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建築物上抹了一層橘色,人們的腳邊拖曳一條長長的影子。仍帶有熱氣的大氣中,混雜些微黑暗的粒子。雖然日複一日淨是如此,但每個人總能在無意識間嗅出夜晚的氣息,而將緊繃的心之韁繩放鬆——盡管隻放鬆一些些。


    沒錯,一天還沒有結束。位於這個荒蕪的世界裏,在轉瞬間造訪的安寧來臨之前,街道上的喧鬧不會停歇。這是為了迎接明天的重要過程,完成之前要再加一把勁。


    在這裏——「機械城鎮」安波隆商城也一樣。


    打烊前三十分鍾,商店突然開始拋售大拍賣。不僅是販賣生鮮食品的商店,就連露天的兵器商也同樣是——


    「二十毫米穿甲彈,十二打半價!」


    ——店員將諸如此類的看板搬出來,因此發出陣陣聲響。這大概是隻有在邊境的城鎮才能看到的景象。隻要稍微注意因此等待而群眾的傭兵們的神情,就能理解這是理所當然的日常生活。


    「這是怎樣?包裝都破破爛爛了,是什麽時候的子彈啊?」


    「那沒有很舊啦!是前陣子才從倉庫深處發現的『新品』,當然沒有開封過也沒有使用過,是全新的——」


    「別說那種無聊的話,如果打不出去,你要怎麽負責?」


    「如果你那麽在意,也可以試看看啊!不過我不接受退貨喔?」


    對街店家的狀況則是——


    「喔!這以廢鐵來說也太貴了吧?』


    「你這蠢蛋,,塵世(注:midgard)』可是反戰車來福槍的代名詞耶!」


    「話雖如此,但這不是三年前左右的型號嗎?虧你還能找到替換的槍身,還真是辛苦你了啊。」


    「吵死了!你扛著的那玩意兒可是連折價回收都沒人要!」


    「你說什麽!?」


    「你要買還是不買?別在那邊磨蹭,趕快決定!不然我就把你這家夥拆了,拿到明天的早市去買!」


    店主連珠炮般犀利的話語讓四周氣氛高漲,但若將這兩個人的位置對調,就會分不出到底誰是買家,誰是賣家了。當然這隻是單純的討價還價,雙方甚至都沉浸於這氣氛中,不過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真正吵起來的狀況。


    有人斜眼觀看血氣方剛的騷動,急忙踏上歸途。有小孩子似乎還玩得不夠盡興,渾身沾滿塵埃跑來跑去。其高亢的聲音飛越了巷弄,消失在映照著夕陽餘暉的暗紅色天空中。


    終於——自動感應街道亮度的街燈逐一開始亮了起來,電源是高效能的太陽能電池。將晌午時分的灼熱陽光轉換成電能,成為夜晚的光芒釋放。這可說是在邊境的居住區中最具代表性且基本的能量循環。


    夜晚緩緩地降臨。


    在過去,曾經發生一場讓這個星球的自然環境驟變的人禍——就是「大戰」。當時使用如今早已自人類手中消失的科學技術所製造出的超兵器,甚至將地球的地軸都扭曲了。但自轉和公轉的周期仍舊不變,隻要經過固定的時間,夜晚必會來臨。對於連明天的命運部無法掌握的人們來說,那或許是某種意義上唯一的倚靠也說不定。


    一道道拉長至極限的影子,無聲融入覆蓋住半個星球的黑影中。這個時間聽不到孩子們的聲音,往來的行人也顯著減少。留在路上的,隻有一心期待能好好坐下來吃頓晚飯,然後找尋今晚的落腳處,總算不用露宿荒野的沙漠旅人。當然也有人是直到深夜才進到城裏,但不會太多。畢竟即使是居住區的周圍,夜間沙漠的危險性也不會因此減低太多。


    人們回到各自的家中後,街道迎接寂靜的時間帶。幾乎所有的文明活動都在白晝間進行,夜晚是沉睡的時間,人類的生理周期回歸至原點。天色暗下後才開始活動的,隻有為了維護治安而上夜班的人,還有——


    太陽完全落下後過了數小時,城外的氣溫很輕易地就能驟降五十度,從現在開始到深夜,有些地方的溫度甚至會降到冰點。由生物建材構成的居住區內感覺不到如此激烈的氣溫變化,雖然如此,由沙漠吹來的夜風仍舊像銳利的刀刃般穿梭在街道中,光是聽到其哀嚎似的聲響,就能讓人不禁打一陣哆嗦。


    轟嗡—


    從地表傅來的重低音搖撼了黑夜。這是自杳無人煙的安波隆商城外緣的公營停車場所發出的。矮胖的巨大金屬塊推開黑夜,靜靜地出現在街燈下。


    戰車裝甲是結構色的沙漠迷彩,數對傳動輪支撐著重量級的車體,主炮固定在待機位置,備用零件和工具箱的外表塗漆得亂七八糟。這是一輛無法否認給人老舊印象的沙漠戰車,它以從外觀完全看不出來的順暢移動駛進停車格之中,然後切掉引擎。


