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找這個人——」


    扮成女裝的男人——克裏斯,有著在各方麵都引人注目的外表。耶蜜莉歐看著他,內心有一半是錯愕。


    接著,她察覺了某件事。


    「佛爾,你能操縱這個幻影嗎?」


    佛爾搖搖頭。


    「是〈阿爾斯·馬格納〉讓睡美人希望的世界顯現。有人稱那為搖籃,耶露蜜娜則將之取名為海市蜃樓洋房。」


    海市蜃樓洋房——那是耶露蜜娜與契約者們居住的地方——也是一年前,耶蜜莉歐所消除的景色——耶露蜜娜與耶蜜莉歐共有的夢景色——其真麵目,就是覆蓋住這裏的幻影。


    「現在顯現的不是睡美人的夢,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歐將搖籃的表裏聯係起來了。〈阿爾斯·馬格納〉被強烈的記憶牽引。至於現在,顯現出的是佛爾的記憶。」


    「可、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一開始的幻影又是什麽?」


    耶蜜莉歐並不知道豐年祭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雖然確實是她想看的,但那並非出自耶蜜莉歐腦中的記憶,她也不認為當時要正在回想當時的景色。因為那需要花點時間才回想得起來。


    即使如此,佛爾仍搖搖頭。


    「對〈阿爾斯·馬格納〉來說,這不是什麽大問題。」


    ——那個本質上是「記憶」,紀錄著這世界所有的記憶——


    這是過去要曾提過的〈阿爾斯·馬格納〉的真麵目。


    而耶蜜莉歐,也就是睡美人希望看到的景色,就是豐年祭約夜晚。對〈阿爾斯·馬格納〉而言,隻要是耶蜜莉歐所希望的,那就夠了。


    ——不過,〈阿爾斯·馬格納〉已經離開我手中了。


    耶蜜莉歐發出呻吟,佛爾望向幻影中的克裏斯。


    「這是佛爾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那天的記憶。」


    彷佛就等著這句話,店內走進一位客人。


    「姊姊……?」


    出現在那裏的,是與耶蜜莉歐長相相同的少女。過去雖文靜內向,但仍有過豐富表情的她,現在已成為麵無表情的人。


    ——這就是姊姊平常的樣子……?


    耶蜜莉歐內心湧現一股罪惡感。姊姊會變成這樣,有一部分是耶蜜莉歐造成的,她實在無法認為自己沒有責任。


    接著,兩個身穿燕尾服的男人跟著她走進來。一個是戴著圓眼鏡的少年,一個是臉上掛著悠哉笑容的青年,正是馬克與多明尼克。


    一認出克裏斯,馬克就發狂似地失控了。看來他們兄弟感情並不太好。


    「哎呀,哎呀哎呀,景色又變了……這是你?」


    約書亞看著幻影中的少女這麽問。不知是否錯覺,他看來有些心慌,不過仍立刻用無禮的態度掩飾了這件事。


    「我叫耶蜜莉歐。還有,這不是我,是我姊姊。」


    「喔,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給人的印象卻完全不同呢。這位和你不一樣,文靜有氣質——對不起!耶蜜莉歐大小姐也是非常有氣質的!」


    「……真是個不會看場合說話的家夥。」


    追加能力中有一個是炸彈能力,能在掌心裏做出一隻小鳥,再使其炸裂。一在約書亞麵前引爆那個,他就乖乖低頭了。


    對約書亞投以冷淡一瞥後,耶蜜莉歐搖搖頭。如今〈阿爾斯·馬格納〉已不受控製——得趕緊想辦法解決現在這個狀況才行。


    光顧著眺望幻影,她差點忘了現在身處行進中的火車上。因突如其來的混亂四處逃竄的乘客,什麽時候掉下列車都不奇怪。


    「佛爾,我知道你在找馬克的哥哥,可是他在哪裏呢?這裏是火車上,要拔出克裏斯並不容易。」


    「這個人就在附近。」


    就在附近——似乎是搭乘著相同的列車。


    ——可是,先別說佛爾,連持有她「容器」的克裏斯都剛好搭在同一列車上,會有這種事嗎?


    佛爾無視訝異的耶蜜莉歐,指著古董店門口說:


    「就在這前方。」


    耶蜜莉歐隻猶豫了一會兒,就決定照佛爾的指示去做。古董店門的位置似乎與車門位置正好吻合,自然地推開了。


    門的另一端是熱鬧的洛克渥爾街道。耶蜜莉歐想起自己曾在這裏被人撞得跌了出去的事,不由得有些膽怯。佛爾雖會跟著耶蜜莉歐前進,卻不會主動往前走,耶蜜莉歐需要一些勇氣才能從這裏踏出一步。


    耶蜜莉歐冷靜下來,隨即發現約書亞不見了。原本以為他逃走了,四下一看,看到他還留在古董店內。


    「約書亞?你在那裏做什麽?」


    聽到耶蜜莉歐的聲音,約書亞渾身一顫,接著才收拾起狼狽,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說:


    「沒什麽啦,隻是看到這個幻影突然拔槍,有點嚇到而已。」


    定睛一看,畫麵中馬克他們正用槍和銀小刀指著一個金發神父。記得神父的名字叫做約翰耶爾。


    耶蜜莉歐將視線移回約書亞身上,對他溫柔微笑:


    「——我最討厭人家說謊。」


    這次,約書亞真的瞪大了眼睛。


    〈哈奴·曼〉讓耶蜜莉歐看見約書亞的心思,那和他口中說的完全不同。那裏有的是懷念與執著、親昵,以及些許的後悔。各種感情交錯在一起,情感的對象卻不包含他說的槍和周圍的人。


    約書亞嘖了一聲,才不甘願地解釋:


    「我愛上一個女人,可是看就知道了吧,我是配不上人家的,對方可是高不可攀。」


    沒想到會是關於男女情愛之事,耶蜜莉歐的眼神既是好奇又是尷尬。


    「那、那後來怎麽樣了?」


    ……隻剩下好奇了。


    「我不是說了嗎?對方高不可攀,很快就被禁止往來了。」


    接著,他才露出些許滿足的笑容。


    「不過,這次工作結束後應該就能見到她……走到這一步,花了七年的時間。多少令人有些感傷。」


    說著,絢書亞轉向幻影中的姊姊耶露蜜娜,表情透露出懷念與難以言喻的悲傷。


    姊姊——貴族裝扮的女孩,似乎令他想起往事。不過,他似乎沒有要說明的意思。耶蜜莉歐拉起裙襬,對他低頭行禮:


    「問了讓你難以啟齒的事,真的很抱歉。」


    見她直率地道歉,約書亞顯得很驚訝,接著又緊張地挪開視線。


    「我們不是說好,在脫離這裏之前要合作嗎?」


    眼前是條遍布塵埃的街道,街上充滿熙熙攘攘的人群。然而,事實上這裏卻是火車之中,隻能靠摸索牆壁確認通路前進。


    ——可是,怎麽會這麽搖晃呢?


