的臉上,偶爾會露出一種好似從容的表情,刻意拉遠距離,隻從遠處守護著貝爾莎妮朵。


    “那柱勃來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有嗎?”


    普利妮希卡歪著頭,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句。


    “下級精靈對於‘個體’的意識,似乎相當薄弱呢……”


    “‘個體’的意識?”


    “在它們的認知裏,並沒有所謂的‘自己’;或者應該說,它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與其他夥伴間的差別……或許也可以說,在它們眼中,‘自己’與‘我們’是一樣的意思吧……”


    繞了一圈,普利妮希卡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口中帶著有些困惑的聲音,駐足開始思考起來。


    “總之,我覺得它們其實不需要各自的名字,一方麵勃來也沒有太高的智商,根本也聽不懂太複雜的對話……”


    “是這樣嗎?可是剛剛勃來一直都用我們可以聽得懂的的方式說話,解說得很棒呀?”


    “那個……我想應該隻是刻意被教導出來的。雖然我想它不至於完全不懂自己說出來的話,不過那應該不是自己思考得出的句子,而是整句死背下來的才對……”


    “哦……是這樣啊……”


    貝爾莎妮朵聞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直直看著眼前的勃來還有妹妹。


    “你好厲害呀~~~”


    “咦?什麽……你說什麽?”


    普利妮希卡看著雙胞胎姐姐那一雙閃亮亮的眼睛,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我們兩個人都是一起念書的,可是你卻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呢,普利妮希卡,特別是精靈方麵的知識,我完全比不上你。”


    “咦?啊,我想應該不是這樣吧……”


    “我隻要一想到,考進這間學校以後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好安心哦!”


    貝爾莎妮朵一副完全不顧普利妮希卡說了什麽的模樣,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這番話並非出自對雙胞胎妹妹的羨慕或嫉妒,而是坦率地覺得普利妮希卡非常可靠,這點不論就好壞兩方麵的意義來說,都非常忠實表現出貝爾莎妮朵的性格。


    至於普利妮希卡,則露出仿佛對姐姐大而化之的性格抱持不安,帶著一臉困擾的表情望著貝爾莎妮朵。


    “啊……可是貝爾莎,你也要自己好好念書哦……”


    “當——當然啦!”


    這句話仿佛戳中了貝爾莎妮朵的痛處,讓她點頭時的表情顯得肌肉僵硬且嘴角抽搐。


    與普利妮希卡相比,貝爾莎妮朵在學科方麵的表現,相對顯得不盡理想。這並非代表她的頭腦不好,隻是她坐不住而已,不過她在直覺和感性方麵的敏銳程度卻非常出色。


    “隻是,那個……嗯……如果我有不懂的地方,你一定會教我吧?”


    “……好啦、好啦。”


    普利妮希卡盡管回答得不情不願,然而臉上卻泛出愉悅的笑容。


    不管怎麽說,她應該不


    討厭雙胞胎姐姐如此依賴她吧。事實上,她們除了是一對雙胞胎以外,彼此的性格更是非常契合。


    “總而言之,如果我們從頭到尾隻叫它勃來就太可憐了。所以不如幫它想個名字吧!”


    一向隻要心血來潮便馬上付諸行動的少女,隨即盤起雙臂開始思索。


    “那個……貝爾莎?你真的有仔細聽我剛才說的話嗎?”


    說到一對翅膀的下級精靈,也不是沒有族群之間的差異。以勃來這個分支來說,它們個體間的智能並不算高。這就好像一些集體行動的生物般,勃來對於“自我”這種個體意識和代表群體的“我們”之間,區別並不明顯。即使他們都會說話,卻也沒有自己的名字,所以對勃來而言,也許它們之中並沒有“名字”這種概念。


    “我有聽啊,可是這並不代表幫它取名字,會讓它感到困擾吧?”


    “這——是這麽說沒錯啦。”


    “這柱勃來對我們來說,可是一柱特別的勃來呢!”


    “咦?”


    貝爾莎妮朵的一句話,讓普利妮希卡聽了又歪著頭愣了一下。


    “在這麽多的勃來之中,出現在我們麵前,又帶我們參觀校園的,隻有它而已吧?”


