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對瑟莉亞小姐說了謊。」


    從火車上跳下後,瑟莉亞與裏歐雖然滾落地麵,彼此都平安無事。


    背靠著背檢查身上的傷時,裏歐突然對瑟莉亞這麽說。


    「說謊?」


    「我說我見過(牧神),那是騙你的。其實,我隻是遠遠看過他,聽旁人說那就是(牧神),如此而已。所以,我說那個人在追查(精靈容器)的事也是編出來的。」


    裏歐抱住隻剩一邊的膝蓋。


    「我想變得像瑟莉亞小姐一樣強,所以需要能夠和你在一起的理由。都是因為這樣,害瑟莉亞小姐白白浪費了一年的時間。」


    瑟莉亞從地麵撿起一顆小石頭往頭上拋。


    「好痛!」


    正好命中裏歐的頭。


    喊痛的裏歐臉上卻滿是笑容,瑟莉亞輕輕靠在他身上。


    「我早就知道了。」


    「咦?」


    「你以為我沒發現嗎?我父親原本是個獵人,獵人不會對目標做那種毫無根據的追蹤。可是我們卻多次和父親擦身而過,可見他確實離我們很近。那是因為,父親也在找我。」


    裏歐說不出話來,瑟莉亞溫柔地繼續說著:


    「其實,找到一半時,尋找父親的事對我已可有可無。」


    「那你為什麽……」


    瑟莉亞嫣然一笑。


    「因為,我也想要一個和你在一起的理由。不顧一切尋找(精靈容器)的你,在我眼中非常耀眼。」


    裏歐雖然從未說過獲得(容器)之後要做什麽,但專注於尋找(容器)情報的裏歐,看起來真的閃閃發光。比起為了尋找父親這種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的理由而離家的瑟莉亞,裏歐活得誠實率真多了。


    瑟莉亞愛上朝夢想勇往直前的裏歐。


    誰都不準說那一年的時光是白白浪費。


    「找到父親卻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追尋什麽才好。」


    所以,瑟莉亞才會開始尋找(精靈容器)。裏歐若是還活著,說不定能就此相遇。憑藉著這虛無飄渺的希望,數年來流浪於城市與城市之間,最後受精靈所惑,成為契約者。


    「我一點也不強。」


    所以,才會被擁有同樣弱點的「他」吸引。


    瑟莉亞哀傷地歎了一口氣。


    「裏歐,我曾經喜歡過你。我曾經……愛上你。」


    瑟莉亞把右手伸向身後,裏歐的左手握了上來。


    「我也是,我愛上堅強又脆弱的瑟莉亞小姐。往後,我認為我不會再如此愛一個女人。我就是這麽喜歡你。」


    一直在彼此身旁,一直都察覺著彼此的心意。然而,兩人卻都沒有勇氣說出口。這樣的兩個人,在這個瞬間吐露了內心的真感情。


    「謝謝你。」


    從瑟莉亞口中滿溢出來的是這般話語。


    而裏歐也說出一樣的話。


    「謝謝你,瑟莉亞小姐,因為喜歡上瑟莉亞小姐,我才能擁有自己的尊嚴。」


    瑟莉亞扭轉上半身回頭看他時,同樣轉過身來的裏歐的臉就在眼前。


    於是,兩人的嘴唇碰在一起。


    重疊的嘴唇難分難舍,像是想填滿四年來的空白,永遠不分開。


    不久之後,當嘴唇分離時,裏歐臉上掛著哀傷的微笑。


    「該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呢。」


    「是啊,再見。」


    這是別離的話語。


    分離的這四年,彼此都改變了。裏歐有了必須麵對的過去,也還需要去克服;瑟莉亞則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要回到那裏去。因為,她已與心愛的人相遇。


    所以,兩人無法再回到過去。


    「裏歐,你的夢想實現了嗎?」


    麵對這個有點壞心眼的問題,裏歐不再當場哭起來,而是用充滿自信的聲音圓答:


    「我不知道那是否能稱為夢想,但是我找到願意用一生去貫徹的東西。」


    然後,他也用調侃的語氣說:


    「這麽說起來,我還沒問過瑟莉亞小姐的夢想呢。」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麽,瑟莉亞才會來到這裏。