    幻影完全沒有搖晃的跡象,晃的是耶蜜莉歐腳踩的地麵,也就是現實世界中的火車地板。搖晃得幾乎連站著都有困難。在考慮幻影的事之前,首先得克服難以前進的問題。


    當然,在這麽搖晃的狀況下,要分心注意幻影中的行人更是困難,每次差點被行人擦撞時,都是約書亞幫耶蜜莉歐推開對方的。無論他是小偷還是綁架犯,比起耶蜜莉歐,他的注意力要集中多了。


    就這樣緩緩前進了十幾分鍾,耶蜜莉歐也不禁皺眉了。


    「到處都沒看到要小姐。」


    「你說剛才那個女人嗎?她逃了吧?在這種狀況下為求保身,會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不可能。」


    耶蜜莉歐想也不想地回答,要不可能丟下自己和姊姊的身體逃走。再說,以她這種程度的契約者,約書亞也無法輕易甩掉她。一定是被卷入其他麻煩事了。


    聽耶蜜莉歐強硬地這麽一說,約書亞又畏縮地往後退。接著,他帶著不滿的口氣說


    :


    「哼,在這種地方走散,要再會合很難吧?」


    「……你難道沒有一點責任感嗎?」


    耶蜜莉歐發出責難,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就算沒有這些事,要小姐看起來都已經像有心事了……


    問起姊姊的事情時,要做出語帶保留的回答。而且,那對她來說似乎成為相當大的壓力。耶蜜莉歐想起那麽堅強的要泫然欲泣的表情。


    ——姊姊發生了什麽事?


    和自己用了姊姊的身體有關嗎?還是和姊姊的未婚夫——威爾海姆樞機主教有關呢?


    要很強,她的實力在洋房的契約者之間是數一數二的。過去,耶蜜莉歐曾勝過要,但那是因為要無法對耶蜜莉歐拔刀相向,加上在〈阿爾斯·馬格納〉的防衛能力下無法使用能力,站在不利立場的緣故。


    如果要和耶蜜莉歐不是主仆關係,隻是普通的敵對狀態,情況必然又將不同。


    這樣的要,內心隻是個十七歲的女孩。


    ——那是很難的吧,也、也就是說……交、交往……那種事——


    她隻是個像不到十五歲的青少年般,說著這種清純話語的普通女孩。


    耶蜜莉歐受到太多人事物守護,和守護姊姊的一樣多。然而,要卻沒有任何支撐。唯一且給她最大支持的馬克,又不在這裏。


    ——我不希望再發生姊姊那時的事……


    過去,耶蜜莉歐未曾察覺姊姊內心的孤獨,所以姊姊才會變成現在那麵無表情的樣子。要和姊姊有相似之處,耶蜜莉歐不希望她重蹈姊姊的覆轍。


    「耶蜜莉歐,你在哭嗎?」


    耶蜜莉歐回過神來,才發現佛爾正仰頭望著自己。


    她急忙擦乾眼淚,想要努力露出笑臉,卻失敗了。於是,她隻好放棄地回答:


    「剛才,姊姊不是像人偶一樣麵無表情嗎?那並不是因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平常就是這樣的……姊姊會變成那樣,都是我害的……」


    耶蜜莉歐忍著眼淚這麽一說,約書亞便哼了一聲。


    「雖然我隻從委托概要中得知你們的事,瞭解得並不多,可是,別以為光憑你一個人能改變什麽。」


    「……就算是這樣,那時能對姊姊伸出援手的人也應該隻有我。」


    耶蜜莉歐難過地說道,約書亞卻一臉意外地回頭問:


    「難道她被監禁了嗎?」


    「差不多……可以這麽說。」


    病弱的姊姊,從小就很少下床,也無法逃離父親。離她最近的人就是耶蜜莉歐了。可是,耶蜜莉歐卻無法理解姊姊的孤獨。


    姊姊不恨耶蜜莉歐,然而,那仍不是輕易就能看開的問題。


    約書亞沉默了好一陣子,似乎在苦惱著什麽,最後才說:「那沒什麽啦。」


    「反正,現在她已經逃出牢籠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


    「那就表示一定有人對她伸出援手了嘛。剩下的,隻要她能意誌堅定地抓住那隻手就好。你不必再為這件事想這麽多了。」


    耶蜜莉歐還以為他是在譏諷自己無能,正想破口大罵時卻突然驚覺——


    「你該不會……是在鼓勵我吧?」


    「才不是呢!」


    像是把氣都出在幻影行人身上般,約書亞一邊撞碎好幾個人,一邊自顧自地往前走。


    耶蜜莉歐微微一笑,這次,輪到佛爾上前握住她的手。


    「沒事的,耶露蜜娜不是可憐的孩子。」


    隨著這句話,世界如玻璃般碎成片片。


    ※


    「……剪頭發了啊。」


    早晨,陽光照進陽台。在排放杯子的馬克身邊如此低喃的,是他的主人耶露蜜娜。


    耶露蜜娜有著一頭夜月般金發與翠玉色的眼瞳,宛如玻璃工藝品的纖細四肢,娃娃似的五官,難得露出窺探的表情望向這邊。今天,她穿著深紫色的洋裝。


    另一方麵,馬克則一如往常穿著燕尾服,戴著圓眼鏡。和平常不同的是,深咖啡色的頭發剪短了,顯得清爽俐落許多。


    馬克來到這棟洋房是三個月前的事。這段期間,他雖然都有定期修剪頭發,發量卻增加了。再這樣下去就會變得很邁遢,所以馬克將整體頭發打薄;他的發型本身明明沒什麽改變,還是被眼尖的耶露蜜娜看出來了。


    馬克內心雖然有些驚訝,還是苦笑著恭敬彎腰:


    「是啊,因為有點礙事。」


    「……城裏有人能幫忙整理嗎?」


    「你是說理發?我是自己剪的。」


    耶露蜜娜用力眨眼。


    「……你自己剪的?」


    「這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吧?」


    理發師這個職業雖然從古至今存在已久,福羅雅堤那卻沒有與發型相關的法律。因此,收入不豐的庶民,根本不會考慮上理發院理發。


    拉其那斯與曲都則有針對發型製定的法律。雖然國民有理發需求,費用變動也不大,但是在這個國家,隻有有錢人才會上理發院,費用也偏高。一般庶民則對理發院敬而遠之。


    「耶露蜜娜,你應該會請理發師幫你剪頭發吧?」


    耶露蜜娜輕輕點頭。


    「……定期會有理容專家到洋房裏來。」


    似乎是定期將理發師請到家中的樣子。


    「既然是耶露蜜娜請來的理容師,和一般的理發師一定很不一樣吧?」


    「……不知道。本來是為了父親修胡而請來的理容師,我沒有指定過什麽,所以也不清楚。」


    她還是老樣子,身為上流階級的千金,對自己的外表卻沒什麽興趣。


    馬克一苦笑,耶露蜜娜就用翠玉色的眼睛望過來。和平時麵無表情的眼神不同,似乎想說什麽。


    「怎麽了嗎?」


    「……頭發感覺愈來愈重了,幫我剪頭發。」


    「您要剪頭發嗎?我個人覺得繼續留長比較好……?」


    耶露蜜娜想剪頭發不是問題,可是,這麽漂亮的一頭金發,留長多好呢——然而,她望向馬克的眼神中浮現期待。


    馬克臉上的微笑僵住了一會兒。


    「該不會是……要我剪吧?」


    耶露蜜娜毫不猶豫地點頭。


    馬克的頭發的確是自己剪的,但那隻是把用發膠整理不了的礙事部分剪掉而已,根本沒有任何修剪技術可言。更別說是為上流階級的千金剪頭發了。


    「請等一下,我沒有那麽好的技術,也不能隨意碰耶露蜜娜的頭發啊。」


    「……可是,我看你的頭發就修剪得很整齊。」


    「這隻是用發膠梳攏而已,誰都辦得到。」


    「……我隻要這樣就夠了。」


    不知為何,她的語尾小聲得幾乎聽不見。然而,耶露蜜娜實在是不夠重視外表,這著實是個問題。


    馬克推高圓眼鏡,並攏腳跟,抬頭挺胸。


    「小姐。小姐是法連舒坦因家的當家,如果不重視自己的服裝儀容,這種隨便的態度是很令人困擾的。」


    馬克正氣凜然地這麽一說,耶露蜜娜不知為何低下頭,露出受傷的表情。


    「……我沒有……隨便……」


    聲音裏透露出一股說不上是責難或是喟歎的情緒。


    雖然察覺自己可能說了很過分的話,馬克還是盡力維持堅定的態度。


    「如果您想理發,我來為您安排比我技巧更高明的師傅。」


    「……這樣啊。」


    收到的完全是反效果,耶露蜜娜的聲音愈發消沉。


    後來,不管馬克怎麽說,耶露蜜娜的表情——本來


    就缺乏變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得開朗起來。


    ※


    「理發?」


    在地下室廚房,馬克小聲對要說了什麽。早晨的忙碌時間,廚師瑟莉亞的脾氣向來不好,要是太吵鬧準會有苦頭吃。待在角落極力輕聲細語是必備常識。


    從發根到睫毛都是純白色,令人聯想到琉璃貓的細長雙眸中有著偏綠的黑色眼珠。身著淺咖啡色的襯衫與群青色的裙子,還有白色圍裙的要,是這洋房裏的裁縫師。


    「對,其實——」


    關於刀類的運用,沒有人比要更高明。再說,她也是花樣年華的女孩,既然能把一頭純白色的頭發打理得這麽美麗,理發對她來說定非難事。


    馬克滿懷期待地將剛才的對話告訴她後,要卻顯得很困擾地回答:


    「我從來沒打理過頭發,就算叫我理發,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啊。」


    「……什麽?」


    在陽光照射下散發七彩光澤的白發,帶著適度的透明感,一看就是經過保養的,她在說什麽啊?


    馬克一發出愚蠢的驚呼,立刻換來要責難的眼光。


    「你……你應該知道我在來這裏之前根本觸摸不到物體吧?頭發是為了織出符咒而有必要留長的東西,頂多隻會用梳子梳罷了。」


    「咦?光、光是這樣就能擁有這麽美麗的頭發嗎?」


    馬克衰情認真地這麽一說,要的臉色就紅得如紅甘實一般。自己又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放、放著不管就這樣了,我、我又沒做什麽額外的努力。」


    果然天生麗質是存在於世上的啊。


    ——以要的情況來說,應該說是「天然的最好」吧。


    盡管知道自己優柔寡斷,麵對要這麽美麗的女孩,馬克也不可能不懷任何感情。即使不能表達好感,至少也想待在她身邊。


    馬克滿足地點點頭,要又像自豪於裁縫而努力刺繡似地這麽說:


    「說、說到我做的努力,就是去鑽研該怎麽揮刀,才能在對刀負擔最小的狀況下發揮最大的斬擊能力……」


    ——看來是找錯商量對象了……


    馬克發出疲憊的歎氣聲,身邊另一個仆人露出沉醉的表情說:


    「你實在太美了,揮舞刀刃時的身影固然絕美,要是能穿上一身黑衣一定更美。」


    說這番話的,是從洋裝到圍裙到發飾全都一片漆黑的少女。臉上一半戴著舞會麵具,另一半化著有淚滴的詭異妝容。她是醫生兼園丁助手潔諾芭。


    一看到潔諾芭在場,要就往馬克身後躲。潔諾芭向來對同為女性的要展開熱烈追求,這對要而言似乎是難以接受的現實。


    雖然她躲在馬克身後的模樣也非常可愛,但從剛才的言行舉止即可得知,要是再繼續逼她,要就會用刀來解決問題了。


    無奈之餘,馬克隻得一邊將要藏在背後一邊問:


    「潔諾芭,你的頭發都是怎麽處理的?」


    「我自己剪啊,每次使用能力頭發都會長長,還要特地去找同為『契約者』的理發師也太麻煩了。」


    潔諾芭的能力是使血液產生異變,藉此提高體能。看來,這種能力對毛發的生長也會產生影響。


    潔諾芭有人類恐懼症,無法與契約者之外的人好好相處。不過,凡事果然都需要嚐試。別看她這樣,隻要不化妝也算是個芙女,一定也會根據自己的美感——雖說馬克無法理解她的美感——打理服裝儀容。把耶露蜜娜的頭發交給她,想必沒有問題。


    「既然如此,可以請你幫耶露蜜娜打理頭發嗎?」


    才這麽一拜托,潔諾芭就不知為何怯懦地退了幾步。


    「……嗯?你怎麽了嗎?」


    「呼……我不敢相信這是你會說的話。幫忙更衣就算了,像剪頭發這麽可怕的事,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會可怕嗎……?」


    潔諾芭躲在桌子底下,全身不住地發抖。


    「當然可怕啊,耶露蜜娜小姐並不是契約者。」


    馬克恍然大悟地抱著頭。


    潔諾芭有人類恐懼症,麵對普通人類時,如果不把自己關在棺材裏就無法和別人對話。但是她似乎不排斥契約者,因此耶露蜜娜和多明尼克這類身上有契約者「味道」的人則屬於例外。沒想到,並不是完全不抗拒啊。


    要和潔諾芭都不行。這麽一來,除了上街之外沒別的辦法了吧?


    思考到這裏時,廚房的門發出嘰咿聲,打了開來。


    「咦?馬克先生,你們在這裏做什麽啊?」


    開門的是嬌小的少女和高個子青年……應該說是看似青年實則年齡不詳的男人。


    少女有著大陸原住民特有的褐色肌膚與琥珀色眼睛,身上穿著群青色洋裝和純白圍裙與頭飾。從她一頭亂翹的自然鬈發看來,很難想像她對頭發做了什麽打理。


    男人穿著燕尾服,服裝儀容打理得近乎完美,卻不知怎地散發一股慵懶悠哉的氛圍。


    這兩人是侍女艾霞與總管多明尼克。由於沒有隱瞞的必要,馬克也將關於理發的事告訴了他們。艾霞感慨地歎著氣說:


    「唉……說起來,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四個月了。」


    「從那之後?」


    馬克歪著頭問,多明尼克難得露出困擾的表情回答:


    「嗯,我想大家都知道了,耶露蜜娜小姐原本和耶蜜莉歐小姐一樣留著一頭長發……可是,當她決定召集契約者時,就二話不說地把那頭長發剪掉了。」


    「連想阻止都來不及……」


    多明尼克和艾霞都深深噗了一口氣。在馬克來這棟洋房前,耶露蜜娜便是由他們服侍,兩人都陪伴耶露蜜娜很長的時間,自然也看過不少難過的場麵。


    一邊聽他們說著這些,馬克一邊想起了別的事。


    ——這樣啊……耶露蜜娜原本留著長發啊……


    自己似乎特別受長發吸引。馬克的感想是,真想認識當時的耶露蜜娜。


    當馬克正在胡思亂想時,多明尼克認同似地點頭。


    「不管今後是要留長還是剪短,四個月都沒剪的頭發確實是厚重了些,也應該打理一下比較好。馬克,今天家裏的工作你不用做沒關係,能不能去找個優秀的理發師來呢?」


    「明白了,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嘴上如此回答,馬克心中卻莫名出現某種類似不安的感覺。


    ——這樣真的好嗎?