    分隔戰車內外氣閘的外門打開,發出一道氣音,但也隻有一瞬間。突然出現的手抓住把手,用力地拉上剛開啟的門,力道之大讓車體都產生了搖晃。


    『——你這樣會吵到周遭的人。』


    火乃香不把夥伴態度冷靜的指責聽進耳裏,立刻鑽進了車艙中,雙手環抱肩膀,牙齒直打顫。


    「好冷!」


    『廢話,你以為現在幾點了?』


    「嗚……」


    她就那樣在車艙裏來回踱步,以絲毫感覺不出其善於居合斬的步伐在移動。隻有人工智慧體的夥伴和其餘極少數人知道火乃香這一麵。


    『這樣地板會壞掉,要發抖就小力一點。』


    「還真是寒酸耶—」


    火乃香終於恢複血色,瞪著白眼抱怨,語尾還帶了點抖音。但這也該說是她自作自受吧,連件象樣的禦寒衣物都不穿,被戶外空氣直擊的結果就是如此。


    『你還好吧?』


    人工智慧體——波奇的語氣中毫無擔心,語調和在執行收支報告的工作時完全相同,既不吃驚也不在意——光聽聲音的話。


    「我太大意了。」


    『就承認你很粗心吧。』


    「隻要是人,誰都會犯錯。」


    『所以才需要學習吧。』


    「哼」一聲,火乃香不悅地板著臉。雖然不是無話可回,但總覺得再說幾句話也一樣會輸。她母親的拿手技倆是在不知不覺中,從壓倒性的劣勢變成占上風,但這是火乃香無法模仿的特長之一。


    她也不是沒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這幾天車艙的通風濾清器狀況不好,由於戰車內部因應需要而設計成完全氣密化,強製換氣裝置就變得更加重要。若是打開車艙罩,戶外的空氣就會流進來,如此冷暖氣便會無法調節溫度。白天是炙熱地獄,夜晚則是寒冰地獄。


    雖然波奇仔細地調節車內的環境,但可能是因為裝置的狀況不夠好,造成火乃香心理上的壓力,讓她感覺到車艙內的空氣比實際上還混濁,所以才會發生剛才的事。一抵達比在戶外紮營能夠更安心許多的公營停車場,就想要呼吸新鮮空氣,於是一個不小心——


    「嘿嘿——」


    她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果然還是很棒啊。」


    『什麽東西?』


    「戶外的空氣啊~」


    火乃香用鼻音哼著歌,打開置物櫃,然後拿出厚外套。那是安波隆商城所特製,使用特殊隔熱塑材製成的禦寒衣。以「機械城鎮」聞名的安波隆商城,其材料工學的水準相當卓越,因此也有利用衍伸的技術製作這類物品。


    「雖然你知道瓦斯的混合比例,但一定不了解空氣的新鮮度吧?」


    『我也不知道保鮮食品有多難吃呢。』


    「不要馬上反擊!」


    『我隻是試著模仿你的居合斬而已。』


    正如同用袈裟斜肩斬大刀闊斧砍下一般。如果言語可以殺人,火乃香已經不知道


    被這個夥伴殺過幾次了。


    『話說回來,今晚要做什麽?』


    「嗯…現在開始找旅館也太麻煩了,我吃完晚飯就回來,請開好暖氣等我回來。」


    『那「刀」呢?』


    火乃香蹙眉說道:


    「那個…明天再說吧。」


    『如果現在聯絡好,或許明天一早就可以送來了。』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拿。」


    這麽說著的火乃香手裏,看不見愛刀的黑鞘。從兩人的對話中聽來,似乎是寄放在某個地方。火乃香會讓刀離開自己身邊,一定是有什麽逼不得已的理由,因為那把刀等同於波奇,都是她在不同意義上無法取代的夥伴。


    『火乃香。』


    「我在。」


    『不要顧慮我。』


    「咦?」


    『到下個工作之前還有些空閑,更重要的是,你有些太勉強自己了。我查一下旅館的空房,妳今晚就——』


    火乃香搔了搔頭:


    「我想要睡在這裏啊……」


    『真的嗎?』


    「該怎麽說呢,這裏還有些餘韻……」


    『餘韻?』


    是因為火乃香說了意想不到的話嗎?波奇難得發出有些錯愕的聲音。


    「嗯,因為這次的工作有些艱難,所以心情上一下子還沒辦法轉換回來。如果沒有適當的調適,就算在軟綿綿的床上也沒辦法好好入睡。」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呢。』


