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一回事?”


    派翠西亞的聲音在顫抖,她撞見了難以想象的事情。


    心愛的休貝爾悵然歎息,眼神認真地注視著派翠西亞。那個長相俊美、告訴自己礙於資金不足無法開創事業的休貝爾,竟然偷偷地與其它的女性——與伊芙琳暗通款曲——休貝爾來到索爾斯巴利家前曾受雇於貴族家庭,懂得禮儀規範,人高馬大且外型十分出眾。每當父親與兄長去參加晚餐會,或是拜訪地位高尚的家族之際,總是會任命休貝爾擔任馬車夫,似乎也因而默許他比一般人有更多的休息時間。


    誰都不知道休貝爾沒有工作的時候在做什麽。


    隻要花點錢,要調查一位傭人是很簡單的事。當派翠西亞得知休貝爾瞞著主人在外頭租屋時,不由地鬆了一口氣;她覺得這證明了休貝爾想要創業的話並非謊言,如果他真的有心,派翠西亞心想,不論多少錢都會援助他。


    當然,休貝爾雖然未曾向派翠西亞表達愛意!等到事業蒸蒸日上之後,也有可能從恩情轉變為愛情……不,是一定會這樣。如此一來,這間在外租賃的房間遲早會變成與派翠西亞互訴衷情的地方。


    派翠西亞的幻想無限美好,她為了見休貝爾,特地親赴租屋處——平常伊芙琳在身旁無法自由行動,湊巧這天她有事出門去了——於是她打開沒有上鎖的房門。


    然後,就撞見了休貝爾與伊芙琳相擁接吻的模樣……怎麽會是這兩個人!


    伊芙琳靜靜地離開休貝爾,走到渾身僵直的派翠西亞麵前。


    “——派翠西亞。”


    伊芙琳相當鎮定,甚至比平常要來得沉穩平靜。


    “偷窺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為。”


    “什麽——”


    派翠西亞血液頓時街上腦門。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我說這種話?那麽你自己就是淑女嗎!先想想看你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吧!”


    “一直沒向你提起,真的很抱歉。”


    伊芙琳垂下雙眼。所以一切都是事實囉——派翠西亞忽然覺得天旋地轉。我最喜歡的伊芙琳與休貝爾——總是待在一起的兩個人——我完全沒有料想到他們竟然彼此相愛。


    “你明明身為我的看護人卻瞞著我,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休貝爾的——”


    “不,那是——因為我——”


    休貝爾從旁搶話說道。


    “派翠西亞小姐,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


    “那我算什麽,休貝爾——裝出好像愛我的樣子,從我這裏騙走錢算什麽——”


    “我從未說過我愛你——”


    他說的沒錯,派翠西亞頓時火冒三丈。


    “隻要不出口就無所謂嗎?伊芙琳——就算休貝爾不知情,但是伊芙琳你知道——明明知道,兩個人卻私下在這裏見麵?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欺騙我的……我不原諒你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


    伊芙琳緊咬著嘴唇向前跨出,她神色堅決地看著派翠西亞的臉龐,打算握住她的手。


    “——派翠西亞冷靜下來,聽我解釋。”


    “我不要——”


    派翠西亞往後退,揮開伊芙琳的手。


    “你明明就隻是一個貧窮貴族!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已經從父親那邊聽說了,你其實是貴族,因為沒有錢才會來我們家擔任看護人。最後還和家中的傭人談戀愛,打算背叛主人!”


    “——主人?你並不是我的主人呀。”


    “我是主人——你是被聘用的看護人——和女傭沒什麽兩樣!”


    歇斯底裏的叫囂聽起來像笑聲。


    派翠西亞心想,反正自己是無法戰勝伊芙琳的。伊芙琳總是沉靜少一言,美麗又氣質高雅,周遭的人其實一直都覺得伊芙琳比我更美麗動人。比起我說的話,侍女也比較聽從伊芙琳,我隻是囉唆又任性的鐵路王女兒,終究無法成為一位淑女。


    “派翠西亞小姐誤會了,我和伊芙琳小姐!是來這裏之前就在一起了。”


    看見休貝爾為了伊芙琳挺身而出,讓她最後僅存的理智也飛走了。


    “既然如此,同時雇用你們的索爾斯巴利家真是個大笑話……不,最可笑的是我自己。休貝爾也是,一直對我說些甜言蜜語、騙走我的錢,想用那筆錢來讓伊芙琳幸福。你們被開除了,要去哪就去哪吧!什麽上流階級,你們家就是因為這樣才會沒落的!”