    或許是察覺馬克的心思,要望向馬克的眼神欲言又止,站在走廊角落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偷瞄人的小貓。


    「唔、唔嗬,你、你也認為頭發應該打理比較好嗎?」


    「是啊,頭發當然是愈乾淨漂亮愈好不是嗎?對女性來說,頭發也很重要。」


    馬克這麽一回答,要就一臉慌張地端正姿勢說道:


    「真、真是沒辦法,那我也跟你去吧。」


    「……為什麽呢?」


    要毫無脈絡的答腔,令馬克疑惑地歪了歪頭。要忿忿然地眯起琉璃貓也似的雙眸。


    「笨、笨蛋。身為男人的你,怎麽分辨得出打理女人頭發的理發師好壞?」


    「可是說這種話的你還不是……不,當我沒說。」


    總覺得再講下去鐵定會被揍,馬克趕緊把話吞回去。


    「等一下,如果要上街,你可以順便去另一間店嗎?」


    不知何時從桌底下爬出來的潔諾芭說。


    「是什麽店呢?」


    「普通的金屬器材行,我送了棺材去修,但一直沒時間去取——」


    「——我拒絕。」


    不用聽到最後,馬克當場拒


    絕。


    「我覺得,你這個人的缺陷就是少了『人情』。」


    「你在說什麽呀。誰抱得動那麽重的東西?就算不管重量,我也不想帶著那麽可疑的東西在路上走。你不會拜托店家寄回來嗎?」


    有人類恐懼症的潔諾芭當然無法好好上街或是到店家去。雖然不是不明白她的苦衷,不過辦不到的事就是辦不到。


    「你說這話就不對了,我不知道這棟洋房的地址啊。」


    這裏是海市蜃樓洋房,未經許可的人連看都看不到,更別說讓外人踏進來。除了耶露蜜娜的交易對象之外,知道這裏地址的人非常少。也難怪剛受雇用的潔諾芭不知道。


    「喔,這麽說來,從上次登廣告之後,這裏的住址就沒有再告訴過別人了。是否該去鎮上申請這裏的住址登錄呢?」


    「原來如此,既是這樣那也沒辦法,陪你去拿倒是沒有關係,你就跟我們一起來吧。」


    馬克才剛這麽一說,不知為何要就露出被人甩開般的表情瞪大雙眼,接著——


    「嗚啊——!」


    她用力踩了馬克一腳。


    「你這根大木頭……」


    馬克眼眶泛淚,潔諾芭走近要身邊。


    「上街雖然可怕,不過有你在身邊我就能忍耐了!」


    「少囉唆,白癡!不準再靠近我,說到底,為何非得陪你去拿你的棺材不可啊!」


    「別這麽說嘛,破壞我棺材的人可是你呀。害我的身體變成這樣,你要負起責任。」


    「你那種不敢見人的毛病是原本就有的吧,別說那麽下流的話!」


    就這樣,馬克帶著要和潔諾芭一起上街。


    「——啊、那個……我會綁發髻,也懂一點理發耶?」


    誰都沒有發現,坐在廚房角落的隨從逢魔,正鼓起勇氣如此喃喃低語。可憐的是,在要和潔諾芭的爭吵聲中,沒有任何人聽見他的聲音。


    ※


    若是沒有棺材,潔諾芭連走路都沒辦法好好走,無可奈何之下,隻好先去金屬器材行。


    「話說酬來,真有店家願意收下這麽古怪的東西啊。」


    「沒什麽,因為對方是和我誌同道合的人,很爽快地就收下了。」


    和潔諾芭誌同道合,一定又是個瘋狂的黑色信徒吧。也有可能是個同性戀者。


    潔諾芭一邊聊天,一邊如背後靈般貼著要的背後走。不曉得是因為要知道她有人類恐懼症,還是對破壞了棺材的事有責任感,總之現在就隨她去了。


    就這樣,三人抵達一條位於城南的大馬路。馬克不常來這個製造業及工廠林立的地區,帶著女人來這裏也像走錯地方。


    目的地的店鋪是一個修理機械的工廠,到處散落著螺栓和金屬片。馬克一邊心想「這裏打掃起來一定很累人」,一邊推開建築物的門——然後立刻關上門。


    「這、這是怎麽回事?」


    門關上後,馬克像是要崩潰痛哭一般蹲坐在地上。到底是搞錯了什麽,竟讓他看見這麽可怕的東西,多麽希望自己看到的隻是幻覺。


    即使有股想當場消失的衝動,為了回避最糟的事態,馬克還是開口了:


    「……看來,這裏已經破產了。」


    「看不出來啊……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馬克才剛要開口製止,要已帶著警戒的表情走進建築內。


    「咦?好久不見啊,要小姐,還有潔諾芭小姐。」


    門推開後,裏麵飄著一股甜膩的香水味。


    在那裏的,隻有一頭法式卷發,身穿大紅洋裝的女人……是看起來像女人的克裏斯。外表雖是個美麗的淑女,他卻是個真真正正的男子漢。


    「什麽嘛,是你啊,馬克的哥哥——」


    「不——————!」


    馬克終於像少女一樣發出悲淒的聲音哭起來,克裏斯的存在對他而言太過沉重。


    「叫什麽,吵死了,男人就算哭泣也不可愛好嗎?」


    「嗚嗚——!閉嘴,為什麽你會在這裏,你不是回去了嗎?」


    馬克擦著眼淚,悲痛地吶喊。前陣子艾霞生日時,因為耶露蜜娜請他幫忙,所以克裏斯也參加了慶生會。但是結束後他應該直接回去了啊,為什麽還在這裏?


    「因為,潔諾芭小姐請我幫忙修棺材啊。」


    看著答得不痛不癢的克裏斯,馬克有種眼鏡鏡片裂開了的錯覺。


    ——都是這女人害的嗎……!


