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諾芭·傑諾瓦茲欣喜若狂。因為終於追求到自己渴望無比的存在了。


    ——不過被逢魔帶走那把刀真是失策啊……


    以皮帶固定棺材,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潔諾芭還是很感謝逢魔……畢竟自己從他那裏分了不少血。但是潔諾芭要實現願望的話,那把刀就不可或缺。


    潔諾芭的能力其實是「血」。


    透過心髒這個在人體之中最強大的構造,一次跳動便可讓五點四克丁的血量在全身循環,使氧氣等眾多活力來源輸送全身的生命之路。


    潔諾芭的能力就是能讓「血」產生變化。超乎常理的氧氣供應可以生出能夠空手扯碎鋼鐵的臂力,就算手腳被撕裂,超活性化氨基酸也可以產生能輕易將之接回的再生能力,在數十種賀爾蒙的影響之下得以獲得獵犬般的嗅覺、猛禽程度的視力,甚至誕塵能夠聽取超出人類聽力範圍的聽覺。


    這樣的身體能力已經超乎常人,除了馬克這種少數的例外,可說是人類絕對無法對抗的契約者。


    而這也是潔諾芭害怕人類的理由。


    潔諾芭的代價是「進食」。如果是水或紫房果酒她可以喝,但無法吞咽肉類與蔬菜。一入口就會吐。即便是湯品也一樣。


    這麽一來就無法消除饑餓與口渴的感覺。就算不是食物也好,她必須透過其他方式獲取養分。


    而唯一能讓潔諾芭產生「食欲」的就是「血」。


    購買家畜、襲擊荒野的野獸、捕捉鎮上的野狗或老鼠,隻要有血的她都可以吃。


    但潔諾芭真正想要的是「人類」的血。


    隻要人類在自己麵前,其脈搏、氣味、呼吸、各種各樣的行為和說出的話都會刺激她的食欲——多麽美味啊——會帶給她這種感覺。


    就像在沒有一滴水的沙漠徘徊,見到結有果實的樹木,有誰能忍住上前摘下果實大快朵頤的衝動呢?對潔諾芭來說人類就像這種沙漠中的果實。是隻要伸手就可以摘取的果實。


    而摘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抑製了。


    所以潔諾芭才把自己關在鋼鐵棺材裏麵。不讓任何人靠近棺材。鋼鐵棺材封堵了周圍的世界。不論是聲音、氣味還是光線,封堵了所有一切。


    就算饑餓與口渴足以讓人發狂,但隻要躲在棺材裏麵就可以忍耐。因為這是一個被黑暗包圍的空間,能讓潔諾芭忘記思考。


    但是,卻有一個契約者帶她走出了這個黑暗世界。


    ——(黑衣)——


    潔諾芭真的把馬克當成摯友看待。他不抗拒潔諾芭。就算知道自己的吸血本性,仍帶著親切的笑容這麽說:


    ——我們都為代價所苦呢……


    把付出極為可怕「代價」的潔諾芭當成普通人看待。


    如果是馬克,就可以阻止潔諾芭。沒錯,他擁有值得信賴的力量。沒錯,他擁有令人期待的溫暖。就算潔諾芭喪失自製能力的瞬間降臨,馬克還是能夠阻止她。隻要待在他身邊,自己就不用擔憂太多。


    ——但(黑衣)不行。


    馬克擁有製止潔諾芭的力量。擁有令她想要接近的魅力。全身黑衣的打扮在潔諾芭看來,真的足以令她神魂顛倒。


    隻不過,馬克出現在潔諾芭麵前的時間稍嫌晚了一點。


    ——(東方不敗)——


    潔諾芭記得的隻有好熱的感覺。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砍了。在體能上超越人體範疇的她,卻被技術這種無法超越人類體能極限的力量給壓倒了。


    即便如此,憑潔諾芭的能力還是不可能輸的。不管怎麽快、怎麽銳利,還是無法以刀刃給予潔諾芭致命傷。理應是如此的。


    潔諾芭首次嚐到就算是契約者,也沒有所謂的絕對的滋味。


    被砍到的傷口沒有複原。潔諾芭即使遇到手腳被扯斷的嚴重傷勢,也可以立刻複原,但這次卻連一道刀傷也無法恢複。她遲遲無法理解到原因出自能力遭到抵銷。


    在潔諾芭茫然自失時,(東方不敗)就像對她失去興趣似地離開了。


    首次經曆的失敗——不僅在力量上輸給對方,甚至在敵人麵前傻住的事實給予潔諾芭強烈的挫敗感。


    從迷惘中重新振作的潔諾芭,同時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饑餓感。


    ——竟然這麽可怕。竟然這麽美麗。


    無法忘記。那有如否定黑色存在意義的純白。就像把堅持全黑打扮的潔諾芭整個人翻轉過來一樣。將劍技這種屬於人的力量深深刺入理應超越人類的自己體內,並且在不死身上刻劃了「死亡」的那種能力。


    就是因為處於白玉黑的兩種極端,所有潔諾芭才深深地被對方吸引。


    ——話說回來,對方似乎不這麽想就是了……


    要幾乎不記得潔諾芭。潔諾芭當然覺得心有不甘,覺得隻有自己記得她很沒出息,隻能假裝沒有發現。


    ——這回要你忘不了我。之後隻要奪回刀就可以了。


    實際上,逢魔的能力相當強大。一開始進入倉庫的時候,潔諾芭直到自己被砍傷之前都沒能察覺他的存在。化為透明的能力。那幾乎可以算是一種斷絕與外界聯係的能力了。甚至連氣味和聲音都透明化。


    即便如此,逢魔還是可以與他人對話,大概是因為這個透明化的程度可以自行控製吧。下火車的時候潔諾芭可以察覺到達魔的存在。


    ——哎,說這個也沒意義了。


    逢魔沾到許多潔諾芭的血。與其說他這樣還幹涉不了潔諾芭的能力……不如說單純隻是力量大小的差別。潔諾芭能意識到那些血的所在。就算逃出這個城鎮,潔諾芭也能追蹤他的行跡。要捉到他不難。


    唯一的失策是(東方不敗)——要的身邊有馬克存在。馬克應該不會認同潔諾芭要做的事吧?如果馬克知道潔諾芭的願望,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進行阻撓。


    但瑟莉亞提出的「委托」卻解決了這個問題。雖然要欺騙好友馬克也有點於心不忍,不過不能在這時候退縮。


    ——(黑衣)無法實現我的願望。


    潔諾芭選擇了要,不是馬克。


    ※


    雖然掛心耶露蜜娜出去之後的狀況,但馬克卻無法追上去。


    ——不殺人了——


    要害怕地說道。現在不能丟下她一個人不管。


    「契約者獵人」——要殺掉的契約者已經多到足以讓她獲得這個外號。


    這樣的要突然獲得了平靜的生活。不需要劍與特異能力的生活。也難怪她會不知所措。馬克剛來的時候也不太能適應,甚至背叛了耶露蜜娜。


    見要不時拿出刀刃,馬克以為她是因為不能摸刀而心生不滿。但卻不是這樣。她是因為開始對刀刃產生恐懼之情,為了否定這些情緒而不斷談論有關刀刃的話題。


    但與要最親近的馬克沒有發現她的狀況。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要自己從馬克的懷中離開。若不是她的情緒總算穩定下來,就是覺得自己一直被抱著很丟臉。


    基本上要已經停止哭泣了。馬克打算出聲問候時——


    喀——隔壁傳來巨大聲響。


    然後是粗暴的開門聲。似乎是出事了。馬克瞥了要一眼之後奔往隔壁。正打算開門時,門卻自行開啟。


    「潔諾芭……?」


    站在門後麵的是潔諾芭。不知為何她困擾地別開了視線。


    「(黑衣),看來我們被擺了一道。」


    「擺了一道?」


    潔諾芭退開一步,讓馬克可以看見屋內的情況。眼前是桌子被掀翻過去的景象,沒看到耶露蜜娜的身影。


    「耶露蜜娜呢……?」


    「被帶走了。」


    「這—


    —你明明就陪著她……!」


    見潔諾芭毫不掩飾地這麽說,馬克差點咬人。但潔諾芭也不是耶露蜜娜的仆人。責怪她才真的是搞錯對象。


    發現這一點的馬克調整呼吸。房裏也不見瑟莉亞的身影。


    「瑟莉亞小姐呢?」


    「追出去了。但她的能力應該不適合用於追蹤吧?綁走耶露蜜娜的應該是逢魔。因為她在眼前突然消失,然後就這樣被帶走了。」


    「……為何要抓耶露蜜娜?」


    一開始交手時耶露蜜娜也在身邊。如果要綁架,那個時候的危險性應該更低。


    「天知道。我不可能知道。」


    「不追嗎?」


    「可以是可以,但你拜托我治療要。她怎麽辦?」


    確實,潔諾芭光是答應治療要,馬克就該感謝她了。但是馬克的能力很難捕捉透明化的逢魔。現在張設在這個房子裏麵的影子,就輕易地被他突破了。


    逢魔抓走耶露蜜娜想幹什麽?在不明白對方意圖的情況下,根本判斷不出可能前去的地方。馬克呻吟著,要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


    「……潔諾芭,能不能靠你的能力追蹤?」


    「要……」


    「喔?真令人驚訝,我還以為你暫時動彈不得呢。」


    潔諾芭的聲音像是發現有趣的研究對象一般開心。要一副很不可思議的樣子按著胸口。


    「這麽一說……其實身體感覺挺輕盈的。」


    要的失血量相當大。照理來是應該動不了才對。


    馬克歪著頭——發現自己手臂的痛楚也消失了。


    「傷口……愈合了……?」


    馬克解開繃帶之後,才發現被逢魔砍傷的傷口已經消失無蹤。


    ——是耶露蜜娜的歌曲造成的嗎……?