    眼看伊芙琳的臉色變得極為蒼白,派翠西亞卻克製不住自己。


    “你父親會死一定是自作自受,傾家蕩產還悲慘死去,啊……真是討厭,我連想都不敢想像!什麽貴族,裝出一副高尚的嘴臉,背地裏卻不知道在幹什麽勾當!”


    派翠西亞將所有想到的話全部說出來,她的眼眶泛著淚水,逐漸看不清兩個人的臉龐。


    這股衝擊難以估計,對派翠西亞而言,自己最信賴的看護人伊芙琳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人。雖然「你們被開除了」這句話是由她自己講出來的,派翠西亞卻承受不了那個事實,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周圍房間的居民受到驚擾,紛紛從門外探頭察看。派翠西亞抓住時機,不斷肆無忌憚地破口大罵。


    “那我出去了喔,克莉絲。”


    “嗯。”


    「薔薇色」外頭停著一輛馬車。


    潘蜜拉身穿一襲大花圖案禮服,頭發亦簡單地盤起。或許是因為身旁站著個子高挑的伊恩吧,總覺得她看來比平時更為嬌小恬靜。


    伊恩是年紀比潘蜜拉大上一輪的醫師,他喜歡與潘蜜拉聊天,隻要一有空便會來邀請潘蜜拉外出。然而看不出其實是個工作狂的潘蜜拉,平常沒什麽時間出門,所以伊恩最近常自願擔負起接送潘蜜拉的工作。


    為了方便拜訪患者,伊恩擁有一輛大廂型馬車,駕馭馬也是他的興趣。外貌看來穩重和善,是少數不會使克莉絲緊張的男性類型。


    對潘蜜拉來說,當必須將禮服送到客戶家時,有馬車接送自然是一大福音,也常常先在外頭吃過飯才回來。


    克莉絲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這一點,驚訝之餘也有幾分羨慕。


    “反正今天我一直要工作,潘蜜拉你就慢慢來,隻要伊恩醫師不介意就好。”


    “我一點都不會介意,反正我也是自己一個人。”


    穿著長禮服的伊恩,不知為何給人一種邋遢的印象。他麵帶微笑,並且輕鬆拿起桌麵裝有禮眼的大箱子。


    “我不在的期間,如果有其它客人要求訂製禮服也不能隨便就接下來喔,克莉絲。現在除了縫製派翠西亞小姐的禮服之外,已經沒有其它時間了。”


    “你放心,我知道。”


    “你太容易同情客人了,真是令人擔心。”


    兩人離開之後,克莉絲呼了口氣坐在長椅上。


    她開始著手縫製裝飾在禮服上的碎花。因為工作室位於廚房裏麵,一集中精神的話,就會聽不到周圍的聲音,所以每當潘蜜拉不在的時候,克莉絲大多會待在店裏進行裁縫工作。


    此時大門忽然開啟,克莉絲抬起頭。


    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那名男子身材高大,並且有著冰冷的藍色眼眸及高挺的鼻梁。克莉絲瞬間緊張無比,內心忍不住抱怨,如果是潘蜜拉在的時候上門就好了。


    “——歡迎光臨,休貝爾。沙利夫先生。今天是替派翠西亞小姐過來的嗎?”


    克莉絲藏起自己的緊張情緒站起身。休貝爾迅速地環顧四周後看向克莉絲。他以評估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著克莉絲。


    “你是「薔薇色」的克莉絲汀小姐嗎……說你是琳達。巴雷斯小姐的女兒我還比較清楚。好久


    不見了,克莉絲。”


    “咦……?”


    克莉絲睜大雙眼。


    她全身頓時僵住。


    琳達。巴雷斯小姐,那是還未成為裁縫師時的母親的名字——那是沒有獲得正式的名分就產下克莉絲的母親之名。被如此稱呼,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你不記得了嗎?這也難怪,我在特裏維西克伯爵家工作時,你還是那麽小的孩子。”


    “……特裏維西克家……?”


