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伯顏


    誕生於帝國北方,乾燥遼闊的


    草原地帶,在那群遊牧的騎馬民族之間,


    這是一個意義重大的字。


    「愛新伯顏」——翻譯成帝國的語言,


    也就是「黃金的滿月」之意。


    一華都夜暗


    濃密厚重有烏雲,密不透風地籠罩著夜空,幾十星辰與月亮依舊在另一邊閃爍著光輝,但仍然無法穿透這層障礙。


    遠離人們徹夜狂歡的喧囂與嘈雜,來到這壯麗豪奢猶如波濤般棟棟相連的宅第後,四周才完全被暗夜與寂靜所包圍。


    這座擁有廣闊庭院的宅第一隅,突然出現某個黑影,如同一滴從天而降的水珠般滑落,無聲無息地蠢動著。


    體型纖細的那個人影——若要譬喻的話,就像風飄蕩的柳葉,讓人幾乎完全感受不到重量。對方以身輕如燕的動作,毫不費力跳上高牆。


    人影靈活的腳步在屋瓦上發出窸窣的輕微響聲。所經之處瓦片卻完好如初,僅僅產生猶如蟋蟀鳴聲般的輕微噪音,由此可知其身法之精巧與高明。


    接著,纖細的黑影再度蹲身做出令人吃驚的一躍,跳上宅第的屋頂正上方。


    同時,月兒終於從烏雲的縫隙間偷偷露出半張臉。


    人影暫時停止動作,抬頭仰望夜空。就像想在月光下隱藏一身漆黑的自己般,急速地伏倒


    在同樣是黑色的屋瓦上。


    「——」


    這位不速之客穿著全黑的衣裳,臉部也以黑布覆蓋,僅留下一對眼睛見光。能如此輕易融


    人暗夜的裝束,正是其企圖避人耳目隱密行動的證據。


    如果有誰察覺出此人的存在,想必會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有小偷!」或「什麽人!」之