    將「不存在之物」重新編織出來的(阿爾斯·馬格納)——過去耶露蜜娜曾吟唱過歌曲,也展現了將開始崩塌的岩山複原的強大能力。


    方才耶露蜜娜暍出搖籃曲。應該也夾帶了些許(阿爾斯·馬格納)的力量吧?潔諾芭雙眼閃閃發光地看著馬克和要——


    「這個有意思。是(精靈容器)的力量嗎?有如此萬能的力量存在於世上嗎?」


    然後將試探的眼神投向馬克。


    「你想怎麽辦?如果已經沒必要替要治療的話,我也是可以接受你的下一個請托。」


    馬克看了看要。


    ——要已經無法作戰。


    她害怕揮劍——馬克當然不能帶這樣的要出去,但也希望避免讓現在的她一個人落單。


    馬克煩惱了一會兒,才麵向潔諾芭。


    「潔諾芭。我想找到耶露蜜娜,請你幫忙追蹤逢魔。」


    「可以。我接受……但她怎麽辦?」


    「我、我……」


    馬克輕輕握住害怕地縮起身子的要的手。


    「要。請你在這裏等我。」


    馬克隻能這樣選擇。要受傷似地低頭。


    「我會帶耶露蜜娜回來。所以你隻要等一下下就好。請你相信我。」


    「相信……?」


    「我會找回你的容身之處。不管是要舍棄劍,還是想找尋活下去的意義,都可以讓你安心地好好考量的那個容身之處。」


    要張口結舌,潔諾芭在一旁咯咯地笑了:


    「哈哈哈。這簡直是愛的告白啊。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被潔諾芭消遣,要像個純情少女似地紅透了臉。


    ——愛的告白——被這樣說,馬克當然不可能毫無感覺。剛剛才被瑟莉亞狠狠地玩弄過。馬克確實把要當成女生看待,認定她是個女的。


    ——不過,我還是希望耶露蜜娜可以恢複原狀。


    馬克無所畏懼,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兩個都要。我要讓耶露蜜娜恢複原狀,也要保護要的容身之處。隻要都做到就可以了。我可是法連舒坦因家的執事啊。」


    他這麽回答之後,潔諾芭覺得很有意思地笑了。


    「真貪心、真傲慢。但這樣才對。身為吾友的你,是不論碰到什麽障礙都要一邊笑著一邊踩過去,與黑色非常相稱的契約者啊。」


    潔諾芭帶著意有所指的笑容,往夜晚的貧民窟前去。


    沒錯——時間是夜晚。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魔法師)肯定會後悔的吧?偏偏選在這種時間綁架耶露蜜娜。馬克打算效法潔諾芭離去,要在這時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擺。


    「馬克……」


    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麵對不安地仰望自己的要,馬克麵帶微笑,小心翼翼地彎腰。


    「別擔心。羅季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裏。」


    「不,不是這個問題……」


    要不知為何紅著臉嘟囔著。後來才死心地放手。


    「好吧。快去。你要找回我的容身之處對吧?」


    盡管有點疑惑,但因為潔諾芭還在等著,馬克便邁入夜晚的城鎮——


    甚至沒有聽見身後的要所嘀咕的話語。


    「真卑鄙。你到底怎麽看待我的,就不能說清楚嗎?」


    ※


    張開雙眼,周圍顯得相當黑暗。太陽似乎已在不知不覺間下山。


    這裏是哪裏?自己不在房間裏麵,地麵有著土壤和沙粒。抬頭一看,頭上有一個大大的東西遮住天空,觀察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一座橋。看樣子是白天看過的那座建設中的橋梁。


    「你醒來了嗎?」


    自己因為不熟悉的聲音而顫抖了一下,立刻看到身邊有一個東洋青年的身影。沒看到馬克、要、潔諾芭等人。


    耶露蜜娜這才發現自己被綁架了。


    「你……想把我怎麽樣?」


    現在的自己要是沒有馬克等人幫忙,根本連上下左右都無法分辨。當然憑自己一個人什麽也做不到,被綁架的話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耶露蜜娜僵著身子這麽問,青年覺得很麻煩似地回答:


    「不怎麽樣啊?我隻是受人之托成為綁架犯,沒接到除此之外的委托。」


    青年以真的一副覺得怎樣都無所謂的樣子回答之後,換耶露蜜娜傻眼了。就在兩人這樣一問一答的時候,耶露蜜娜發現自己的手腳也沒有被綁起來。對方對待她的態度,簡直就像即便她轉身逃跑也無所謂似地毫無緊張感可言。


    總之,對方似乎真的無意加害自己,所以耶露蜜娜一鼓作氣地問了:


    「委托……綁架我之後有誰可以得到好處嗎?」


    「呃……啊啊,不不,不行。我基本上是個契約者,不能隨意說出委托內容。」


    這口氣聽起來好家如果有充分理由就可以說的感覺。


    「那麽如果我在這裏說我要雇用你的話,會怎樣呢?」


    青年這才第一次看了耶露蜜娜的臉。


    「真驚人……沒想到你很大膽呢。」


    「……怎樣?」


    覺得不能再給馬克等人添麻煩的耶露蜜娜這麽問,青年隻能搔搔頭。


    「唔——嗯……這個嘛,如果你願意聽聽我的請托,那我就可以接受你的委托。」


    「請托……?在那之前,我不叫『你』,我叫耶露蜜娜。你的名字是?」


    「我是逢魔。是個鄉下人。沒有姓氏,耶露蜜娜小姐。」


    據說在曲都,一直到上個世紀都還處於平民無法擁有姓氏的社會環境之中。想起姊姊曾經說明過類似的情況,耶露蜜娜就明白了。


    「所以,你的請托是什麽?」


    青年——逢魔露出靦腆的笑容。


    「可以請你唱唱歌嗎?」


    「唱歌……?」


    「那時候的歌,是耶露蜜娜小姐唱的吧。再一次……不,可以的話我想一直聽下去。」


    「這……我是無妨,但為何要這樣?」


    被她這麽一問,逢魔露出寂寞的笑容。


    「我想起那個女孩了。但隨著時間經過我又會忘記。好不容易想起來,但我卻已經開始遺忘。我根本就不應該忘記……隻有在聽到那首歌的時候,我可以很明確地想起來。」


    隻是聽了歌就能夠想起來,真有這種事情嗎?耶露蜜娜歪著頭,逢魔露出空虛的笑容。


    「哎,我知道這種時候叫人唱歌是強人所難啦。」


    「不是這個意思……」


    要在別人麵前唱歌有點丟臉耶。


    「請問,那個人跟你是情侶嗎?」


    逢魔忍不住失笑。


    「情侶啊……當時的我們都還太稚嫩,想不到那個方麵去吧。總之,感覺應該有點像兄妹吧?」


    ——兄妹——頭又稍稍痛了起來。


    逢魔似乎察覺了耶露蜜娜的狀況,擔心地看了過來。


    「你沒事吧?」


    「嗯,還好……我沒事,隻是頭有一點痛。」


    「被打到了嗎?我覺得我應該沒有對你動粗。」


    他的口氣聽起來太不確定,讓耶露蜜娜有股不協調感。


    「那個,是你綁架我的吧……」


    這麽一問,逢魔才一副自己說漏了嘴的樣子。


    「別介意。我隻是很健忘……總之話說回來,公主……大家都管那孩子叫『公主』。在我的村莊隻有我跟公主兩個小孩,所以我們常常一起玩耍。」


    ——吱呀……?


    因為這情況跟聽過的內容太酷似,耶露蜜娜露出抽搐的笑容。


    「那個……該不會那位公主後來成了祭品?」


    耶露蜜娜戰戰兢兢地這麽問,逢魔露出打從心底驚訝的表情。


    「你可以看穿他人的心思喔?」


    ——你這麽覺得?這位先生,你當真這麽覺得嗎?