    「這是最近的學說。」


    火乃香羞赧地笑了笑。這就是被譽為業界頂尖的「萬事通」的真實麵貌。


    『嗯,你決定就好。』


    「嗯,那麽待會見。」


    當火乃香盾背著一個小旅行包,再次朝氣閘而去時,又突然停下了腳步。


    『有客人。』


    「這是……!?」


    火乃香迅速打開內門,外門已經被波奇自動打開。火乃香不顧迎麵吹來的寒風飛奔而出,眼前出現一個站在白色照明燈下的嬌小人影。火乃香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是誰了。


    「蜜莉!」


    少女因為穿著孩童用的禦寒外套,整個人看起來圓滾滾的——


    「你在這裏做什麽?」


    火乃香神情緊張地直奔過去。這是個連大人都不會外出的時刻,更別說蜜莉僅隻八歲。有那麽一瞬間,火乃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小香香!」


    「現在不是叫我小香香的時候!」


    蜜莉戴著連在外套上的帽子,雙手緊緊插在口袋裏,看起來似乎不怎麽冷。


    「那……那個………」


    「好了,先別說了,快跟我進來!」


    當火乃香打算把蜜莉拉近戰車時——


    「我也可以打擾一下嗎?」


    「哇!」


    火乃香就如其聲音所示,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不會吧,你真的被嚇到了?」


    從街燈的死角處走出一道纖細的人影。麵對這個可以隻用黑白兩色描繪的妖豔美女,火乃香用呆愣的眼神迎接。


    「老師……?」


    「嗬嗬,真好玩,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破綻百出的你呢。」


    她用有些懶散的動作撥開一頭長黑發。真好玩——這麽說的同時卻沒有露出笑容。她就是以這副表情定期任職於蜜莉的學校保健室,卻意外受小孩子們歡迎,人類還真是令人摸不透的東西。


    不管是剪裁長到小腿肚的長外套或是踝靴,抑或尺寸剛剛好的手套全都是黑色。輪廓相當分明,臉孔卻很白晳,而那並非寒冷的夜風所致,容貌如此美麗的她名為白虎。


    「是我找老師一起來的。」


    「啊?」


    「我是她的監護人,被雇用的。」


    火乃香一臉混亂,來回望著這兩位一高一低注視著自己的人。蜜莉在這個時間造訪的最初衝擊太過強烈,讓她無法好好思考。


    「給你!」


    蜜莉從外套口袋中拿出東西來,火乃香反射性地收下。收下後,才注意到綁在綠色包裝上的紅色蝴蝶結。


    「因為塞在口袋裏,所以可能會有點皺折。」


    雖然這麽說,但其實外包裝並非有棱有角,由於原來包在裏麵的東西本身就比較柔軟,所以形狀幾乎是圓形。


    「啊…這個是……」


    「你的生日剛過對吧?生日快樂!」


    蜜莉一口氣說完後,臉頰變得有些泛紅。火乃香的生日不是今天,而是三天前,蜜莉知道火乃香在工作的地方迎接了十八歲生日。


    「這孩子一直在等你喔。」


    「在這裏!?」


    「是在家裏。」


    白虎露出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啊…啊啊……也對啦。」


    火乃香歎了一日氣,自己從剛才就一直很混亂。雖然沒有忘記自己的生日,但現在的情況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自己連續被蜜莉、白虎出其不意的行為給嚇到。


    「蜜莉,謝謝你。」


    「啊,不過,不是我一個人送的喔。」


    「嗯?」


    「你打開來看看。」


    火乃香被催促著拆開蝴蝶結。她小心翼翼地不讓包裝紙破掉,手指的動作看起來很笨拙,或許最大原因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蜜莉一直凝視著她的手。


    「總覺得…你看起來有些害臊呢。」


    另一個旁觀者就像要掩飾什麽一般,小聲地說道。此時火乃香才突然發現,她總覺得白虎的眼神有些不同,不怎麽眨眼——雖然這舉動和平常一樣,奇妙的是,白虎卻用熱切的眼神看著禮物,是為什麽呢?跟平常的麵無表情相比,她看起來比蜜莉還要期待。


    在兩對視線的逼迫下,火乃香終於看到包裝紙中的東西,她有種花了數小時的錯覺。


    「啊……頭帶?」


    蜜莉開心地點點頭。顏色是在夜裏也能看出的純白底色之上,有著深藍色的線條。


    「很…很亮眼呢。」


    「這是白虎老師跟我一起選的喔,是在回家路上的店裏——對吧?」


    白虎輕輕地聳了聳肩——


    「還是迷彩的比較好嗎?」


    「不,沒有那回事。」


    「像這樣顏色對比較為明顯的款式,會讓表情看起來更堅毅呢。」


    「沒錯沒錯!」


    蜜莉露出笑容搭腔。


    「這樣形容,好像我平常都露出很鬆懈的表情似的。」


    「不是的,隻是你用在工作時的頭帶,顏色感覺都有些沉重對吧?」


    「也是啦。」


    對於不想讓人看到自己額頭的火乃香來說,頭帶是必需品。由於是經常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不管顏色或材質都漸漸配合了工作,也就是不引人注目、髒了也沒關係——她本來就是實用主義者,平常都穿坦克背心搭配褲子、靴子等,可說是成套搭配的選擇。