    類的反應吧。總之,那身打扮實在是太啟人疑竇了。


    黑衣怪客持續伏倒於屋瓦上,等待隨風飄動的烏雲再度遮掩月光,同時屏息觀察宅第的情


    況。


    室內不見半點燈火,想必其中的人們早已就寢了吧。在這夜半時分,並沒有半個人影依舊


    醒著或四處走動。


    黑衣怪客悄悄跳人中庭,好似一陣風般躡足飛奔而過,最後來到宅第深處某個房間的窗


    邊。


    房間裏傳出輕微的鼻息聲,裏麵大概睡了一個、頂多兩個人吧。以房間所在的位置評估,


    此處應該是宅第的主臥室不會錯。


    黑衣怪客確認房間內的人睡得很沉後,便移動至房間麵對中庭的入口,並從懷中取出一隻


    僅經素燒的小壺。壺栓「砰」地一聲打開,黑衣怪客把其中的液體倒在房間入口的門鉸鏈上。


    該液體看起來頗為黏稠,似乎是油一類的物質。利用滴油的方式,門鉸鏈便可不發出半點聲響


    地被撬開,擁有這種技巧的黑衣怪客,或許真是梁上君子之流。


    此時,黑衣怪客拔出插在腰問的短刀,伸入門縫。利用短刀的刀刃,將內側落下的門閂輕


    輕推起。


    黑衣怪客謹慎地移動短刀,好不容易才將房門完全打開。接著便迅速將手滑入門縫內,把


    快要滑落地麵的橫木緊緊按住,手法十分熟練。


    終於,黑衣怪客無聲地成功潛入主臥室,小跑步通過有頂的床前,最後立於房間的角落。


    此人似乎擁有完全無視於光線明暗的視力。麵對架子上大大小小並放的木箱以及抽屜,黑


    衣怪客地毯式地翻動著,似乎在尋找什麽重要的物品。連這種動作都令人驚訝地沒發出半點聲


    響。


    檢查完架上物品的黑衣怪客持續轉動脖子,環顧房間內的擺設,或許是沒有找到想得手的


    物品吧。


    這是一問寬闊得絲毫不遜於豪奢宅第的臥室。


    不過裏頭的家俱除了這架子外,就隻剩那張有頂的大床、三腳凳子、梳妝台,以及放在門


    邊用來遮掩床鋪的屏風而已,少得令人戚覺有些空曠。


    黑衣怪客雙腕交叉思索了半晌,不知想起了什麽,便走向睡著這問宅第主人夫婦的床邊。


    他跪在地板上,以右手伸入床底下摸索。


    叩——


    盡管眼前隻隔著一張半透明的綾羅綢緞帳幕,裏頭就睡了兩個人,黑衣怪客依舊膽大包天


    地將藏在床下的箱子拉了出來,毫不猶豫地打開上蓋。


    箱中放著幾冊裝訂精美的書籍,以及另一隻收藏在紫色袋子中的小木盒。嶄新白木所發出


    的香氣在暗夜的空氣中竄人鼻腔。既然會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所睡的床鋪底下,想必是極為貴


    重的物品吧。


    「——」


    在一片昏暗中,從黑布底下透出的那雙眸子眯成一線。


    黑衣怪客把紫色袋子解開、取出小木盒,將其中一個淡綠色且閃閃發亮的物體抓在手上,


    這才迅速離開床邊。雖然不清楚那個在夜色下還能發出淡淡光芒的東西是什麽,但應該是這位


    不速之客的目標沒錯。


    黑衣怪客離開臥房並關上門,來到不知何時又露出臉的月色下,並將右手所握的物體舉了


    起來。


    就在此時——


    黑衣怪客的視線突然轉向宅第屋頂,那裏似乎出現了與自己目的相同的人影,於是迅速將


    手伸向腰際的短刀。


    「你是哪條道上的——?」


    屋頂上的賊人不隻一個。他們全是體型比黑衣怪客壯碩許多的大漢,一共有五到六人。剛


    才所發出的質問雖然沒有恐嚇對方的企圖,但依舊隱藏不住那群人所散發的粗暴氣息。


    黑衣怪客沒有理會男人的問題,緩緩地向後退了幾步。


    「同行嗎?看起來不像啊——」


    終於,男子們毫不畏懼地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看見黑衣怪客右手所持的物品後,他們頓時


    語塞。


    「那、那是——!」


    驚呼聲還沒結束,男子們便反射性地朝黑衣怪客一齊飛奔而去。同時,還有幾道銀色的閃


    光從暗夜中破風而來。


    那些是銳利的飛刀——也就是投擲用的匕首。


    黑衣怪客用左手的短刀將劃破夜色襲來的飛刀彈開,並靈巧地向後一跳,問不容發地閃過


    了男子們隨之而來的攻擊。黑衣怪客以水池畔的造景石為踏台,一口氣翻回宅第的高牆上,並


    深呼吸一口氣。


    「什麽……!」


    正當男子們也想躍上高牆追逐黑衣怪客的瞬間,不知為何,黑衣怪客從蒙麵布底下,將剛


    才用力吸入肺中的空氣一股腦兒傾泄而出,發出尖銳剌耳的口哨聲。


    嗶咿咿咿——!