    “就是修伯特?克萊因爵士的隔壁鄰居,這麽說你應該就知道了吧?克萊因爵士和特裏維西克伯爵交情甚篤;還有為了不被克萊因爵士太太發現,都是我載琳達去克萊因爵士的別墅與克萊因爵士見麵。我當時還年輕,而且口風又很緊。”


    “——!”


    克莉絲身體頓失重心。


    克萊因家——那是克莉絲七歲之前所居住的家。修伯特?克萊因爵士是克莉絲的母親琳達偷情對象的名字,琳達曾是克萊因家的傭人。


    原先隻是洗衣女傭,而且還帶著孩子的琳達能夠得到厚待,是因為她擁有裁縫師的天賦。琳達受到克萊因爵上的百般疼愛,最後終成為他的情婦並得到金援,遂在倫敦開設了「薔薇色」。


    也就是現今「薔薇色」的前身。


    當時倫敦的「薔薇色」客人絡繹不絕,直到琳達與修伯特?克萊因爵士分手,墜入黑暗深淵……


    “我現在替派翠西亞家工作。”


    “——所以呢……”


    無法相信這沙啞的聲音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


    派翠西亞心儀的對象——休貝爾——高興地對自己暢談往事的那個男人,竟然是聯係母親與愛人之間的男人。


    “不要害怕,我雖然知道倫敦的「薔薇色」遷店到這裏,不過這是第一次登門造訪。琳達她怎麽樣了?你不清楚嗎?不過現在那些都不重要,我隻是想來拜托你一件事。”


    “拜托我——一件事?我……?”


    “你是琳達的女兒吧,能裁製任何人都裁製不出的禮服。”


    克莉絲的腦袋越來越昏沉,可是她現在不能暈過去——啊——潘蜜拉——“那你把派翠西亞的禮服製成暗之禮服,使用暗之布料裁製禮服然後解放出她的黑暗心靈。你是琳達。巴雷斯的女兒,一定沒問題吧,克莉絲。”


    “我作不出來。”


    克莉絲回答他並往後退了幾步,扶著單人椅椅背的雙手顫抖不已,椅腳也隨之發出刺耳的聲響。


    “不,你辦得到,你曾經裁製過吧。反正我是私下來拜托你,我的口風很緊的,所以我才一直在等那名店員離開店裏。”


    “不……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怎麽可能,克莉絲汀小姐不曉得琳達在倫敦的「薔薇色」所裁製的禮服?”


    “我……我在「薔薇色」開設的時候隻有七、八歲左右而已,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才十四歲……雖然有在店裏幫忙,但是我不曉得究竟在裁製什麽禮服。”


    “說什麽蠢話,琳達沒有死。而且你當時雖然年幼,卻已經不是普通的裁縫師,是個看過客人一眼就能了解對方的內心,並且裁製出美麗禮服的孩子,因而年僅十四歲便被敬稱為克莉絲汀小姐,任誰都無法相信禮服是出自於一名孩子之手。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暗之禮服。當「薔薇色」墜入黑暗深淵的時候——”


    “不管媽媽裁製過什麽禮服,我就是做不到。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無法辦到,我隻會裁製戀之禮服而已!”


    「喀搭」一聲,椅背晃了一下。克莉絲連忙甩了甩頭。


    “你說那種話我也不會相信的,既然你接了派翠西亞的禮服,也算是一種緣份。我並沒有拜托你做什麽困難的事,隻需要在裁製派翠西亞的禮服時,用些與平常不同的布料就好了。讓那個任性的女孩知道自己的惡行惡狀,受到報應;你不照做的話,我會讓裁製暗之禮服的店鋪正是「薔薇色」的謠言傳遍整個倫敦。我想你不曉得吧,我有耳聞名門貴族在四處打探暗之禮服的消息——”


    克莉絲再度搖頭,不要——不要,我不會裁製、也無法裁製什麽暗之禮服,我沒有對任何人懷抱恨意。


    ……貴族在四處打探暗之禮服的消息——“……請你出去……”


    克莉絲緊咬嘴唇,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現在不行——現在——自己失去防備的模樣不能被這個男人看見。


    休貝爾走了過來,克莉絲將手繞到身後——碰到了桌麵上一個沉重的物體,那是一把剪裁布料用的大剪刀。


    “出去——不要將我牽扯進去!”


