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鐵線蓮在窗沿花槽上搖曳。


    這裏是“薔薇色”裁縫屋——


    作為一間裁製戀之禮服聞名的店鋪,在稱不上華麗的橡木色起居用具中,溫柔的紫色盡管不搶眼,卻以柔和淡雅的色調點綴了整間店。


    馬車才剛將這束花送到店裏不久。


    馬車上沒有哈克尼爾家家族紋章,卡片上也沒有留言,僅以工整的字跡寫著“致“薔薇色”裁縫屋克莉絲汀·巴雷斯小姐暨潘蜜拉·奧斯汀小姐夏洛克·哈克尼爾”。卡片被水浸濕,墨水暈染開來。


    “薔薇色”的店員為年滿十七歲的克莉絲與潘蜜拉兩人,克莉絲雖然身兼店主與裁縫師,不過身為招牌販售員的潘蜜拉外貌較為亮麗。


    克莉絲有著黑發及綠色的眸子,不僅身材嬌小,加上忙於縫紉工作,所以總是一身深藍色工作服並紮起兩條辮子的樸素打扮。潘蜜拉不僅擁有搶眼的美貌與姣好的身材。同時為了替“薔薇色”宣傳,總是隨時穿著最新款式的禮服。


    鐵線蓮多到必須用雙手抱起,再加上蔓藤,量簡直多到無法全插進大花瓶裏。克莉絲醬剩餘的花束插入工作室用的空牛奶瓶,並悄悄將一朵花插進小玻璃杯中。


    潘蜜拉插好花,在前去洗好手後走進店內。潘蜜拉今天穿著一套裝飾不多的杏黃色禮服,她邊用圍裙擦拭雙手,邊探頭看向站在窗邊的克莉絲的手。


    “他也勉強列上我的名字呐。送鐵線蓮而不是薔薇這點,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很有夏洛克的作風。”


    “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的庭院廣闊,大概是因為花朵盛開,不得不采剪,所以我想他是覺得與其扔掉,還不如送給其它人。”


    “……我不認為那個男人有那種閑情逸致。”


    “說不定他還在禁閉中呢。”


    克莉絲雙眼低垂,臉龐湊近牛奶中的花朵。


    鐵線蓮的壽命並不長,數日後便會枯萎吧。


    那個人為什麽會送給我這種花呢?


    不久前,夏洛克不時會來到“薔薇色”。


    哈克尼爾家的別墅,奧佛西地昂斯宅邸坐落於麗浮山莊。


    因為這間小店來客不拒,所以禮服完成之後仍有不少客人會來到店裏閑聊,夏洛克也是屬於那類客人中的其中一名。


    “薔薇色”開設在倫敦市郊的麗浮山莊已有兩年,誠懇的待客之道使客人願意再次光臨,好評逐漸傳開,終於讓店裏的經營穩定下來。


    這陣子夏洛克完全沒有出現。受到數周前涉及槍擊事件的影響,目前待在奧佛西地昂斯宅邸禁閉當中。


    夏洛克開槍的對象是愛麗絲——原在奧佛西地昂斯擔任侍女,她利用會使人心產生負麵情緒的暗之禮服,接連試圖殺害貴族千金,她最後下手的對象是“薔薇色”的客人。雖然在開槍的瞬間,克莉絲與潘蜜拉也在場,但因為夏洛克迅速將責任一肩扛下,才使得這件事沒有曝光。


    盡管愛麗絲那次的事件算是正當防衛,但是在審判結束以前,夏洛克似乎刻意避免有任何引人注目的言行。


    然而,夏洛克不隻寄信給克莉絲,甚至還親自到克莉絲工作的地方見她。就那麽一次,他似乎要告訴克莉絲很重要的話。


    (克莉絲,我——)


    夏洛克當時的表情,一雙欲言又止的淡褐色眼眸,在克莉絲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究竟想說些什麽呢?


    貴族,而且是名門哈克尼爾公爵家。雖然現在僅以第二爵位的侯爵頭銜自稱,未來將會繼承公爵家,擔任上院議員,身居英國的要職。


    所以他遲早有一天會與某人——那個人不是克莉絲,而是身為貴族且門當戶對的千金結婚吧。


    是我所高不可攀的,絕對高攀不上。


    但是,如果隻是喜歡、思念對方的話,誰都不能責備吧……


    克莉絲看向鐵線蓮。


    至少送花可以說是那個人的溫柔吧,如果他沒有對自己這麽溫柔,說不定自己能夠藉由忙碌的日子將他慢慢淡忘。


    “換句話說,就是他不想被你遺忘吧。”