    馬克臉上掛著抽搐的笑容,憎恨地回過頭,潔諾芭急忙躲進金屬廢棄物堆成的小山後方。


    「呼……因為他是你哥哥,我才信任他啊。最重要的是那明為男兒身卻願意扮成女人的心意,使我敬佩不已。為了要小姐,我也願意扮成男——唔唔?」


    要把滾落地麵的水管丟在潔諾芭身上。


    原來是前幾天克裏斯到洋房時,正好有機會和潔諾芭聊上幾句,就是那時拜托了他修理棺材的事。知道今天要來取,他還特地來迎接。仔細一看,建築物後方幾個看似員工的男人正用懷疑的視線望著這裏。


    不久,克裏斯從後麵搬出放在台車上的棺材。這副鋼鐵製造的棺材,對潔諾芭一個人來說實在太大了。


    「真美的棺材哪。」


    「你懂嗎?你真是識貨。」


    潔諾芭無視一旁唉聲歎氣的馬克,打開棺蓋開始檢查內部。


    這副棺材之所以如此巨大,是因為內部隱藏了許多武器的緣故。包括潔諾芭平時愛用的十字架形流星錘,雖然被要破壞了,也在這裏完全修複。不,應該是重新打造的吧。


    馬克呆呆地看著棺材,要則不知為何饒富興味地伸手觸摸克裏斯的頭發。


    「哎呀,要小姐也對這種發型有興趣嗎?」


    「不、不是這樣的。是、是耶露蜜娜說想剪頭發,我在想,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這樣啊——去死吧,馬克!」


    不知為何,克裏斯從裙子裏拿出手槍,毫不猶豫地對馬克發射。


    砰!砰!砰!——接連三聲槍響。因為閃躲實在太麻煩,馬克便發動了腳下的影子。


    馬克的能力是「影子」,他能操縱自己的影子並捕捉或破壞他人的影子。射擊的子彈在擊中馬克前便靜止於半空中。


    馬克推高滑落的圓眼鏡,用厭煩的聲音說:


    「你幹嘛突然這樣。」


    「女孩子想剪頭發隻會有一個原因。讓耶露蜜娜哭泣的男人沒有活著的價值。」


    「我、我又沒有讓她哭了。她隻是單純因為頭發長長了,所以才說想剪頭發而已。」


    雖然沒有讓她哭,但讓她鬱鬱寡歡卻是事實。馬克難掩內心的動搖,如此辯解。


    「哼……耶露蜜娜要剪頭發是嗎?那麽,你知道哪裏有理發師嗎?」


    「我、我就是出來找理發師的啊。」


    馬克這麽一說,依然抓著克裏斯頭發的要問:


    「你的頭發是如何整理的呢?」


    「拜托我認識的理發師打理的啊……要不要幫你們介紹?」


    不知為何,要眼神發亮。


    「可以嗎?那就拜托你了。」


    「給我等一下,那裏應該不會離洋房太遠吧?」


    「喔,這點不用擔心,是住在這城裏的人。隻是……」


    「隻是?」


    「那家夥最近遇到了低潮,你們能不能幫幫他呢?」


    既然是「家夥」,就表示這位理發師是男性吧。克裏斯竟然會擔心起別的男性,這真是匪夷所思……甚至覺得有點惡心。可是,馬克又沒有認識其他理發師。


    「沒辦法,那就請


    你幫忙介紹那位理發師吧。」


    理發師的問題似乎已經解決了。然而馬克卻不覺得高興,反而懷抱起一股罪惡感。


    「你怎麽了?」


    不知何時,克裏斯已經離開了建築物。馬克若無其事地搖搖頭說:


    「沒什麽,隻是在想點事情。」


    ——這心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馬克歪著頭,追上克裏斯的腳步。


    ※


    「沒想到是這麽正常的房子呢。」


    克裏斯帶他們去的,是一棟水泥造的大型建築物。上下兩層樓,二樓看不出裏麵有什麽,一樓則是一間理發院。


    馬克並非對理發師抱有偏見,隻是沒想到克裏斯認識的人之中也會有正常人。


    「是啊,我一直說該把這裏改建得更有個性。」


    ——喔,不該說克裏斯認識的人都不正常,而是隻要和他來往之後都會變得不正常吧?


    果然,隻要和這個男人扯上關係,大家都會陷入不幸。馬克在內心獻上同情之意,克裏斯則把手放在門把上打算開門。


    「看起來很像關著耶?」


    「他一直都把自己關在這裏麵。」


    馬克不解地歪了歪頭。


    「……真奇怪,對方並非女性吧?你為什麽會為一個男人著想到這個地步?」


    為了女性,再不可能的事也要變可能,至於男性則頂多隻拿來利用。這就是克裏斯。


    克裏斯無奈地歎口氣。


    「他……他叫費加洛,是個被稱為具有神之手的天才理發師。他之所以會陷入低潮,都是我害的。不管怎麽說,我也有責任。再說,過去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


    看來又是個和克裏斯扯上關係而陷入不幸的人,馬克開始懷抱起使命感了。


    鋼鐵棺材過不了門,一臉不甘願的潔諾芭也隻能放下棺材,和馬克等人一起入內。


    建築物徑擺滿了無數張椅子,不是便宜的長椅凳,而是靠背能改變角度的高級貨。


    地板和架子都打掃得很乾淨,看得出這裏並非閑置。隻是現在因為理發師遇到低潮而暫時停業,應該也不是員工來打掃的吧。從這裏即可看出理發師的職業精神。


    正當馬克觀察著室內時,克裏斯高聲大喊:


    「費加洛,你在嗎?是我啊,克麗絲汀娜。」


    聽到「克麗絲汀娜」這個名字,馬克就一陣胃痛。回應克裏斯叫聲的,是從二樓傳來的微弱聲音。


    「我在二樓,上來吧。」


    是個聽來意外年輕的聲音,或許應該用稚嫩來形容。大概是因為心情沮喪的關係,那聲音聽起來驚人地軟弱。


    克裏斯徑自走入店內後方,踏上階梯。馬克也對要和潔諾芭點點頭,跟在他身後。


    通往二樓的階梯是木製的,和法連舒坦因家的樓梯比起來並不遜色。水泥建築內竟有這麽上等的階梯,不免令人有種不協調感。就這樣上到了二樓。


    二樓沒有牆壁隔間,形成一間大房間。


    看到這一幕時,馬克心想——


    果然,還是找錯人了。


    房中裝飾著丘比特花。丘比特花是一種由多重花瓣組成的美麗花朵,象徵愛與熱情。


    有的是花束,也有插在花瓶裏的。仔細一看,甚至有直接種在花盆裏的花。顏色大多是紅色,其他還有白、紫、黃與黑色等。丘比特花沒有藍色,除此之外幾乎什麽顏色都有。


    整間房間,就這樣塞滿了丘比特花。


    這是令人稍嫌難以理解的光景,這間房間的大小和法連舒坦因家的玄關大廳差不多……不,還要更寬敞,然而所有腳下能站的地方都鋪滿丘比特花。


    最為異常的是,在這座丘比特花園正中央,抱住豎起的單膝,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他的五官俊俏得如同王子一般,穿著如褲襪般緊貼著身體的緊身長褲。相對地,豪華的襯衫衣領與袖子則裝飾了大量蕾絲花邊。青年一隻手撫弄著一朵紅色壓比特花,另一隻手撩起漂亮的金發,發出傭懶的歎息。室內完全沒有任何家具。