    克莉絲雙手拿著剪刀,緊緊握在胸前。


    她不經意地想起夏洛克的臉龐,那雙抱起自己的強壯手臂以及溫柔的淡褐色眼眸,為人正直又堅忍不拔,是我最喜歡的人。


    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他知道——


    “潘蜜拉小姐,你喜歡羔羊派嗎?”


    “我很喜歡,不過我對烘烤的火候可是很挑剔的喔。”


    “這樣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也點一道蕃茄口味的局烤來品嚐吧,「普麗阿摩斯」雖然是一家俱樂部其餐點卻廣受好評——老實說,是夏俐想見你一麵。”


    “這樣啊……”


    潘蜜拉的神色略顯不悅,原來邀我用餐是為了這件事嗎?


    “他想見我的話,直接到店裏不就好了。”


    “我也是這麽認為。”


    伊恩與潘蜜拉一麵交談,一麵走進一棟平凡無奇的建築物地下室。這條街道人煙稀少,周遭環境也有些不入流。


    “歡迎光臨,葛洛普醫師,最近鮮少看見您大駕光臨呢。”


    “因為工作一直忙不過來——夏俐在嗎?”


    “他正在大廳內用餐,要替您準備包廂嗎?”


    一開始走出來的男人若無其事地打量潘蜜拉。潘蜜拉暗自慶幸今天穿了新縫製的碎花禮服。雖然胸口沒有開敞有些可惜,不過這是「薔薇色」的最新設計。隻要脫下外套,展現手臂與頸項的線條,潘蜜拉有自信不輸任何女孩。


    “不,不用了,我們想先用餐。”


    不論來者何人都不會傲慢示人的伊恩,帶著笑容引領潘蜜拉入內。


    盡管伊恩說這是一家女性也可以光臨的店,然而女性卻似乎仍不受歡迎,人數寥寥無幾。在店內,紅色布簾與燭光一同搖曳輕舞。


    兩人坐在以簾幕區隔的一角,半晌過後,夏洛克終於現身。


    “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呢,夏洛克。”


    啜飲波特酒的潘蜜拉僅嘴角帶著微笑。夏洛克一麵掀開布簾,一麵回以淺笑。他依舊是一絲不苟的服裝,依舊是那張端正的容貌略顯傲慢地洋溢著自信的表情。


    “我不是有意要打擾你們快樂的用餐時光。我可以坐下嗎?”


    “當然可以啊,我的身分沒有選擇同席人的權利。”


    “為了感謝你的寬大胸襟,我已經事先點了烤牛肉。”


    “廣受好評的不是羔羊派嗎?”


    “我去重新點菜。”


    伊恩起身離開。


    “有話要對我說卻不親自到店裏,也就是你要說的事不想讓克莉絲聽到;我這麽講沒錯吧,夏洛克。”


    潘蜜拉待伊恩一從視線中消失,隨即開口問道。


    夏洛克聳了聳肩。


    “你想太多了,潘蜜拉。我並沒有特別的意思,隻是因為即使是微不足道的事,克莉絲卻有可能又會昏倒,所以我才想先和你談談。”


    “什麽微不足道的事,你還真敢說。”


    潘蜜拉的語氣變得強硬,這個男人完全沒有考慮到自


    己會給克莉絲帶來多大影響,而且克莉絲前陣子又差點昏倒。


    “很抱歉讓你感到不愉快。我想向你確認一下,前一陣子,克莉絲說已經不再承接貴族千金的訂單,這件事是真的嗎?”


    夏洛克仍不改說話的語氣。潘蜜拉啜了口紅酒。


    “——為什麽我非得告訴你不可?”


    “因為我在倫敦時,看見克莉絲和特裏維西克伯爵家的獨生女伊芙琳。特裏維西克見麵,我猜想你們可能不知道她的身分。”


    “特裏維西克家——伊芙琳?你是不是搞錯了?”


    潘蜜拉忍不住看向夏洛克。


    “的確有一位伊芙琳女士來店裏,但她是叫做伊芙琳。休斯喲。她擔任客人的看護人,所以說不定曾和克莉絲說過話,可是我們並不是接下她的訂單。”


    “看護人啊?咖啡色頭發與眼睛,穿著墨綠色的服裝,是一位個子高挑、身材纖細的美人,而且看來氣質高雅,講話完全沒有口音。”


    “——沒錯。”


    “客人的名字叫什麽?”