    耶露蜜娜臉上滑過一滴汗水。然後發現了一個疑點。


    ——他沒有發現我跟要在一起嗎?


    耶露蜜娜應該是在離開要的房間之後被綁架的。很難想像他沒有發現待在房間裏麵的要。


    ——難道是因為有其他夥伴?


    從他剛剛說話的口氣來看,至少應該還有一個同夥。逢魔也沒發現耶露蜜娜正思考著這些,逕自說了下去:


    「也罷。沒錯,就是這樣。公主偏偏成了犧牲的祭品……然而在最後卻為了不讓我擔心而對我微笑。」


    頭又開始痛了。還多了反胃的感覺。聽要述說的時候也是這樣。這個故事不知為何讓耶露蜜娜聽著聽著就很不舒服。


    「我啊……當時應該要保護好她的。應該帶著她一起逃跑的。」


    ——應該一起逃跑——


    感覺好像看見熊熊燃燒的洋房。


    然後自己像要逃離該處一般,強硬地拉著某人的手。


    「但是,我卻逕自逃跑了。當時公主或許還有救,但我卻隻想著自己……等我下定決心要跟公主一起逃跑,都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明明就逃不掉。


    耶露蜜娜是為了(阿爾斯·馬格納)而被養大的。然而她卻沒有發現這一點。


    「當我去到祭壇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公主早已不是人類。但是,還有機會能一起逃跑。而我卻——」


    被甩開的手。


    責備自己的、跟自己同樣色澤的雙眼。


    以及——


    「而我卻——砍了公主。」


    然後,少女想起了一切。


    ——啊啊……原來如此啊……


    自己跟姊姊之間發生過什麽事,然後為什麽現在的自己有股強烈且難以形容的不協調感覺,以及,為何自己的雙眼帶有契約者特有的陰影。


    「我問你,如果公主還活著,你想怎麽辦呢?」


    ——姊姊想把我怎麽辦呢?


    耶露蜜娜對逢魔投以求救的視線,逢魔隻足仰望著昏暗的天空,露出死心的笑容。


    「她應該很恨我吧……」


    ——憎恨——姊姊憎恨我嗎?


    一陣刺痛——截至目前為止最劇烈的頭痛一閃而過。


    眼前景色扭曲。


    耶露蜜娜知道(阿爾斯·馬格納)又開始把自己往裏麵拉了。


    在少女眼眸中閃爍的契約者陰影——那是背負著黑暗,吸引了異能的迷途之子的印記。


    「我很想聽聽耶露蜜娜唱歌呢。但我似乎也沒時間了。」


    在被沉重的眼皮漸漸封鎖的世界之中,感覺好像瞥見了圓眼鏡少年的臉。


    對少女說——你就是你——這番話的少年。耶露蜜娜求救似地朝他伸出手,然後墜入黑暗的深淵之底。


    ※


    潔諾芭有如獵犬一般奔過夜晚城鎮。馬克追著她,來到了白天放置潔諾芭棺材的施工現場。


    潔諾芭直接來到土堆下麵,馬克也跟了過去。


    在橋下,青年——逢魔確實站在那裏。像這樣麵對麵,會覺得他隻是個不抱任何惡意的青年。


    在他身邊——土堆的斜坡上,躺著一位身穿灰色洋裝的少女。少女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了。鬆弛的手腳看起來沒有任何力量。


    馬克打算靠過去,潔諾芭卻抓住了他。


    「(黑衣),我接受的委托是帶你過來這裏。沒有錯吧?」


    「嗯嗯。到這裏就足夠了。剩下的我來處理。」


    「那麽,我要求報酬。」


    報酬——根本忘了這件事的馬克忍不住咂舌。隻要委托契約者做事,自然就得付出報酬。既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提出這個要求,想必是馬克會拒絕的報酬內容。


    馬克確認似地點點頭,潔諾芭露出滿足的微笑。


    「我想要的報酬是,今天一整晚都不要妨礙我。」


    「……你想做什麽?」


    潔諾芭就算跟逢魔同盟,馬克也有信心應付得來。但如果她說不要妨礙,那又是另外一種狀況了她有可能就這樣帶走耶露蜜娜。


    或許是察覺馬克的擔憂了吧?潔諾芭感到意外似地睜大眼睛。


    「沒有啦。我不打算太亂來,隻是他手上的東西要歸我。我想表達的隻有這個。」


    逢魔手中握著一把長刀。因為沒有刀鞘,所以隻能用破布纏住刀身。看樣子她想取得的是要的那把刀。


    馬克死心地點頭。


    「沒辦法了……需要幫忙嗎?」


    「哈哈哈。別小看我。我隻是接收報酬,不見得要從你手中得到啊。」


    「不過,你現在沒把,棺材。帶在身邊吧?」


    大概因為馬克拜托潔諾芭追蹤逢魔,所以她沒有帶著平常總是寸步不離的棺材。


    「不需要。他的能力跟我很合拍,連打開棺材都不用。」


    潔諾芭這麽說完,便往逢魔的方向前進。


    馬克一邊看著她的舉動一邊往耶露蜜娜身邊走去。雖然有點介意潔諾芭的說詞,但基本上還是要謝謝她幫忙對抗逢魔。馬克的最優先事項是帶回耶露蜜娜。


    「耶露蜜娜。」


    抱起她之後,耶露蜜娜發出輕微呻吟。路上的路燈照不到橋下。雖然沒有確實地確認過,但應該沒有太嚴重的外傷。


    看到耶露蜜娜平安無事,馬克安心地呼一口氣,潔諾芭正與逢魔對峙。


    「逢魔,又見麵了呢。」


    「你是潔諾芭……嗎?原、原來是這樣的打扮啊。」


    潔諾芭跟逢魔


    似乎彼此認識,但逢魔卻一副現在才察覺的口氣。


    「哈哈哈。在夜晚的黑暗世界裏,你總算理解我有多麽美麗了嗎!」


    「不……抱歉,我沒辦法。」


    盡管現在已經接近冬天了,但全力奔到這個地方來不可能不出汗。說起來潔諾芭的「血」,是愈使用就愈容易提高體溫的能力。也就是說,現在潔諾芭的臉上又出現化妝糊掉的慘狀。


    雖然對傾全力抗拒的逢魔產生一股親近感,但馬克還是默默旁觀。


    馬克也是個契約者。不能毀約。潔諾芭既然已經完成馬克的委托,那馬克就必須支付相對的報酬。


    「哎,我想平凡的你難以親近位於黑色頂點的高貴的我,這也是無可奈何的。我也不喜歡無意羲的鬥爭。好了,把手上的劍給我吧。」


    這舉止已經完全無視他人的說詞與對話了。逢魔害怕地後退,但還是開口反抗:


    「抱歉,這不能給你。該擁有這個的人不是你。」


    逢魔用左手重新抱穩刀,另外一隻手握著武器。鞭子般的劍——姑且叫它刀鞭吧——果然像條鞭子似地卷成圈狀收納著。


    「如果我說,我會把它交給應該擁有它的人,你也不肯給我嗎?」


    潔諾芭詭異的說法令逢魔露出驚訝的表情,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這個如果不是由我親自交出的,就沒有意義。」


    「真遺憾。」


    潔諾芭撥開掛在肩上的黑發,逢魔的刀鞭「鏘」的一聲解開。


    然後——這就是信號。


    「迷惑吧——(憑黃泉)。」


    「詛咒吧——(迪魯·多雷)。」


    逢魔的身影變得朦朧,潔諾芭則是直直地衝了過去。


    潔諾芭以不帶猶豫的腳步往逐漸消失的逢魔衝過去。然後——


    唰——刀鞭破風的聲音。


    「躲開了——?」


    發出狼狽聲音的是逢魔。在刀鞭響起聲音的同時,潔諾芭已經跳起來了。


    「即便是我,會痛的還是會痛。可不會白白讓你砍啊。」


    著地後的潔諾芭就這樣以銳角角度往旁邊跳開,然後又衝刺出去。


    刀鞭的攻擊範圍很大,加上看不見,所以根本無法閃躲。但潔諾芭卻輕易地躲開了。從來沒有人攻破的領域被侵犯,逢魔根本無計可施了吧?