    貝爾莎妮朵說著,便伸手指向繼續往前移動的勃來。同時,勃來似乎也察覺到她的動作,轉過頭來叫了一聲:“庫比?”聲音聽起來顯得有些訝異。


    “這該說是一生一次的機緣嗎?我與任何人相遇,一定都是基於偶然的結果——總而言之……我想把它跟其它勃來作一些區別啦。”


    貝爾莎妮朵想說的話非常明確,且無法思考出確切的詞匯來表達,隻能用些詞不達意的語句,試圖闡明自己的想法,此時她的表情因內心的懊惱,蒙上一層陰鬱的神色,想必是因為無法更貼切地表達出來自己內心所想的事而感到困擾吧。


    然而——


    「嗯……我知道了。」


    麵對煩惱不已的貝爾莎妮朵,普利妮希卡臉上露出溫柔的笑顏。


    這般敏銳的體察能力,其實也是這對雙胞胎常年形影不離培養出來的。


    「嗯~~~那麽……因為它一直庫比、庫比地叫,所以就叫它庫比好了?」


    「普利妮,你這樣太沒有創意了。」


    貝爾莎妮朵口裏發出嘖嘖嘖的聲音,伸出的食指不斷地左右擺動。


    「這……這樣啊。」


    普利妮希卡的自信一下子全被澆熄。


    然而——


    「好!決定了!它就叫——小基加!」


    此時貝爾莎妮朵忽然冒出一句話,並對自己想出來的名字洋洋得意,帶著笑容麵向普利妮希卡。


    「咦?」


    這創意讓人瞠目結舌。


    「小……小基加?那個……『基加』是怎麽來的?」


    「因為基加聽起來很強悍!」


    貝爾莎妮朵對於普利妮希卡的疑問絲毫沒有多想,又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答案。


    「很強悍?嗯、嗯……」


    盡管普利妮希卡早已習慣貝爾莎妮朵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思考模式,然而此時她依舊不免為此感到困惑。畢竟,以勃來那般可愛、叫人不禁露出笑容的模樣,究竟是怎麽讓貝爾莎妮朵聯想到『聽起來感覺很強悍』的印象,實在令人費解;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人常識可以判斷的範圍。


    「這柱勃來怎麽說也是個精靈,所以我覺得聽起來強悍的名字比較好嘛,不過它的樣子看來也很可愛,所以就額外再加上一個『小』字,叫它『小基加』!」


    貝爾莎妮朵一臉心滿意足地說著,撫摸著眼前的下級精靈。


    這種極端的思考模式,仿佛特地在超級辛辣的香料中,加入砂糖加以中和似的蠻橫,不過這也十足表現出貝爾莎妮朵的獨特風格。


    「那麽小基加,就請你繼續帶我們參觀這間學校囉!」


    「庫比!」


    這柱下級精靈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感染到貝爾莎妮朵充沛的活力,比起前一刻要多了一絲活潑的朝氣。不過話說回來,也許它非常喜歡「小基加」這個名字也說不定。


    一旁的普利妮希卡無奈地看著這般莫名其妙的光景,終於也放棄思索,臉上泛起一抹安適而帶點複雜心理的微笑。


    有一個詞匯總是不時遭人誤解。


    所謂的「才能」,這種東西在多數場合中,不會因為個體而發生作用。這麽說並非指單一個體即能發揮其效力的才能在這個世上不存在,唯獨這種才能的種類相當有限。從這個角度來看,我們若說一個人隻要具有才能,便可以心滿意足,別無所求,這其實是太過粗略且樂觀的說法。


    以一種較為極端的說法,其實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有才能,也都各自存在一種可能性。然而其中多數人,卻因為得不到足以讓這種才能開花結果的環境而遭到埋沒。


    例如,一位機械工學天才(這種才能就如同天才二字,是上天賦予的),他絕不可能在呱呱墜地的同時,便發揮出他與生俱來的才能,他必須學習語言,學習科學和物理,深深鑽研過三方麵的學問之後,方得以成就他的才能,找到能夠讓他發揮的場所。


    或者說,不論怎麽樣的一位天才,他隻有在極少數的場合中,可以單憑一己之力達到某些成就。『若沒有先人累積下來的成果,後世的天才幾乎不可能開拓未來的榮景。』我們假設現在這個時代,沒有過去龐大的實驗基礎累積出來的定理與法則,在沒有任何知識的狀況下,哪怕是如何天賦異稟的超人,也決不可能藉由一次次的錯誤嚐試,憑空造出電話和汽車。


    因此——怠惰者會拿才能當借口而不去努力;而擁有同等才能的人,隻要想在彼此競爭的世界中脫穎而出,他們必定要為自己名為才能的高塔整地奠基。


    例如知識,多數的才能都是唯有在豐厚潤澤的知識土壤中,才得以開花結果。


    「——因此,所爾提姆山上的戰局,因神曲《荒山之夜》一曲,產生了極大的變化。這個部分一定會考,請大家一定要記住。」講師環顧著教室裏的學生特別叮囑。


    在神曲樂士——即懂得演奏神曲的音樂家培育過程中,一般課堂上的講習,比起實際演練總會被輕忽掉。姑且不論精靈學和音樂理論兩門學科,其他諸如精靈的曆史,以及不會直接關係到神曲演奏技術的曲子等,都特別容易被學生們忽略;甚至有其他專門培育神曲樂士的學校,根本就不把這些科目並入教學課程。


