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白的裸體在眼前晃動。


    觸摸一下,暖暖的。手腕扭動想要收回手,卻發現手掌被白色肌膚吸住,肢體無法抵抗的往裸體靠近。


    感覺不好。


    但是他的身體卻違抗意識,伸開雙手抱住了柔軟的肉塊。他低頭,聽到頭頂傳來一陣快樂的笑聲和喘氣聲,他憤怒的抬起頭。鬆開緊抱肉塊雙手的他,發現身體變得僵硬,不由得咬咬牙切齒。


    白手在動。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和手臂,然後抱緊他。


    放開,這句話快要衝口而出的刹那,四周突然響起清脆空靈的聲音,他整個人彈起來。


    “……呃。”


    喉嚨發出沙啞的低喃。比起意識清醒更快一些,身體往前屈伸,做出備戰狀態。他——華鬼聽到高坑而持續的電話鈴聲,深深地吐口氣,環視四周。塗著黃色油漆,到處都有剝落痕跡的牆壁上描繪著夕陽西照的古老壁畫,地上的地板也凹凸不平。充滿時間風味的椅子和桌子,還有用舊的一張床靜靜佇立著。


    映入眼中的高坑聲音讓他忍不住睜開眼睛,下了床,沿著走廊走到廚房,伸出手拿起那台一看就知道年代久遠的黑色電話話筒。


    “你這個蠢材,終於聽電話了,回鬼之裏去。備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


    話筒中傳來的聲音讓他皺起眉頭,華鬼沒有回應,直接放好話筒,憋了一眼再次響起的電話,彎腰拔掉電源線。


    “鬼之裏……?”


    丟掉手上的電源線,華鬼重複忠尚的話。風吹進室內,鼓動窗簾,然後停住了。


    胸口湧上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籠罩著他全身,華鬼靜靜地站著。


    文化祭的行程安排表上記載了個別活動舉行的地方還有時間。申請成為模擬店店員的人和球技大賽的參賽者,還有除了申請展覽的社團外,任何活動都能自由參加,這就是鬼之裏高中的文化祭。


    “執行部主辦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強製參加的,這次尊重學生自主性的做法可算是特例。三點之前不能離開學校,之後大家就能自由回家。大家注意別受傷,好好玩。”


    在掛著黑色布幕,蠟燭的火光輕輕搖晃的教室講壇上,一身白色裝束的班長正發言。


    “……其實他在死撐吧。”


    “真是搞不懂搞。”


    “為什麽布置是西式,班長卻穿了這麽和式的衣服?”


    男生打量著說明完畢、頭上卷著三角額紙的班長,開始圍著蠟燭竊竊私語。氣氛實在太詭異,神無別開臉,看到水羽往自己走來。


    “怎樣?在模擬店轉轉然後就去演劇部吧?下午吹奏音樂會在庭院舉行演奏會,啊,氣球展是免費入場的,過去看看吧?我想參加謎題研究部的活動。”


    水羽興奮地谘詢神無的意見,並看著走過來的桃子。


    “土佐塚你也跟我們一起吧?我們到茶道部去喝茶。”


    “之前有人約我去另外一個攤位了,而且不好妨礙你們難得的約會。”


    桃子語調輕快地回複水羽,然後對神無笑了笑。


    “那,玩得開心。”


    桃子揮揮手就走了,水羽茫然地目送桃子離開,苦笑著聳聳肩。桃子恐怕是察覺了吧。神無站起來小聲說“走吧”,突然感覺到一道注意的視線,回首便看到了無言站在自己身邊後的四季子,蠟燭光線下端莊的美貌變得更加立體,美麗得觸目驚心。她輕輕歪著頭,豔麗的長發滑過肩膀。看到四季子手上那微微閃動的芒,神無立刻跑了出去。


    她跑到走廊喘著氣,先一步走出去的水羽轉過身問:


    “怎麽了?”


    “沒、沒什麽。”


    她正想要說出四季子的事,但隻要一想到那刀刃上的光芒,神無就隻能慌忙搖頭了。


    神無回頭一看,已經沒有了四季子的影子


    “你是在偽裝若無其事吧?”


    “喂,神無,還有水羽!”


    “別像順便看到我那樣!”


    光晴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水羽皺眉。回神一看,光晴正站在走廊中間,用力揮著手。一個蜷縮著修長身體、操著奇怪關西腔的執行部會長——無法不讓人矚目的男人,拔腿跑過來。


    “指導課剛上完就來找你們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你來做什麽?”


    “我決定跟你們一起趁文化祭四處走走。麗在保健室給人家講童話故事呢。要去取笑他嗎?”


    “為什麽要說得那麽過分。”


    “因為有趣啊。你想象一下聲色俱變、感情豐富地閱讀繪本的麗,簡直是一生的回憶嘛!”


    “我不需要那種回憶。我要跟神無約會。”


    “狡猾。”


    “光晴你也有這種打算吧?”