    「這是怎麽回事?」


    在逢魔發出狼狽聲音的同時,潔諾芭已經露出富有把握的笑容。她像是抓來什麽似地抓住空氣,然後順勢扭轉身體。


    轟——沉重的聲音響起,橋墩被挖開一個大洞。


    橋墩的凹陷範圍逐漸擴大,漸漸變成人形。看樣子逢魔被潔諾芭扔到橋墩上了。


    「你的劍上已經沾了我的血。你認為可以自在控製血液的我,無法察覺自身的血嗎?」


    可以在他人身上附加再生能力的潔諾芭的「血」,就算離開母體也還在活助著。既然是砍過潔諾芭的劍,那等於將自身存在完全泄露給潔諾芭了。


    然後,將逢魔扔了出去的潔諾芭,手上已經握著長刀。


    壓倒性的差距——即便不談能力的優劣,兩人的力量差距還是這麽大。


    「好啦,這個我就帶定了。」


    潔諾芭抱著刀滿足地宣告。幾乎埋進橋墩似地靠在橋墩上頭的逢魔勉強起身。


    「等等……別擅自結束。」


    「不,結束了。我沒必要留在這裏。但還有人有事找你。」


    潔諾芭這麽說完後看向馬克。馬克無奈地苦笑。


    「再見。好好享受夜晚吧。」


    丟下這句話之後,潔諾芭奮力躍起。硬底靴子「喀」一聲落在橋梁的欄杆上。從土堆下端一口氣跳到橋上的跳躍力。如果不是天色已暗,肯定春光外泄,這種行徑讓馬克看不下去。


    「我叫你等等!」


    逢魔打算追上正要這樣離開的潔諾芭而起身。馬克對他投以困擾的笑容。


    「啊啊,等等,要等一下的是你。我還有事情找你呢。」


    馬克離開耶露蜜娜身邊這麽說,逢魔不爽地咋舌。


    「迷惑吧,(憑——?」


    鏗——伴隨清脆的聲響,逢魔的帽子被打飛了。


    被打飛的帽子釘在橋墩上。釘在上頭的是一把銀餐刀。當然是馬克擲出的。


    「我不太喜歡背後偷襲。」


    隻要逢魔的身影剛消失沒多久,馬克就可以準確命中。大概逢魔也了解了這一點,隻能不情不願地麵向馬克。


    「你不是公主……要的同伴嗎?」


    「這個嘛。身為同一屋簷下的仆人,應該可以算是同伴吧。」


    「既然這樣——」


    馬克像是打斷逢魔發言似地畢恭畢敬彎腰。


    「我是法連舒坦因家的執事馬克·馬多克。我來迎接主人耶露蜜娜小姐。如果您願意將小姐還給我,身為執事的我就準備告退了。」


    「既然這樣,就隨你帶走吧。我隻是受人委托綁架她,除此之外與我無關。」


    「多謝。那麽我已經完成身為執事的工作了……不過我個人還有一件事情要處理。」


    馬克的聲音裏頭帶著明確的怒氣。逢魔八成也感覺到了,反射性地舉起刀鞭。


    老實說,馬克也很難解釋自己是怎麽看待要的。


    在要身邊不需要裝模作樣,過去自己從未這麽信賴過一個人。若說兩人是朋友當然也算。馬克理解她是一個女性,同時也會注意到這一點。


    看她哭成那樣,當然會想保護她?


    但是當馬克注意到要的時候,總是又掛心起另一個少女。


    第一個給予馬克容身之處的少女。雖然還沒有多做說明,但深邃的眼眸絕對不輸給契約者。想讓那個人偶一般麵無表情的她麵露笑容,這就是馬克留在那幢洋房的唯一理由。


    不管哪一個,都是馬克在洋房袒找到的寶貴事物。


    馬克自己也不知道想拿她們怎麽辦,希望她們怎麽做。


    但隻有一點非常明確。


    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


    「你——」


    馬克手中握住銀小刀。


    「——讓要哭了。」


    拿來當作戰鬥的理由,相當充分了。


    ※


    燕尾服外套披在她的肩膀。


    披著帶有馬克氣味的衣服,要一個人枯坐在椅子上。


    太陽似乎已經下山了。應該是貧民窟的這個地方,沒有能夠透過窗戶灑入的自然光,屋裏也沒有燈光。


    周圍黑暗到如果不特別留意,會連自己是否睜著眼睛都難以辨別。即便要的眼力不差,也隻能朦朧地看到家具一類物品的輪廓。與其說她實際看見了,倒不如說是憑記憶中的位置得出的印象。


    要輕輕歎了一口氣。


    ——不能殺人——


    明確地有這種自覺,是被約翰耶爾點破的時候。


    ——總覺得現在的你不可怕——


    想想也很合理。害怕刀刃的契約者又能夠嚇唬誰呢?


    拿掉劍與特異能力之後,自己還剩下什麽?什麽也沒有。在那幢洋房裏麵不需要劍。劍是殺人道具。隻要一握劍,就會毀了那個舒適的場所,又會回到契約者獵人的身分。所以自己所擁有的還是隻有劍跟特異能力。


    明明就應該拋棄一邊,卻兩邊都不想放棄。在無止盡地兜圈子之後,要變得沒辦法再握劍了。


    ——殺人沒有任何價值——


    馬克對要這樣說。就是因為這樣,要才沒辦法說自己還能作戰,沒辦法叫馬克不要走,隻能孤單地抱膝而坐。


    ——逢魔……


    沒想到他竟然變成了契約者。更沒想到他居然來到這塊大陸……


    他是要在故鄉唯一的朋友。總是放任要要任性,最後砍了要的少年。


    從被逢魔砍了之後,要就放棄當一個人類了。就是因為放棄當一個人類,所以要才能夠活到現在。


    世界沒有接納要。


    所以要也排斥世界。


    隻要排斥世界,不接納任何人,也就不會輸給任何人。


    她揮舞著儼然已成空殼的暗乃守。夢想著這把刀總有一天會折斷。


    隻是不斷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戰鬥——


    最後來到一個地方,遇到了無論如何都沒有勝算的對手。然後——


    ——沒想到你是女性——


    想起困擾似地這麽說,並擊敗了自己的對手麵孔,要的臉又一下子泛紅了。


    ——那個渾球……


    最後的對手太強大。而且也太不留情。明明如此,但卻帶著一些人情味。


    然後那個人對要說,她可以當個人類。


    ——請你也相信我——


    馬克是這樣說的。


    ——當然相信你啊……


    馬克說會取回一切。包括要的容身之處和耶露蜜娜。


    明明是這樣,但要的內心卻不知怎地想著逢魔。


    當時想砍下去的對象是逢魔,讓要心生迷惘。不,這已經不隻是迷惘,而是失去自我了。


    關於故鄉的回憶,可以說全部都是跟逢魔在一起。那樣的他出現在自己麵前——對握劍一事產生的迷惘——契約者獵人時代的記憶——奉祀祭品的祭壇影像——許許多多的事情一股腦兒地湧出。


    ——你……是哪一位——


    但有這種感覺的隻有要。逢魔根本不記得要。


    要其實並沒有憎恨逢魔的念頭。憎恨其實是一種很強烈、很花力氣的情感。不管怎樣憎恨,都沒有消散的一天。如果抱著這種情感,遲早有一天會疲倦。疲倦之後就變得無所謂了。


    她一直獵殺契約者,直到一切都變得無所謂為止。但她還是會牽掛逢魔,這究竟是為什麽?是因為恨他嗎?還是想抓住回憶呢?


    ——都不是。隻是很不甘心罷了……


    在黑暗之中持續前行,總算遇到一個願意伸出援手的對象,第一次覺得想要活下去。但這樣的念頭卻像沒有任何意義一般被踐踏殆盡。


    這樣很不甘心。加上那個人是過去喜愛過的對象,會更加不甘心。在沒有辦法報複之前被他人獵殺了,很不甘心。


    然而,為什麽自己卻在這種地方抱膝而坐?