    然而這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規定,曆史是所有學生的必修科目。


    校方認為,一名優秀的神曲樂士必須同時具備纖細的感性;若要培育出這種纖細的感性,唯有透過淵博的知識和曆史提供的種種經驗,加上神曲樂士對於這些曆史經驗的深度理解。這不但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校長的教育理念,也是獲得多數講師讚同的指導原則。


    不過,說歸說……


    「接下來——」


    講師話才出口便停頓了下來。


    他看到教室一角有一名學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


    這名學生滿懷歉意地對講師鞠了躬,獲得講師的首肯,然後講師便繼續講述授課內容。


    「在這個時代的神曲基礎演奏形式,是由多種樂器集合起來的管弦樂團合奏而成。因此,一名神曲樂士必備的技能,不是演奏技巧而是如何統禦一個管弦樂團,並且將自己的意誌,傳達給所有的演奏者;亦即每位神曲樂士,都必須成為一個優秀的指揮家……」


    那名學生慌張地壓低腳步聲繞過教室後方,小心翼翼地不去打繞到講師上課,接著走出教室,他那一頭束在腦後的馬尾,此時


    恰如某種動物的尾巴一般,輕盈地消失在教室後門。


    (——塔塔拉.佛隆,早退。)


    持續講述授課內容的講師,擺開學生出席記錄,從中找到那名離開教室的學生名字,注記了代表早退的三角符號。


    如同前文所述,曆史這門科目,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並沒有被輕忽,然而曆史基本是屬於死背的學問,隻要學生手中握有課本,與簡明扼要地掌握課堂重點筆記,要彌補缺席落後的進度,其實是非常容易的事。所以隻要學生有正當理由,曆史課的講師都會允許學生中途離席。例如剛剛走出教室的塔塔拉.佛隆,即為了償還學校給予的獎學金,在校方安排下進行打工。


    不過話說回來,雖說塔塔拉.佛隆早退,不過其實也隻是在課堂結束前十分鍾才離開的。一般來說,這位講師都會利用這十分鍾,回答學生們提出的問題,不怎麽繼續授課。


    「以上就是三國戰爭大略的經過。」台上講師環顧著台下的學生們,問道:「今天這邊的內容,有沒有人有什麽疑問的?」


    幾位學生聽到講師開口之後,馬上舉手。


    講師帶著滿足的表情點點頭,將剩下的時間留給學生提問。


    「這裏是學生餐廳。」


    勃來——或者叫它小基加——帶著飄飄然的雀躍模樣,為兩位客人介紹著。


    它帶著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兩人,繞遍大半個校園之後,接著帶她們來到位於校舍一樓內側的學生餐廳。


    「主廚推薦的每日精致特餐很受歡迎。」


    在小基加身後,掛著明確寫著「學生套餐」幾個大字的匾額,匾額下方則開了兩扇木製門扉。兩扇木門由外往內,為左右向活動的大塊門板,門板上裝飾著各式各樣的花紋圖案,餐廳周圍的陳設,也被刻意凸現出來。這棟校舍仿佛是為了保有歐諾克拉家行館時代的氛圍,被特地遺留下來。麵對眼前的場景,許多人心中,與「學生餐廳」這個字匯有著極大的落差。


    因此——


    「哦哦~~~」


    貝爾莎妮朵依舊不厭其煩地雙手握拳,用盡全身的肢體語言,表達她心裏的感動。


    「就是這裏呀!而且一間學生餐廳裏麵竟然還有主廚!真不愧是神曲學院——」


    「我想這隻是稱呼上的問題而已。每個地方都有主司管理,掌控全局的人吧……」普利妮希卡小小聲地回應。


    盡管如此,大多數的學生餐廳負責人,並不會特別適用「主廚」這樣的稱號。比起任由餐廳以拙劣的料理技術,自己從頭到尾處理食材,校方多半也都會選擇大量采購食品料理工廠,或是餐飲公司提供的食物。一來經由專業料理所做出來的食物,較為營養美味,品質更有保障;二來經營食材料理的專業公司或工廠,經由大量的生產程序,在價格上相對於學生餐廳獨立營運來得更具優勢。因此大部分的學生餐廳,都是采用外包的方式提供餐點,學生餐廳雇傭的員工,也不需要高度的料理技術,多由鄰近的家庭主婦兼職為多,由職業廚師掌廚的情況,其實相當少見。