    「這是什麽鬼地方……」


    要在馬克身邊發出驚呼,接在她身後上樓的潔諾芭則倒抽了一口氣。


    「好美!走的雖是與我不同的道路,但我很能理解這種美。」


    既然潔諾芭能理解,就表示這兩人是同類吧。那個名叫費加洛的青年,揚起憂鬱的眼神。


    「你……你們是?」


    「我弟弟,還有他的朋友和戀人。」


    「你、你你你——你說什麽啊。」


    「你、你你你——你說什麽呢!」


    同時發出驚叫的是馬克和要,身邊的潔諾芭則羞赧地發出喟歎:


    「你太誇大其詞了,真傷腦筋,我和要小姐還沒有肌膚之親——嗚哇啊啊啊啊啊?」


    要毫不留情地把潔諾芭從樓梯上踢下去。跌到樓下的潔諾芭的哀號聲,響遍了整棟建築。


    費加洛望著這一幕,又若無其事地將眼神轉回克裏斯身上,意外地頗有風範。


    「然後呢?找我什麽事?」


    「嗯,希望你能幫一個女孩剪頭發。」


    克裏斯的話,令費加洛又露出慵懶的表情,歎了口氣: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無法拿剪刀了吧?」


    「可是,你自己應該也知道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吧?」


    「……再給我一點時間。現在隻要一看到剪刀,我的手就會發抖……我害怕,怕自己是否又會做出那種事。」


    他的低潮似乎是比想像中還嚴重的事態。馬克和要麵麵相覷——潔諾芭似乎躺在地上,沒有要爬上來的意思——然後一同點頭。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事呢?」


    馬克的疑問,讓費加洛自嘲地笑了起來。


    「別看我這樣,周遭的人都稱我是天才,把我捧得高高的。所以,或許讓我因此而傲慢了吧。會有今天的下場都是自作自受,你們不必同情我。」


    馬克並攏腳跟,端正姿勢,用堅定的口氣說:


    「我現在正在為小姐找尋理發師,聽說你的功力足可符合我們的期待。隻要小姐需要,我就有義務幫助你重拾剪刀。」


    費加洛這時才第一次把目光停留在馬克身上,表情略顯驚訝。接著又是輕聲歎息。


    「那正好是在為克裏斯先生剪頭發時發生的事……為了追求完美,我們用的剪刀一定要又利又快。一把鈍了的剪刀,別說無法隨心所欲地剪出想要的造型,還會為顧客帶來痛苦與不愉快的感覺。所以,理發師的一天就從研磨剪刀開始。」


    「名刀若不磨利也會生鏽枯朽。」


    一提到和刀刃有關的話題,要就展現了深刻的同理心。既然如此,還真希望她把同理心展現在顧客身上。


    馬克疲累地歎了一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聲了。費加洛的手開始顫抖。


    「沒錯,剪刀必須鋒利到光是用手去碰就會割傷的程度。這我當然明白,然而,我的心卻被傲慢蒙蔽而忘了這回事。」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馬克瞥了克裏斯一眼,隻見他一臉沉痛地搖搖頭。


    「……發生了什麽事?」


    費加洛露出向神告解般的表情低聲說:


    「……在進行拋物雜耍的時候,我把應該剪的頭發卷進去了。」


    馬克和要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臉上寫著問號。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冒出一個和理發毫無關係的單字……


    見兩人一臉困惑,克裏斯用沉痛的聲音解說:


    「費加洛之所以令許多人為之心醉,除了他的理


    發技術之外,他耍弄剪刀的特技更是宛如藝術。他啊,會一邊剪發一邊耍拋物雜技。」


    「……用剪刀嗎?」


    「對,用剪刀。除了剪刀之外也會拋接梳子,非常值得一看。他一次也不會隻用一把剪刀。」


    「這又是……」


    「隻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馬克和要發出無奈的歎息,費加洛痛哭失聲。


    「是啊,全部都是我得意忘形招來的災禍,所以,不要再管我了!」


    既然他本人都這麽說了,那就放過他吧。馬克貼心地這麽想,轉身就要離開時,卻被抓住後領。


    「你要上哪去?」


    「去找其他的理發師啊?」


    「都已經聽到這裏了,你竟打算丟下他?」


    「這不是由你來操心的事吧?我也不能把耶露蜜娜交給邊剪頭發邊耍雜技的人啊。」


    沒錯,馬克要找的是能將耶露蜜娜的頭發托付給他的理發師,不是這種奇人異士。在克裏斯說要介紹時,自己就該察覺這一點了。


    繼續留下來也隻是浪費時間,馬克歎了一口氣,克裏斯用走投無路的表情靠過來。


    「有很多女孩都在等費加洛,要是他不振作起來,許多女性會因此而哭泣啊。」


    結果還是回到克裏斯最關切的問題。馬克想甩開克裏斯的手,一臉不耐煩的要拔了刀。


    「雖然我不是很懂,總之你害怕的是鋒利的刀吧?既然如此,讓自己適應不就好了?」


    麵對突然拔刀的要,費加洛毫不畏懼,撩起頭發說:


    「小足,不是的。我害怕的是剪刀,隻要一拿起剪刀,就擔心又會做出那樣的事……那輕輕一碰就會剪斷的纖細發絲,還有使這件事成真的剪刀都教我害怕!」


    「你的心情我懂。我們恐懼的是因為太纖細,光是碰觸就會壞掉的那份脆弱。找真的非常明白!」


    不知何時從樓下爬上來的潔諾芭,熱切地緊握費加洛的手。那雙被譽為神之手的手腕頓時發出悲慘的劈啪聲。


    看著毫無血色的費加洛,馬克丟出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隻要別耍雜技不就好了嗎?還有,潔諾芭,快放開人家的手,他的手要被你捏斷了。」


    費加洛好不容易從潔諾芭手中獲得解放,他用那發紫的手撩起頭發。


    「你們或許無法理解,我並不是沉迷於雜技,隻是節奏……該怎麽說才能讓你們理解呢?剪發時要求的是能想像整體如何完成的視野,以及如何按照想像去做的技術精密度。每個人的做法都不一樣,我則是必須按照一定的節奏揮舞剪刀。」


    「節奏……是嗎?」


    「對,演奏樂器時也要配合節奏吧?專業的音樂家不會弄錯音符,不是嗎?對我來說,雜耍就像是我的節拍器,樂譜就是顧客,每個人譜出的節奏都是不一樣的。有多少人就存在多少樂譜,而我隻是按照那份樂譜揮舞剪刀而已。」


    換句話說,為了剪出理想中的發型,雜要是不可或缺的。失去了雜耍,就是他陷入低潮的原因。


    「如果是雜耍的話我也會啊,不嫌棄的話,我可以陪你練習?」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


    「那我們從基礎開始吧,拋擲小刀……以你的狀況來說就是剪刀。拋起、接住,再拋起。」


    拋物雜耍的功力,就是從這種最簡單的練習開始累積的。反覆進行「拋起」與「接住」的動作,直到閉著眼也能完成,然後逐步增加拋物的數量。馬克在馬戲團內持續練習了兩年,好不容易才練到八把小刀。


    馬克準備了一把小刀,也為費加洛準備一把剪刀……剪刀竟然藏在丘比特花束下,真虧他辨識得出來。


    一拿起剪刀,費加洛就開始喘氣。這又讓他多花了一點時間。話說回來,會一開一闔的剪刀要怎麽用來玩雜耍呢?