    現在的她,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克裏斯若是看見一定會受不了。


    「我的夢想就是,讓吃了我做的菜的人說——真好吃。」


    不管做什麽給她都說好吃的艾霞;明明對味道沒什麽意見,有時卻會突然說想吃魚的要;因為味覺異常,吃起明顯不符合人類口味的食物時,卻滿臉幸福大快朵頤的潔諾芭;把潔諾芭吃的東西端給他,仍然努力全部吃光的馬克;食量小,卻從來不會吃剩東西的耶露蜜娜;總是一臉悠哉笑容,把東西吃得看似非常好吃的多明尼克:連一次難吃都沒嫌過的亞隆。還有——


    ——你做的肉派,很好吃。下次要再來做肉派啊——這麽說的阿爾巴。


    曾經認為自己不習慣太和樂融融的餐桌,但這是錯的。那張餐桌待起來非常舒服,每次有人說好吃時,自己確實都很開心。


    瑟莉亞隻是害怕承認而已。總覺得會被自己再次破壞,總覺得自己會因為那樣就忘了裏歐。


    所以現在瑟莉亞很想回到那裏,想讓更多人稱讚自己做的菜好吃。


    瑟莉亞將投石器拋向天空。因為會想起裏歐而痛苦,所以一直無法使用的武器。也是夾帶太多回憶而舍不得丟棄的寶物。


    「我是一名廚師。」


    ※


    「搞什麽,你為什麽總是在這種時候偷懶?」


    馬克射出(魔槍)——夾帶能力的銀小刀,破壞引擎車廂,到此為止都表現得很好。


    然而,列車的碎片卻毫不留情地朝馬克飛來。雖說人還站在鐵軌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古夫·林)的能力明明就可以阻止那些碎片。


    可是這個叛逆的契約精靈,卻一副「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喔」的樣子,擅自將能力解除。托他的福,馬克不得不死命閃躲高速飛來的碎片。


    「你說什麽?沒有破壞的必要?這、這隻能說是當時一鼓作氣了吧……不對,你自己還不是興致勃勃?怎麽說得好像都是我的錯。」


    盡管正在向腳下的影子抱怨,馬克也不忘藏身在被破壞的火車陰影下。


    原本想過去確認跳下火車的瑟莉亞和裏歐是否平安無事,卻發現他們正在不尋常的氣氛中談話,看那樣子最好不要擅自靠近。


    「為什麽今天老是遇到這種事呢……你說什麽?叫我不要造成別人的困擾、要自重?我才想跟你說這句話呢!請你偶爾也閉上嘴別抱怨,乖乖聽我的。」


    叛逆的契約精靈,像是回敬至今無法現身一事般,不斷揶揄馬克。


    這時,馬克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古夫·林)。除了我之外,你還能和誰說話嗎?」


    那或許是夢,但是從火車上摔下去時,曾聽見(古夫·林)和誰之間的對話。除了宿主馬克之外,他還能和別人對話?


    正當馬克為此感到訏異時,腳下的影子不知為何拉長,一副想和馬克保持距離的樣子。


    「你說什麽?要我別那麽愛束縛別人?你是我的契約精靈耶,哪有什麽束縛不束縛的!」


    馬克這麽一說,腳下的影子就窸窸窣窣地耳語。


    「啥?什麽事情都有例外?你什麽意思?」


    一旦反問,這叛逆的契約精靈又打死不說話了。


    「哎呀呀……」


    馬克累得發出歎息,這時瑟莉亞他們好像也談得差不多了。


    「算了,就這樣吧。現在更重要的是去確認瑟莉亞小姐和耶露蜜娜她們的狀態


    。」


    馬克向瑟莉亞與裏歐走去,隻見兩人背對背坐在那裏。


    一看到馬克,裏歐就舉起手來打招呼。瑟莉亞隻瞥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看她遍體鱗傷的樣子,負傷的程度應該相當嚴重。


    「傷勢不要緊吧?還好嗎?」


    「沒事。醫生。處理完畢。」


    看來潔諾芭似乎順利趕上了。雖然需要花一點時間,不過應該很快就能走動了吧。瑟莉亞揮揮手,看來的確沒什麽問題。


    至於裏歐,雖然從行駛中的火車上往下跳,受的傷倒是不嚴重。之所以站不起來,是因為失去義肢的關係。


    馬克望向裏歐。


    「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先去調查所有和我有關的事件,再想想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