    然而——


    「啊~~~好香的味道呀~~~」


    貝爾莎妮朵翕動著鼻尖,貪婪地呼吸著食物美味的香氣。她的腹部似乎也讚同自己脫口而出的評論,發出咕嚕咕嚕的翻攪聲。


    「貝爾莎,你……」


    「啊哈哈哈哈……」


    看到雙胞胎妹妹臉上一抹不予置評的表情,貝爾莎妮朵隻能搔頭露出害臊的笑容。


    「噯,那個……我們還處在發育期嘛。」


    「話說這麽說沒錯……」


    「有……有什麽關係嘛?肚子會叫,其實也是腸胃健康的證明呀!」


    「這種說法是沒錯啦……」


    其實貝爾莎妮朵當下的感受,比普利妮希卡來得羞愧。


    「普利妮——反正我們也還沒吃飯,既然都來到這裏了,我們就在這邊吃嘛!」


    「咦?可是——」


    普利妮希卡連忙左顧右盼,此時擔任向導的下級精靈——小基加,依舊兀自漂浮在半空中。即使它的臉上刻畫著五官,卻沒有可以供人參考的表情,從外在根本無法看出它是否能夠理解當下的狀況。


    「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


    小基加發出短促連續的詞匯,不斷催促著普利妮希卡,這讓她覺得還是應該繼續往下一個地點移動。


    「貝爾莎,我們還是繼續——」


    她話沒說完就整個人僵直了起來。


    ——不見了。


    她的雙胞胎姐姐早已經推開餐廳大門鑽了進去,半開的門扉仿佛也在對普利妮希卡招手,要她快點過去。


    「……啊……又來了。」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整個頭垂了下來。


    「下一個、下一個、下一個。」


    在普利妮希卡身旁的小基加,依舊兀自丟出同樣的字句。不過她當然不可能把貝爾莎妮朵一個人丟在學生餐廳裏,自己繼續參觀校園。


    「小基加,抱歉。」


    「庫比?」


    「我們馬上就會回來,請你在這裏稍等一下。」


    「庫比……」


    普利妮希卡不知道小基加究竟能不能聽懂她所說的話,至少它不再繼續出聲催促,以一副茫然的模樣繼續飄浮在半空中。


    她見狀輕輕對這柱下級精靈行了禮,旋即追在貝爾莎妮朵身後,跑進學生餐廳大門。


    「貝爾莎……」


    她一邊繞行餐廳,一邊尋找雙胞胎姐姐的身影,此時正值午餐時間,餐廳可以說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不知是外表,就連內部也和一般學校餐廳不同;這裏沒有煞風景的長桌子,整齊羅列的餐桌都是四到六人左右的大小,桌麵更是鋪上白色桌巾,完全沒有一般學生餐廳那種粗糙感,餐廳裏的照明方式,同樣保留著作為行館時的模樣。沒有看到任何日光燈管或燈泡,所用的都是燭台以及雕飾華麗的吊燈(不過燭台與吊燈裏裝的當然不是蠟燭,而是用燈泡代替)。


    從這些獨特別致的氛圍看來,即使這間學生餐廳是由頂尖大廚負責料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除此之外,此時餐廳裏盡管多是穿著學校製服的學生,不過時而可以看到遊走於餐桌之間的侍者繁忙的身影。這些人都是穿著圍裙,一眼便可以清楚分辨出來;這在多半采用自助式的學生餐廳中,更是一種異數。


    這些侍者的錄取年齡,似乎有一定的基準,他們全都是在校學生年齡相仿的青年男女,要是學院裏的學生沒有穿著製服,肯定沒有人可以從外表一眼認出他們的差異。


    總歸一句話,要在這樣的地方找到穿著便服的貝爾莎妮朵並非難事。


    「貝爾莎——」


    普利妮希卡呼喚著姐姐,朝她走了過去。


    「普利妮、普利妮,你看!」


    站在餐廳角落裏的貝爾莎妮朵看到妹妹走近,睜大眼睛高聲對她說道。


    「這裏的人全都穿著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製服呢!」


    畢竟這裏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這種狀況其實再理所當然不過了。然而貝爾莎妮朵似乎對此顯得非常興奮。麵對與她插身而過的學生們,不斷發出感動的歎息,最後還忍不住,將雙手手掌緊緊交疊在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至於她究竟在想些什麽,以一個女生來說,非常容易理解。


    「貝爾莎……」


    普利妮希卡麵紅耳赤地看著她。


    她倆當下的模樣,讓周圍的人全都好奇地將視線投射到她們身上;有些人甚至從她們身上的便服,察覺到一些端倪,臉上不禁露出苦笑。然而完全沒有留


    意到這些目光的貝爾莎妮朵,依舊我行我素地朝著普利妮希卡身邊走去。


    「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女生製服,果然很可愛~~~」


    貝爾莎妮朵一副渾然忘我的表情。這個女生此時早已感動得不能自已,要她冷靜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事,除此之外——