    “……水羽說話總是那麽的一矢中的。”


    看到兩人宛如在職員宿舍起居室似的對話,神無表情緩和下來,無言地看著窗外。中庭有很多穿著運動套裝的學生,肯定是球技大會的參賽選手。神無以眼神追蹤著他們的身影,然後再次環視中庭,確認綠色林蔭處沒有人影,不由得歎息。結果,那之後還是沒有看到國一。甚至連華鬼都沒有回來學校過。


    “神無,不舒服?不喜歡這種活動就來執行部的辦公室吧?執行部成員都去監察文化祭了,辦公室空蕩蕩的,能好好休息。”


    光晴真摯地看著神無的臉。神無慌忙搖頭。


    “隻是不太習慣。”


    學校活動比平常更容易讓她卷入麻煩,在以往她總是有意識地避開。發現自己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活動的神無,直至的看著光晴和水羽。


    “神無你想到哪裏去?”


    “……演劇部。”


    “即興音樂劇?”


    “嗯,不錯。首先到麗那裏去,然後在過去演劇部!麗的閱讀在保健室,一天兩次人數還是限定的,要快!”


    高興地說完,光晴走向樓梯。看來他的確想馬上到保健室去。水羽無可奈何的苦笑,以眼神向神無示意一下,然後往前走。穿過一樓的樓梯,往中央樓走去,光晴突然發現保健室附近氣氛異樣,停下腳步。


    “什麽?”


    走廊上人聲鼎沸,而且年輕女生居多,三人也就明白了。


    “保健室讀書節目上午的位置全滿了。下午的門票也派發完畢了。明天的門票將在八點半派發。禁止倒賣門票,請大家注意。”


    女生們爆發怒吼,光晴不由得歎息。


    “還是那麽受善良學生的歡迎。”


    光晴冷著臉。看到走廊上的人山人海,聰明的人都會選擇放棄入內,但光晴似乎無論如何也要看到保健室內的情況,踮起腳歪著腦袋探視。突然他拍拍手,在電梯樓換上外出鞋。


    “走廊不行就從窗戶進去。”


    “沒必要這樣吧?”


    “為了看到麗的英姿,我耗盡一切都沒關係。”


    光晴顯示出驚人的好奇心,吃驚的水羽也沒有再勸止他。繞了一大圈來到保健室窗戶前,室內簡直是人山人海。


    “哇,都是女生。”


    聽到光晴的呢喃,神無看向保健室內,嚇得往後退一步。室內的麗二拿著一本被稱為兒童書的書籍,他正向學生們展示書本封麵,說明什麽——一幕貌似普通的情景,但……


    “麗二會看麵向小孩的童話嗎?”


    “應該會。”


    “為什麽女生們那麽陶醉?”


    “……說的是童話吧?”


    光晴冷靜地問,水羽苦笑。


    緩慢低沉的聲線自室內流瀉到窗外,肯定是麗二聲音。那微妙而富有感情的聲音,是他特意


    營造的吧。


    “搞錯人選吧?”


    “有可能。不過很久以前就有老師舉行過讀書會了。”


    “現場氣氛那麽熱切,我可不想進去。”


    “這節目可是備受好評呢,可以說一票難求。”


    趁麗二翻頁的空擋,光晴跟水羽互看了一眼,瞄了瞄神無然後往前走。


    水羽目光湛然地看向光晴。


    “你該不會是來巡視的吧?”


    “老師們會巡邏,執行部的成員還有其他一些有誌之士也會。預防勝於治療。”


    看來光晴不是單純為了娛樂和開心才過來的。神無感動地看著光晴,他隻是輕輕一笑。


    “活動需要有職員正確運作才會順利。定期巡邏空置的教師、活動進行前確認是否有可疑情況都是很不容易的工作。執行部的基本職能是讓祭典暢通無礙地進行,為此我們是不惜一切的。”


    “執行不部都是閑人的集散地呢,雖然並不讓人討厭。”


    “你總算承認我們了?”


    光晴聲調中隱含些微量信息,水羽無奈地歎息。他臉上掛著介乎吃驚於憐憫的表情。


    “接下來到演劇部去。”


    光晴打斷三人的注視,朝神無招招手。神無環視四周。如果光晴要到處巡邏的話,還是選擇人多意發生意外的地方比較好吧,於是她提議說:“到模擬店去吧?”


    各班級舉行的模擬店數量眾多,執行部有多少人手都不夠巡邏吧。看著說出自認為好的提案的神無,水羽笑了笑。


    “從三年級的課室開始吧。”


    神無用力點頭。


    在森林中聽到輕柔的音樂聲,國一吃驚地抬起頭。腦海中沒那樂曲的記憶,卻有種懷念的感覺。鮮明的聲音如洪水般衝擊耳膜,國一側耳傾聽,突然傳來一股落葉被踐踏、越來越近的響聲。


    國一從一塊大木板上坐起來,從樹冠空隙中眺望天空。不一會兒,視線中的樹葉開始猛烈搖動。


    “貢,你還在這裏?我不是讓你躲到體育倉庫去的嗎?”