    口哨的聲音簡直就像一把割開夜幕的銳利短刀,讓男子們頓時停下腳步。然而,他們很快


    就察覺出自己的行動已經失敗,不由得氣忿地咋舌。


    「啐!」


    被這夜半突然出現的口哨聲驚醒,不知足家犬亦或是野犬,附近的狗兒們一起跟著鬼哭神


    號起來。隨後,住在宅第附近的人們也紛紛被驚醒,當然,這座宅第中的主人也不例外。


    「醒一醒啊,相公……」


    從主臥室中,傳出了妻子正在努力搖醒丈夫的說話聲。體格強壯的男子們立刻跳回屋頂,


    想尋找站在高牆上的黑衣怪客蹤影。


    「唔……!」


    然而該處已空無一人了。趁著剛才那一陣騷動以及男子們暫時分神的片刻,黑衣


    怪客早已


    逃得不知去向。


    「……撤退吧,得回去報告頭目這件事才行。」


    男子們緊咬著黑布底下的嘴唇,順著剛才的來路二沿著屋頂朝東方飛奔而去。


    月光黯淡的夜色下,吹起了對夏季而言過於冰冷的涼風。


    二華洲之夏


    未若春夜花明媚——


    未若秋暮戚傷懷——


    未若冬夕寒刺骨——


    過了一天當中最炎熱的正午後,太陽的角度開始微微傾斜,要說是傍晚卻又有點太早的現


    在,是琥珀最喜歡的時分。


    過了這個時間點可能會下雨,也有可能半滴雨都不下就直接入夜。但是無論下不下雨,琥


    珀都不在乎,他就是喜歡這種與春、秋、冬都截然不同,充斥著夏季氣息,或者該說氣氛——


    總之就是如此戚覺的空氣。


    這大概是因為他已經忍受之前天氣很久的緣故吧。


    琥珀大概是整間學校宿舍裏最坐不住的少年,而潮濕的梅雨季更令他深惡痛絕。所以,當


    梅雨季總算告終,進入豔陽高照的真正夏日後,他的心情也自然而然跟著躍動起來。


    如果華紗知道此事,或許又會以「你不是一年到頭都這樣莽莽撞撞的嗎?」來損他吧。不


    過不光是琥琯,世上大多數人都討厭下個沒完的雨。等到這個終於可以不打傘就在外頭行動自


    如的季節降臨,人們的腳步也會理所當然地輕快起來。


    當然,在這座華洲城中,即使不考慮季節因素,還是充斥著其他許多引人好奇、讓人躍躍


    欲試的新鮮事物與熱鬧活動。


    而此處正好就是華洲城的縮影。


    玉葉河是一條將離華洲城外數公裏的大川——華江——引入市鎮中的人工運河。東西向貫


    穿都城的這條運河兩岸,除了是從南方溯華江而上的船舶停靠處外,還是華洲城中屈指可數的


    繁華鬧區。客船載運著蜂擁而至的富有商賈,針對這些有錢人開設的店鋪也櫛比鱗次,更少不


    了為了做買賣而川流不息、運送貨物的貨船——總之,就在這種群眾效應下,玉葉河畔成了都


    城中最喧鬧嘈雜又充滿活力的場所。


    如果想在美人的服侍下飲酒作樂,隻要沿著運河再往北行駛一兩條水道,就可以抵達裝飾


    得金碧輝煌的花街柳巷——琥珀好友龍童的老家『歡春苑』亦在其中——但,如果想要放蕩不


    羈地喝酒胡鬧,或許去玉葉河上南柳橋附近的區域會更自在。


    今天這一帶依然回蕩著人們充滿朝氣的喧囂。攤商們的叫賣自不必說,天色還沒暗呢,就


    已經有酒樓傳出客人們舉杯劃拳、酪酊大醉的吵鬧了。來自遠方的異國流浪藝人們也不甘寂寞


    地唱起充滿異色的曲子。


    「……肚子簡直快餓扁了。」


    琥珀一邊聞著從兩旁飯館酒樓中飄出的菜肴香氣,一邊在人群中漫步。本來總是陪伴在他


    身旁的好友龍童此刻卻不見蹤影。


    今天是武術院的休假日,照慣例傍晚後琥珀應該會被龍童請到『歡春苑』大快朵頤一頓,


    但今天龍童因為有想要買的書,先一步單獨前往書店了。如果是別的店琥珀還有興趣一同前


    往,但隻要想到龍童手中那密密麻麻滿足字的玩意,琥珀就完全提不起勁來。


    總之,兩人已經約好在南柳橋上碰頭的時間,在這之前,琥珀隻能獨自一人於附近的鬧區


    閑晃。


    「該說跟以前一樣完全沒變嘛……」


    琥珀小時候以偷盜為業的生活也是在這附近度過的。雖說是以偷盜維生,但所竊取的頂多


    隻是食物罷了。即便如此,現在還是有很多餐廳老板或攤商老板娘會手上拿著菜刀、滿臉怒氣


    地看著琥琯從街道經過。


    琥珀心想,這些人之所以到現在還餘恨未消也是理所當然的。會在這裏擺攤的人們,雖說


    比無依無靠的琥珀要好上一點,但也絕非什麽有錢人。對於這種勤儉度日的市井小民來說,即


    使是一個偷拿肉包的小鬼,也像是十惡不赦的江洋大盜一樣。


    因此,自己現在會被人惡狠狠地瞪著也是莫可奈何的。