    「貝爾莎,你再這麽左顧右盼的話……」


    就在普利妮希卡試圖點醒她的時候,瞬間——


    「呀——」


    「哇!」


    兩聲驚叫重疊在一起。


    一名手上端著托盤,盤中裝滿菜肴的少年侍者,被貝爾莎妮朵攔腰撞上,盛滿食物的托盤奪走了侍者所有的注意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根本無暇他顧。


    貝爾莎妮朵在這場意外中整個人跌坐在地,少年手中的菜肴仿佛後來的追兵般,一盤接一盤朝著她頭頂當頭灑下。


    「貝爾莎!」


    普利妮希卡見狀,一改平時沉靜的模樣,忽然尖叫了起來,就在這個瞬間,那有如劃破空氣般尖銳的叫聲,讓在場的學生們無不為之驚訝,卻沒有人真正找到聲音的主人。


    同時……


    啪嗒、啪嗒、啪嗒~~~


    原本疊在托盤上的果汁、水,甚至沙拉與沙拉醬,都一起淋到貝爾莎妮朵身上。


    「咿呀啊啊啊啊啊!」


    她的喉嚨不聽話地發出一陣慘絕人寰的哀嚎,整個人從地板上跳了起來。


    看來似乎是果汁裏的冰塊,從貝爾莎妮朵的衣領掉進胸口。隻見她在地板上打滾一陣子之後,仿佛人偶背上的發條鬆了般,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貝爾莎……你沒事吧?」


    普利妮希卡看到地上的雙胞胎姐姐,露出死屍的模樣,便發出顫抖的聲音。


    「嗚哇~~~」


    這具屍體發出呻吟,又從地上坐了起來。


    「這下子全身都粘嗒嗒了……好慘呀~~~」


    她一邊用手試圖撥去粘在頭發和臉上的菜肴,忍不住抱怨。


    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最糟糕的狀況並沒有發生。因為這名少年侍者端著的托盤上,同時也放了不斷冒著蒸汽的熱湯,裝有肉類食材的鐵板,還有主菜用的刀叉;這些——在非常不可思議的情況下——一樣也沒有落到貝爾莎妮朵的身上。


    仿佛這些危險物品全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再不然……


    「我就跟你說,走路東張西望很危險的……」


    「嗚,你就不要再說了嘛……」


    貝爾莎妮朵抓住向她伸過來的那隻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此時——


    「對、對不起,那個……你沒事吧?」


    釀成這起意外的主角——即那位自己也摔到在地上的少年侍者,帶著畏畏縮縮的表情,一臉愧疚地出聲道歉。他似乎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傷,就連身上的圍裙也沒有弄髒。


    這是一個看來溫柔——或者說根本就給人懦弱印象的少年,他有一頭比起一般男生來得長許多的淺褐色頭發,遮住了整個後頸子;他的身形纖細,身高大約是一般平均水準,或者稍微來得高一點點,那件圍裙穿在他身上,有種莫名其妙的合身感。


    「啊!是我不對啦!不好意思,要是我走路看路就不會這樣了……」


    臉上沾滿了料理的貝爾莎妮朵,帶著一副爽朗的表情,微笑地答道。說起來,她走路的時候不專心,並非全然無過。除此之外,眼前這名少年侍者,盡管看起來比貝爾莎妮朵她們看起來要年長一、兩歲,卻看起來一臉靠不住的模樣;如果他此刻低頭道歉時畏畏縮縮的姿態,反而更讓人覺得他是個需要憐憫的受害者。


    「不,是我一次端太多東西了——真是很對不起。」


    「哦……」


    「啊,我幫你擦幹淨!」


    這位少年侍者說著,連忙從口袋裏取出手帕,伸手要替對方擦去身上的淤漬;以他給人的印象來說,這樣的舉動,大概是純粹出於善意——


    「啊……」


    「佛隆!住手!」


    一個唐突的聲音搶在普利妮希卡之前開口,讓這名少年侍者的動作,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又旋即靜止。


    這名少年束在腦後的發尾,就好像小動物的尾巴一般被某人一把揪住。


    「……?」


    貝爾莎妮朵她們見狀,驚訝地將實現集中在那位出聲製止少年行動的主人身上,那是一位身穿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女生製服的少女。