    嘰——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了要的思考。


    「……潔諾芭嗎?」


    好像有人開門。要可以從腳步聲、呼吸、衣服摩擦等等的聲音判斷對方是誰。要經曆過太多戰場,已經徹底學會這種技能。


    「要小姐,你在嗎?真是的,怎麽連個燈也不點……不過這裏也沒有電就是了。」


    看樣子果然是潔諾芭。她應該是跟馬克一起出去的,但是沒感覺到馬克的氣息。


    「馬克呢……?」


    自己口中吐出迷途之子般的聲音,讓要覺得很羞恥。潔諾芭似乎也有這種感覺。從氣息反應可以知道她有些傻眼。


    「這是什麽樣子?我可不是來看你這麽沒出息的模樣啊!」


    看起來大概真的很沒出息吧。要表現出自嘲的態度,潔諾芭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連提燈部沒有嗎?嘖,麻煩死了。」


    鏘——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響起。


    潔諾芭好像打開了自己的棺材。對於習慣夜晚的要來說,她可以看見潔諾芭從棺材裏麵拖出某種東西。


    「既然這裏太暗,那我們就出去吧?」


    不說點話就覺得很不安——居然已經連這點小事情都可以讓自己不安了——要觀察著潔諾芭的樣子說道。


    「這建議不錯,但我有更好的方法.」


    鏘啷啷啷啷啷——與逢魔的刀鞭類似的金屬撞擊聲。


    「鎖鏈……?」


    發現物體真麵目的要這麽說,感覺在黑暗之中的潔諾芭笑了。


    「——記得躲開唷?」


    要在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並從椅子上跳開。同時,在黑暗之中,閃爍銀光的某種東西以強勁的力道襲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彷佛大樹折斷般的聲音響起,椅子、桌子、牆壁、門扉、地板和天花板等等,小屋的一切全都遭到破壞。


    潔諾芭手中的「某物」毫不留情地破壞一切。要仰賴「依稀」的感覺,拚命地閃躲如暴風般吹襲而來的「某物」。


    突然席卷室內的暴風——頂多維持了幾秒而已。但如果身處這樣的風暴之中,會覺得這短短的幾秒簡直如回水恒般漫長。


    待鋼鐵風暴平息,要戰戰兢兢地抬起臉,明亮的月光從頭上灑落。


    天花板……不,整間小屋被毀得片甲不留。在小屋裏的要毫發無傷。這如果不是奇跡,就是潔諾芭手下留情了。


    「怎、怎麽搞的?」


    周圍聚集了一群穿著黑西裝的男子。應該是羅季的部下吧?負責守衛的小屋整間消失,理所當然會慌張。


    「哈哈哈。爽快多了。」


    潔諾芭笑得爽朗。粗大的鐵鏈在她身邊鉤出圓圈。一圈一圈約有大人的手掌大小,直接命中的話絕對會要人命。鐵鏈前端有著墓碑般的巨大十字架。應該是原本嵌在棺材蓋子上的吧?


    流星錘……?雖然不完全是,但這很明顯不是人類可以使用的重型武器。


    「是、是契約者!」


    黑幫份子們紛紛拔槍。大概認為揮舞著凶器的潔諾芭是敵人吧?雖然這個判斷沒錯,但舉動卻是大大失策。


    「住手,還不快跑!」


    要的製止慢了一步。潔諾芭輕鬆地舞起流星錘。


    嘩啦——僅存的小屋殘骸輕易地遭到粉碎。


    被碎片直接命中的黑幫份子們發出哀嚎倒地。雖然應該都還有氣,但大概斷了一、兩根骨頭吧。光是被碎片打到就有這麽強大的威力。如果直接命中應該會變成絞肉。


    潔諾芭滿足地看著礙事的人消失,往要這邊看過來,丟出一個東西。


    咚——發出悶響插在地上的,是要非常熟悉的刀——暗乃守。


    「我把你的武器取回來了。這下子你就沒問題了吧?來,實現我的願望吧。」


    潔諾芭摘下遮住半張臉的麵具。從麵具下顯現出來的,是切斷左眼般劃下的一道傷痕。看來另外半邊臉的化妝就是配合這道傷口弄出來的。


    「那道傷……是我砍的嗎……?」


    「哈哈哈。憑我的能力也無法讓這道傷複原。這是我成為契約者以來第一次受到的傷。可別跟我說你沒印象啊?這對我來說是相當屈辱的。」


    要無力地跌坐在地。


    ——你在哪裏見過我嗎?——


    要是認真地問。也就是說她真的不記得。


    ——所以我做了跟逢魔一樣的事情嗎……


    因為被逢魔砍了,所以現在要明白。如果砍了自己的人不記得自己,會是多麽屈辱的一件事情。


    ——我會找回你的容身之處——


    馬克雖然這麽說,但這件事情得要自己去麵對。


    要死心似地站起身子,拔出暌違了兩個月的愛刀。


    刀的刃部已經嚴重破損。這也是理所當然。因為要


    總是想折斷它,更別說最後還讓它掉進急流之中。沒有折斷真的是僥幸。


    「對。這就對了。來吧,讓我們為那一天的事分出勝負。」


    要將刀尖指向揮舞鎖鏈的潔諾芭,咬緊嘴唇。


    ——必須找出答案嗎?


    是要舍棄劍?還是重拾劍?或者,有沒有除此之外的道路可走?


    ※


    「不要——妨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逢魔大吼著揮出刀鞭。馬克麵帶微笑,不閃不躲地看著那個玩意兒殺過來。


    刀鞭在接觸到馬克之前就像靜態畫麵般停了下來。


    馬克稍稍調整眼鏡,很無趣似地小聲說:


    「果然,你可以砍到要,一定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


    過去交手的時候,馬克直到最後都看不清要的刀法。但麵對逢魔的時候,他卻可以輕鬆地隨意攔截。


    馬克抬起一隻手彎腰,做出歡迎客人般的動作。


    「請。請你使用能力。我可以等你的能力生效。」


    逢魔吐出帶有怒氣的聲音:


    「你是白癡嗎?你的能力是影子吧?憑你阻擋不了我——迷惑吧,(憑黃泉)。」


    彷佛回應呼喚似的,逢魔的身影消失。馬克擋下來的刀鞭也漸漸變得透明。


    到了夜晚,馬克能力的限製就會解除。有效範圍飛躍性地擴大,使用能方也不需要停下腳步。但那還是不會超出「影子」的範圍,對透明化之後不會產生影子的逢魔無法有所作用。


    即便如此,馬克還是帶著悠哉的微笑,也不慌不忙,非常紳士地等待逢魔的能力產生效果。


    待逢魔的身影完全透明之後,馬克輕蹬地麵,藉此抖掉褲子上的灰塵。橋下的風勢強勁。周圍堆著幾座小土堆山。土堆上積滿塵埃。


    大概覺得馬克的舉止太遊刃有餘,逢魔也沒出聲警告——


    咻——刀鞭破風而來。


    已經無法確認逢魔人在哪裏了。路燈照不到的橋下一片昏暗,憑馬克的糟糕視力,就算逢魔不透明化他也幾乎看不見。加上沒有影子,根本不可能用能力阻止逢魔。


    明明應該辦不到的——但馬克隻是冷靜地將身體稍稍往前彎。


    風聲割過頭頂,幾根頭發飛舞在空中。刀鞭不是什麽銳利的武器。頭發被扯斷的痛楚讓馬克稍稍繃緊了臉。


    「這把刀真有夠鈍的。我有點同情被這種東西砍到的人。」


    馬克歎息。困惑的聲音伴隨風聲傳過來:


    「你……看得見嗎?」


    「你是指什麽呢?」


    見到馬克裝傻地歪頭,那人無法做出任何反駁。雖然混在風聲之中,但大概覺得繼續暴露自己的位置會更加不利吧?


    對契約者或是在黑社會打滾的人來說,這都是理所當然的答案。甚至該說如果逢魔繼續隨意地暴露行蹤,連馬克都會覺得他不配當對手。


    在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咻——刀鞭破風而來。


    在這個瞬間,馬克稍稍往左邊移動,隔了半秒腳下的地麵隨之炸裂。


    馬克接著按住眼鏡,往旁邊奮力跳開。隨後他方才所站的位置被某樣東西翻攪,挖出一個大坑。


    以平穩的腳步落地的馬克,凝視著那塊地麵發出感歎的聲音:


    「動作相當奇特呢。簡愎就是蛇。」


    打到地麵的刀鞭像蛇一樣扭動,襲擊馬克的腳邊。馬克記得自己小時候玩跳繩時也做過類似的事情,並且覺得很有趣。


    盡管逢魔已經完全變成透明了,但還是被馬克徹底看透。可以感覺到他正無聲無息地非常吃驚。


    「哎呀……?該不會這樣就沒了吧?」


    馬克期待落空般地發出感到意外的聲音,逢魔終於忍不住怒吼了:


    「你、你是怎麽回事啊!為什麽躲得開我的劍!」


    「唉……我應該沒有義務回答交戰對手的問題。」


    馬克一邊露出微笑,一邊故意刺激對方神經似地反駁。確認逢魔說不出話之後,馬克帶著悠哉的笑容回答:


    「你說的沒錯,我的能力是影子。隻要有影子存在,我就可以掌握任何事物。」


    有如在展示周遭環境般,馬克張開雙臂。


    「這是……?什麽?」


    周遭充滿塵埃。但盡管強風吹拂,這些塵埃卻沒有絲毫變化。跟照片上的雲朵感覺很類似。停滯不動的沙塵看起來就像巨大的東洋甜點棉花糖般。


    馬克就是抓住這些沙塵的影子。


    馬克的能力——影子無法束縛液體和氣體。被卷到空氣中的沙塵雖然確實有影子,但影子太細小了,沒辦法順利地抓住。


    抓住這些難以掌握的沙塵之後,風雖然吹不動,但隻要施力移動就可以將束縛解除。


    然後,這微小的幹涉還是無法抵抗逢魔透明化的能力。透明化之後碰到沙塵就會將之揮開,沙塵也無法攔阻刀鞭的軌道。


    但就是因為束縛會馬上被解開,才能藉此看穿逢魔的刀鞭軌跡。以馬克的視力雖然無法看出細微的變化,但解開束縛就代表影子移動了,對馬克來說就像背部被搔了一下,能夠立刻察覺。