    隨年齡增長,琥珀也逐漸理解人情世故,在過去那段四處偷食物的歲月中,最照顧他——


    應該說遭受損傷最大——的店不是其他,正是華紗老家所開設的小餐廳。要說小餐廳好像還太


    抬舉這問店,或許該說是大眾食堂才對吧。那家店的主要服務對象是在這附近市場工作一天


    後,饑腸轆轆的男人們。至於所謂的上流階級,無論怎麽樣都不會踏人這種小店一步。


    華紗的父親是一位手藝很好的廚師。即使不是用餐時間店內照樣高朋滿座。當時琥珀經常


    趁著店內忙亂的情況下混入,偷吃端至客人麵前的料理,甚至是溜進廚房從蒸籠中竊取剛蒸奸


    的肉包。


    而琥珀這種行為被華紗發現後,遭她以彈弓追殺簡直是家常便飯。如果運氣差一點,還會


    遇到華紗那強壯的老爸拿秤杆出來一陣亂打。


    總之,對琥珀來說,華紗老家所開設的這間餐廳是一問淵源頗深的店——


    「唧!」


    琥琯頭頂上的銀河突然抖了抖胡須並豎起尾巴。


    「喔?」


    正在回想當年往事的琥珀,這才發現華紗家裏的餐廳已被人群圍了起來。難道為了想一嚐


    那位會被誤認為武術家的健壯老爹手藝,客人從門外蜂湧而至嗎——看來情況似乎並非如此。


    在這群看熱鬧的人牆另一頭,傳來了粗野的恐嚇聲以及琥珀耳熟的少女說話聲。


    「那不是華紗嗎?」


    琥珀把銀河揣入懷裏,擠入看熱鬧的人群中。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來到觀眾席的第一排,琥琯才看見身著圍裙、咬牙切齒的華紗,正瞪著眼前那兩名體重起


    碼是她一倍以上的男子。從外觀判斷,男子應該是在這附近打零工的勞動者吧。那雙從衣服肩


    口處大剌剌伸出的粗壯胳臂,明顯有著長年日曬的痕跡。


    相反地,對著這兩人怒目而視的華紗體型可就嬌小多了,好像隻要被這兩個男人打一拳,


    就會攤平在後麵牆壁上;至於躲在她腰後不停發抖的,則是總有一天會繼承這問餐廳的華紗弟


    弟。


    「原來如此。」


    琥珀豎耳偷聽四周人群的竊竊私語,看來,那兩個家夥似乎不滿意華紗的料理,但不知為


    何,華紗孔武有力的父親競沒有在這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現身。或許那兩人從一開始就不把華


    紗這樣的小女孩放在眼裏,所以才敢在這裏撒野吧。


    男子們方才桌前的碗盤幾乎都已被吃得碗底朝天,現在競還口出二逗麽難吃的東西也敢收


    錢」以及「簡直是賺暴利嘛!」之類小氣巴拉的抱怨。


    華紗默默忍受著這兩人的惡行惡狀。並不是因為畏懼而無言以對,而是由於憤怒過度所以


    才說不出半句話。根據琥珀自身的經驗,華紗火山要爆發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不過,華紗單獨一人要對付這兩名男子未免有些吃力,雖說她畢竟是雷星武術院的乙類學


    生,真要動起手來勝算很大,不過,想要毫發無傷地取勝困難度卻很高。況且,她還要一邊保


    護


    躲在自己身後的弟弟,想必無法發揮全部的實力。


    琥珀注視著一手輕輕放在弟弟頭上,一手緊握拳頭還不停發抖的華紗,又看了看圍在四周


    的好事之徒。


    有些人純粹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露出看笑話的神情:有些人則對華紗投以同情的目光。不


    過,卻沒有半個人敢站出來為華紗說話。


    這種情形讓琥珀忍不住火冒三丈。


    他當然不會強求附近完全不懂武藝的阿姨、大嬸或小朋友站出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然而,


    在場還有不少成年男性,卻沒有半個人敢對那些無賴發出正義之聲。


    琥珀胸中不禁燃起一股無名火,等他察覺時,自己已重新綁奸手套,從看熱鬧的人群中飛


    奔而出。


    「喂,你們這幾個大叔。」


    「啊?」


    「這裏可是賣吃的餐廳啊。像你們這樣的龐然大物傻傻地佇在門口,教別人怎麽做生


    意?」


    說完後,琥珀便對轉過身來的男子右膝內側使出一記力道不大但速度極快的下段踢。


    「——!」


    男子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倒下。雖說這是破壞力不怎麽大的一擊,但突然吃下這麽一