    「所以才會覺得,你偶爾戴這種的應該也不錯……」


    說實話,那和火乃香現在腦裏閃過的念頭完全一致。白色和藍色,當她看到這兩種顏色的樸實組合時,便反射性地在心底深處低語。


    (偶爾嚐試這種的也不錯吧……)


    ——她這麽作想。


    「那…那個…就是……」


    「妳戴看看吧。」


    白虎用混雜了些許苦笑的聲音建議。


    「現在沒有別人在喔。」


    被催促的火乃香,將款式著實樸素的土灰色頭帶取下,在裸露出來的額頭中央,鑲著如同發出冷冽星光般的平滑寶


    石,那是她的天宙眼。有著和原本應該擁有這個器官之人們的天宙眼色彩不同的「第三隻眼」,就是火乃香無法取下頭帶的理由。


    取而代之,綁在額頭上的全新頭帶還沒有完全適應火乃香的頭型,散發出新品特有的氣氛。火乃香熟練地調整頭帶的位置——


    「看起來…如何呢?」


    沒有回應。火乃香感到不安,懷疑是不是綁法錯誤,而將手仲向後腦勺打結的地方。


    「嘿……」


    白虎發出小聲的低吟。


    「哪…哪裏很奇怪嗎?」


    「不,一點也不奇怪。」


    「咦?」


    「比想象中還適合呢。」


    「嗯………」


    蜜莉鬆了一口氣。


    「讓老師做決定,真是太好了。」


    實際上,新頭帶讓火乃香原本就很精悍的容貌看起來更立體了。白色底襯托出黑發,讓藍色線條顯眼得恰到好處。平淡無奇的市售商品,就像是為了火乃香所特製的一般。


    『你們一直站在那裏的話,會感冒的。』


    從車外廣播器傳來波奇的聲音。


    「也…也對耶。」


    火乃香既驚訝又開心,連現在的時間和所在地都忘了。當她和白虎在一起時,隻要不是發生太誇張的事件,即使在沙漠的正中央,也不可能會讓蜜莉陷入危機之中。不過現在的寒冷就另當別論了。


    「我接下來要去吃晚餐,如果可以的話,就三個人一起——」


    「姑姑在家裏等著。」


    蜜莉的雙親已經辭世,現在照顧她的是亡父藏肯的妹妹,也就是蜜莉的姑姑——艾斯悔兒。火乃香跟她也是熟識,對方是名溫柔的女性,把蜜莉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疼愛。如果是這名女性的話——火乃香打從第一次見麵便打從心底信任她。


    「那你得趕快回家才行了。」


    「啊…不是啦,姑姑是在等小香香來喔。」


    「我?」


    「她說會準備好吃的,要請你到家裏來。姑姑從早上開始就幹勁十足地做料理呢!」


    「從早上開始……啊!」


    火乃香用銳利的目光瞪向背後的戰車。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


    『你是指什麽?』


    「不要裝傻!」


    依照原定計畫的話,火乃香跟波奇應該在今天傍晚回到安波隆商城。不過沙漠旅行的「預定」往往也隻是「預定」而已,受到自然條件或是其他要素影響打亂計畫,可說是稀鬆平常的事。這次的旅程會造成些許延遲,主要是因為戰車係統的不順暢,還好是在結束工作的歸途上發生,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換作平常,即使城鎮就在前方,你也會拒絕在夜間移動。」


    火乃香提出今晚要在野外紮營,以謹慎行事為座右銘的人工智慧體,竟稀奇地提出要繼續前進的事。也就是說——


    「係統狀況並不完善,比起使用甲殼防禦等待天明,繼續前進比較安全。既然隻要數小時就能抵達城鎮,危險性還比較小——波奇是這樣說的。」


    蜜莉不禁噗嗤一笑道:


    「好厲害,一模一樣!」


    「因為相處很久了嘛。」


    『如果隻是說語調,小鳥也會模仿。』


    「你閉嘴。真是的,還說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就理論上來說並沒有錯。當然,從這裏出發之前,她們拜托我一定要在今天之內回來也是事實。』


    「我想起來了,你那天好像跟蜜莉偷偷在竊竊私語什麽……」


    火乃香回想起啟程那天的事。


    「抱歉,小香香。」


    蜜莉變得畏縮起來:「因為想要給你一個驚喜,所以才拜托波奇幫我保密………」


    「嗯,我真的嚇了一跳呢!」


    火乃香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她沒有任何理由心情不好。


    「那就趕快回去吧,阿姨應該也還空著肚子吧?」


    「啊,對了…」


    火乃香突然麵露慌張,轉過身來說道:


    「老師也一起來吧。」


    「我就……」


    「如果老師不一起來,姑姑會生氣的喔。」


    白虎似乎有些猶豫不決,來回看著蜜莉和火乃香。比起蜜莉真摯的眼神——火乃香那明顯在看好戲的的邪惡笑容,更是讓保健室的「冰山美人」下定決心。


    「好吧。」


    「——就是這樣……如何?你也一起來嗎?」


    火乃香用談不上認真的眼神仰望沙漠戰車。波奇並非戰車的本身,而是放在中樞位置的核心,隻要取下來便可以帶著移動。


    『我就不去了。』


    波奇非常冷淡地拒絕。


    「真的不去嗎?之後不會嫉妒?」


    『我已經玩得很開心了,接下來輪到完全被朦在鼓裏的你好好去玩吧。』


    「——是你說的喔,可別忘記。」


    『如果記憶體還有容量的話。』


    怎麽看火乃香都處於劣勢。她吐了吐舌頭,小聲地說了聲「算了」。今天是火乃香遲了一天的生日。


    ——祝你快樂。


    有個人這麽說。


    ——從塵土中誕生的你們,一步一步朝回到塵土的那一刻前進。在這樣的紀念日裏,祝你快樂。


    在這個宇宙的某個地方,悄悄佇立著的黑衣人影,用不是聲音的聲音喃喃細語。


    ——對於身為隻能年老死去,毫無價值的生物的你,我要送上一份聊表心意的禮物。吶,「舞刀使」,你會喜歡嗎?


    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的要素,隻不過是成串的字句罷了。就像是老舊的電腦係統,不了解意思,隻是照著程式發出生硬、扭曲的合成音。


    ——再過不久,我想要見見你,所以去個不會被打擾的地方吧。沒有那麽遠,不過,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火乃香和白虎一同造訪蜜莉的家已經過了兩個小時。她吃完阿姨艾斯梅兒為了慶生而親手製作的料理後,禮貌地婉拒今晚留宿的邀請,再次朝公營停車場的夥伴那裏而去。


    她的身邊可以看到白虎高挑的身影。她沒特別說什麽要送火乃香或是要回家,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雖然兩人隻是普通地走著,但火乃香的軍靴和白虎的踝靴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非常有這兩人的作風。


    硬要相比的話,白虎幾乎和印象中一樣,就像個在美麗滑順的毛皮下,暗藏強韌的肌肉,令人想起慵懶的貓科肉食性動物。這樣的女性並不適合不解風情的腳步聲。悄悄地躲在身後,在獵物察覺之前就給予致命一擊——隻要知道她其實是個有名的殺手,這種想象就更具說服力了。


    相對於火乃香,對她平常充滿活力四處奔走的印象越是強烈,那麽對於其現在腳步的靜謐就越是驚愕。從她的步伐中完全感覺不到為了保護腳部而裝有金屬板的靴子重量。如果換成和她同齡的一般女孩子從早穿著這雙靴子,到了傍晚一定會腳抽筋,隔天更是一步也走不動。


    這個經過徹底鍛煉的下半身,支撐著火乃香出神入化的拔刀術,讓她能夠自由自在地操控沉重的刀。別說是拔刀,一般人就連她收刀回鞘的瞬間都無法看見。就算先有這樣的認知,但實際上,火乃香的動作還是遠遠超出大多數人預想的次元。


    「——話說回來…」


    白虎突然出聲:


    「你沒有帶刀呢。」


    她並不是現在才注意到。隻要是熟識火乃香的人,就會明白她和刀是密不可分。在邊境裏,除了火力格外強大的大口徑重火器等之外,禁止攜帶武器的地方還比較少見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將刀當作主要武器的火乃香竟然「兩手空空」是個相當異常的景象。


    「送去磨光了。」


    「磨光?」


    白虎蹙眉問道:


    「你的刀刃應該不會損壞吧?」


    這是隻有在極近距離看過火乃香的居合斬的白虎才能提出的疑問。火乃香的愛刀是以從回收場用等同免費的價格買來的超硬質合金的廢料為基礎,再請專門業者加工塑形而成。雖然多少有進行強化處理,但鋒利度超群——很難說出像這樣奉承的話。


    能夠將這把廢物利用的刀,巧妙地斬斷連穿甲彈也可擋住的自動步兵多層裝甲之人,在這廣大的邊境中,恐怕就隻有火乃香吧。


    推翻素材上的壓倒性劣勢條件的是,蘊含在刀身內的氣的力量。本來火乃香即使隻用天宙眼操控的氣也能斬斷物體。但居合斬的技術加上刀具這種「用來切斷的道具」,會更進一步幫助氣的集中。