    「那、那就試著拋起來看看吧。」


    馬克的臉上流下一絲汗水,拋出銀小刀,費加洛也拋出剪刀……對著馬克。


    馬克一邊歎氣,一邊接住朝自己飛來的剪刀。幸虧剪刀隻是橫向打轉,用拇指和手心就能接住。同時,另一隻手接住自己從上往下落的銀小刀。


    看見馬克同時接住縱橫兩方飛來的利器,費加洛發出佩服的聲音。


    「好厲害……」


    「……沒什麽,這點小事我早就料到了。不過,你其的病得很嚴重。」


    「嗬嗬嗬……是啊,像我這種人已經無可救藥了。不應該救我,那太悲哀了。」


    他這種說話的語氣,總令人覺得在哪見過。馬克歪著頭,就快想起來時,要打從心底厭煩地說:


    「你真軟弱,不覺得自己很煩嗎?」


    這句毫不留情,直搗人心的話,使得費加洛終於開始哭泣。


    「哈哈哈,我好可悲,無法拿剪刀的我,似乎連生存的價值都沒有。不、沒關係,我明白,都是我自己不好。」


    他這種個性,難怪連克裏斯都束手無策,也能明白他為何要把費加洛塞給馬克了。當然,這件事對馬克而言有多困擾則另當別論。


    隻有潔諾芭用真摯的神情對費加洛說:


    「你沒必要覺得自己可恥,害怕的東西就是害怕。既然害怕,隻要躲進自己的場所裏就好了啊。」


    「自己的場所……」


    「沒錯。你的美麗花園,就和我的棺材是一樣的,不是嗎?隻要把自己關在裏麵就沒事了。」


    「這樣啊,原來我沒做錯。」


    「沒錯!你值得嘉許。」


    潔諾芭與費加洛朝不該前進的方向前進,馬克也無計可施了。


    「真是的,簡直像多了一個約翰耶爾。」要嘀咕著說。


    「啊……就是這個!」


    馬克一直覺得費加洛的言行舉止和誰非常相似,原來是過去曾和他對戰的契約者——約翰耶爾。


    馬克突然大叫,要和克裏斯不解地偏著頭看他。


    「你想到什麽了?」


    馬克悄悄把眼鏡推回正確位置,臉上浮現充滿自信的微笑。


    「以毒攻毒——你們聽過這句話嗎?」


    ※


    馬克一行人硬是將耍賴不想外出的潔諾芭和費加洛帶出門——隻要拿出銀小刀和剪刀,他們就乖乖就範了——往車站前的教堂前進。


    「哎呀……這果然是毒呢。」


    教堂的門才剛打開,要就用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如此低語。


    「嗚嗚……好悲哀。今天討債的人比平常還多一個,我自己也想去把早上被前輩搶走的麵包討回來啊……」


    從懺悔室中傳出哭哭啼啼的聲音,這個人是教堂裏的神父,約翰耶爾。


    他過去曾是名為〈傳教士〉的契紂者,現在到處欠債,每天過著被討債的日子。要也是他的債主——因為曾委托她工作卻沒有付費——現在,約翰耶爾一定是以為要上門來討債了吧。


    要大概是看不下去約翰耶爾哭哭啼啼的樣子,用疲憊的聲音告訴他:


    「今天不是來找你討回委托費的。你可以出來沒關係。」


    「不是來討債的……嗎?我在你眼中已經是個連還債能力都沒有的人了嗎?我終於要被解決掉了嗎?」


    約翰耶爾付出的代價是失去「正麵」情感,因此對任何事都隻有負麵消極的思考。馬克應該是想讓費加洛看看這個男人有多煩人,這樣就能讓他看清自己,進而重新振作了吧。


    聽到馬克的聲音,約翰耶爾也從懺悔室中探出頭來。


    「今天〈精杯公主〉沒有一起來嗎?」


    〈傳教士〉向來稱呼耶露蜜娜為〈精杯公主〉。


    「大小姐不可能一天到晚出來拋頭露麵吧?」


    「嗚嗚……好可悲,那你們來做什麽?」


    「我們是出來幫耶露蜜娜找理發師的。」


    「理發師……?〈精杯公主〉要剪頭發嗎?」


    「和你無關。」


    「當然有關啊。」


    約翰耶爾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比平日更顯意誌堅定。


    「我們教會人士,從還是修道士時起,對發型就有很嚴格的規定。理發這種事,大家都是自己動手的喔。當然,我也是。如果你們無論如何都希望我幫她剪頭發的話,代價隻要給我一縷〈精杯公主〉的頭發——噫噫噫噫!」


    馬克伸出五指,從正麵抓住約翰耶爾的臉。力道之猛令要也驚愕地瞪大了眼,無助的約翰耶爾就這樣被「抓住」了。


    馬克臉上依然帶著不為所動的冰冷笑容,在他耳邊低聲說:


    「很不巧,我雖然決定不殺人了,卻能把人整得要死不活,你想試試看嗎?」


    「等等等等一下,你為什麽這麽生氣嘛!」


    「廢話,你要耶露蜜娜的頭發做什麽?」


    「沒辦法,就是想要啊!我也想碰碰看〈精杯公主〉的頭發啊!一定是很纖細柔軟的發絲——啊嗚?」


    啪嘰——從約翰耶爾的頭骨傳來不該聽見的聲音,他掙紮的手也失去力氣。


    馬克像丟垃圾一樣放開約翰耶爾的身體,要和潔諾芭都害怕得後退了。


    「你到底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被克裏斯這麽一說,馬克才回過神來。


    ——啊………糟了。


    本來隻是想讓費加洛看見哭哭啼啼的約翰耶爾,一不小心下手太重了。


    馬克戰戰兢兢地回頭,正好看見費加洛難忍激動而繃緊的臉。親眼看見契約者發泄憤怒的模樣,即使是天才理發師,對隻是個普通人的他來說還是太過刺激了吧——


    「——我差點忘了!」


    費加洛歡喜得全身都在顫抖,嘴裏這麽低喃。


    「咦……?」


    「沒錯,我一直很享受剪頭發的樂趣。無論是柔軟的頭發、剛硬的頭發、直發還是有難纏自然鬈的卷發,黑發也好白發也好紅發也好金發也好,我全都喜歡。每個來找我剪頭發的人都帶來不同的節奏,而我最喜歡將那節奏化為形狀。」


    他感動至極地仰天長嘯。


    「——我是想觸摸頭發——所以才選擇成為理發師的啊!」


    不知怎地,約翰耶爾的一句話似乎打動他的心房。費加洛緊緊握住馬克的手。


    「謝謝你,我滿腦子都隻想著自己,差點忘了最重要的事。」


    「呼……呃,你已經不怕拿剪刀了嗎?」


    「沒問題,我再也不畏懼失敗了。」


    說著,費加洛拿出數不清的剪刀——到底是藏在哪裏的啊——一一往空中拋。對著落下的剪刀——在刀刃打開的危險狀態下——巧妙地用手指套入把手的圓圈部分,再次向空中拋。


    拋物雜耍也非常完美。


    「那、那麽,小姐的頭發可以麻煩你打理嗎?」


    「交給我吧,找會用全副身心靈接下這份工作。」


    看來問題似乎解決了。馬克鬆了一口氣——此時,耶露蜜娜憂鬱的表情不經意地閃過腦海。那時,耶露蜜娜為什麽會露出那種表情呢?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麽很重要的事?