    踢,不論體格多麽壯碩的人也會頓時腿軟。琥珀在麵對體格比自己魁梧很多的對手時,經常使


    用這種攻擊技巧。


    隻要對手失去平衡、膝蓋著地,不論原先身材有多麽高大,上半身也會進入琥珀的踢技攻


    擊範圍內。


    「吃完別人的東西就趕快付錢吧!」


    他輕輕躍起,接了一招回旋踢,正好命中男子的側臉。


    「咕喔——」


    對方發出奇特的呻吟後便一屁股摔落地麵。


    「臭小子!」


    另一名男子的視線這才從華紗轉到琥珀身上。


    但就在同時,華紗看準了身後的弟弟不會涉入危險後,趁機對準男子的屁股踢出一腿。


    「哇喔!」


    男子因這個出人意表的攻擊而不由得向前踏出半步,然後下顎又剛好被琥珀的手掌向上一


    打。接著,琥珀迅速繞到對手背後,以全身的重量再追加一記飛踢。


    「噗咕喔——!」


    「咕啊!」


    就這樣,重蹈剛才已被打倒的夥伴命運,第二名男子向前俯臥於地麵。


    一旁看熱鬧的群眾這時響起了喝采。


    「……真是的,這有什麽好鼓噪的。」


    雖然對這些現實的群眾很不爽,琥琯依然不放鬆地與好不容易才勉強爬起身的男子們對


    峙。


    像這種以為自己胳臂粗就蠻不講理的家夥,最討厭在眾人的麵前出糗。比起其他事物,毫


    不值錢的麵子才是他們最看重的東西。


    所以他們也沒有因琥珀略施懲戒便逃之天天,反而滿眼通紅地露出「我要把你打個半死」


    的恐嚇表情,打腫臉充胖子地瞪著琥珀。


    如果此時琥珀身上穿著武術院的練拳服,這兩人或許會出現不同的反應也說不定。不過因


    為今天是假日,琥珀隻穿著便服,兩人才完全沒有察覺出他武術院學生的身分,也沒發現雙方


    實力上的差距。


    「這個臭小鬼——!」


    男子抄起手邊的折凳揮向琥珀。


    「華紗!帶你弟弟退下!」


    麵對男子驚天動地的突擊,琥珀絲毫沒有半點動搖,臉上甚至還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就琥珀的觀察,這兩名男子雖有蠻力,卻缺乏武術訓練,打架的經驗或許豐富,但大概沒


    遇過真正的學武之人吧。像這種自恃孔武有力、邊發出怒吼邊衝來的對手,就某個角度而言或


    許才是最好對付的;隻要利用對手衝刺的力道稍微施予一點小技巧,就可以轉化為對其本身的


    傷害。


    所以琥珀隻是睥睨著從正麵衝來的男子,身體連一動也不動。


    「這種平凡的招式……太難看了吧!」


    等距離夠近後,琥珀才輕巧地閃身並扯住男子的腿。


    「嗚喔——」


    琥珀以手按住正用力向前倒的男子後腦杓,順勢推向地麵。


    「噗思——」


    男子發出低沉的呻吟,搗著自己的臉在地上痛得縮成一團。看起來雖然出手重了些,但根


    據琥琯的經驗,麵對這種體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對手時,戚覺出手稍重一些其實才算剛好。畢


    竟相形之下身材較對手瘦弱的琥珀,若是光被這種壯漢的身軀一壓,就有可能受到致命的傷


    害,所以絕對不可因仁慈而手下留情。


    「我要殺了你!」


    另一名男子這時也揮拳向琥珀攻來,但他隻是略略一蹲便閃過這擊,還趁勢抓住對方的手


    臂來了個過肩摔。


    「咕啊!」


    「這樣還不夠嗎?」


    琥琯裝模作樣地拍拍手,俯視著再度倒地的兩名對手。


    「混、混帳……」


    這兩個家夥現在才親身體驗到,光是憑自己胳臂粗、力氣大,就想要打贏眼前這名少年,


    絕非是件易事。兩名男子的臉上露出既痛苦又鬱悶的表情,踉踉艙艙地爬起身,一邊推開四周


    的群眾,一邊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雖然男子們逃跑時還一麵大喊著「給、給我記住!」如此老舊的台詞,但當琥珀整理好自


