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樹冠灑下的光芒,在眼下數十公尺的地表上和深綠色的陰影舞蹈。吹拂過的風扇動枝葉,發出沙沙聲響,混合著不像是鳥類或是獸類的鳴叫聲。不僅有一種,好幾種聲音乘著讓人喘不過氣的炎熱空氣,忽遠忽近地不斷響徹。


    沙


    在白晝中,仍舊昏暗的森林底部,有一個不同於樹影的影子蠢蠢欲動。四支粗短的足部支撐著矮胖的軀幹,從流線型的頭部到尾端分岔為二股的尾巴尖端,大概有兩公尺吧。從外型來看,倒是可以用巨大蜥蜴來形容。隻是,在透過樹葉縫隙投射進來的些微陽光照映下,如果要分類那漆黑的體表質感,應該會讓人聯想到昆蟲或是甲殼類等節膠動物。那是單純的鎧甲?還是外骨胳呢?


    撥開厚厚的落葉,偶爾將鼻尖仲進倒下的樹木縫隙間,拚命動著下巴。它正在進食苔蘚和蕈類等,似乎跟外表看起來的粗暴相反,是個草食性的和平主義者。以裝甲的堅硬特性來說,比起攻擊確實更適合防禦。


    不過,既然無法確定性別的它擁有如此發達的防禦能力,就足以證明這裏有天敵的存在。一想到這裏,乍看之下遲緩的步伐,或許可說是慎重的表現也說不定。相對之下,即使不知名的昆蟲停在它的裝甲上,它也絲毫不以為意,是個奇妙的悠哉景象。


    它溫和地咀嚼張大白色蕈傘的香菇,一一送到食道中。停在一個地點最長五分鍾,不管還有沒有食物剩下,都會立刻走向下一個覓食處。不在進食上花費無謂的時間,是多數野生動物的習性。


    在恰好的時間點結束該點的進食,慢吞吞地正打算開始前進時,蜥蜴突然停下動作。在前方數公尺的地方突然抽去了黑暗,是一個白色的空間。過去為林冠一角的巨木腐朽倒下,陽光的恩賜降臨到林床。隻有那個地方像是另一個世界般滿溢光芒,高聳的草木爭先恐後地不斷往上延伸著前端。


    光圈的中央有個奇妙的藝術品端坐著,那是扭曲成螺旋狀,大概一人環抱粗的樹幹。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實際上那並不是一棵樹的樹幹,而是直徑約五公分的藤蔓,以十幾根的數量纏繞糾結在一起而形成,是攀上原本佇立在此的巨木的藤蔓植物。雖然失去支柱,取而代之得到充分的陽光,因此才能發達成長到這個尺寸。雖然先端部分纏繞在附近的樹上,但現在很明顯是藤蔓比較粗。


    鑽進土裏的另外一端,也就是藤蔓的根部,有一個蜥蜴未曾見過的生物。對方似乎沒有注意到蜥蜴,更確切來說,似乎失去了意識。全身無力地倚靠在被壓扁的藤蔓上,那姿勢也太沒有防備了。


    蜥蜴在盤算什麽呢?它緩緩接近不曾見過的生物。類似節肢動物的鎧甲來到陽光直射的地方後,就能看到斑狀的紋路,那是在森林的陰暗處中,可以完全融入四周的保護色。竟敢冒著危險走到陽光下,它到底有何打算?


    它繞過突然現身的生物腳前,往頭部的一旁移動。才剛仰望閉上眼睛的生物臉孔,位於蜥蜴額頭,有數根銳利突出物的一部分「反射出藍光」。那是眼球嗎?不,半閉的視覺器官的顏色是接近金色的金屬棕色。


    「」


    從生物的口中發出聲音,呼吸快速而淺薄。


    蜥蜴更往前一步,微微歪頭露出不解貌。對於這來路不明的生物,它卻完全不害怕這點也很奇妙。半閉著的眼睛和麵無表情的容貌,就像是陷入深沉的思考中一般,但也像是什麽也沒多想。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很有好感。


    蜥蜴的額頭再次出現藍色光芒。麵對反射著有些微妙的差異,又像是自己發出的光芒一樣,鑲在硬質的外裝裏,如同寶石般的器官。


    「唔」


    鼾聲或者是歎息,抑或生物的嘟囔,隨後開始蠕動翻身,就要醒過來了。


    不知是否因為如此,蜥蜴吃力地搖動身體,掉頭離開,以悠然自得的態度離開了太陽的聚光燈,再次走向陰影的區域。鎧甲上描繪著複雜的碎形,取回了作為保護色的原本機能,蜥蜴完全化成樹下草叢的一部分,就在此時


    生物緩緩睜開了眼瞼。


    「啊?」


    雖然想要發出聲音,但嘶啞的呼氣隻輕輕地擦過喉嚨而已。睜開眼睛後又馬上閉上,因為強烈的白色光芒灼熱著她的視網膜。呻吟的同時,火乃香滾倒在地上。


    臉頰似乎貼在什麽柔軟濕潤的東西上,幾乎沒有聞過的氣味鑽進鼻腔中。勉強打開如發絲般細小的視野中,出現一個貼著地麵遠離的圓滾滾輪廓。


    (蜥蜴)