    回過神時,馬克的雙手已經搭在費加洛肩膀上了。


    「還是不用了。」


    「……你說什麽?」


    「非常抱歉,不過理發的事,請容我取消。」


    微笑中不知為何交織著嚴肅的情感,馬克對費加洛低下頭。


    「怎麽了嗎?這家夥還不夠格剪耶露蜜娜的頭發嗎?」要問。


    「我先說好,這個國家頂多有和費加洛功力相當的理發師,可沒有人贏得過他喔。」克裏斯也這麽說。


    馬克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是不滿意費加洛。」


    「你說的話實在顛三倒四,既然如此,那就是你的問題囉?」


    馬克用一個苦笑,回答了潔諾芭這理所當然的疑問:


    「是我搞錯小姐拜托我的事了。」


    於是,馬克將終於搞懂的事說出口。


    ※


    「小姐,我回來了。」


    時刻已是傍晚,這裏是法連舒坦因家二樓——耶露蜜娜的寢室陽台,馬克正對她恭敬地彎腰鞠躬。


    「……辛苦了。」


    耶露蜜娜的眼神依然停在手中的書本上,小聲地做出回應,接著又用更微弱的聲音問:


    「……理發師呢?」


    「我見到了這個國家數一數二的理發師。」


    「……是嗎?」


    「隻要小姐需要,我隨時可以去請他來。小姐意下如何?」


    「……無所謂。」


    算準耶露蜜娜把書闔上的時機,馬克輕輕在她身上披上床單。接著,他在桌上放上桌立式鏡台,開始俐落地準備起來。


    準備得差不多時,耶露蜜娜麵無表情的視線投向鏡中,皺起兩道眉。


    「……理發師人呢?」


    「他回自己的理發院去了啊?」


    耶露蜜娜搞不清楚狀況,困惑地不斷眨眼。


    馬克的視線從這樣的耶露蜜娜身上移向遠處,輕咳了一聲。


    「小姐您的意思,是要我幫您剪頭發吧?」


    ——幫我剪頭發——


    耶露蜜娜這句話不是對別人,而是對馬克說的。回應主人的期待,不就是執事的工作嗎?無論別人的技術有多好,都不能假手他人。


    所以,馬克才會取消對費加洛的委托。仔細想想,自己根本就不願讓不認識的人碰耶露蜜娜的頭發。


    費加洛苦笑著指導這樣的馬克剪發的訣竅。剛好地上躺了個練習範本,直到剛才馬克都用那個來做理發的基礎練習。


    當然,馬克和有理發師資格又被稱為天才的費加洛完全不能比,隻是臨時抱佛腳罷了。即使如此,該注意的地方他都有確實理解,隻要對理發這件事的想法改變了,完成的成果一定也會不同。馬克試探地望向耶露蜜娜,耶露蜜娜正好也用相同的眼光往這邊窺探。四日交接時,兩人又匆匆轉移視線。不久,耶露蜜娜才低聲做出回應:


    「那就麻煩你了。」


    工具是向費加洛借來的。首先用噴霧器將頭發噴濕,仔細梳攏。從發根處分成上、中、下三個區塊,分別用發夾夾好。頭發在上次剪過之後就一直任其生長,因此長度很難對齊。要不是事先向費加洛請教過,一定會著急得不知所措吧。


    馬克還是希望耶露蜜娜留長發。因此先剪齊再打薄發量,似乎是比較好的做法。


    下麵的頭發可以用上麵的頭發遮蓋,即使失敗也還有辦法補救。所以,一開始就從這裏剪起。雖然不是要剪壞耶露蜜娜的頑發,但有個退路總是比較安心。


    馬克用食指與中指垂直抓起下麵那個區塊的頭發。發量大概是隱約能透視另一側的程度。寬度約等同剪刀的長度,再用剪刀剪掉超出指頭的部分。


    第一刀真的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真的剪下去。不過,如果自己此時表現出不安,耶露蜜娜一定會更加不安。


    馬克下定決心,一刀剪下。或許和耶露蜜娜的發質有關,又或者是費加洛的剪刀夠鋒利,幾乎沒有剪到東西的感覺。即使如此,金發還是紛紛掉落在床單上。


    隻要剪了第一刀,手就停不下來了。雖然至今還是難以理解費加洛所說的「節奏」,但實際動手後,馬克覺得應該是


    手指毫無滯礙地自己動起來的意思吧。


    結果,剪完時天都黑了。剪到一半時,貼心的要提了燈籠來。晚餐也請廚師瑟莉亞晚一點再做。


    「您、您覺得怎麽樣?」


    長度幾乎沒有改變,隻是將不齊的發尾剪齊而已。馬克花了最多時間做的,其實是打薄的作業。耶露蜜娜凝視桌上的鏡台,微微點頭。


    「……我喜歡。」


    馬克鬆了一口氣,接著正想開口時——


    「唔唔,結束了嗎?」、「喔,愈來愈適合黑色了嘛。」、「花了不少時間啊。」、「馬多克拿剪刀的手在發抖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不過看起來真的清爽多了耶!」、「那是因為耶露蜜娜小姐本來就長得美。」、「還算及格。」、「噯,其實我也會……」


    不知何時,洋房裏的仆人全都聚集在一塊兒了。最莫名其妙的是,連克裏斯都在。


    「你、你們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那裏的?」


    「……一開始就在了。」


    如此低喃的人是耶露蜜娜。看來,她早就隔著鏡子看到了。麵無表情之中隱約有著羞赧的神色,應該是錯覺吧?


    見馬克表現出些許狼狽失措,要輕聲咳了咳。


    「嗯、呃,那下次換幫我剪吧。」


    「……咦?」


    「你、你自己不是說過要注意服裝儀容嗎?那就負起責任幫我剪。」


    「啊,要小姐好奸詐喔,那我也要。」


    「晚餐,重新準備,可以?」


    正手忙腳亂時,耶露蜜娜抬頭望向馬克。


    「有、有哪裏沒剪好嗎?」


    盡管有費加洛教的訣竅,怎麽說馬克也是個外行人,沒剪好的地方可多了吧。


    然而,耶露蜜娜如銀啼鳥鳴般輕輕說了一句:


    「……我很滿意。」


    她的臉上不是麵無表情,而是確實浮現了一個滿足的微笑。


    之後,天才理發師費加洛重回工作崗位,繼續為許多人剪發。隻是不知為何,他開始愛在工作時穿上燕尾服,理發店的角落裏還放上一副棺材。隻不過這種種奇異的變化,都沒有傳入馬克他們耳中。


    還有,當少年葛雷利歐回到教堂,看到頂著一頭女人發型的約翰耶爾時,驚訝得用能力將他推得飛了出去,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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