    外表美麗的女生預期粗暴地問道,彰顯的怒氣讓整張臉都扭曲了。她粗魯地撥開肩膀的豔麗長發,直直地朝她他走來。


    “四季子你一個人?優奈呢?”


    來到這裏後,隻記住了三個名字。其中兩個就是鬼頭新娘的四季子和她的朋友優奈。兩人都有著跟新娘身份相符的合的驚人美貌。


    “……優奈沒空。今天是學校的文化祭。”


    “文化祭?”


    “鬼之裏高中的……啊啊,你不知道呢。現在正舉行著呢。”


    四季子偶爾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沒有多加說明,隻是讓國一接受安排。國一想跟其他學生說話的倡議也被她拒絕了,反而把荒廢的體育準備是鑰匙給他,讓他躲在那裏。


    理由是——


    “貢你喪失記憶了吧,不明白是當然的,就算我想告訴你什麽也不行啊,因為你情緒還不穩定。”


    四季子如是說。


    一開始國一懷疑四季子的話是否真實,但她向國一展示了一些物品——手機和細小的筆形燈,那些眾人理所當然地使用著的文具,讓國一不得不相信四季子。眼前的一切都是國一所不知道的或者跟認識中的不一致的,然而機能卻更好。縱然他思維混亂也能明白,這些科技進步不是一朝一日就能累積起來的。


    他到底遺失了多長時間的記憶呢,國一自己也不清楚。連年號都說不出來的他,腦海中的記憶宛如被薄霧籠罩一般模糊,使他不安。


    “沒關係,我會在你身邊,遲些我會帶你去見成將的,隻要你消滅了那個邪惡的女人。”


    四季子高興地笑著,國一大腦袋突然迸出一個詞“惡女”。


    “今天跟明天舉行文化祭。隻要你不引起別人注意就能自由行動了。”


    四季子聲調一變,同時臉上浮現殘忍的神色。瞬間理解她意思的國一,靜靜地看著那雙攏在口袋中、形狀優美的手。不一會兒,那雙手拿出一張寫真。


    “上頭的女人就是朝霧神無。”


    “搶奪你地位的女人嗎?”


    國一念叨著從四季子口中得來消息,瞬間她的臉因欣喜而扭曲。


    “對,沒錯。她就是想要取代我成為鬼頭新娘的蠢材!聽著,你千萬不能大意。”


    國一低頭凝視四季子遞過來的彩色照片。照片中的少女低著頭,隱約露出半張臉,它有著一身雪白得近乎蒼白的皮膚,表情陰鬱憂愁。那種纖細的印象讓國一疑惑了。


    “怎麽了?”


    “……她真的搶走你的地位了嗎?很樸素的女生啊。”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外表……對,人不可貌相。她可是刺傷你的人哦?你當時肯定也是被她外表騙了。”


    “……是嗎……”


    “小心點,不能大意了。如果你對她有感情——這次死的也許就是你了。”


    四季子低喃,微笑看向校舍方向。


    【二】


    一到三年級的教室,神無都有發現裝飾得可愛的銘牌上寫著某些數字。上頭寫“一次兩百塊”。


    “兩百塊。”


    一般高中生都能出得起這等數量的錢財。但神無隻身來到鬼之裏,本來應該照顧自己的鬼的又對她視若無睹,反而是萌黃給她準備了所有必須的食材、家具、日用雜貨和衣服等。食堂和小賣部使用一個月充值一次的購物卡方式,這些錢一直都是萌黃給她處理——其實是用麗二的錢去支付的,因此來到鬼之裏後,神無根本就沒有接觸現金的機會。而她本身也跟飾物沒什麽無緣,也沒想過到鎮上購買,因此神無是沒有現金在身上的。


    “我在外頭等。”


    “難得來到不進去?”


    “嗯。”


    “呃,為什麽啊?神無你討厭鬼屋嗎?”


    “不是的。”


    水羽越是追問,神無越是慌張。她把到唇邊的“想去”二字吞回去,看著兩人。


    “那個,我,錢……”


    直接說會不好意思,所以神無把最後幾個字說的特別輕。跟媽媽生活的時候,就因為錢而受不少苦了。當她想為媽媽煮點什麽而打開冰箱,卻發現裏麵什麽食材都沒有,就隻能挨餓了。媽媽極端討厭去領取政府補貼,頑固地想要自食其力,因此她們家財政非常困難。


    過去的生活使得神無本身不認為沒錢是丟臉的。因為維持生活的錢是媽媽拚命賺來的,要感激都來不及,那會覺得羞恥呢。但是要說出這種話,比想象中需要更大勇氣。


    “對不起。”


    她低頭的瞬間,兩人都沉默了。然後有某東西撫摸神無的頭。


    “這種事,不用在意。”


    “是啊是啊。”


    她抬起頭,發現水羽表情認真地撫摸著自己的頭,光晴不停地點頭。


    “因為年長者會支付!”


    “呃…不,呃?是嗎?”