    她楞楞地想著。已經看不清楚的巨大背影相當滑稽,她不自覺露出微笑。


    (我沒看過那種的,是新品種嗎)


    火乃香轉過身來,臉朝下,以腰為支點慢慢撐起上半身。肌肉完全使不上力,感覺就像是骨頭變成果凍狀一樣。就算是睡不好的早晨也不會這麽糟糕。


    「」


    猛烈的頭痛和嘔吐感向她襲來,她就這樣固定住匍匐的姿勢,噴出的汗珠不停滴落,身體的糟糕狀態非比尋常。


    (好熱)


    大氣的粒子沾粘在肌膚上。就像是被厚實的熱塊給包裹,甚至感覺到實質上的壓迫感,身體既沉重且無力。火乃香曾經在小時候因為中暑而差點死掉。平常不會想起,如今那時已模糊的記憶卻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她振奮精力,回到恢複意識時的姿勢。光是這樣的動作就讓她上氣不接下氣。她用手遮蔽陽光,慢慢將眼睛睜開一些


    「咦?」


    一開始她搞不太清楚狀況,腦的認知力無法跟上視覺所捕捉到的影像,隻留下強烈的異樣感。


    綠。


    一望無際的綠。


    另外,混在熱氣中的大量氣味粒子也和色彩一樣,一瞬間湧了上來。那是青草散發的熱氣。後腦勺突然有種被毆打般的衝擊,讓火乃香反射性地屏息以對。但已經吸到的氣味不可能消除,在鼻子深處感到癢癢的刺痛感。


    雖然現在已經不用特別再提了,火乃香是在沙漠中土生土長。當然沙漠中也有植物,有的地方甚至存在小規模的灌木群等。但基本上還是由沙地和岩石裸露的地方構成,如同字麵所示,是個不毛的荒野。


    現在的火乃香,身處於十八年來從未想過的綠色洪流中。


    一整排的寬葉樹群在地麵上數十公尺的高度伸展枝葉,形成林冠。由於陽光幾乎照射不到林冠之下,地麵及樹幹上覆蓋著蘚苔及地衣類植物,高聳的樹木上則攀附著藤蔓和附生植物。


    總而言之,眼前所見的範圍幾乎沒有一處裸露的地麵。看起來漆黑的地方是堆積的落葉層,大概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分解成土壤吧。雖然火乃香不知道,但她下方的黑土也含有大量植物的腐敗成分。


    「這是夢嗎?」


    火乃香試圖出聲細語。即使是火乃香,這也是莫可奈何的反應。眼前的風景和記憶中天差地遠,和她本身所知道的綠洲植物相比,也有明顯的差異。


    「唔」


    火乃香皺眉。頭痛尚未消失,太陽穴和額頭。特別是額頭中央,從內外兩方推擠般的疼痛。她隻知道,有什麽東西正在她最重要的知覺器官,也就是天宙眼上起了作用。


    火乃香仰望上方林冠的縫隙。連照射的陽光色彩看起來都有些不一樣,大概是因為帶有熱氣和濕氣的空氣所造成的吧。


    必須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必須想起來的事情也多不可數,但現在卻依舊無法集中思考。腦裏缺了齒的齒輪空轉著,每當打算集中意識時,腦海深處就會感到劇烈的絞痛。


    「是什麽」


    在心頭的一隅,有一件令人在意的事。就在剛才,有人跟她說了話,是警告感覺像是那樣。而自己確實回應了那個聲音,在理解警告的


    內容後,說了聲「我知道了」。


    到底是誰跟自己說了什麽?既然是警告,那麽應該就表示火乃香會遭遇到或大或小,招致危險的事態。


    (離開)


    火乃香突然想起。


    (快離開這裏。)


    就是這個聲音。不是傳遞到耳朵裏的聲音,火乃香是用額頭上的一點「聽到」這些話的,用掌管著超越五感知覺的第三隻眼。


    突然轉向側邊的視線,捕捉到蹲踞在茂盛的樹下,草地陰影處的物體。那是隻巨大的蜥蜴,正是剛才火乃香看到逐漸遠離的背影的蜥蜴。矮短的足部縮得更短,用下腹貼在地麵上的低姿態直盯著火乃香。它沒有要逃走的意思,但感覺也不像是要偷襲火乃香。


    (這裏,很危險。)


    火乃香又聽到聲音。此時,她看到難以置信的光景。正麵麵對這裏的蜥蜴頭部剛好是人類眉問的位置,閃爍著藍色的光暈。無聲的聲音跟光的明滅幾乎同起同落。


    (這裏,很危險。)


    火乃香按住自己的額頭,透過頭帶觸碰天宙眼。火乃香控製氣的時候,那裏就會放出藍白色的光芒。有時是旁人查覺不到的微弱光芒,有時又是勝過夜晚黑暗的鮮明光芒。火乃香本身也還沒有調查過相互間的關係,但似乎操控氣的量越龐大,光輝就越是明亮。