    「我隻是模仿了要的作法……比想像中順利呢。」


    要以能力侵蝕整塊地麵,鋪設出可以看破進入這個領域一切事物行動的結界。如今馬克也利用影子模仿這種作法。


    ——不過隻能在晚上使用呢……


    白天他隻要一移動腳步就會解除能力。另外影子也無法擴展到這麽大的範圍。雖然隻要有接觸就可以固定一般的物體,但要固定沙塵這種一整片的東西就必須讓影子覆蓋一整個大範圍的麵積。隻有在解除了限製的夜晚才能夠使用這招。


    逢魔八成理解到自己打一開始就被困在結界中吧?他發出慘叫似的聲音: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遭的風顱抖了。


    咻咻——咻咻——破風隻剩接踵而至。從這不成招的亂七八糟聲音可以聽出對方隻是胡亂地揮動武器。


    馬克傻眼地歎氣,但依然明確地躲開。


    「已經夠了吧?我知道你的程度到嘟裏了——撕裂吧,(古夫·林)。」


    馬克低聲這麽說罷,(古夫·林)的影子一口氣破壞了周遭的影子。


    啪吱——橋身發出清脆的聲音開始崩毀。馬克的影子幹涉了橋的影子。


    然後理所當然地,橋的碎片往馬克等人的頭上灑落。


    喀吱——伴隨著閃亮的火光,刀鞭被打飛。


    落下的木片沒有掉落地麵,靜止在空中。馬克在掉落的途中重新掌握了碎片。被馬克的影子限製的物體不會受到來自外界的幹涉。足以化身為不管施以怎樣強大的衝擊力都不會遭到破壞的堅固盾牌。


    鏗——鏗——被停滯在空中的強固盾牌遮蔽,刀鞭隻能空虛地擊出火花。


    馬克緩緩地往持續進行無謂抵抗的逢魔方向前進。沙塵將透明化的逢魔鉤出一個空白的輪廓,告知了馬克他的位置。


    一步——彈開刀鞭的橋梁碎片,像是對主人俯首稱臣一般為馬克開出一條道路。


    又一步——周遭飛散的火花停止,沙塵的空白區塊隨之移動。但他才移動不到一步的距離就被木片阻攔,停下了動作。


    再一步——無處可逃,揮出的刀也無法命中的逢魔,隻能像個耍賴的孩子一樣胡亂揮舞手臂。


    然後到了最後一步——馬克來到人形空白的前方。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逢魔空虛地揮出火花做了最後的抵抗。


    馬克在他正前方堂堂地往


    後一扭身,猛烈揮出一拳。全身肌肉像拉緊的弓弦一樣嘎吱作響。然後——


    啪啦——使出渾身解數的這一拳,轟進不見人影的逢魔身上應當是臉部的位置。


    沙塵畫布被一片透明的痕跡抹過。飛出去的逢魔就這樣撞在橋墩上滾倒在地。倒在地上的他漸漸浮現出顏色。看樣子挨了一拳使他的能力解除了。


    馬克確認到他的身影之後,取下眼鏡,小心翼翼地收在胸前口袋裏。


    「剛剛這拳是要的份。」


    他這麽說罷,以沉穩的腳步朝一邊呻吟一邊打算起身的逢魔身邊走去。


    「在地上睡覺會弄髒衣服喔。」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擔心逢魔,但實際上充滿怒氣的語氣背後的意思是「還沒完呢,你快點給我站起來」。


    遂魔也是個契約者。雖然勝負已分,但他還是勇敢地站起來揮舞刀鞭。


    啪嘎——清脆的聲音響起,刀鞭隨之粉碎,隻要透明化解除,就沒有馬克的影子無法破壞的東西。


    逢魔盡管愕然,還是握緊隻剩下一把刀柄的刀鞭,不死心地揮下。


    那是沒有任何力量的空虛反擊。馬克也沒有閃躲逢魔這最後一招,選擇正麵迎擊。拳頭命中他的臉,嘴角破裂,但也隻是這樣。想把馬克打倒實在力道不夠。


    馬克用雙手揪起逢魔的領子,接著使出所有背部肌肉的力量將上半身往後仰。然後——


    碰——馬克使出渾身解數的頭錘,毫不留情地直接命中逢魔的臉。


    逢魔一邊發出呻吟一邊頹倒在地。馬克冷冷地俯視這樣的逢魔,口氣冷淡地說:


    「這是你連累耶露蜜娜的份。」


    馬克的額頭滴出紅色的液體。是鮮血。完全沒有控製力道使出的頭錘,讓馬克也把自己的頭給撞破了。


    ——明明人就在身邊,卻眼睜睜看著耶露蜜娜被綁架。


    抽痛的額頭其實也是懲罰自己的無力。


    馬克揪住在地上打滾的逢魔,讓他站起來。


    「然後這是——」


    「——馬克!」


    正打算揮下拳頭的馬克,聽到從背後傳來的熟悉聲音,瞬間停下動作——


    戰戰兢兢地轉頭,就看到一頭金發搖曳的少女坐起身子。


    「……已經夠了吧。你是我的執事。想繼續打下去的話,我是不會允許的。」


    主人毅然決然的發言,讓馬克鬆開被他揪起的逢魔。


    「耶露蜜娜……?」


    憑他沒戴眼鏡的視力,隻能看出對方朦朧的輪廓。但那雙翠玉的眼眸,毫無疑問地直直看著馬克。


    馬克奔了過去,耶露蜜娜摸索著解開纏在脖子上的領巾,然後小心翼翼地疊好,按住了馬克的額頭。


    「……你流血了。」


    雖然是自找的,但被耶露蜜娜緊急處理,讓馬克感到非常羞愧。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


    被無奈的聲音這麽一問,馬克不知如何回答。


    「呃……就是說,發生了我不扁他一頓不會消氣的事情。」


    這麽回答之後,耶露蜜娜似乎稍稍放鬆了嘴角。


    「……你摘下眼鏡性格就會變得粗暴呢。」


    「才、才不是這樣!」


    她到底把自己的眼鏡當成什麽了。馬克不禁加大聲量,耶露蜜娜則不解地眨了眨眼。


    「……印象中,之前你弄壞眼鏡的時候也是這麽生氣。」


    之前,馬克和要交手的時候眼鏡被弄壞了,當然也有連累到耶露蜜娜,所以他的舉止確實算不上穩重。


    想起這點覺得更加丟臉的馬克——突然發現一件事情。


    「之前……你記得?耶露蜜娜,你想起來了嗎?」


    這麽一問,耶露蜜娜完全沒有表情變化地微微歪著頭。


    「……你在說什麽?」


    「咦?那個,呃……你該不會不記得吧?」


    這麽一問,耶露蜜娜看了看周遭,然後理解似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雖然可以推測發生了什麽麻煩事,但我想不起來跟我有什麽關連。」


    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如人偶一般沒有表情的麵孔。那是馬克太過熟悉的耶露蜜娜,反而讓他手忙腳亂起來。


    「小姐。您知道我是誰嗎?」


    耶露蜜娜訝異地閃爍眼眸,然後微微點頭。


    「……你是馬克。是我的執事。」


    「那、那麽,知道艾霞跟要是誰嗎?」


    「……艾霞是我的女仆。她是一個原住民少女,我有救她一些學問。要是來自曲都的裁縫師。現在應該負責打點我的服裝。」


    「亞隆和瑟莉亞呢?」


    「……亞隆是園丁。他是個大塊頭男子,總是戴著貓頭鷹麵具。瑟莉亞是廚師。也是亞隆的女兒。」


    「那、那麽……」


    「……我還得繼續回答嗎?」


    耶露蜜娜發出有些疲憊的聲音。馬克還是不太敢相信般戰戰兢兢地擠出聲音。


    「那麽,您沒有忘記呢。關於我們、關於洋房的一切……」


    「……我怎麽可能忘記你呢。」


    聽到這個回答——


    「太好了……」


    馬克衝動地緊緊抱住耶露蜜娜。


    實際上,馬克應該忍耐很久了。他盡可能地不去想,但失去記憶的耶露蜜娜仍然不是他所熟悉的耶露蜜娜。


    其實,他差點被不安壓垮了。


    多虧耶露蜜娜想起了馬克,他才能夠鬆一口氣。拚命壓抑的東西,化為火熱的觸感——滑過臉頰。


    馬克死命壓抑著聲音,耶露蜜娜大大地眨了眨翠玉眼眸……然後才安慰般地撫著馬克的背。


    「…………」


    耶露蜜娜雖然想說些什麽而開口,但結果還是放棄了。直到馬克放鬆力量之前,她就這樣乖乖地讓馬克抱著。


    待馬克冷靜下來,耶露蜜娜輕巧地挪開身子。


    「……我之前忘記你們了嗎?」


    耶露蜜娜訝異地動了動眉毛。看樣子她完全沒有自覺。這時馬克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