    馬克將視線轉向瑟莉亞,她隻是聳聳肩,沒有要阻止他的意思。


    馬克猶豫著該如何是好,想了想還是開口提議:


    「你付出的代價應該是記憶力。其實,這個代價某種程度是可以治愈的。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裏歐驚訝地抬起頭,彷佛認為那是個玩笑,搖搖頭說:


    「我有我自己該走的路。」


    「這樣啊……雖然很遺憾,但也沒有辦法呢。」


    這個男孩已下定決心,要去麵對自己的過去。馬克無權阻止他。


    「話是這麽說,但是你的手腳不想想辦法的話,什麽事也辦不成吧?」


    說這句話的,是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理查。他在將馬克送到火車頭時就消失了,好像現在才回來。


    看著理查打量著裏歐壞掉的義肢,馬克想起先前他曾說過的話。


    「對了,你好像對義肢很了解?」


    「啊……我是有認識對這方麵很了解的人啦。不,應該說是我認識的人的朋友,這樣才對。」


    「可是,你是認識的吧?能不能幫忙介紹呢?」


    「嗯,可以是可以,不過該收的情報費還是得收喔。」


    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馬克頓時為之語塞。理查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說:


    「哎呀,有個家夥比我更熟,我勸你不如去問她。」


    「喔,是哪位呢?」


    「不用說得這麽生疏,是你很熟的人啊。」


    「所以是……?」


    「(東方不敗)……隻要是(東方不敗)的要求,那家夥絕對不會拒絕。」


    「你說要嗎?」


    「對,那家夥叫秀。和(東方不敗)有點交情。」


    秀——聽起來是曲都人的名字,是男人嗎?


    ——該怎麽形容這種心情呢……


    要畢竟也活了十七年,在哪裏認識過誰或和誰分手過也不奇怪吧。馬克認識的隻是一小部分的她。盡管這點馬克自認能夠理解,一旦聽到自己所不知情的要的過去,還是會產生一種莫名的焦躁。


    『有點交情』又是什麽樣的交情?


    「換、換句話說,那個人是要的朋友?」


    「與其說是朋友,不如說他們兩人是一心同體的存在。」


    ——一心同體……?


    馬克的臉瞬間刷白,十分有趣。不過,理查對這樣的馬克毫無興趣,繼續不耐煩地說:


    「總之就是這樣啦。我看,趁著人潮還沒聚集過來時,趕緊離開這裏吧。」


    馬克往四周看去……原來如此,周遭聚集了好多人。一輛失控的火車撞進來不說,車體還碎裂成片,沒人注意才是奇怪。


    馬克將裏歐搭上自己的肩扶起他,瑟莉亞則自己想辦法站起來。


    看熱鬧的人,注意力幾乎都集中在粉碎的引擎車廂上,馬克他們毫無窒礙地離開了。從現場的狀況看來,鐵路公司馬上就會采取行動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們去解決吧。


    沿著鐵軌往前進,不一會兒就找到脫勾後的旅客車廂。


    「咦……?」


    馬克忍不住發出訝異的聲音。


    列車四周充滿了從車上下來的人。車身突然和引擎車廂分開,也難怪他們會驚訝。可是,從這些人的表情看來,與其說是從失控的車上獲得解放,不如說正在逃離什麽可怕的東西——也就是說,恐懼還沒結束。


    瑟莉亞在訝異的馬克耳邊低語:


    「車輛內異常。要正在對應中。」


    「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詳情不清楚,隻知(阿爾斯·馬格納)失控。」


    「你說什麽?」


    瑟莉亞似乎也不清楚詳情,馬克將裏歐交給她,逕自朝旅客車廂快跑而去。


    除了要之外,潔諾芭也在車上。若遇上的是普通契約者,她們不可能落於下風。可是,事情若真是(阿爾斯·馬格納)失控那就得另當別論了。契約者根本不可能與超越者相提並論。


    不久,馬克抵達前方第一節車廂,車門敞開著。調勻呼吸後,馬克立刻飛奔進去。


    「……這、這是什麽?」


    門的另一端展開的,是『不應該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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