    「是你說的嗎?」


    她的語尾帶有顫抖。這果然是場夢她這麽作想。有天宙眼的蜥蜴在和她說話,怎麽想部說不上是神智清醒的指示。


    但另一方麵,火乃香卻莫名覺得很清楚。


    這並不是夢。


    火乃香感覺到周圍的樹木群傳來的龐大氣流。對火乃香來說,天宙眼捕捉到的資訊在某種意義上,比眼睛、耳朵所得到的更加現實更有真實感。如果問她要相信哪一邊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天宙眼吧。


    火乃香已經開始辨識多層森林構造的一部分了,即使遮住眼睛也能保證自由地行動,正因其稱為生物三次元雷達的超感覺,可以感覺到氣立體性的擴大。氣的濃淡才是對火乃香來說的空間印象,也是她看穿事物本質的手段。


    蜥蜴仍舊凝視著火乃香。好心給你忠告,還在這邊磨蹭什麽似乎正這麽說著。


    「那那個」


    正當火乃香支吾其詞的剎那間


    沙啊啊啊啊啊!


    猛然抬頭,遙遠上方的樹梢激烈搖動著。因為一群鳥同時飛起,有數十隻不,或許更多。看到不知名的鳥群在飛翔,火乃香感到背脊一陣發寒。


    要「來了」。


    什麽來了?


    火乃香不由得站起身來,在她麵前的蜥蜴轉身背對她,然後以令人意外的速度消失在視野之中。


    「等」


    她打算出聲請它等一下,但就在話還沒有說完時


    轟!


    從林冠的縫隙間,幾乎是垂直落下的「那個」,在著地的瞬間讓四肢彎曲,消除了猛烈撞擊的衝擊。


    「咿」


    火乃香從喉頭流泄一陣低吟。


    「那個」的外形讓人不由得想到「人類」。


    或許從遠處窺視,像是兩手放在地上爬行的人類,體積也差不多如果能夠無視幾乎是常人兩倍長的手腳異樣之處。


    在火乃香的生活圈六號沙漠中,存在各式各樣的亞人類。例如她十五歲前所待的沙漠商隊中,有被稱為爬蟲人的種族的工程師。發出黑亮光澤的鐵灰色肌膚,有兩個肘關節的雙臂,可以發射電磁波的機能細胞群等等,和標準人類的差異不勝枚舉,但他仍舊算是人類。沒錯,和現在火乃香麵前的「那個」相比,爬蟲人的外表特征等,不過像是有點太胖或有點太瘦這種程度的差異罷了。


    咻嗚嗚嗚嗚嗚,


    「那個」叫了。至少火乃香是這麽覺得的。隻知道是「那個」發出聲音,具體麵吾是從哪裏發出的聲音,她完全不知道。硬要說的話,就是從帶有粘液的深綠色皮膚全體所發出來的嗎?


    「那個」沒有臉。在極度向後突出的頭部上,乍看之下沒有像是眼睛或嘴巴的部位。在人類鼻子的部位開了一條細長的裂縫,那可說是唯一像是五官的五官。當然連相當於頭發的體毛也完全不存在。


    咻嗚嗚嗚嗚嗚


    「那個」用讓人感覺不到關節限製的奇妙平滑方式移動了。四肢的位置不變,隻有軀幹前後左右搖動。與其說是骨頭和肌肉構成的肉體,更像是裝滿液體的垃圾袋。過於非生物的舉動完全讓人摸不透。隨著它的移動,覆蓋在身上各部位的鱗狀表皮又粘又滑地脈動起來表皮是偏黑的灰色。


    火乃香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手的同時,左手往身體側麵伸去,霎時臉色一片蒼白。


    「!?」


    沒有刀。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件事,或許是因為在毫無頭緒的狀況下,導致頭腦運轉得不太靈光。再怎麽說,愛刀總是會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其實是因為這種習慣所致。


    (對了)


    火乃香想起來了。但不是想起為什麽沒有刀的具體理由。而是愛刀在哪裏被破壞了,以及自己很清楚的一些事她想起的是這些。


    冷汗濡濕她的全身,相對於喉嚨卻燥熱難耐。似乎隻要一點微弱的聲音,就會引起「那個」的注意,所以就算想要吞口水,她卻不能吞咽,心跳和呼吸聲也同樣很剌耳。


    她到現在才感到後悔,蜥蜴(大概就是那隻蜥蜴吧)一定是在警告她這件事。姑且不論「那個」是什麽種類的生物,但不覺得是能以火乃香的知識和常識對付的對手。如果要說有什麽通用的定理,就是盡可能不要接近真麵目不明的動植物隻有這一點。


    咻嗚嗚嗚嗚嗚


    「那個」突然看向火乃香。雖然說看向,但它並沒有眼睛,隻是轉動後側長橢圓形的頭部,將像是臉部的一麵朝向火乃香。


    火乃香用單膝跪地的姿勢回看「那個」。緊繃的緊張感讓人起雞皮疙瘩,她直覺認為是很強的對手。要拿什麽當武器呢?腰掛式槍套裏感覺得到手槍的重量,腳踝上的匕首套似乎也不是空的雖然都沒有刀那麽可靠。