    潘蜜拉走到收銀台裏麵說道。


    潘蜜拉會在哪裏記賬、製作布料樣本,寫下經過再三考量的訂單信件。收銀台後麵成列著一整麵的櫃子,收納各種物品的籃子或紙類,全部整理得井井有條。


    克莉絲不明白潘蜜拉話中的含義。


    不,其實多少能夠了解,然而那大概是自己會錯意與自負心作祟。與其擅自期待而受到傷害,不去期待反而會輕鬆許多。


    “克莉絲,我認為戀愛並非隻局限於婚姻上。”


    潘蜜拉從櫃子裏拿出籃子放到收銀台上。


    “咦?”


    “也就是說,呃……該怎麽解釋才好呢,不是有許多種交往方式嗎?世界上雖然有成千上萬對的戀人,但真正結為連理的卻隻有一小部分。自己當然也有拒絕的權利,如果覺得對方不是油嘴滑舌的男人,我認為毅然接受對方也是其中一種。隻要能掌握抽身的時機,即使錯過了,仍有下一次的。”


    看見克莉絲瞠目結舌的表情,潘蜜拉的語氣變得猶豫起來。


    “……如果你不是在想那類事情的話,那麽也就無所謂啦。”


    “我不懂你的意思呢,潘蜜拉,你要結婚嗎?”


    “為什麽是我要結婚啦,和誰啊!”


    潘蜜拉頓時激動了起來。克莉絲盡管一頭霧水仍走向收銀台,坐到凳子上好好安撫她。


    潘蜜拉拿出來的籃子裏放著五顏六色的零碎布塊,那是從以前裁製禮服到現在所用剩餘的布料。


    將這些布料依照顏色、種類貼在底紙上,製作出布料的樣本。“薔薇色”能夠裁製出反映女性心情的禮服,即使禮服最後階段的顏色以及款式是由店方決定,但為了與客人溝通,也必須要有布料樣本才行。


    “畢竟,潘蜜拉也經曆了不少事情吧?”


    “如果你指那些有沒有都無所謂的事情,我倒是真的經曆了不少。”


    “潘蜜拉明明有很多愛慕者。”


    “可是我不喜歡他們。”


    克莉絲隻是微微一笑。


    自己所裁製的禮服被稱為戀之禮服,克莉絲本身卻不太了解男性。一旦被客人問到比較具體的問題,她總會不知該如何是好。在那種時刻,潘蜜拉就相當可靠。潘蜜拉的嘴巴惡毒,對於男性甚是嚴厲,個性卻莫名其妙不會讓人討厭。起初還以為是要歸功於她那亮麗的外表,但事實似乎不隻是如此。


    潘蜜拉拿出了剪刀,坐在對麵的克莉絲則以嫻熟的動作裁剪布料,潘蜜拉則將布料貼在底紙上。


    “你不用擔心我。戀愛那種東西,其實並不是那麽困難的。”


    “是呀。看著客人們談戀愛,我有時候也會這麽想呢。”


    “就說不是在講客人的事嘛——”


    正當潘蜜拉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克莉絲陡然抬起了頭,外頭傳來了陌生的引擎聲。


    潘蜜拉停下手邊的動作,克莉絲的心髒開始急促跳動。


    光臨“薔薇色”的客人多事搭乘馬車前來,克莉絲與潘蜜拉要前往火車到不了的地方時,往往會到麗浮山莊車站搭乘載客馬車。


    暫且先不提倫敦,但是在這座城鎮駕駛汽車的隻有一個——


    引擎聲逐漸平息,潘蜜拉收起籃子並從椅子上起身,克莉絲緊接在後。大門這時開啟,一名個子高挑的男人身影出現——


    “歡迎光臨。”


    兩個人齊聲喊道。克莉絲雖然沒有表現出失望的神情,聲音卻透露出情緒。


    不是夏洛克。格外親切地舉起手走進來的,是一位身高與夏洛克相仿,卻有著淡金色頭


    發與藍色眼睛的年輕男人。


    男人身後有位身材窈窕的女性巧步前進,她穿著一套貼身並帶有暗紅色花紋的禮服。摘下同樣花紋的闊邊女帽,小巧的臉蛋隨之顯露,咖啡色眼眸筆直注視著克莉絲。


    “我是萊利·馬汀。呃,克莉絲汀小姐……?”