    總之,若是沒有氣的力量,她的刀別說是刀刃損壞,早就斷了也不意外。因為她從沙漠商隊獨立的三年中,都是用那種方式在使刀。


    「是那樣沒錯啦,嗯……就像是重新出發的感覺吧。」


    「重新出發…」


    火乃香微微點了頭:


    「我總覺得刀上殘留了很多東西。我一直以來考慮的事、思索的事、感覺到的事……那些在生活中自然地分崩離析。正因為有些留在內心深處,有些則在身體移動的時候就會不小心跑了出去,所以人類才能活下去——我是這麽想的。」


    白虎沒有多說什麽。有的時候,比起笨拙的話語,沉默更能適切地表現心聲。


    「但是拔刀的時候,感覺到心情中最純粹的部分,會『唰…』地流入刀刃中。果然還是『斬』的這種意識吧。如此一來,不同於金屬的刀身,這樣蒼白的刀身看起來就像是有另外一把刀重迭著。」


    「是因為殘留著氣嗎?」


    「那確實應該是我自己所注入的氣,但卻變成完全不同的『某種東西』——老實說,我很害怕。」


    火乃香率直地說出自己的恐懼。最初見到白虎時,會叫她「老師」是因為聽說她是保健室的兼任講師。在持續這麽稱呼中,不知不覺就成為可以傾訴真心話的對象,就像是真正的「老師」一般。


    「我想起當我還在沙漠商隊的時候,我爸爸也會磨刀。在他生病過世前的兩、三年,雖然幾乎都沒有拔過刀,但仍舊會磨刀。現在想想,那或許不是單純的保養而已。」


    不是保養,而是某種淨化的「儀式」嗎?


    「沃肯……『風之刃』啊…」


    火乃香麵露些許驚訝——


    「你聽過嗎?」


    「一點點,那是在你…不,也是在我出生前的事吧?」


    火乃香的養父沃肯擁有那樣別稱時的故事,十七——不,十八歲的火乃香不可能直接耳聞目睹。而對沃肯所率領的沙漠商隊的組員們來說,情況也幾乎相同。


    領養火乃香時,沃肯已經成為沙漠商隊的隊長,是個不容小覷的存在。他不太提起自己前半生的事,周圍的人們也隻能從其言行之中,間接感受到他豐富的人生經驗的重量。


    「似乎留下不少英勇事跡呢。」


    「是喔……」


    邊境廣大無邊,過去頗具盛名的沃肯如今也已經過世。他是個經常很嚴厲,偶爾有些頑固,但比誰都要疼愛火乃香的父親——這是至今仍留在火乃香心底的沃肯的麵貌。


    「嗯……我們剛才在講什麽?」


    「刀。」


    「啊啊,對,所以我啊,也有點想要學學看……就是這樣…」


    「嗯……」


    「當然,我並不認為這麽做就能讓一切重新來過,嗯,像波奇一樣,當在一起太久了,反而有些東西就看不清楚了呢。」


    「不在身邊反而會想念——?」火乃香莞爾一笑。是yes還是n0呢?無論如何,這是個難以正經回答的問題。


    「老師呢?」


    「我?怎麽了?」


    「沒有這樣的經驗嗎?或是『這樣的人』。」


    白虎用細長而清秀的眼角瞄了火乃香一下。


    「你看起來很感興趣呢。」


    「不不,才沒有呢…」


    相較於火乃香不自然的搖頭,眼神中可是興致勃勃。


    「沒有喔。」


    白虎幹脆地回答。


    「咦?」


    「我隻會想著今天的事,所以什麽也不會留下。從來都沒有想要留念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昨天和明天的差異。」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話語中毫無氣勢。言行中沒有絲毫幹勁是白虎的特征。若那種語氣正展現其人生哲學的一部分,那麽誰也不得不信服。


    她並不是像自己所說的那麽無情——火乃香這麽心想。就時間上而言,兩人認識還不算太久。但在那短短的時間中,火乃香曾兩、三次和白虎一起逃出鬼門關。正是因為擁有那樣不尋常的共通體驗,火乃香才能如此斷言。


    「唉……」


    火乃香突然歎了一口氣。


    「怎麽了?」


    「我是怎麽了呢………………」


    被問的火乃香也歪著頭摸不著頭緒,那似乎是在無意識間發出的歎息。


    「你有點累了吧?」


    「我看起來很累嗎?」


    「因為你感覺沒什麽精神。」


    「啊……」


    火乃香低頭注視自己的腳尖。在街燈的光輝映照下,左右腳交叉的陰影,其軌跡刻劃在視網膜上。


    「你不開心嗎?」


    「怎麽可能。」


    「蜜莉一定也察覺到了,那孩子的心思很細膩呢。」


    聽起來不像是責備,隻是淡淡地描述一個事實。


    ——其實在蜜莉家的時候,火乃香的話也比平常少,她也覺得自己「沒什麽幹勁」。情緒在公營停車場受到意想之外的迎接時達到顛峰,然後就開始逐漸走下坡。


    無論再怎麽努力都無法打起精神——任何人都有這種時候,今晚的火乃香正是如此。


    火乃香的確還覺得有些疲勞,畢竟才剛結束一個工作回來,加上通常應該要在戶外紮營,卻仍舊硬是繼續前進,即使是火乃香也會感到疲憊。相信夥伴的判斷,和在夜間移動時耗費的心力是兩碼子的事。