    咻咿咿咿咿咿


    突然,聲音的狀態改變了。再高一些,就要超出人類可以聽到區域的高音,就像是用指甲刮玻璃一樣,讓人產生生理性厭惡感的聲音,使火乃香的胃酸倒流。


    唔!火乃香勉強吞下衝上喉頭的東西,往右邊跳開。隨後,她原先所在的位置被轟炸聲給橫掃,發出激烈的破碎聲,硬化的藤蔓壁裂成上下兩半。若是受到直擊的話,火乃香的頭部育定當場被炸飛。


    「這家夥!」


    綠色的怪生物一口氣拉近數公尺的距離,一躍而來。姑且不論敵意及殺意,連預備動作都沒有看到。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火乃香能躲過怪生物的奇襲,不過是單純的僥幸罷了。不,其實就連火乃香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查覺對手的行動。


    「!?」


    新的戰栗貫穿火乃香的神經。「那個」迎頭撞上火乃香背靠著的藤蔓壁,然後全身呈現怪異地扭曲,並在不改變身體方向的情況下又再度跳躍,躍向往旁邊避過第一次攻擊的火乃香。


    火乃香才剛著地,來不及調整好姿勢,而且因為是在柔軟的土質上,軍靴陷了進去,沒辦法固定著力點。


    「嘖!」


    火乃香的下一個行動,就連教導她居合斬的養父沃肯也無法預測吧。


    對於從側麵撲來的怪生物,火乃香仰倒在地上。打算要切斷火乃香頸動脈的「那個」的手臂揮空,而火乃香從下抓住那隻手臂,將軍靴抵在對手的腹部,用力踹了出去,接著利用反作用力,像是交換位置般站了起來是行雲流水般,毫無停滯的一擊。


    噠噠噠!


    火乃香右手持槍,扣下扳機。從拔槍到扣下扳機隻過了不到零點一秒,是與白虎同等級的速射,沒有一發失誤。


    「!」


    火乃香懷疑自己的眼睛,三發全部都被「那個」的體表彈開,彈到昏暗的森林深處後消失無蹤。火乃香超乎常人的動態視力,從命中的瞬間到子彈打到怪生物鱗狀部分的過程都有確實看到,真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反應速度。火乃香也知道幾種無法用子彈對付的裝甲生物。但是「那個」明顯是用特定部位,有意圖性地阻擋,就像是火乃香用居合斬斬掉子彈一樣。


    咻啊啊啊啊啊


    火乃香第一次感覺到「那個」的殺意。打從一開始就以造成致命傷為目標來攻擊的對手,直到現在才顯露殺意其實很奇怪,但當事人的火乃香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矛盾。


    怪生物留下殘影後跳了起來,在地上數公尺的高度抓住寬葉樹,用腳一蹬覆蓋著蘚苔的樹幹,從斜後方頭朝下襲擊火乃香。


    落下的怪生物。


    迎擊的火乃香。


    「破!」


    火乃香發出淒厲的吼叫聲,她將集中在掌心的氣塊,隨著右手臂的揮動,用全身的力量一舉發出。


    碰!


    在怪生物和火乃香的中間有爆炸聲轟鳴,肉眼看不到的衝擊波將火乃香撞倒在地,但也隻有火乃香能夠用防禦動作抑止傷害。


    「唔」


    比起肉體上的疼痛,精神上的驚愕對火乃香造成的影響更大。理由有兩個,第一個是自己放出的氣比想象中還要強勁。火乃香花時間練成的氣,擁有可與炸彈匹敵的破壞力,但由於現在的一擊是反射性地發出,所以沒有那麽強的威力應該如此才對。


    火乃香忍住呻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頭蓋骨的深處已經麻痹了,感覺就像充滿壓縮氣體的大型氣球在極近的距離內破掉。


    揮去頭暈目眩,視線橫掃四周。不需要特別尋找,就能看見怪生物橫躺在落葉和腐植土上。手腳和脖子等,構成身體的各部位扭曲成奇妙的形狀。上半身和下半身也一樣,怎麽看都像是已經斷氣了,火乃香的氣彈就是擁有那麽強的力量。


    帶著黯淡的心情,火乃香走向怪生物。先出手的是對方,火乃香的行為就是所謂的正當防衛。但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殺生,那難受的滋味仍舊折磨著火乃香。


    如果這裏是「那個」的地盤,火乃香就是侵入者,也就是錯在自己。我不知道這種說法不過是借口罷了,因為對於無法用語書溝通的野生動物來說並不適用。


    「」


    她在距離怪生物前約一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果然還是不想更接近它。


    再次觀察「那個」,還是隻能稱之為異形。先將人類溶解,然後隨便塑型成類似的形狀大概就是那種模樣。雖然似乎是個完整的個體,但是跟怎樣的種族有怎樣的關係呢?完全看不出進化的過程。