    「是的,但是,您已經恢複原狀了,所以沒關係。」


    「……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如果可以順便給我加薪就更完芙了。」


    耶露蜜娜動了一下眉毛,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像小鳥似地歪了歪頭。總覺得她好像有點不高興。


    「……你在說什麽。我想不起來。」


    被耶露蜜娜麵無表情但帶有壓迫感地這麽說,馬克無力地跪下。這時耶露蜜娜笑了起來。雖然表情依然缺乏變化,但她的眼睛稍稍眯起來,嘴角也微微勾起,應該算是個微笑。


    看來馬克是被玩弄了。他勉強站起來,耶露蜜娜以翠玉眼眸直直看著他,再次提問:


    「……那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耶露蜜娜雖然恢複原狀了,但看來這下反而失去了前段時間的記憶。馬克將事情始末說明一遍之後,倒在地上的逢魔打算再次站起。


    「……你還想打嗎?」


    逢魔的能力被馬克控製著。不過那是因為現在是晚上而十分不利,如果在白天馬克應該也沒這麽容易應付他。要是他改成白天來就麻煩了。可以的話,馬克希望能在這就把他徹底打倒……


    逢魔勉強站起身子,以顫抖的聲音懇求:


    「不是……的……我、我得保護公主……」


    馬克皺眉。


    「你口中的公主是說要?」


    砍了要的人是逢魔。但逢魔現在卻擔心起要,這是怎麽回事?


    「潔、潔諾芭的目標是公主……」


    「潔諾芭的目標?」


    逢魔一副「說得這麽明白還聽不懂嗎?」的樣子大吼:


    「潔諾芭就是想找公主算帳,才會來到這座城鎮!」


    他的聲音近乎悲痛。馬克總算發現,真的該境界的對象其實是潔諾芭。


    「難道……」


    ——今天晚上都不要妨礙我——


    馬克應該最清楚潔諾芭的本性。然而他卻沒想到這種可能性。


    ——要有危險………


    馬克臉色鐵青,耶露蜜娜訝異地眯細翠玉雙眸。


    「被擺了一道。我今晚和潔諾芭——就是想找要麻煩的契約者締結了不得出手幹預的契約。」


    契約者不能違背締結的契約。如果想去救要,就會妨礙潔諾芭。罵克無法出麵阻止。


    ——不殺人了——要哭著這麽說過,但馬克覺得有危險的不是這一點。就像馬克叫要相信自己一樣,他本身也信任要。她一定可以振作起來。在必要性的驅使之下,她一定可以得出屬於自己的答案。


    ——但潔諾芭期望的是更之後的結論……!


    潔諾芭真正危險的地方不在於她的能力。而是就像她那一身黑的打扮所表現出來的,簡直可謂異常的執著。馬克呻吟著,耶露蜜娜低聲說道:


    「……我不太清楚狀況,但你得趕到要身邊對吧?」


    「可是……」


    「……那麽,你就去吧。」


    被耶露蜜娜這樣一命令,馬克的腳擅自動了起來。


    「小姐……?」


    擅自邁步而出的馬克隻看得到耶露蜜娜的背影。耶露蜜娜沒有回頭,以有點兒滿足的聲音說:


    「……你為了我而發脾氣。目前這樣就夠了。到需要你的人身邊去吧,快去。」


    馬克雖然驚訝,但立刻露出歡喜的微笑。這才是主人會說的話。這才是馬克所服侍的主人。


    「——謹遵小姐指示。」


    在平常總覺得麻煩死了的(空白契約書)帶來的限製引導之下,馬克再次奔過夜晚的城鎮。


    ※


    「(東方不敗),你是怎麽了?奪走我左眼時的你,更加強大而美麗啊!」


    潔諾芭的流星錘挖開大地。要一邊拚命閃躲,一邊仍然迷惘著。


    ——害怕揮劍……


    以潔諾芭的能力來看,就算砍到她也不至於致命。要雖然很清楚這點,但問題不在這裏。


    這無關乎會不會出人命,而是她抗拒著砍人這個行為。


    ——那不砍就好了。


    要在手中轉動刀柄,讓刀刃跟刀背的位置對調。


    用刀背擊打——這樣就不會砍傷對方了。


    要躲開再次襲來的鎖鏈,鑽進潔諾芭的懷裏。這巨大的流星錘雖然威力驚人,但卻沒辦法做出太細致的動作。揮舞之後必定會產生空檔。


    等到潔諾芭進入自己的控製範圍,要揮出一道從上到下的斜砍。


    「……嗯。你該不會是瞧不起我吧?」


    潔諾芭厭煩地舉起一隻手,就這樣輕易接住了要整合全身之力的一刀。


    ——沒想到完全無法對抗……!


    (東方不敗)——這個外號有什麽意義呢?現在的要別說契約者了,連個普通人類都搞不定。


    潔諾芭百無聊賴地對愕然的要說:


    「醜話說在前頭,(黑衣)不會來救你。今晚沒有人能夠阻撓我。」


    咚轟——然後是來自旁邊的強烈衝擊。


    眼前景象猛烈地往旁邊傾斜,下一瞬間要已經伴隨著巨大聲響滾倒在地。地麵……不,是地板。她被打到民房牆上,然後似乎直接破牆而入。幸好這是一間空屋。但要一時仍然無法理解自己是被踢飛了出去。


    潔諾芭應該沒有多用力。頂多就是用踢走腳邊打鬧的小狗的力量。盡管如此,還是給了要無法起身的強烈打擊。


    潔諾芭催促呻吟的要。


    「好啦,快點站起來。今晚的你屬於我。夜晚還很漫長的。我可是為了你才來到這裏的,絕對不允許你辜負我的期望。」


    ——期望……?


    潔諾芭到底期望現在的要能做些什麽?就是因為有所期望,所以才沒有使出全力嗎?為了讓要回應自己的期望,還特地從逢魔手中把刀搶回來嗎?為什麽她想找的不是馬克,而是自己呢?


    想到這裏,要終於得出答案了。


    ——潔諾芭想死嗎?


    要的能力可以讓潔諾芭死亡。而手中有刀的要就可以發揮全力作戰。以前奪走潔諾芭一隻眼睛的條件全部齊備了。


    ——所以她期望的不是馬克,而是我嗎?


    馬克應該也可以打倒潔諾芭,但馬克絕對無法殺害潔諾芭。這點已經成為他心中的一種信念。


    所以隻能期望契約者獵人——葬送了許多契約者的要。


    鎖鏈再度怒吼。要滾進去的民房牆壁像紙片一樣被打飛。若是停在原地會被幹掉。要把刀當成拐杖拄著勉強支撐自己站起來,然後在飛來的牆壁碎片下拚命打滾閃躲。


    以前的自己為何可以那樣輕易地殺人?


    自己到底是在什麽時候走錯路的?


    因為一直待在故鄉,完全不知道外麵的世界?


    或者因為被逢魔砍了而放棄繼續當個人?


    自己還是會把不斷砍殺契約者當成活下去的唯一意義?


    還是……


    ——還是,在認識馬克之後變得不同了?


    是因為被那個充滿人情味的契約者吸引嗎?


    「我……」


    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不殺人了——沒錯,不想殺人了。已經不想在這種地方揮劍作戰了。


    這是軟弱吧?這是在撒嬌吧?即便如此,還是不想離開一度覺得很舒適的那個場所。不管誰說什麽,都不想放棄那個容身之處。


    ——不想放棄……?