    己的衣服坐到餐廳的椅子上時,剛才那個被自己過肩摔的男子臉孔,早就從記憶中徹底刪除


    了。像那種無賴或小流氓的報複宣言,哪有空閑去記呀——琥珀腦中突然響起華紗在這種情況


    下可能會說的話。


    結果,琥珀最後又以威嚇的表情環顧四周,暗示這些冷漠的看熱鬧群眾退散後,才若無其


    事地開口對華紗說道:


    「先上點什麽菜來吃吧。」


    「剛才又不需要你雞婆,我自己也能處理那兩個家夥呀。」


    她一臉不悅地交叉雙腕,瞪著琥珀並如此說道。那副模樣簡直就像在嫌琥珀愛管閑事。


    「我也不是因為想幫你才出手的啊……隻是不知為何,愈看就愈不爽。」


    說完後,琥珀再度回身朝後望了一眼。雖說琥珀的眼力應該還沒有如此逼人,但剛才還團


    團圍住華紗家餐廳的群眾,現在已三三兩兩地散去了,似乎沒有人對之前發生的事依舊保持關心。


    華紗靜靜順著琥珀的視線望去,哼了一聲後才俯瞰著他說道:


    「……這裏可不準白吃白暍唷?」


    「我才沒有那麽窮呢。」


    琥珀從口袋裏抓出數枚銅錢,擱在桌上。這是他藉由販賣武術院廚房偷來的饅頭給其他學


    生,以及打架時幫忙出力所賺來的一點小錢。


    「這點錢頂多讓你吃涼麵吧。」


    「總之能墊底的東西就行了,我也不是想來這裏大吃一頓。」


    「反正等一下你會去龍童家吃晚飯吧。」


    對於琥珀假日時的行動模式,華紗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她下令弟弟幫忙收拾剛才被打亂的