    火乃香不發一語,低頭看著死後仍舊沒有任何變化的怪生物的頭部,突然皺起眉頭。


    「?」


    讓火乃香愕然的第二個理由是,當她迎擊跳過來的怪生物時「被反擊了」。她感受到對方有一股強烈的氣反彈,抵抗火乃香的氣彈。若火乃香的氣沒有發揮意料之外的力量,或許是不相上下,也有可能會被打敗。


    怎麽可能雖然心裏這麽想,但若是單純用氣攻擊對方,就不該發生像剛才的「爆炸」現象,那是兩團氣正麵衝突所造成的結果。


    不過「這個」就可以說明這件事了吧?在怪生物的前額上,閃耀著藍色寶石般的光輝,那是天宙眼。


    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那裏,如果有的話,應該一眼就會注意到。那是埋藏在皮膚下的器官,受到被撞飛的衝擊而顯露出的嗎?還是可以自由地顯現或隱沒?無論如何,那都是和火乃香的那裏相同,閃耀著藍白色光芒的天宙眼。


    「啊」


    火乃香閉上眼睛,蹲坐下來。體內的血液急違地衝向腳底,似乎引起壓力型的貧血。臉頰和嘴唇也都喪失血氣,整個發白,她有種想要就此倒下去入睡的念頭。


    咻嗚嗚嗚嗚嗚


    火乃香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她聽到從森林的某處傳來的聲音,不管是距離或方向,現在的火乃香都無法正確掌握。


    咻嗚嗚嗚嗚嗚


    咻啊啊啊啊啊


    聲音不隻有一個。乘著風,聽起來像是從不同方向傳來。至少也有兩到三隻在聲音可以傳達的範圍內。


    火乃香對膝蓋使力。她不能繼續留在這裏,必須找到一個能夠暫時安定下來的地方,然後掌握目前自己的狀況。為此,應該要極力避免無謂的體力消耗。


    那隻蜥蜴是在哪裏消失的呢?火乃香試著感應周遭的氣,但能夠感覺到的,隻有已經將各式各樣的動植物的氣合而為一的濃密森林。若是要各自區別,數量實在太多了。


    火乃香在深呼吸後開始移動。沒有目標,總之就是憑直覺走入樹木間的空隙中。


    好熱,幾乎讓人無法思考,隻是一股勁的炎熱。


    水麵上起了漣漪。


    那是散發著不明光源的淡淡光芒,朦朧而昏暗的水麵。在那像是流入黑暗的水麵上,有個白晰的身體滑動著。是名女性,身上一絲不掛。


    在看不見底也看不見岸的薄暮世界裏,女子不激起任何一點水花,緩緩地劃水遊著。她的身高不會很高,可以說是嬌小,不過從背部到腰部,更進一步到臀部的緊實肌肉所造成的陰影,充滿著裸露身體的緊張感和妖豔之美。


    噗通


    發出如同投入小石子般程度的聲音,女子潛進水中。水裏十分透明,可以清楚看見裸身的位置。她在水裏前後轉身,然後又浮了起來。手腳都沒有動作,僅隻仰躺著在水上漂浮,幾乎像是美麗的浮屍一般。


    對方是火乃香。臉孔及身體都是她的,比起那些,黑色頭發沾附的額頭上,確實有藍色天宙眼。如果那是火乃香,她在這裏做什麽?這裏又是哪裏?


    (艾蕾克特菈(注..elektra,希臘悲劇的女主角,內心滿是仇恨)。)


    出現了聲音,不過也隻有聲音。


    「我在。」


    回答的是水裏的火乃香,不,如果聲音呼喊的是她的名字,她就不是火乃香了。艾蕾克特菈,那是和火乃香長得一樣的女性的真正名字嗎?


    (魯克賽特和她接觸了。)


    女子睜開雙眸。雖然那樣的動作看來酷似火乃香,但模樣有微妙的差異,就像是長得極相似的親子一般。


    「殺死她了嗎?」


    詢問的聲音也和火乃香很相似。


    (沒有。)


    少女艾蕾克特菈露出微笑。


    (你看起來很高興。)


    「怎麽可能。」


    (那麽,你在笑什麽?)


    「因為似乎要輪到我出場了。」


    語畢,她將身體轉了半圈,一口氣加速遊了數秒後,她的手碰觸到堅硬的東西。在應該什麽都沒有的地方出現了陸地,與其說是陸地,倒不如說是在水草叢生的湖泊中間,如同小島一般的地方。這座直徑約五公尺的圓形浮島,是配合著艾蕾克特菈的移動,從水麵下浮起來的嗎?


    艾蕾克特菈用雙手抓住浮島的邊緣,撐起自己裸露的身軀。即使承受她的體重,浮島也紋風不動。


    她將下巴抬高,將濡濕的頭發向後一撥,露出的天宙眼發出藍色光輝。一瞬間,風以她為中心吹動,當螺旋狀的空氣旋渦消失時,她身上的水滴也全都消散了。是她自己呼喚了風,並吹幹身體的嗎?


    (你想和她戰鬥?)