    要終於理解了。


    ——啊啊,什麽嘛!原來事情這麽簡單啊——


    馬克這麽說過——


    ——一點點就好,試著相信看看——


    察覺答案之後,沉重的感覺就消失了。既然不想放棄,那不要放棄就好了。


    要再次站起來。覺得東想西想了這麽多的自己有夠蠢的。


    身上的傷勢不至於站不起來、也沒有害怕到不敢注視對手。自己沒有軟弱到想搗住耳朵不願接受事實、握著的刀也沒有折斷;同時,應該前行的道路就在眼前。


    接下來隻要再一點點就夠了。


    再多相信一點就好了。


    要將破破爛爛的刀抱過來,淡淡地低聲說:


    「研磨吧——(沙波)。」


    要的身高不高。手上的刀幾乎跟自己一樣大。要一邊低聲地說,一邊將手指放到像水麵般波紋蕩漾的刀刃,一口氣將手指從刀鍔抹到刀尖上。


    刀刃在金色月光照耀下閃耀銀色光輝。那裏已經沒有留下任何缺損。這就是盡管失去力量,但暗乃守卻沒有折斷的理由。是要專屬的磨刀方式。


    大概是發現要的氣勢改變了吧?潔諾芭發出歡欣的聲音:


    「哈哈哈。(東方不敗),你終於有那個意思了啊?」


    要從半倒的民房裏爬出來,露出覺得自己疏忽了的表情。


    「對喔,我沒說過自己的名字。要·平阪。這是我的名字。」


    「那我也報上名號吧!我是信奉黑色者潔諾芭·傑諾瓦茲。」


    聽到拋自稱「信奉黑色者」,要皺起眉頭。


    「唉,無所謂吧……為了保險起


    見還是問一下,你的期望是什麽?」


    「這還用問。我想要的隻有你。」


    「……意思就是要一決勝負嘛。」


    奪走潔諾芭左眼的毫無疑問是要。但要已經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畏縮了。


    「擴展吧——(沙波)。」


    大地在要的呼喚之下波紋蕩漾。周圍的瓦礫沒入地麵,激起無數波紋。


    等大大小小的瓦礫全部消失之後,大地如鏡麵般擴展開。那是要所支配的(沙波)領域,可以照出所有踏入領域者行動的波紋水鏡。


    潔諾芭低頭看著水鏡大地,滿足地點點頭。


    「不管看幾次都很美呢……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或許就會選擇(黑衣)。但,我卻遇到了你。」


    這話簡直就像在對迷戀不已的對象告自似地。潔諾芭陷入恍惚的情緒之中。


    ——這家夥果然跟我一樣啊。


    雖然說什麽「我心之友」,但她那麽親近馬克卻沒有任何特別的想法,基本上不太可能吧。


    這或許也是潔諾芭想死的原因之一。如果內心有依靠,就會害怕被依靠的對象拒絕。潔諾芭支付著必須靠吸血才能活下去的殘酷代價,她所走的路想必比要來得嚴苛許多。


    要確實能夠將她從那樣的枷鎖之中解放。


    ——但這不是我所期望的結果啊!


    要不希望得到這樣的結果。


    所以要選擇相信。相信自己的雙手擁有開拓道路的力量,相信自己有利牙、有意誌。


    有個不需要劍與特異能力的地方。要在那裏迷失了對自己的信任。覺得沒了劍和特異能力的自己就一無所有,而感到不安。


    但是她錯了。自己確實擁有力量。擁有能夠抓住所期望的未來的力量。隻要把鍛鏈劍術與特鍛能力的力量轉到開拓未來這件事上麵就可以了。


    所以隻需要相信。


    ——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沒錯,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總是看著自己以外的女人,總有一天一定要他回頭。


    「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呢。」


    要想挑戰的對手太過強大。與之相比,眼前的障礙真的隻是很小很小的問題。


    已經沒什麽好迷惘的了。要輕輕以小指鉤住刀柄末端,左腳往後收,將刀尖直直挺出,擺出直視前方的姿勢。


    「出招了。」


    毫不猶豫地說出這句話之後,潔諾芭也隨之揮舞流星錘。


    ——看得見!


    不管多麽強悍,潔諾芭還是有著人類外型的人。盡管力量超乎常理,但卻無法做出超越骨骼設計這種有所限製的動作。


    所以要隻要專心「看著」波紋就好。跟對方的速度、力量完全沒有關係。


    嘰——飛來的鎖鏈與刀交錯。


    手感輕盈得讓人意外。刹那間飛散的火花消失之時,金屬鎖鏈已經被斷成兩截了。


    「砍斷了——!」


    潔諾芭發出既不像驚歎也不是歡喜的聲音。


    巨大的流星錘從鎖鏈一半的位置俐落地被砍斷。前端的十字架一邊打轉一邊插入地麵。被(沙波)侵蝕的大地濺出巨大水花。


    「你的武器太沉重了。」


    刀跟流星錘的質量根本無法相比。而正是因為流星錘的質量過大,所以加諸鐵鏈每個環節的負擔也都遠超過刀的程度。隻要給鎖鏈開出一道小口子,肯定就會直接被扯斷。


    說穿了,隻要有超越流星錘重量與速度的「銳利」度就可以。要就擁有這樣的力量。


    潔諾芭舍棄斷掉的流星錘,撿起飛出去的前端——彷佛歐爾達教墓碑的十字架。


    「漂亮。那麽這招如何?」


    潔諾芭用扛著的十字架擺出使斧頭般的架勢。憑潔諾芭的能力,想必可以把這個重量非比尋常的鋼鐵塊像使劍一般揮舞吧?與鎖鏈不同,這玩意兒本身就有著鐵柱般的粗壯與重量。不管怎樣銳利,都不是刀可以砍斷的東西。


    即便如此,要還是不疾不徐,就像要接下花束一樣以穩重的腳步往前。


    「好了,你要怎麽——擋住它呢?(東方不敗)!」


    這口氣聽起來就像在期待自己被攻破一樣。潔諾芭一副「讓我看看你怎麽破解這招」的架式,將巨大的金屬團塊揮下。


    要針對這招高高舉起刀——然後放開雙手。


    咚沙——化為液態的大地開出了一個大洞。


    十字架僅僅擦過要的瀏海,接著插入地麵。就算潔諾芭的能力有多麽強大,也不可能在猛力往下揮之後立刻將之重新舉起。


    「(東方不敗),你太天真了!」


    不可能——理應如此的,但潔諾芭的肌肉猛烈膨脹到連隔著衣服都可以明顯看出來。以從下往上撈的姿勢將十字架揮向攻過來的要。


    「掃開吧——(沙波)!」


    在逼近過來的這一擊開始加速之前,要以手按住十字架。如果潔諾芭隻有常人的臂力,這樣應該能攔阻她吧。


    但潔諾芭的能力卻讓她無情地揮出了十字架。


    然後——這成了她的最後一擊。


    嘩啦——鋼鐵十字架沒入要的手掌。


    順著揮舞的力道,要的手撕裂十字架的表麵,銀色水花朝四周飛舞。然後——


    嘩啦——一陣水花猛烈濺起的聲音過後,鋼鐵十字架飛散了。


    「什麽!」


    被要瞬間化為液態的十字架承受不住潔諾芭的臂力,徹底粉碎了。潔諾芭凝視著彷佛融化的冰塊般的碎片,發出驚愕的聲音。


    然後,要就好似打算使出最後一擊般舉高雙手。


    「準備好了嗎?我要砍了。」


    要為了閃躲十字架而放開了刀。所以舉起的雙手上當然什麽都沒有。說起來以潔諾芭的能力,就算是被砍一刀也馬上就能恢複。


    盡管如此,要還是說「要砍了」。


    盡管如此,聽到「要砍了」這句話的潔諾芭還是擺出了架勢。


    就連躺在地上呻吟的黑幫份子們,都覺得雙手空空的白發少女似乎握著某種無比恐怖的凶器般屏氣凝神。


    不可能砍傷——潔諾芭應該這麽認為。應該——是這樣才對,但她卻像被獵食者迷惑的小動物般動也不動。


    然後——要揮下空蕩蕩的那雙手。


    「——?」


    潔諾芭的雙臂為了保護頭部而交叉舉起。然後從她交叉的雙手上噴出了鮮血——看似如此。


    圍觀的黑幫份子們看起來似乎也是這樣,可以聽見他們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笑話。」


    要一副勝負已分的態度這麽低聲說,將手伸向僵硬的潔諾芭——然後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怎、怎麽回事……?」


    潔諾芭困惑著。雖說是理所當然,但手無寸鐵的要連接觸都沒有,根本不可能砍中任何物體。灑出鮮血的潔諾芭手臂上當然也沒有任何傷口,要也沒有沾到濺出來的鮮血。


    潔諾芭無力地跌坐在地。


    「你、你做了什麽?」


    「沒什麽啊?隻是說了會砍你而已。」


    沒錯,要隻是那麽說了而已。隻是讓人相信她真的「砍了」。


    聽說,傳說中的武術高手可以「釋放殺氣」。要做的就是類似這樣的事情。


    潔諾芭揮舞著超重量兵器流星錘,要卻展現了以刀子將流星錘一刀兩斷的高超技術,以及憑一雙肉掌就毀了十字架這個巨大金屬塊的特異能力。


    看到這些景象,還聽到她帶著無可撼動的自信說出「砍了」這兩個字,確實讓人有種「真的會被砍」的念頭;然後高手憑著自己超凡的技術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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