    她給人的印象,仿佛筆觸奔放的繪畫,完全沒有「女生」二字那種纖細脆弱的印象。這麽說並非指稱她有著一副壯碩的身材,她甚至不比一般女性來得粗壯,不過卻比周遭的任何一個學生,都具有強烈的存在感。即使不出聲,也有一種充滿活力的氣息,自然地從她身上溢出;那般有如大型動物、獨樹一格的魄力,完全是一種氛圍使然。


    「啊,尤芬麗學姐?」


    這名叫做佛隆的少年,不知道究竟是聽了聲音認出少女,還是從對方拉頭發的舉動判別出來,他不用特地回頭便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女學生——尤芬麗放開佛隆的頭發之後,隨即啪的一聲,重重的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從她這般粗魯直率的舉動中,十足表現出這個女生的性格。


    「佛隆,我說你呀……」


    「是。」


    「這種淤漬用手帕去擦,隻會將髒汙擴及到其他地方而已。」


    「咦?啊,是這樣嗎?」


    這名少年侍者——看來他的名字是叫做佛隆沒錯了——回答的同時,表現出些許的訝異之情。


    他身後的女學生看著他,又重重歎了一口氣。


    「再說,你是打算擦她身上的什麽地方呀?」


    「……咦?」


    「經學姐這麽一說,佛隆才又仔細看了看貝爾莎妮朵一眼,對方的汙漬遍及全身,不過因為她是正麵衝撞過來,所以淤漬分布最廣闊的地方,是從臉到胸部這個區域,然而,不巧貝爾莎妮朵的身材,比起同年齡的女生更來得凹凸有致,那個此時最不該突出來的地方,在貝爾莎妮朵身上顯得異常突出。」


    也就是說,如果佛隆真心想要替對方擦去身上的汙垢,在對方因為突出而殘留最多汙漬的部分,肯定要更用心處理了。


    「啊——不、不是啦!」整個人後傾發出哀號的,竟是差點占到別人便宜的一方。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


    佛隆一臉麵紅耳赤地試圖為自己辯解。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張臉一看就是懦弱的爛好人模樣,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有可能趁亂做出如此寡廉鮮恥的行為。


    點醒他的尤芬麗,此時看到他一臉狼狽的模樣,臉上帶著苦笑,淡淡地說道:


    「曖,反正沒人認為你會做出這種大膽的行為啦。」


    「哦……」


    「這個女生的事情就交給我來善後,你快點去主廚那邊。」


    「……咦?」


    「主廚可是快氣瘋了,你快點去向他道歉!」


    尤芬麗說著,便用下巴對佛隆比了比廚房的方向。


    「啊……」


    佛隆聽了臉上頓時失去血色,看來這裏的主廚可是一位超級可怖的人物。


    「抱歉,這邊就拜托學姐處理了!」


    他對尤芬麗行了禮之後,便趕忙往廚房方向跑去。


    隨後——


    「佛隆!你又搞出同樣的紕漏!」對方仿佛早就等好要罵人了,陣陣刺耳的怒罵聲,從廚房方向毫不掩飾地傳了出來。


    看來佛隆出包是常有的事,隻聽見餐廳主廚罵聲連連,始終沒有停歇


    的跡象。


    「嗯,那個……」


    忽然被丟下來的當事人——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彼此對看了一眼,歪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抱歉,那個男生其實是個好人,可是有一點迷糊……其實應該說非常迷糊才對。」


    「哦、哦……這樣啊。」


    貝爾莎妮朵聽了尤芬麗的說明,依舊不知自己該如何回應,隻能用噯昧的字眼含糊帶過。


    「你們兩位是來學校參觀的嗎?」


    「啊……是。」


    普利妮希卡聽了之後點點頭。


    「還沒有參觀完吧?要繼續嗎?」


    「是,我們是這麽打算的……」


    貝爾莎妮朵自己取出手帕,開始擦拭身上的汙漬。


    「太好了,那讓我幫你把衣服洗幹淨吧。在衣服烘幹以前,就請你暫時穿著我們學校的製服繼續參觀好嗎?」


    「咦?」


    貝爾莎妮朵驚訝地將上半身朝對方挺了出去。


    「製服——是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製服嗎?」


    「嗯,也沒別的了。」


    「可是……這樣好嗎?」


    「要!我穿!我要穿!」


    麵對這般出乎意料的結果,普利妮希卡顯得不知所措。然而,一旁的貝爾莎妮朵卻毫不猶豫地連忙舉手表示讚同。如果她有條像隻小狗一樣的尾巴,肯定會興奮地搖來搖去,沒完沒了。


    「嗯,太好了。」尤芬麗開心地露出笑容,她看了看周圍。藍伯特,你來得剛好。」


    「咦?」


    被叫喚的是一名剛巧走進餐廳來的男生。他有一頭偏長的金色頭發,是個輪廓纖細的少年。若說佛隆的長相給人一種中性的印象,那麽這名叫做藍伯特的少年也是一樣。不過他有別於擔任侍者的佛隆,給人一種聰慧的感覺,眼神中透露出他過人的反應力。