    潘蜜拉目不轉睛地盯著夏洛克,夏洛克的眼神十分嚴肅,潘蜜拉隻好讓步。


    “——派翠西亞。索爾斯巴利小姐,是索爾斯巴利鐵路公司的千金。”


    “索爾斯巴利家的看護人……原來如此。這種情形很常見,休斯應該是母姓之類的吧。”


    “什麽情形很常見啊。”


    潘蜜拉忽然感到不安。


    “不要嚇人,夏洛克。我們已經不想再和貴族有所瓜葛。派翠西亞小姐不是貴族,沒有理由讓她穿上暗之禮服呀。”


    “派翠西亞小姐不是貴族,可是那位看護人——伊芙琳。特裏維西克小姐是女伯爵,而且她的父親在數年前因為投資鐵路股票失敗開槍自殺了,之後她就隱藏起身分成為看護人吧。即使身為貴族,失去財產與親人的女孩也隻能以這種方式來求生存。”


    “不要再說了——”


    潘蜜拉打斷夏洛克的話。她可不想讓克莉絲聽見開槍自殺——這個令人聞之色變的詞。


    “即使是這樣,那又如何。就算伊芙琳小姐是貴族,為什麽艾麗斯要視伊芙琳小姐為目標?伊芙琳小姐現在隻是看護人,既然隱瞞自己的爵位,不就代表她沒有受到任何優渥的待遇嗎?沒必要找她複仇吧。”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不過我很在意這件事。暗之禮服會加深對他人抱持的憎惡或仇恨,你憑什麽斷定特裏維西克小姐對派翠西亞沒有恨意?”


    “恨意——”


    “即使伊芙琳小姐的父親不是因為索爾斯巴利而自殺,可是他是因為投資鐵路股票才導致失敗的。”


    “……她內心才沒有恨意。”


    潘蜜拉回想起兩個人來到店裏時的情景。


    “她們兩人的感情非常要好,派翠西亞小姐十分信賴伊芙琳小姐。派翠西亞小姐表示想實現自己的戀情,伊芙琳就像是她的姊姊般,在一旁默默地守護著她,根本就沒有機會穿上暗之禮服。”


    “真的嗎?”


    “真的呀。我可是親眼看到的,不過伊芙琳小姐不太會將情感表露出來!對了,我有看到她表現出有點為難的表情。”


    回想起隻見過一次的伊芙琳,潘蜜拉說話越來越小聲。


    “可是——就我的看法……派翠西亞小姐雖然相當高興,但我認為她的戀情是無法有所結果的。”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就是這麽覺得。她心儀的對象是一名叫做休貝爾先生的馬車夫,兩個人一點都不相配,我猜……克莉絲也是這麽認為吧。”


    潘蜜拉不疾不徐地說著。派翠西亞似乎習慣將事物朝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釋,與總是保持冷靜的伊芙琳正好相反,勉強要說的話,這一點或許會阻礙兩人之間的溝通。


    “我雖然不認為艾麗斯會對派翠西亞小姐下手,不過還是小心防範比較妥當,謝謝你告訴我。”


    潘蜜拉坦率地表達謝意。


    “雖然不太可能,但是你如果注意到艾麗斯的蹤影出現,請務必通知我一聲,我會盡可能地幫忙。”


    “謝謝你,雖然很想說不需要你的幫助,不過情況似乎不容許我這麽說。如果真的碰上什麽狀況,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我們就別再為了無聊的堅持而固執已見了。我並不是想藉此賣人情逼你吐露所有內情。”


    “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會還你這份恩情的!你為什麽會這麽關心這件事?”


    潘蜜拉以不帶任何嘲諷的語氣詢問夏洛克。


    不知何時,妖嬈的音樂在大廳內播送。麵對這個一臉對戀愛完全不感興趣的男人,潘蜜拉希望至少能夠親耳聽他吐露心意一次。


    “明明知道真相卻置之不顧,這麽做有違我的良心,僅僅如此而已。而且事關暗之禮服,我的妹妹也差點成為犧牲者。”


    “這種答案我是不會相信的。”


    潘蜜拉直視著夏洛克的眼睛,那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確實魅力非凡,而夏洛克並沒有移開視線。


    “我不希望受害者繼續增加,我隻是盡我自己的義務而已。”


    “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告訴我,而不是告訴克莉絲?”