    “是的。喂,光晴,拿出錢包來。”


    水羽一手肘撞了撞光晴的腰。然後轉向慌張的神無,笑著解釋說:“因為我也沒帶錢包來。”


    “三個人六百塊。各班攤位分別計算收益,然後盈利最多的攤位就是文化祭最優秀的最優秀攤位了。”


    “嗯,這種活動都有必要經費吧?”


    “萬聖節活動需要錢,所以文化祭隻能確保最低限度的預算。也因此巡邏模擬店的人手少了,我跟執行部的成員都全部出動。所以神無你別在意,就當做答謝我你陪我來吧。”


    他們把錢給守在入口前的女生,女生簡單地說明“鬼屋出口設置在暫時開放的緊急逃生通


    道上,屋內光線較暗請注意行走”之後,他們就踏進黑暗的室內。室內擺放著以紅色文字寫成的標誌,給來客進行指示。


    幾分鍾後。


    “……真的害怕了?”


    看到光晴怪叫著拖住神無的手飛奔出走廊,緊跟其後的水羽呆呆地問。


    “燈!很恐怖!太恐怖了!!”


    對水羽抗議的光晴渾身顫抖,以淒然的眼神看向神無,尋求她的同意。鬼屋本來就是為了嚇人才設立的娛樂設施。玩的人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吧。但麵對認為創造的設備、不算太精致的化妝、甚至在光照下影子重重的“怪物”們,會像光晴那麽害怕的就恐怕沒幾個了。


    蜷縮著龐大的身軀,光晴躲到神無身後。


    “你看恐怖電影不都沒事?”


    “電影不會襲擊人啊,會動的更加恐怖好不好!”


    神無點點頭,表示同意。光晴整張臉馬上一亮。


    “神無你明白我嗎?不愧是神無!”


    光晴從後麵抱住神無,就在神無快要慘叫出聲前,水羽掰開了光晴,盯著他說:


    “害怕就別進去了。”


    “我就想看一下。”


    “其實你連打架都不害怕,害怕會動的東西不是太奇怪了嗎?”


    水羽吃驚地問,光晴嚴肅地反駁了一句:


    “當然害怕,如果力道掌握地不好就會受重傷了。”


    那句話然神無知道,光晴除了恐懼還有一種怯懦的情緒。心底有所察覺的水羽也隻是歎口氣。他牽起神無的手,指著隔壁的教室。


    “接下來就到惡魔實驗室去吧,神無。”


    牆上的黑板上畫著精細的骷髏和試管等圖案。


    “然後是恐怖屋。”


    水羽仰望著很多類似名字的告示板說,光晴臉色有點僵硬。


    “不如去鏡屋吧。鏡屋!”


    “你要巡邏吧,那就別挑三揀四的。你自己看過行程安排,但是上頭沒寫怪物是會動的啊!”


    “嗯,沒關係,下一攤的擺設會普通多了。”


    “好,水羽你分頭行動,我跟神無到鏡屋去。我們比賽,看誰先到終點吧。”


    無視水羽的敷衍回答,光晴從他手中奪走神無,往前走去。被兩個人搞迷糊的神無,按照光晴的吩咐走出去。


    “反正不能所有攤位都去一遍,不如順序探訪算了。”


    背後傳來不滿的討論聲。神無發現其他學生窺探著他們竊竊私語,不由得加快腳步。光晴誤以為神無認同自己,心情越發的好。


    “神無是先鋒呢。”


    負責鏡屋的是三年十班,位於校舍最東邊的班級。


    光晴付了三個人份的入場費,看到裏麵的人都單獨出來的,光晴推了推神無。


    一個人的確不安。神無猶豫地停下腳步,其餘兩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神無慌忙轉入入口。


    以前隻會怯懦害怕,現在樂趣什麽都沒了。但現在不同了。


    ——應該、不同了。


    她終於舒口氣,往前踏出第一步。


    “要好好玩哦。”


    在兩人目送下,神無進入鏡屋。沒到過動物園和遊樂場的她,一踏入鏡屋就看到映射在無數鏡麵上的自己。那一麵鏡上都是自己,感覺奇妙而滑稽。抬頭一看,天花板上也貼著鏡子,鏡中的自己露出困惑的眼神。地板也跟普通教室不同,散發著白色光芒。


    神無不知不覺走到盡頭,撞上了鏡子,大吃一驚,慌忙改變方向。她小心地伸出手,卻摸到鏡子,神無困惑地環視四周,改變方向再伸出手,終於沒再接觸到障礙物,轉移了位置的她,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往前走去。


    這樣下去永遠都找不到出口吧。突然身邊傳來“出口在哪裏的”男生粗狂吼叫,神無縮了縮身子,再次環視四周。模擬店基本上都在各班教室經營的。課桌要不被用來招待客人,要不就被推倒角落七零八落的,也許教室本來就寬闊吧,模擬店中的設備比想象中更多更專業。