    另外也許是他過人的自信使然,那般粗獷且不拘小節的行為舉止,看來就有一種莫名的男人味。這點也更明顯表現出他與佛隆之間的差異。


    不過——


    「有——什麽事呢,尤芬麗學姐?」


    他帶著一臉隨時想要開溜的表情,出聲應了一句。


    「你先帶這兩位小姐到更衣室去,我一會兒就跟上。」


    「咦?這是怎麽回事——i


    藍伯特看了看身上滿是汙漬的貝爾莎妮朵,以及地麵打翻的料理殘渣,似乎已經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隨後隻見他朝著廚房的方向瞟了一眼(此時廚房依舊還聽得到餐廳主廚斥責佛隆的聲音),藍伯特聳聳肩。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拜托你囉。」


    尤芬麗說完,便單手提起一隻背包,猛力一提將它扛到背上。


    然後——她忽然轉頭麵向廚房,大呼了一聲。


    「主廚!」


    「——所以說你呀……啊?」


    這聲叫喚,讓餐廳主廚停下麵向佛隆的怒斥,回過頭來望向尤芬麗。


    「現在這個狀況……應該不能放著不管吧?」


    「噯,確實如此……」


    這名主廚仿佛兩腳站立的熊一般壯碩,那張像岩石雕刻出來的堅硬臉部線條,此時露出詭異的表情,接著又看到尤芬麗麵帶微笑地再度說道:


    「現在可是餐廳人最多的時候呢。這可是緊急事態吧?」


    「……你在說什麽……」


    主廚話沒說完,臉上卻又流露出確實如此的複雜表情。


    「——你想要什麽?」


    「一個禮拜免費的午餐套餐,菜色就任由主廚決定,不過要加上甜點和咖啡。」


    「好,拜托你了。」


    主廚比出大拇指,爽快地答應了。


    「成交。」


    尤芬麗說著,便用手敲了一下身後的硬式雙肩背包,瞬間金屬機具活動的摩擦聲中,她背上的背包


    開始向外伸展。同一時間,整個學生餐廳一片嘩然。大概此時所有人都察覺到她要做什麽了。


    「那個人……是拓植學姐耶?」


    「那個,『天才』——」


    「她今天有來學校呀?」


    學生們不斷地竊竊私語。


    方才的三名當事人穿過嘈雜的人群,在藍伯特的催促之下,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朝著餐廳門口走去,同時仍頻頻回頭看往尤芬麗的方向。


    「那個是——」


    「對,是單人樂團。」


    藍伯特對著一臉驚訝的貝爾莎妮朵開口說道。


    「尤芬麗學姐——拓植學姐已經考取國家認證了。雖然她還是一個學生,不過也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麵的神曲樂士。」


    「神曲樂士……」


    貝爾莎妮朵對於這個詞匯顯得非常敏感。


    「她還是個學生呀?」


    在這間就連畢業都是問題的托爾巴斯神曲學院中,考取國家認證的人數當然更為稀少。因此別說還是在校學生卻已經考取國家認證成為神曲樂士,這樣的案例,在這間托爾巴斯神曲學院史上,恐怕是少有的異數。


    「對,她是天才啦。」


    藍伯特帶著一副驕傲的語氣,吐出這般敏感的字眼。


    尤芬麗背上的背包,在數秒間便整個展開成型。蓋子打開,琴頸折疊起來的小提琴便從背包內伸展開來,在機械手臂的支撐下,穿過尤芬麗的側麵滑到她的肩上隨時準備發聲:琴弓從背包裏飛出來,滑進演奏者右手的動作,在同時間內完成。背包上方更展開擴音器和樂譜投影裝置,將音效控製器固定在她的前方。


    嘶——琴弓擦過琴弦,美妙的琴聲劃破空氣傳入眾人的耳中,然後——


    「——!」


    除了尤吉莉姐妹之外,這悅耳的聲音更使得餐廳中所有人聞之屏息。


    開始便是一聲交響樂齊奏。


    砰!仿佛強力敲擊的渾厚斷音,響徹整問學生餐廳。


    挑釁股的音符,接連不斷地傳入耳中:斷音,斷音,斷音,斷音,斷音。


    就在這連續不斷的斷音間,每個人的耳朵開始漸漸融入其中;就在這個時候,滑順的小提琴聲開始流瀉而出。在這聲音裏,依舊表現出高亢豔麗的旋律,夾雜在連續不斷的斷音之間,並不顯得特別突兀;甚至讓人感受到早一步奏出的斷音,隻是小提琴音出現之前的前奏。琴聲承續著前奏,更表現出一種鮮烈的華麗感。