    金發男子——萊利迷茫地來回看著潘蜜拉與克莉絲。結實的身材穿著像是分配給下人穿的長禮服,十分不相稱。


    “這一位是裁縫師克莉絲·巴雷斯,我則是店員潘蜜拉·奧斯汀,請叫我潘蜜拉。”


    對於早已習慣被人誤認的潘蜜拉,簡單介紹完克莉絲,接著引領兩位到長椅入座。萊利驚訝地眨了眨雙眼,點頭應答之後直率地搔搔頭,然後對著克莉絲伸出手。


    “不好意思,我雖然曾經在倫敦聽過傳聞,但是沒想到是一位個子如此嬌小的女士。莎希亞——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們是專程來定製她的禮服。聽說你雖然模樣平凡,但是縫紉技巧十分精湛呢,克莉絲汀小姐。”


    “請多多指教,萊利先生。”


    克莉絲略顯猶豫地回握萊利的手。她不擅長麵對體型高大的男人,沒有戴上手套的手,如同勞動者般有著不少的傷疤,粗糙硬實且骨筋明顯。


    克莉絲轉向站在萊利身後的女性。


    “我是克莉絲汀·巴雷斯,請叫我克莉絲。”


    “我是莎希亞·羅賓森。”


    莎希亞規矩地回答,並禮貌地報以微笑。


    在略顯蒼白的小臉上,有著適合垂下眼簾的纖長睫毛。年紀看來應該已經超過二十,雖然沒有吹彈可破的水嫩肌膚,但就像一位教養良好的英國千金,同時也是帶有端莊之美的女性。長期曝曬日光下的咖啡色頭發,給人的印象與那對細長的雙眼有些不同。


    “請兩位先坐下。”


    克莉絲的話一說完,靜靜地行一鞠躬之後,莎希亞便走到長椅旁。萊利老早就坐在長椅上,東張西望地環顧店內。


    “哎呀,聽說是麗浮山莊首屈一指的裁縫屋,我還一位會是更大間一點的店呢,結果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如果沒有聽過傳聞,我是絕對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萊利,這樣太失利了。”


    莎希亞一出言責備,萊利於是慌張地閉上嘴巴。


    克莉絲不禁苦笑。


    同樣意思的評語雖然聽過不少次,但萊利本身沒有惡意,也不會讓人有不愉快的感受。


    上流階層的人會將同樣意思的評語,以更加婉轉的方式表達出來。


    萊利說話時帶著從未聽過的強調,那並不屬於上流階級。因為“薔薇色”的禮服價格不菲,勞動階級的人通常不會上門定製。看來應該是中產階級的有錢人家吧,不過他沒有戴上手套,雙手又粗糙硬實,看起來也不像是白領階層。


    可是,萊利並不是搭乘馬車來這裏,而是開車來的。


    即使是在倫敦,駕駛汽車的人也是極為罕見的。


    據克莉絲所知,就隻有一個人——也就是夏洛克。與其說是造價昂貴,應該是說必須花費好一番功夫才買得到,那是隻屬於有錢人家的消遣。


    “我去倒茶過來。”


    潘蜜拉起身離開。克莉絲坐在單人椅上,麵對著兩個人。


    以未婚夫妻而言,兩人並未散發出甜蜜的感覺。萊利率先開口表示:


    “那麽請問禮服何時能夠完成呢?我們是旅客,當然不是住在這裏,目前下榻在梅森酒店,等這邊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完畢之後,必須啟程前往西北英格蘭拜訪她的家人,我們希望有一套拜訪時穿的禮服。”


    “時間很緊迫嗎?”


    克莉絲問道。克莉絲的動作俐落,隻要沒有構圖複雜的刺繡,禮服隻需數日即可完工,然而在動工之前必須先花上一段時間構思。


    “不,其實沒有決定到底要停留幾天,但是一味地等待似乎也有點愚蠢。”


    “真的是非常抱歉,不過可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完成。首先得要丈量尺寸,接下來要訂購布料,而布料運送有時也很費時。”


    “布料用現成的也可以。”


    “若是手邊有合適的布料當然是最好,但是常常也會沒有。我希望能按照莎希亞小姐的心情去裁製禮服,所以必須花時間挑選布料。”


    克莉絲緩緩的說著,莎希亞轉頭看向萊利。


    “我不是說過了,萊利。克莉絲汀小姐和其他的裁縫師不一樣——不好意思,我們事前已經知道貴店的風評。其實時間並不緊迫,我們隻是要去和我的家族打聲招呼。”


    “但是我盡可能想要早日啟程呐。”


    潘蜜拉將餐車推了過來,在茶杯裏倒入茶,端到兩人麵前。那是呈現美麗色澤的薔薇色紅茶,萊利笨拙地在裏頭倒進牛奶。


    “時間緊迫的話,在倫敦有更大間的裁縫屋。如果不介意布料或是款式,不如到那邊去訂製,因為裁縫師人數眾多,我想應該很快就能完成的。”


    克莉絲這麽表示。


    到“薔薇色”訂製禮服的客人,大多是想要訂製戀之禮服——有心儀的對象,希望能成就愛情;但是這兩個人已經是未婚夫妻了,似乎不符合這個條件。


    “不……拜托你了,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的呢,其實我們會到麗浮山莊來是因為有其它事情。”


    “其它事情?”