    想起剛才的怪物屋,神無不由得怯懦起來。也許怪物屋因為設備問題而路程比較短,又或者是因為鏡屋這裏更懂得利用空間。


    凝視著指尖觸摸不到的空間,神無往前邁步。


    走了幾步,他終於發現,雖然麵前的鏡子容易讓人頭昏腦脹、迷失方向,但地板卻沒有那麽複雜。


    神無凝視著鏡子固定在地麵的螺絲,悄然往前行進。鏡屋的入場者數量一般控製在少數階段,因此跟其他攤位相比沒那麽危險。神無這樣一想,心情就舒緩多了。


    往前幾步,來到一個分岔口。她左右比較一下,確認哪一邊的鏡子沒有互相反射,然後選擇了右邊的通道。神無時爾垂著頭、時而抬起頭,慎重地走著。正當她擔心自己是不是在同一個地方打轉時,胸口猛然湧起一股騷動讓神無不由得停下來。


    看看四周,鏡中隻有自己。她告訴自己是錯覺,繼續往前想要找到出口時。但心底的警鍾直接鳴響,神無屏息靜氣。


    鏡屋中有幾個學生,外頭也有不少學生來回交錯。遠離危險警鍾就不會響的。但那種發自本能的警報直往神無耳膜衝擊去,神無終於相信自己不是錯覺。她緊張地咬住下唇。


    有人藏在附近。而且靜止不動,停在某一個位置。


    敏感地察覺到對方敵意的神無屏息,安靜地走著。今天的人流遠比平常多,如果走到耳目中的走廊,對方也就沒辦法出手了吧。隻要能不引起對方的注意然後逃脫,就能夠安然無恙了。


    神無小心地走著,盡量凝神傾聽。傳入耳中的是在文化祭玩得很開心的學生們的聲音和被困在鏡屋的學生的困惑吼叫,漸漸地,心底的警報聲也消失了。


    神無安然地深深地舒一口氣,若無其事地走進右邊通道。


    刹那,前所未有的強烈警報響起來,包裹著神無的整個身體。想要往前踏出一步卻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往後拉倒,她連呼叫都沒能發出就被對方架住。


    “意想不到的簡單。”


    低沉的嘲笑傳入神無耳中。神無眼珠直轉,感覺背後傳來陣陣熱氣,全身毛孔都因恐懼而豎起來。


    一隻大手捏住神無的脖子。


    “別出聲。如果你敢亂說什麽,我就當場擰斷你的脖子。”


    熟悉的聲音讓她縮了縮身子,然後,她看到了在本家遇到的鬼——由紀鬥那張冷酷的臉龐。


    “律,快點!”


    “我知道了。”


    這句話讓神無察覺室內還有另外一個男子。被稱為律的男生用布裹著一個茶色小瓶,然後按壓瓶口,瓶子內部湧現一股氣泡,從地往上升騰。


    邊聽著水聲,神無邊四處張望。眼前看到了大量堆起來的椅子和桌子,桌子後是一麵黑板,對麵以三合板造成的牆壁分隔開,上頭還有一扇窗。


    頭腦中那個一片空白。麵對著熟悉的恐懼,盡管明白必須逃走,身體卻動彈不得。


    “怎麽了?表現得更害怕點才對啊!”


    神無毫不抵抗的舉動換來由紀鬥的嘲諷。也許是害怕被別人聽到吧,由紀鬥的聲音莫名低沉,充滿不愉快的情緒。


    “是不是我看錯呢?這個女人到底怎麽了,跟在本家遇到時完全不同。”


    “你想說——不會是鬼頭的新娘嗎?”


    由紀鬥低低地笑著,律眯起染上黃金色的眼瞳瞪著他,把小瓶放在桌麵上,揮動著濕潤的布往這邊來。


    “如果在搬運過程中她亂掙紮就不好了。由紀鬥,那房間的鑰匙呢?”


    “借來了,任何時候都可以使用。好好享受吧,鬼頭的新娘。雖然你外表不甚出眾,不過你的肉比任何


    人都要美味呢。”


    由紀鬥輕柔地撫摸她的脖子,神無背部閃過一陣惡寒。由紀鬥氣息吹拂在她的脖子上,頭發滑過她的臉頰,他張開口,隔著衣服咬住神無的肩膀。肩膀的痛楚蔓延全身,因吃驚而屏息的神無不由的慘叫。


    “冷靜點,由紀鬥。”


    走過開的律苦笑著推開由紀鬥的頭,以握住仍然帶有口腔熱度的她的肩膀——刹那,神無縮著上半身,趁他手勁放鬆的瞬間身體往下沉。一直沒抵抗掙紮的神無突然采取這樣的行動也許嚇到他們,由紀鬥啞然,律也以震驚的眼神盯著神無。


    一定要逃,她想。但雙腿虛軟,無法支撐身體,神無軟弱地摔倒了。她知道背後傳來的聲音讓自己血氣盡失。想要發出求救之聲的嘴巴,卻無法擠出一個詞語,神無護著撞疼的膝蓋站起來。


    “律,快點。”


    低沉的命令過後,大手用力一抓,強行把神無提了起來。看到那張濡濕的布。神無別開臉,發現麵向走廊的門後有人影,於是開口道:


    “救我。”


    細微得讓人聽不到的聲音。但意外的是,們輕微振動,然後伴隨著一陣激烈的聲響,門板激烈搖晃。


    “喂。”


    “可惡,怎麽會!”