    這樣的演奏方式毫無疑問是——


    「……神曲。」


    普利妮希卡忘我地吐出這樣的詞匯。


    同時——


    「——!」


    在場的學生們無不發出驚歎。


    餐廳的各個角落漸漸浮現點點星光。


    一對、二對、三對、四對、五對、六對、七對、八對、九對……這是精靈羽翼放出的光芒。


    九對羽翼慢慢浮現出精靈的實體;其中勃來理所當然占據了五個名額(因為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接著兩隻吉姆提爾也從地底下忽然冒了出來。然後,尤芬麗的左右兩側,更出現兩柱各有兩對羽翼的獸型精靈,翩翩從天而降(它們分別是屬於中級精靈中的希羅支係和拉馬歐支係)。


    精靈的能力和外表,在個體間展露出截然不同的表現;其中不但有如勃來這般極盡單純的外形,也有些擁有與人類無異的外貌。即使屬於同樣的支係,有些個體與其他同類,呈現出來的外觀也迥異。


    普遍的情況下,越是高等的精靈,其在能力方麵便有越強大的表現,外貌上的多樣性亦較低等精靈豐富。除此之外,它們的形狀也趨向複雜化;不過關於這點,倒是存在著許多例


    外,因此並沒有成為固定的學說。


    「好厲害……」


    貝爾莎妮朵忍不住發出讚歎。


    尤芬麗以學生身分,表現出神曲樂士的能力固然叫人驚訝,不過一下子便召喚出中級精靈,更是非比尋常的程度。一般來說,精靈們隨著下級、中級,終至上級,越是高等的精靈,對於神曲的喜好越是挑剔。因此要召喚出兩柱以上的中級精靈,絕對需要高度的演奏能力。


    「不好意思,因為一點小事就把你們找來,不過還是要請你們幫忙清理現場這般雜亂的情況——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尤芬麗手中的音符沒有停歇,她隻用眼神暗示地板上翻落的餐盤相料理。接著,精靈們開始移動。


    勃來跟吉姆提爾們開始群聚到地上,將該處理的東西,像磁鐵一般緊緊吸到身上並開始搬動。它們將餐具端到廚房裏的洗碗槽、將翻倒的料理運到垃圾桶,接著便將地上沒辦法搬動的果汁,醬料等液體……


    「——嗚喔。」


    「喔呼——」


    呈現狼形體的希羅,與老虎外形的拉馬歐身上,同時泛出了光芒。


    ——精靈雷。


    那是人們賦予精靈之力的名稱。由於從側麵觀察那樣的能力,發現其外形極為近似閃電,因此給予『雷』的稱號。然而那樣的力量據說並非電流,而是一種純粹原始的能量。精靈們將這樣的能量收束、擴散、投射或變質,孕育出各種不同的效果。


    現在這兩隻中級精靈所放出來的精靈雷,不但將地麵上殘留的液體全部蒸發,更將粉末狀的殘渣一並清理掉;總共費時僅有十秒鍾多一點,絕不是人力可以完成的速度。


    即使明白這點……


    「好棒!好棒!好棒!好棒!好棒!」


    「這、這樣好嗎……」


    相較於陷入亢奮狀態的貝爾莎妮朵,一旁的普利妮希卡表現出些許不安的神色。


    「叫精靈出來隻為了這種小事……」


    光靠人力可以完成的事情,特地召喚精靈出來幫忙,與其說是胡來,更是一種極為少見的狀況。畢競尢芬麗所要求的報酬——七份豪華午餐套餐,雖然不曉得究竟價值多少,但是若由實力相當的神曲樂士來說,要神曲樂士演奏一首神曲,可是得付出數萬元以上的代價;換句話說,精靈的力量——即藉由神曲使喚精靈的神曲樂士之力,可是非常珍貴且重要的存在。


    現在尤芬麗所做的事,就好比步行可以抵達的距離,卻使用直升機代步一樣,別說是胡來或浪費了,甚至可能牽涉到規範著神曲樂士的相關法律問題。


    「雖然我也覺得有一點點不妥啦。」一旁的藍伯特麵帶苦笑地評論道:「不過——畢竟她與主廚之間,怎麽說也訂定了類似工作契約之類的協定,大概勉勉強強說得過去吧?」


    「這樣啊……」


    普利妮希卡聽了,臉上困惑的表情依舊無法獲得舒緩。


    在她的身邊——


    「好棒!好棒!好棒!好棒!好棒!」


    ——貝爾莎妮朵依然不改她持續鼓噪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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