    「老師……」


    「怎麽樣?」


    「你有看過雪嗎?」


    白虎有一瞬間流露不可思議的眼神,至於產生了什麽樣的變化——其實沒有這麽明顯,隻是些微的視線動搖罷了。


    「有啊。」


    「在很北方的地方對吧?去到那邊再回來,需要花多少時間呢……」


    火乃香抬起下巴。


    「那個——」


    她用下巴指了指滿天星空——


    「就像那個落下的感覺嗎?」


    白虎微微歪頭思索——


    「這個嘛…是怎樣呢……」


    「你不是看過嗎?」


    「隻看過一次,而且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嗯,星星和雪果然還是不一樣。」


    「嗯………」


    邊境也會下雪,但隻限定於幾個地方。那是在火乃香出生、成長,或是因為工作而來往的土地上完全看不到的自然現象。甚至很多人連「雪」這個單字都沒聽過,火乃香也是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


    「為什麽突然想看雪?」


    「啊啊,因為……」


    火乃香支支吾吾。


    「——之前有人跟我說


    想去看,所以……」


    她不知為何臉頰泛紅。


    「那似乎是很遙遠的地方,如果要去的話,工作就必須暫停一陣子。就算費用上沒問題,也要好好決定路線和行程……」


    「能夠看到雪花飛舞的時期是固定的,時間不會太長喔。」


    「雪…花——?」


    「那邊是這麽稱呼的,所以季節也要納入考量才行。如果錯過了時期,下次就要再等一年了。」


    火乃香連忙搖頭:


    「不,下是馬上就可以成行。因為暫時沒有空間,而且或許已經不用去了……」


    白虎凝視著比自己還要矮的火乃香側臉,她看起來像是在笑,卻又感覺像在哭。


    「他還沒回來啊………」


    是誰跟火乃香說「想要去看雪」呢?現在火乃香在意著誰呢?白虎了然於胸。


    「他說過會回來的吧?」


    火乃香搖搖頭說道:


    「我不知道,那家夥…因為那家夥有很多原因…」


    她們所談論的消失的男子,已經從火乃香的麵前消失一段時間了。他是個金發碧眼的青年。關於他有什麽樣的「很多原因」,白虎並不知情,隻是憑著經驗及直覺兩者,她能理解到對方不是一般人。他擁有從溫和的微笑中無法想象的背景。


    老實說,白虎對青年的真實身分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她已經看慣了非人類的家夥。對於實際統治這個星球的超人類「thethird」,白虎的立場也不曾改變。即使感覺到那青年的存在是淩駕於那全部的「什麽」也一樣。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天真了嗎?」


    「咦?」


    火乃香瞪大了眼睛。


    「說什麽客人之類的,他不就隻是在吃閑飯?」


    「才不是……」


    「有簽約嗎?」


    「——沒有。」


    「妳看吧。」


    白虎冷淡地指責。


    沒錯,青年——伊庫斯雖然委托火乃香無限期的導引,卻沒有簽訂正式的契約。兩人初次見麵時,青年身處困境中,也是因為報酬用現金支付,所以火乃香一點一點接受了委托,然後那樣的狀態持續到現在。


    「但是那——」


    「那怎樣?」


    被反問的火乃香無言以對。打從一開始,火乃香就沒有要和伊庫斯好好立下契約的意思。雖然這是交易上理所當然的手續,但隻要一思考是否適用於那青年,就感覺到強烈的異樣感。雖然並非全部,但對於知道他一部分真麵目的火乃香來說——


    「不要再想了,反正他也不是個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紮根的人對吧?如果他想回來就會回來了。」


    「……………」


    火乃香麵帶複雜的表情默默不語。白虎說得沒錯,實際上不管要不要等青年,火乃香除了如同之前那樣,日複一日過著每一天之外,也無法做什麽。青年並非第一次消失,而每一次火乃香都是如此——當她過著萬事通的忙亂生活時,他便突然回來了。去哪裏?做了什麽事呢?對方不說,火乃香也不會多問,接著就會自動展開加上波奇的三人旅行。