    萊利偷偷地看了一下莎希亞,莎希亞也回望萊利,那仿佛帶著些許不悅、放棄,還有看清一切的眼神。


    “其實是因為……麗浮山莊不是有一輛很棒的汽車嗎?


    萊利的語氣就像是將重大秘密公諸於世的孩童般。


    “——汽車?”


    “是的,而且是一輛水藍色的汽車,真是非常稀奇,我想看的不得了。我四處走訪德國機械工廠時,無意間聽到這個消息。”


    克莉絲不知所措地看著萊利。


    水藍色汽車——小梅費爾號是夏洛克的愛車,為什麽萊利會知道那輛車?


    “在英國訂製禮服一事,是離開美國前便決定好的。一開始打算去倫敦的店家,卻找不到想找的那間店而十分失望。沒想到,之後得知“薔薇色”開設在麗浮山莊,我真是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心想既然這樣的話,說不定可以在訂製禮服的期間,順便找尋那輛水藍色汽車,不是嗎?這樣停留在飯店的時間也不會白白浪費了。而且這間店的規模雖然小,仍是貴族會上門光顧的店吧,我認為想些辦法,應該終究能查到那輛車在哪裏。”


    “也就是說,萊利先生是為了見到那輛車的車主,才特地光臨“薔薇色”的嗎?”


    潘蜜拉發出嚴厲的聲音,萊利略顯尷尬地露出難為情的笑容。


    “你那樣說的有點太露骨,不過,就是這樣。對方是貴族——哈克……哈克尼爾公爵家,據說是背景顯赫的家族長子,身為富家子弟,還是一位冷淡的紳士,對於汽車單純隻是興趣而已。換句話說,是無法靠金錢、職務之便接近他的。我隻是一個機械工人,不論如何力爭上遊也無法接近對方,正麵出擊可能不管用吧。”


    “萊利,你說得太過火了——抱歉,這個人的缺點就是太直腸子。”


    莎希亞打斷萊利的話語,以真誠的眼神看向克莉絲與潘蜜拉。


    “當然不隻是這樣,其實是我聽聞這間店的風評而想過來訂製禮服的。他一開始雖然興致缺缺,不過一得知這間店是在麗浮山莊而不是倫敦是,開心得不得了。”


    “我當然也想替你訂製一套美麗的禮服啊,莎希亞。”


    “你先安靜一下。所以,我想請你替我裁製禮服,需要時間製作當然沒有問題,這個人隻是比較性急。”


    “依我看來,是你個性太溫吞。”


    “太急躁而忽略了重要的部分,重頭來過才是浪費時間。”


    “就是加緊腳步才趕得上呀。你們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克莉絲露出了苦笑。


    看來性格大不相同的兩個人卻相當處得來。


    “總之,裁縫師和汽車沒有關聯,我們預定要住在飯店的時間也相當長,你可以慢慢來沒關係。”


    莎希亞果決地說道。如此以來,潘蜜拉似乎也能接受了,克莉絲不經意與潘蜜的視線交會並接著表示:


    “我明白了。我接下禮服的製作,顏色和款式請交由我決定好嗎?”


    “當然,費用的問題也不需要擔心。”


    “非常感謝你。”


    萊利雖然不是上流階層的人,但應該是資產家庭出身,感覺上會對小錢斤斤計較;一旁的潘蜜拉安心的堆起笑容。


    “請問要怎麽安排尺寸的丈量?需要去梅森酒店嗎?”


    “說得也是,我會再告知下次能夠見麵的時間。”


    “汽車呢?你有沒有任何線索?你這麽溫和寬厚,有沒有可以幫我介紹那位貴族少爺的中間人呢?”