    由紀鬥呼喊一聲,律咋舌,兩人同時朝另一頭的窗戶跑去。神無聽到他們從窗戶逃走的聲音,但沒有回頭,隻是茫然地盯著門板。她直起身體坐好,門往內側倒下,一個意外的物出現了。


    “神無?果然是你,我就覺得聽到什麽聲音……怎麽了?沒事吧!?”


    臉色大變趕來的是應該在其他地方的桃子。


    “怎麽了?發生什麽是了?”


    擔憂的桃子看著神無。神無張張嘴,然後又閉上,搖搖頭。


    “……能站起來嗎?”


    神無點點頭,在桃子的攙扶下站起來。桃子歪著腦袋,發現窗戶開了,於是離開神無身邊,關上窗子後回來。神無看著被破壞的門板發呆,桃子挽起她的手,把她攙扶到走廊上。


    “神無你臉色很蒼白,到保健室去吧?啊,聽說那裏舉行讀書會呢,不過能讓你休息一會吧?”


    桃子眼珠往四周打量,聽到附近出口傳來兩道明亮的聲音。啊啊,他們不知道呢—


    神無安然地撫摸著胸口。執行部在暗中巡邏,確保活動的安穩,她不能破壞和平。如果她說出這件事,肯定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


    桃子說要去修好門板,神無隻能站在出口前吃驚地目送著她。


    深深呼吸。


    正要跟修好門板回來的桃子道謝,光晴跟水羽就出現了。


    “為什麽會遇到光晴的!我以為自己第一個出來呢。”


    “天真!啊,神無你也好快呢。”


    光晴開朗地說著,神無緩緩點頭,發現自己交握的手在顫抖。她慌忙把手藏在背後。


    “怎麽了?”


    發現異狀的光晴問,神無隱藏心底的害怕,搖搖頭。


    “剛才神無好像不舒服了。


    回答的人是桃子。


    “土佐塚你不是跟朋友去逛了嗎?”


    “嗯,剛才在一起,但中途走散了,沒辦法之下隻有一個人逛了。現在保健室不能用吧,不是說有救護室嗎?”


    “應該就在某處。”


    水羽從口袋中拿出行程安排,展開。


    “到執行部辦公室休息就好了。”


    光晴一臉玄妙地提議。


    “那裏跟熱水供應室接近,冰箱裏還有茶菓子,能好好休息哦……我十點鍾左右就會回去。”


    光晴催促似的伸出手,卻被神無下意識地揮開。四周一片靜寂,手掌傳來一陣麻痹感,神無才終於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眼前的鬼跟剛才的鬼是不同的。盡管都是同一種族但完全不同。這一點她是很明白的,但身體就是下意識反應了。


    潛意識說“他們就是危害你生命的人”。


    “對不起。”


    神無不知所措地朝光晴鞠躬,低著頭不敢直視光晴。桃子握住神無的手,笑看光晴和水羽。


    “那就借用執行部的辦公室了。”


    “啊……嗯。這是房間鑰匙,除了個人用儲物櫃之外,其他東西都能用……我有時間就會回去。”


    “我一個人也可以。走吧。神無,能走嗎?”


    桃子問,神無垂著臉點頭,任由她牽著往前走。胸口的警鍾持續鳴響。那種警告她這裏有危險的聲音,直到她走出南樓都沒有消失。


    “啊,這種茶葉很貴吧?你看,這是進口的紅茶呢!專賣店以克為單位販賣呢,我上次想買但還是算了。神無,你要喝什麽?跟我一樣好嗎?”


    設置於中央樓二樓的執行部辦公室,明顯跟其他房間有所區別。塗漆柱子、工整的牆壁、長毛絨毯、外觀潮流時尚的照明燈和一看就知道是定製的窗簾,甚至連神無現在坐著的待客沙發也是真皮的。辦公室右邊的房間門板上掛著“會議室”的牌子,裏頭的桌椅是大規模宣傳照中都不會使用的深色貴價桌椅。


    桃子一走進會議室對麵——熱水供應室馬上大叫。


    “真的有茶室!是東花堂!東花堂的饅頭!”


    桃子把玩著白色光滑的罐子,高興地把頭埋進冰箱翻找著什麽。神無坐在沙發的角落,失神地眺望著桃子。


    來回打量了很多遍,確認室內沒有人,神無才終於舒一口氣。一直顫抖的指尖,宣告著剛才的恐懼還殘留在體內。如果當時被他們帶走會怎樣呢,每每想到這點,她的背脊就閃過一陣惡寒。由紀鬥是在本家想要殺死神無的鬼。跟他說話的鬼雖然沒有見過,但恐怕他們都是響的庇護翼吧。


    水麵下有什麽在動。沒有引起大波浪,卻在動。


    “來,久等了。”


    桃子以托盤盛著茶和點心過來,語調輕快地說。


    “對不起,難得文化祭還讓你陪我留在這裏。”


    “沒關係,別在意。反正我一個人也是無聊的。”


    把茶放在神無麵前,桃子溫柔地回答著,突然“啊”的一聲從口袋中拿出手機。


    “我要給朋友發個短信,也許她在到處找我。”


    手指頭靈活地移動,桃子瞬間就打完一條短信,按下按鈕,微笑著把手機光上,放回口袋中。


    輕微的電子音讓響原本看向學校庭院的臉轉向地麵,全新的手機上亮起了接受短信的燈光。撿起電話一看,是桃子發來的短信。正當他看完短信內容,耳邊傳來金屬聲,背後的門也開了。


    新鮮溫暖的風鼓吹進來。


    “響,那女人什麽意思!”