    ——這樣也好吧……


    和波奇兩個人開始的生活中,出現未曾謀麵的第三者。氣氛中毫無不愉快,反而對火乃香來說,有伊庫斯在的生活變得更為自然。


    即使如此,伊庫斯還是伊庫斯。回想和青年的相遇是多麽湊巧,以及切身感受到他的氛圍和自己有多麽不同後,他是總有一天會離去的人——這樣的認知便無法消除。


    明明就算消失也是理所當然,但「我一定會回來」這句話聽起來又不像謊言。假使發生了什麽意外讓他回不來,足以阻擋那名青年的事情到底又是什麽?火乃香無法想象。


    此時的火乃香完全無法靜下心來。不過她的專業意識比他人強上一倍,所以仍會把工作做好,評價也依舊很高,「舞刀使」這個別稱更是廣為人知。在工作方麵,可以說是絕佳狀態。


    這樣的火乃香會在工作的空閑時間稍事休息,用憂鬱的神情注視著地平線的另一端,知道她這一麵的,隻有一直在她身邊的人工智慧體夥伴。


    等火乃香注意到的時候,她和白虎兩人已經回到照亮公營停車場的街燈下,波奇所在的沙漠戰車也近在眼前。結果就變成白虎送她回來了。


    「那麽,我要回去囉。」


    白虎隨手撥了撥長黑發,喃喃自語道。


    「今天謝謝你們。」


    看到火乃香再次點頭致意,白虎的嘴角流露出陰影,那是若不仔細觀察就不會發現的微笑。


    「啊,對了……」


    正打算離去的火乃香轉過身來問道:


    「你下一次休假是什麽時候?」


    「我嗎?」


    「嗯。」


    「是後天。」


    白虎是兼任的保健室老師,大致上是工作一天休息一天。與其冷淡的態度相反,不知為何,在小孩子問相當有人氣。由於正職的校醫年事已高,最近在考慮要退休,推崇她成為下一任校醫的聲浪似乎很大。


    「我可以去找你玩嗎?」


    「——到我家嗎?」


    「我是這麽想啦。」


    白虎的眼神難得出現遲疑,火乃香就像是要進一步說服她一般——


    「其實我暫時沒什麽事。仔細想想,我從來沒去過老師的家,還被蜜莉搶先一步………」


    「…………」


    「不行嗎?」


    火乃香由下往上窺視著高挑的白虎問道。


    「可以啊,沒什麽不行的。」


    然後瞬間展顏而笑。


    「太好了,其實我之前就一直很想去看看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在沙漠商隊長大的關係,火乃香在無意識中對「家」這種存在產生懂憬。回到「這裏」——安波隆商城也不全是因為工作上方便,而是因為,這邊或許會實現她尋覓到一個能夠安定下來的避風港的願望。


    「我家什麽都沒有喔。」


    「有沒有什麽,我會去你家檢查。這樣就不用想要帶什麽伴手禮了。」


    「真是笨蛋。」


    回複的冷酷聲音沒有什麽值得一提的變化。但火乃香的笑意卻更加深,是為什麽呢?


    「晚安。」


    白虎往回走了幾步,然後不自覺地轉過頭回望火乃香。


    「晚安!」


    她用單手回應揮著手的少女,再次往前走的那一刻。


    ——發生了「那件事」。


    無聲無響地,一道強烈的光芒剃痛白虎的視網膜,那是足以讓人誤以為白晝降臨的純白色光輝。


    「!?」


    她反射性用右手掌遮住雙眼,左手伸向掛在腰後方的槍套。就在她戴著合手黑色手套的手指即將碰觸到小型手槍的握柄時,白光就和出現時相同,不留下任何痕跡地突然消失無蹤。在那之後,沒有光澤的手槍終於現出原形。


    雖然說是「終於」,但白虎的拔槍時間平均不過零點一秒。也就是說,白光出現的時間比那還要短暫,隻不過是一瞬間的明滅。


    白虎單手持槍,仰望夜空,因為她感覺到光似乎就是從「那裏」降下來。


    上空仿佛銀沙飛舞般,有無數的星鬥在閃爍,卻沒有殘留任何一點剛才發生過異狀的痕跡——例如「thethird」的飛行機械,或是配備飛行裝置的自動步兵。即使啟動遮蔽裝置,隻要不是飛到極高的地方,白虎也應該能夠察覺到。


    「到底……」


    她的視線回到地麵,話說到一半就中斷了。眼前的公營停車場,逐漸泛白的地表暴露


    在冷冽的照明燈下…是和數秒鍾前一模一樣的景象,除了一點之外——


    「——小香香……?」


    火乃香消失了。


    白虎甚至忘記將手槍插回槍套,就這樣楞楞地環視四周。除了她之外,這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影。就在不到一眨眼的須臾之間,火乃香憑空消失了。


    轟嗡。


    在一片沉默中響起厚重的引擎聲,火乃香的沙漠戰車緩緩接近白虎,從它的移動中也可明顯看出不安。用監視器注意兩人的波奇也無法找到火乃香。


    『白虎……?』


    對於波奇的呼喚,白虎無言以對。在無法掌握事態的情況下,兩人都暫時保持沉默。隻能靜靜等待,那位綁著頭帶的少女以一如往常的笑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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