    艾蕾克特菈


    立刻回答。


    「我沒有那樣想。」


    (看起來不是那麽一回事。)


    「是『父親大人』您想要讓我和她戰鬥吧?」天宙眼再次發亮,就像是呼應般,跟那個光芒很相似的藍色光柱包覆住了浮島整體。時間上來說隻有約一秒鍾,馬上就回到原本的微暗。


    (如果是的話,你要怎麽做?)


    「我是父親大人的女兒。」


    這麽說著的艾蕾克特菈已經不是裸體。她穿著暗色的緊身衣,在要害部分有輕裝甲覆蓋。若是在光柱中換裝的話,時間也未免太短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浮島上除了她之外什麽都沒有。


    「如果父親大人要我戰鬥,我可以跟任何人戰鬥,『任何人』。」


    不知為何,她強調了最後那句話。


    (她不好對付喔。)


    聲音從艾蕾克特菈的四麵八方傳來。沒有回音,這個充滿水和黑暗的奇妙空間到底有多麽廣闊呢?


    (原本魯克賽特操控氣的能力,應該跟她差不多程度。)


    「『原本』是什麽意思?」


    (她的氣超出了理論值。)


    艾蕾克特菈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漠不關心。


    (或許隻是單純技術上的問題。總而言之,她控製了超出預測量的氣,擊斃魯克賽特是事實。)


    「沒有問題。」


    艾蕾克特菈冷靜地說道:


    「她對父親大人造成的妨礙,也隻會到我解決她之前了。這裏是奧若伯若斯(注:ouraborus。古希臘與埃及具有象征意義的蛇。象征生與死、創造與毀滅),是父親大人的父親大人和我的世界。反正她也不過隻是『僥幸』,力量的差異很明顯吧?」


    話語中充滿絕對的自信。點綴著與火乃香相似之麵貌的,是和火乃香截然不同的微笑,那果然不是火乃香。


    (不要小看她,就是你所說的「僥幸」讓奧若伯若斯誕生。她可以說是這個世界的母親,和奧若伯若斯的親密性比你想象中還要高喔。)


    「但是,利用她的力量創造出奧若伯若斯的是父親大人您唷。若她是這個世界的原型,我就是她進化後完成的奧若伯若斯的分身。我會把她擊斃給您看將母親擊斃。」


    起風了。將艾蕾克特菈的短黑發由下往上吹起,顯得有些豎起。在一眨也不眨的黑瞳之間,比火乃香稍微突出的天宙眼正發出光芒。很不可思議地,周遭的水麵上竟然連一點波紋都沒有被激起。


    這陣風是氣之風。不光是外表相似,艾蕾克特菈也跟火乃香一樣擁有控製氣的能力。不過火乃香無法用自己的意識引起局部的風。難道這也和臉型一樣,是屬於似是而非的力量是這樣嗎?


    「您瞧,地獄三頭犬都心急了。在地獄的看門狗之前,她又能夠抵抗多久呢?父親大人,您請好好看著吧。」


    她和她呼喚的人發出冷笑。


    另一方麵,朝向普羅米修斯的艾蕾克特菈的想法是


    「我出發了。」


    艾蕾克特菈在風中細語著。再度出現光柱將她包住,在光暈擴散的同時間,她的身影也跟著消失無蹤。那似乎是某種傳送係統,艾蕾克特菈穿越光之門離開了。


    為了擊斃「她」。


    沉默僅隻一瞬間支配黑暗。


    「有什麽麻煩的事嗎?」


    水麵上佇立著一道人影。在對方的腳邊沒有浮島,那個輪廓就在沒有任何支撐物的情況下直接站在水麵上。


    (是奎斯啊。)


    「我來看你的世界完成的情況。」


    綠發紅眼睛的男子沒有移動腳步便改變了位置。沒有激起波浪,長袍的衣擺也毫無晃動,那完全是脫離物理法則的存在。


    (取名為奧若伯若斯。)


    聲音普羅米修斯這麽回答。


    「奧若伯若斯,街尾蛇嗎?原來如此,這是封閉的圓環世界的象征。『結束就是另一個開始』嘛。」


    (你的知識還真是淵博呢。)


    「都是些沒有意義的如識。」


    從奎斯口中說出的話語都失去了生命力,化成單純的音節。他說沒有意義,正如同這句話的本身,變成無意義的空氣在振動。


    (從我們最後一次見麵至今,已經過了多久了?)


    「這個嘛,以這個星球的時間來說,是幾億年呢?還是兩、三秒鍾?不管怎麽樣,都不是我和你需要在意的事。」


    (也是。)


    有兩個非人類的意識。比起隻有聲音卻不見蹤影的普羅米修斯,明確以人形現身的奎斯帶有更強烈的非人類氛圍。


    「剛才的女孩是你的女兒?」


    (她叫艾蕾克特菈。)


    「長得一模一樣呢。」


    (將原型用量子水平儀複製。跟原型比較起來,多少進行了一些調整,達到比原型更高水準的平衡。)


    普羅米修斯淡然地解釋。從那語氣中聽來,比起女兒,更像是在談論實驗的成果。


    「是啊,做得很好呢。做得太好了也可以這麽說。」


    (什麽意思?)