    充滿怒氣的聲音被悠然的藍天吸收進去。回頭一看,一臉嚴肅表情的由紀鬥大步走過來,律關上屋頂的門。


    “差點就抓到鬼頭的新娘了,礙手礙腳。”


    “她怎麽會知道的?”


    由紀鬥身後,氣息慌亂的律也走過來。想到桃子在最緊要關頭闖進去的情景,響不由得笑了,他的表現讓庇護翼們更加生氣。平常他們都是順從聽話的,難得今天這麽直率地表現內心的想法,響下意識隱去笑容。


    “原本就是你們無視我的命令擅自接近鬼頭新娘。我隻讓你們監視她,沒讓你們出手。”


    “但是……”


    由紀鬥無言。


    還是無法找到華鬼的所在地。這時出手,到底能讓誰覺得痛苦呢?響無言地盯著忘記目的,順從自我欲求而擅自行動的兩人,兩人都垂下頭,不敢說什麽。


    “我的計劃是在重要適當的時候抓住鬼頭的新娘,給鬼頭迎頭痛擊。別擅自行動。我已經命令過


    你們,分頭行動,一個監視鬼頭新娘,一個尋找國一……你們是不是把茶色瓶子放在教室忘記拿了?”


    響問,律臉色大變,趕忙翻找口袋。


    “桃子藏好瓶子了……但沒有下次。”


    響冷酷的話讓由紀鬥和律同時顫抖起來。


    被新娘色香迷惑,輕易攪亂計劃的兩人讓響非常不快。新娘的色香因烙印的鬼的能力不同而有所區別。被鬼新娘的色香迷惑,代表他們下意識承認了烙印的鬼的能力。盡管自己的庇護翼沒發現這點,但響沒有耐性給他們辯解的機會,表情冷然地盯著他們。


    “如果你們剛才殺死鬼頭的新娘,我也會捏碎你們的腦袋,去感謝桃子吧。”


    當收到藏身在鏡屋的由紀鬥他們發來的短信時,響不由的慌張起來。想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卻選擇關機,如果桃子當時不是剛好能幫上忙,他會毫不猶豫地毆打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庇護翼。


    身為敵人的響竟然救了神無,真夠滑稽。


    “還太早了。”


    想遙望天空低喃。


    在本家時已經隱約感覺到神無是華鬼的弱點。但尚缺乏決定性證據。而且華鬼現在下落不明,不適合把計劃付諸行動。有時候,必須等舞台整理好才能上演好戲。


    她閉上眼,腦海中浮現起分別前桃子的側臉。


    滿臉醜惡笑容,毫不猶豫回到自己設計陷害的人身邊的女生——她的意圖,響都懂。她以善良的笑容和態度偽裝出真誠擔心別人的樣子,一步步地侵蝕神無的心。


    一開始就抱著背叛的打算,桃子才會向鬼頭新娘出手。


    “惡劣的女人。”


    對桃子焦急行動的態度,響不會不害怕,但停不下來。


    暫時讓桃子自由發揮也不錯呢,響這樣判斷。那女人沉沒在黑暗中的心到底裝了什麽,也許把這些激發出來會是非常有趣的。


    響張開眼,視線落在手機上,基本都會用手機跟桃子取得聯係,他給她的短信一向簡潔明了,最近開始打電話了,但也從不廢話。她按照響的期望,提供了不少有效的情報。每次看到那些匯報狀況的文字,他都忍不住雀躍。


    【三】


    時針的短針指向三,回教室拿東西的桃子再次來到執行部的辦公室。


    “來遲了,對不起,剛好遇到朋友所以聊了一會。本以為他會跟我說什麽,誰知道對方忙著找人。感覺好點了嗎?”


    “嗯,謝謝你。”


    用毛巾把洗好的餐具上的水跡擦拭幹淨,放回原位的神無,擦幹手上的水汽,接過桃子遞來的書包。


    “麻煩你收拾餐具,我才要說謝謝。回去吧?我剛才在教室遇到早咲,他然我送你回去。”


    神無安心地點頭,桃子高興地笑了。兩人走出辦公室,上鎖,神無接過桃子手上的鑰匙。


    “這個你還是給士都麻前輩吧。


    看著往前走去的桃子,神無握緊手上那冰冷的鑰匙。桃子回頭,神無慌忙跟上去。兩人下了樓梯,穿過走廊往出口走去。也許是因為正進行“模擬店和部分節目五點就結束”的廣播吧,出口附近人流並不多。神無換上鞋子,低頭疾步往前走,越過校門後終於舒了一口氣。


    “神無,要到女生宿舍來嗎?”