    萊利圓滾滾的眼睛閃閃發亮的追問著克莉絲,克莉絲垂下雙眼。


    夏洛克想與擁有汽車的男人聊聊嗎?那麽或許可以告訴他——但是聯絡夏洛克這件事,似乎又需要做好另外的心理準備。


    “這一點恐怕沒有辦法回答你,萊利先生,因為這時客人的隱私。”


    潘蜜拉如此回答。


    “聽起來似乎別有含義呢。如果是認識的人,就務必拜托你們幫忙了,這可是關係著我的人生。”


    “你太誇張了。”


    莎希亞邊說邊聳了聳肩。


    萊利好想真的很急性子,隻見他說完想說的話,便立刻迅速從長椅上起身,伸手打開大門後走到外頭。


    莎希亞看似習以為常的露出無奈的表情,隨即轉過身朝克莉絲與潘蜜拉低下頭。


    “那麽,一切就麻煩你了。”


    “是的,我會裁製一套迷人的禮服,希望兩位能夠幸福美滿。”


    克莉絲麵帶微笑的說,而莎希亞的眼神陡然變得空洞。


    “——莎希亞小姐?”


    “不,沒事——萊利在等我呢。”


    莎希亞戴上帽子,打開大門走向外頭。


    潘蜜拉的肩膀放鬆的一落,開始收拾茶杯。


    “那兩個人的感情真好呢。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不過好想還合得來的。莎希亞小姐十分俐落果決,這次的工作或許會進行的很愉快吧。”


    “是呀……啊!”


    正當克莉絲想幫忙潘蜜拉一同收拾之際,倏然發現萊利的帽子依然掛在帽架上。


    現在還聽得見外頭傳來陣陣引擎聲,仔細一聽,比夏洛克的汽車小聲許多。


    “有東西忘了帶走喔。”


    克莉絲取下帽子,急急忙忙地打開大門。


    “萊利先生!”


    萊利的汽車停在以往夏洛克的汽車停放的地方,車身比夏洛克的汽車要高,是一輛酷似黑色馬車的汽車,罩上蓬子的車身後方,可以看見巨大的輪胎。克莉絲見狀鬆了一口氣,接著走近汽車。


    之後,她整個人驚訝的猛然一震,連忙從汽車旁退開。


    萊利的汽車副駕駛座與馬車夫駕駛座同樣都沒有窗戶,她清楚看見做在駕駛座的萊利,一手環抱住莎希亞的肩膀,並且正強吻著她。


    時值夜晚。


    克莉絲在工作告一段落後,坐在寢室的床鋪上望著桌麵。煤油燈火呈現圓弧狀照亮四周,照亮擺放在桌麵的鐵線蓮。


    她從夏洛克贈送的花束裏,特地留下了一朵插在玻璃杯中。


    克莉絲打開床頭櫃,取出一封信。


    這是夏洛克寄來的信,連打開都不用,因為她早已熟記內容。


    上麵寫著——邀請你一同共進晚餐,若是能得到你的首肯,我會前去你——


    而答複也已經轉達給對方。


    我很樂意。


    克莉絲將信擱在玻璃杯前方。


    她以梳子梳理已鬆開的秀長發絲,感覺到光澤滑順的發絲。煤油燈火閃爍搖晃,信上落下了花朵的影子。


    一想到那個人,我的內心逐漸會被某些美麗的事物所填滿,猶如在灰暗的道路上亮起了一盞燈。


    (為了你,我要做什麽才好?)


    克莉絲一麵細心的梳理頭發,一麵回想夏洛克的聲音。


    那個人無法為自己做任何事。


    而且我也無法為那個人做任何事,我對於那個人來說,甚至也不像家中的侍女般那麽必要。


    (已經足夠了。)


    克莉絲這麽回答夏洛克。


    隻要你在那裏,一切就已經足夠。


    隻要想到你在那裏,偶爾會開心,我就能夠感覺到幸福。隻要你能不受到任何傷害,帶領這個國家,帶領這個需要你的美好世界的話,我便已心滿意足。


    本來應該是這麽想的,一直以來覺得這樣就夠了。


    克莉絲將梳子放至桌麵。一伸手撫摸烏黑的發絲,便柔順的從掌心滑落;身上新裁製的睡衣承受了克莉絲的心情,將之包裹於其內。


    那個人十分強悍……毫無一絲動搖……強韌的保有自我……同時卻也因此而脆弱……


    克莉絲默默的手捂在胸前,她合上了雙眼。


    腦海中浮現一對在車內接吻的情侶。明明是個性截然不同的兩人,仿佛卻又像是一對果實般穩定。


    (……克莉絲,我——)


    克莉絲睜開雙眼,眼前桌麵上的鐵線蓮似乎比稍早又低垂了一點,克莉絲的身子倏然錯愕地往後一退,血液直衝向臉頰。


    克莉絲明白自己在想什麽,同時對那樣的想法感到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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