    「你所說的原型,請讓我稱她『舞刀使』」


    若無其事的一句話,有著令人驚訝的內容。也就是艾蕾克特菈是複製加工過後的另一個火乃香。如果那是事實,兩人會相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普羅米修斯是如何做到?而且,又是因為什麽目的創造出火乃香的強化複製人?


    (那又怎麽樣?)


    「她曾斬破過我的大衣。」


    氣氛有些騷動。


    (你的嗎?)


    「沒錯,就是我的。斬到我的大衣,就等同斬了我本身。你的女兒也能做到嗎?」


    這並非揶揄也不是挑釁,奎斯隻是單純地詢問。純粹就艾蕾克特菈是否能做到和火乃香一樣的事提出疑問。


    (理論上來說有可能吧。)


    「哼。」


    (艾蕾克特菈的力量確實超越了原型的能力,因為我是那樣進行調整的。原型能做到的事,全都能)


    此時


    『真的是那樣嗎?」


    (!?)


    普羅米修斯的驚愕震撼了黑暗。還有另外一個人,他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這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


    (你是誰?)


    和奎斯麵對麵的方向,出現另外一道人影,也同樣佇立在水麵上。就像是在兩人的對話開始時,他便一直在那裏似的。


    「你不認識我嗎?」


    「青年」低聲細語。金色的頭發和綠色的眼瞳,穿著火乃香所屬的邊境中很普遍的沙漠工作服,是名身材高挑的青年。


    (奎斯!?)


    「不用緊張,他的確是過去封印你的種族的後代,但是現在他什麽也做不了,因為我不會允許他做任何事。」


    奎斯的嘴角上揚,笑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


    分不出是怒吼還是咽嗚的聲音,像是要包覆住青年般狂風大作。卷起一切的東西,將其粉碎,是狂暴的破壞能量的奔流。


    恨意。


    憎恨。


    怒氣。


    以及畏懼。


    無數色彩混合成黑色的情感,在這股懾人的亂泥流之前,青年那有些哀傷的雙眸一眨也不眨,凝視著黑暗中無法看見任何事物的一點。


    「普羅米修斯的情緒很不安定。」


    奎斯若無其事地搭話。


    「普羅米修斯?」


    「那是古神話中的神,給隻是弱者的人類帶來火跟文明,因此使得眾神們憤怒」


    「將他用鎖束縛在岩石上。


    」


    「有先見之明的普羅米修斯你不覺得是很適合他的名字嗎?」


    青年沒有回應。


    奎斯解放的普羅米修斯,他所創造出的世界「奧若伯若斯」,以及火乃香和艾蕾克特菈。仿佛看到被黑暗的雲層所遮蔽的未來,青年隻是持續靜靜地凝視著黑暗。


    將時間倒回一些。這裏是安波隆商城的公營停車場,乜就是火乃香在白虎和波奇麵前消失的那之後雖然兩人並不是持續目瞪口呆下去,但這的確不是能夠輕易理解的狀況。夜空發出白光,遮蔽了視野,隨即火乃香便消失蹤影就隻有那樣的現象。


    波奇一邊用通信器呼叫火乃香,一邊連結上安波隆商城的民間情報網絡,以便確定那道光是否有對市內造成異樣的現象。白虎還是先在停車場中尋找火乃香的蹤影,卻沒有得到任何線索,隻能在沙漠戰車上等待波奇收集情報後的結論。


    結果卻是


    『真奇怪。』


    波奇從即時的市內新聞到查察軍相關的秘密網站到處搜尋,然後這麽回答。


    「知道什麽了嗎?」


    經常被火乃香說是「冷感症」的白虎也無法掩飾擔憂的神情,但也因為是她,才有辦法保持這樣的冷靜。


    『不,沒有任何特別的情報。』


    波奇也相當冷靜。從沙漠旅行中學到的,就是即使麵臨難關也不要胡亂起騷動。因為他們很了解,感情用事是多麽沒有意義的行為。


    「查察軍呢?」


    『軍方也沒有要出動的跡象。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那麽強烈的光芒,應該也能從查察軍基地觀測到才對,卻連來巡視都沒有。』


    「是啊」冷靜下來。隻要是能夠像白虎一樣操控氣的人,類似預知能力般的直覺都很靈敏,也可說是在超出道理的領域中,能夠看透事態本質的力量。嚴格來說也有其道理,讀取常人無法得知的氣的流動,基於經驗法則下判斷。不過對於沒有同樣感覺的人來說,也沒有辦法去說明那個過程。


    而今晚的白虎沒有感覺到任何事物。實在太安靜了。明明有一個人消失,街道上卻絲毫沒有出現任何混亂。是因為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道光嗎?不僅如此,在更大的範圍包含安波隆商城的「整個世界」都沒有出現任何騷動。