    一直在旁邊看著神無舉動的桃子,突然提議道。


    “今天我能陪在你身邊哦,雖然沒有點心。”


    麵對擔憂自己的桃子,神無曖昧地笑了笑,然後緩緩搖頭。哪怕快一秒,她隻是想要到安全地點去。跟遺憾的桃子分別後,她警戒著四周狀況邊往職員宿舍走去,在宿舍門口看到正在收衣服的萌黃。


    “哎呀,今天好早呢……怎麽呢?”


    “不…那個,這鑰匙…是執行部辦公室的鑰匙。”


    “你直接還給光晴不就好了?”


    也許那就叫敏感吧,萌黃看到神無沉默的瞬間就明白了,她接過神無手中的鑰匙。神無神色嚴肅地說:


    “對不起,拜托你了。”


    “……神無,我一直都在一樓,任何時候有事都能叫我過去。”


    那溫暖而感染人心的聲音,讓神無迅速抬起頭。萌黃沉穩的眼神讓神無心神動搖,咬著唇低下頭鑽進了職員宿舍別棟的門後。乘坐電梯,按下四樓按鈕後,推開玄關門,脫下鞋子。


    她在拒絕別人的好意。


    萌黃肯定很擔心自己吧——想到這裏,神無不由得自我厭惡起來。麵對宛如母親般照顧自己的人都無法敞開心扉,就這樣逃走了。


    神無心情沉重地把書包放在自己房間,想把殘留在自己身上的不愉快感覺洗掉,她拿起衣服走向浴室。神武蠕動手臂想要脫下製服,肩膀傳來真正的鈍痛。


    放射在鏡子裏的淡薄肩膀上,依舊殘留著點點內出血的傷痕。那一刹那,神無丟掉上衣,以快要摔倒的速度衝進淋浴間,扭動花灑的控製閥。冷水讓她倒抽一口氣,神無蹲下來,拿過浴巾。她還穿著內衣跟裙子,但白天被由紀鬥觸摸的地方傳來一陣腐化的感覺,神無重點擦拭受傷的肩膀和由紀鬥直接觸摸過的脖子。


    惡心。


    無論怎麽擦拭神無都沒辦法冷靜下來,隻是加重力道,反複摩擦著。如果想要消滅汙跡,這樣已經很夠了,但神無就是不想停下來。她拚命擦拭著,直到雪白的肌膚泛紅出血,她還是無法停下來。


    終於,她停下來。察覺頭上傾注而下的水變得溫暖,身體泛起陣陣刺痛,神無打量自己的身體確認肩膀上仍然殘留著清晰地牙齒印,她又拿起浴巾使勁擦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口中一溢出呻吟。


    直到手臂酸軟,神無才明白自己的這種行為於事無補。她雙手一軟,靜靜地凝視浴室的瓷磚,顫顫抖抖地站起來,把身上的衣服脫了。直接把衣服放到洗衣機中,擦幹身體換上睡衣,走出走廊。


    似乎窺準時機似的,電話鈴聲響遍屋內。蜷縮著身體的神無靜靜地盯著電話。警戒地看著電話的她終於踏出一步,拿起聽筒。


    “啊,太好了,你身體好點了嗎?我們一起吃晚飯吧?萌黃說很快就做好了。”


    水羽的聲音自話筒那頭傳來,讓神無顫抖一下。


    “神無?”


    “我、我想一個人呆一下。”


    “……還不舒服嗎?麗二很快就回來了,我讓他過去給你看看吧?”


    “不用了,謝謝你。”


    她爽快地回答,掛斷電話。


    無法抑製的顫抖。


    僵硬的手臂放下聽筒的瞬間,她以雙手堵住自己的嘴巴發出的悲鳴。


    他們是鬼——無論怎麽裝,本質都沒變,一旦失去理性就肯定跟其他鬼一樣。以前,很多人裝作溫柔,其實卻以背叛者的心態看待她。無數的男人擺出安全安穩的模樣接近她,最後卻傷害了她。


    神無走向玄關,把門上所有的鎖都關上,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中,跌坐在地上。她舉起沉重的手臂把門上鎖,雙手抱住持續顫抖的身體。


    好一會兒後,她移動到沒有家具的房間角落,抱住膝蓋,屏息靜氣。


    她是那麽渴望死亡,深心死了一切都會終結,自己也能得到快樂。原本以為自己能忍受死亡的痛苦,但現在隻要一想到死亡這兩個字都忍不住全身顫抖。


    就想把自己的心束縛起來似的,神無緊緊抱住膝蓋,身體蜷縮起來。


    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無論何時何地,危險都會毫無預兆地來臨。往昔的慘痛記憶在腦海中變得鮮明,神無知道自己內心的一部分變得冷硬了。


    她無言,任由心靈腐朽,靜靜地眺望眼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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