    “因為你麵對這件事比較理性,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問你,但是又怕逼問你會被討厭,所以我決定等待時機成熟。”


    “你是不想傷害克莉絲吧?”


    “你不是說自己要保護克莉絲?”


    夏洛克毫不含糊地回答。此時,布簾輕輕地被掀開。


    “夏俐喝威士忌就可以了吧。”


    伊恩站在布簾外頭,一隻手拿著酒杯,另一隻手端著放有起司與火腿的大盤子。


    “派還要花一些時間烤,所以我就先端來了冷盤。”


    “沒有男侍者嗎?”


    “好像忙不過來的樣子。我去拿紅酒過來,夏俐也一起用餐吧。”


    “不好意思,我才剛吃過晚餐。”


    夏洛克接過盛滿琥珀色液體的酒杯,宛如喝水般一口飲盡。


    “我是從牌局中溜出來的,很遺憾無法與美女一同用餐,恕我先失陪了。潘蜜拉小姐,請你好好地享受餐點,無須在意花費。”


    夏洛克擱下酒杯,悄悄地朝伊恩露出一個笑容,以眼神示意後離開座位。不經意展露的動作,甚至利落到教人嫉護。


    夏洛克離開後,伊恩便坐下結結巴巴地開口:“呃……我隻有一件事可以告訴你,潘蜜拉小姐。”


    “什麽?”


    潘蜜拉不解地回問。


    “所謂的英國紳士,是不會明確表達出自己內心想法的。”


    伊恩注視著潘蜜拉說道。他那半張的嘴唇看起來有些傻氣,眼鏡下的雙眸則是深邃又清澈透亮。


    “雪拉——”


    伊芙琳看見派翠西亞專屬的侍女正好路過,便走出房間。


    侍女嚇了一跳走近伊芙琳身旁。


    “——派翠西亞的情況怎麽樣了?雪拉。”


    伊芙琳話一出口,侍女隨即搖了搖頭。


    “她一直躺在床上,說不想見任何人。”


    “是嗎……”


    “她說被伯爵知道的話就絕對不原諒我,所以我隻好放任她不管,但是該怎麽辦才好?假如真的身體不舒服,得趕緊請醫師過來才行。”


    雪拉在等待命令。基本上,若是沒有人下令,傭人是不得擅自行動的,而且傭人們發自本能地辨別出伊芙琳並不屬於被命令的那方,而是屬於命令人的那方。


    “這樣啊,不過我有東西要送給派翠西亞,如果交給她的話,我想她一定會變


    得有精神的。”


    “是甜點嗎?”


    伊芙琳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你進來一下,東西還滿大件的。”


    雪拉跟在伊芙琳後頭走進房間。


    房間地板上放著一個灰色大箱子。


    “這是一套午間禮服,我為了讓派翠西亞早日踏出房門,特地請裁縫師裁製的喔。”


    “哎呀,伊芙琳小姐。”


    雪拉望著精致的箱子出神。伊芙琳見狀便滿意地說:“我想麻煩你不要告訴派翠西亞這是我送的禮物。派翠西亞現在相當氣我,她不滿我斥責她不要再那麽任性、應該要學習禮儀;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對派翠西亞而言,聽來應該很刺耳吧。”


    “原來是這樣子。”


    雪拉點了點頭。有鑒於平常兩個人的互動,她不一會兒就當真了,甚至還同情起伊芙琳。伊芙琳將禮服箱子交給雪拉。


    “你隻要對她說「請試穿看看這套禮服」就行了,派翠西亞一定會耐不住好奇心的,你再幫她穿上。”


    “我明白了,我會負責交到派翠西亞小姐手上。”


    伊芙琳聽見雪拉的話於是微微一笑。沒錯,請試穿看看這套禮服,隻要這樣對她說就行了……我的任務到此為止。


    生性活潑好動的女性,是不可能抵擋得了這套禮服的誘惑,她無法將自己一直封閉起來……之後的事,隻需要交給禮服即可。


    伊芙琳回想起將這套禮服交給自己的那名黑發女子容貌,唇邊不禁漾起了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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