    例如地震或是沙塵暴,在事情發生前和發生後都會產生一定的氣氛。人類的認知能力是否能察覺就另當別論了。然而對火乃香等人來說,他們對那種「氣場的變化」敏感得令人驚訝。


    現在的白虎所知道的,隻有火乃香在一瞬間消失這個現象而已。伴隨著那麽異常的現象所產生的氣的動搖,則是完全感覺不到。


    『白虎。』


    「怎麽樣?」


    對於回過神來的白虎


    『好奇怪。』


    「我知道。」


    『不,該怎麽說才好呢』


    白虎從波奇的語氣中聽出不知所措而再次挑眉。火乃香的夥伴不喜歡含糊不清的說話方式,白虎也很清楚這一點。


    「怎麽了?」


    『連結上網路後,我才知道,我的時鍾和實際的時間有九分鍾的誤差。我慢了九分鍾。』


    「啊?」


    『我的機能停止了九分鍾嗎?』


    白虎不加思索地馬上搖頭。


    「你在說什麽啊,你不是馬上就跟我說話了嗎?」


    『是那樣嗎?』


    「你不記得嗎?」


    『正好相反,記憶完全連續著。何況就算隻有一瞬間,隻要沒有依照正式的程序凍結係統,重新啟動時,就會執行自我檢查機能。』


    那是和波奇的意思無關,自動作用的機能。再加上具有多重的診斷回路,對自我檢查係統本身也會進行確認。


    「沒有啟動嗎?」


    『沒有。』


    就白虎看來,波奇的行動沒有任何異狀。在一般的使用狀態下,類似模擬生命的人工智慧體一旦啟動就不可能完全停止機能。即便是相近於人類「睡眠」的省電模式,也仍舊運作著最低限度的感應器,並持續情報的輸出入。波奇喪會失記憶,隻有在主開關off的時候而已。


    當想到這裏的時候,白虎提出另外一個可能性。


    「『連我也一樣嗎』?」


    『你也一樣的意思是?』


    九分鍾的空白先不管原因,如果那不僅發生在波奇身上,就連白虎也是嗎?


    若隻有波奇凍結了九分鍾之久,那麽白虎當然會知道。但若是在兩個人都喪失了九分鍾的意識,連消失的自覺都沒有的話呢?


    「」


    白虎無意識地做出拭汗的動作。她是在無數次的死亡決鬥中取得勝利的著名殺手,但也不曾遭遇過如此令人費解的事態,何況消失的還是火乃香。


    「你繼續收集情報。」


    『當然,那你呢?』


    「我再去外麵調查一下」


    當白虎從控製室轉身走向車艙那瞬間,愕然地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不應該在此的人出現了,她將反射性拔出的手槍插回槍套中。


    「伊庫斯?」


    『你說什麽?』


    波奇把車艙的燈打開,用電子螢光燈照亮白虎靠氣發現的人物。


    「你」


    白虎倒抽了一口氣。理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段時間沒有見過的青年,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回來當然不會是這個原因。不同於因為對方不在便心神不寧的火乃香,對白虎來說,她一點也不關心青年的動向。


    讓白虎呆立不動的不是伊庫斯突然歸來,也不是異樣的出現方式,而是討人喜歡的青年周圍有些不尋常的氣氛。


    白虎對那名青年的印象是不可思議的透明感。隻要是有骨有肉有血的生物,不管多少都會具備的活生生的感覺在他身上則感覺不到。


    今晚的伊庫斯從另外一個意義來看,存在感極為微弱。身影很薄弱這樣形容大概是最適當的吧。在照明的調整下,也許是心理作用,看起來甚至有些蒼白。


    「你來得剛好。」


    白虎聳了聳肩,她已經回過神來了。


    「出了些麻煩,雖然你才剛回來就麻煩你,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果你有空的話」


    「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


    自己要說的話被人搶先說出,白虎感到一陣錯愕。


    「火乃香小姐她」


    「啊啊,我現在就是要跟你談這件事」


    正當白虎思考該如何說明這個無法理解的狀態,因而吞吞吐吐之際


    「我知道火乃香小姐消失了,我也知道她在哪裏。」


    「你說什麽!?」就連白虎也啞口無言了。


    『她在哪裏?』


    「一言難盡,不過她現在處於非常危險的狀態。」青年臉上浮現苦惱的表情,就連波奇也是頭一次看到他這樣。波奇知道他超越人類智慧的潛在能力。也清楚白虎尚不知情的,有關青年來曆的知識。相較之下,它反而無法預測火乃香被卷入的麻煩有多麽嚴重。


    「因為一些原因,我現在無法行動,現在位於這裏的我,是像所謂『分身』的存在,並不是我的本體,或許你們無法理解」


    「長話短說。」


    「嗯?」


    「我對你的事沒有興趣,你知道火乃香的所在之地,但卻無法直接出手,請快說希望我們做的事。」


    白虎撥開黑發,那可以說是她的習慣,也是極為平常的動作。她的精神已經切換到戰鬥模式了。省去特別的殺意及激動的情緒,冷靜地解決目標因為她是超一流的殺手,冷靜的態度正顯示她的備戰狀態。


    「我知道了。」


    青年不再遲疑。


    「請到火乃香小姐的身邊。然後希望你能幫助她,無論如何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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