    東西後,便鑽進餐廳的廚房裏。


    「——對了,你家老爹呢?如果剛才他在的話,那兩個小流氓應該就不敢亂來了。」


    「我爸?因為又有人要舉辦宴會,所以被請去幫忙了,說是要討論宴會的菜單,我媽媽也


    跟他一起。」


    「是喔,所以


    隻剩下你看店吧。」


    華紗得意地點點頭,琥珀則注視著正小心翼翼將餐廳桌椅複原的華紗弟弟。


    話說回來,自己並不清楚華紗的弟弟叫什麽名字。他看起來似乎還不到十歲,與好勝的華


    紗剛好相反,總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似乎是個不怎麽有自信的孩子。


    對方察覺到琥珀的目光後,偷偷看了他幾眼,又趕緊將視線撇開,但原先複原桌椅的動作


    已明顯別扭起來。


    大概是被自己眼珠的顏色嚇到了吧,琥珀心想。


    琥珀雖然不知道華洲城內住了多少人,但卻從沒聽說這裏有人跟他生有相同顏色的眸子。


    此外,對於住在都城內的大部分居民來說,琥琯這種琥珀色的眼珠,並不是一種讓人看了會舒


    服的事物。


    所以這孩子才會因為跟琥珀四目相交而完全亂了方寸。


    當然,琥琯早已習慣旁人的這種反應了。隻是稍微被嚇到還算好的,毫不掩飾心中厭惡而


    想把琥珀從眼前趕走的人也不在少數。


    「……你嚇我弟弟做什麽啦?」


    砰!一聲巨響後,一隻大碗公出現在琥珀麵前,旁邊還多了一小碗冰涼的蓮酒,那應該是


    華紗請的吧。


    「我才沒有嚇他哩。」


    琥珀拿起長筷對涼麵下手。


    雖說姊弟倆的五官很相似,但個性卻恰好相反。華紗是個既積極又主動,想說什麽就毫不


    保留、堅持自己主張的少女:但弟弟看起來就很多愁善戚了,平常大概也很少開口吧。琥珀覺


    得,弟弟隻要有姊姊一半倔強就夠了——有時候華紗的脾氣連琥琯都受不了。


    不過,華紗的弟弟剛才並沒有卷入那場火爆的糾紛中。對廚師這種職業而言,個性強硬或


    衝動都是沒必要的。就這點來說,或許弟弟將來真能順利繼承家業也說不定。


    仔細想想,拿華紗來當比較對象似乎不太妥當。一般餐廳的招牌女服務生,應該不會狠狠


    地在動粗的客人屁股上一踢,也不會對準想來偷吃的可疑份子投擲沉重的中華炒鍋才對。


    「——原來你在這裏,琥珀。」


    琥珀隨便吃完涼麵,並以冰涼的蓮酒潤喉之後,腋下夾著一個紫色包袱的龍童現身了。


    「喔,是龍童。」


    因微醺而戚到身心舒暢的琥珀,對走向前來的好友揮揮手。


    「真有你的……已經超過約定碰麵的時間了。」


    盡管語氣中夾雜著歎息,但龍童看起來並沒有真的動怒。他坐在琥珀對麵,從懷中取出碎


    銀子,對二芳的華紗說。


    「真抱歉,華紗。琥珀今天又給你惹了什麽麻煩吧?」


    這口吻簡直就像琥珀的監護人一樣。華紗也誇張地聳聳肩膀,接過龍童遞來的碎銀子,並


    把一隻大葫蘆放在餐桌上。


    「幸好也不是什麽大麻煩,他隻是嚇唬我弟罷了……真要說的話,今天或許還欠了他一個


    人情呢。」


    於是華紗將今天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對龍童敘述一遍。龍童聽完後,看著臉頰微微發紅並


    哼著曲子的琥珀,咧嘴說道:


    「難得你這麽機伶啊。」


    「對吧?」


    「不過,隨便放對方走未免太輕敵了。」


    龍童略過杯子,直接從葫蘆中飲了幾口酒,接著又從桌子底下輕輕踢了踢琥琯的腳陘。


    「……那些人是你剛才修理過的無賴同夥嗎??」


    「嗯?」


    經龍童如此咬耳朵後,琥珀才回頭一望。果然,有一群流氓正一邊大逞威風,一邊招搖過


    市。那些人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確實跟自己剛才擊退的男子很相似。


    「啊啊……應該吧。」


    「大概是認為對手隻是個囂張小鬼,所以就找了一堆人手想報複。」


    龍童把琥珀手中的空酒碗倒置在桌上。


    「你喝醉了可以打嗎?」


    「是喝醉了沒錯,不過還不到東倒西歪的程度。」


    琥珀咧嘴一笑,將方才躲在懷中的銀河擱在餐桌上,把雙手的手套重新戴好。


    「華紗,這些東西可以暫時先托你保管嗎?」


    「可以呀,不過拜托你們不要在店裏打唷?」


    「知道了。你隻要專心守著這問店跟你弟弟就行了。」


    龍童將紫色包袱與心愛的橫笛交給華紗後,便將長發纏繞在脖子上,與琥珀一同步出店


    門。


    他們兩個故意大刺剌地站在街道上,迎麵走來的男子們,似乎也因察覺到兩人的存在而停


    下腳步。那些人集中在琥珀身上的視線,充滿了強烈的恨意。


    「金色眼珠的臭小鬼……就是你吧。」


    兩隻手臂滿足刺青的其中一名男子,一邊瞪著琥琯一邊碎碎念。仔細一瞧,剛才被琥珀打


    翻的兩人就站在這名男子的背後。


    「竟有這麽不死心的人,真讓我威到佩服啊。」


    琥珀眯起眼睛,將手指的關節折得啪啪作響。被那些家夥瞧不起的金色眼珠中,開始燃燒


    起熾熱的火光。


    「你出手可不要太重喔,琥珀。」


    「既然對方沒有帶家夥來,我也會徒手接招的。」


    琥珀對著小心提醒自己的龍童豎起大拇指,並再度將目光轉向主動找上門的大隊人馬。


    原本在附近的行人或店家,都知道等一下會發生什麽事,趕緊速速逃開或收拾店麵。如果


    是在華紗家店裏的打鬥,無關之人或許還可以當作有趣的熱鬧來看,但倘若是發生在大馬路


    上,就不知道會不會被不長眼睛的拳腳波及了。


    「啐……真受不了那些人!」


    與這群男子對峙的同時,琥珀還不忘出言損一下附近的店家與行人。接著,他便擺出應戰


    的架式。


    「其實我也有點受不了你啊。」


    與緊握拳頭放低重心的琥珀剛好相反,龍童輕輕叉開雙腿、伸直背脊,將左手擱在腰後,


    形成一種極為特殊的姿勢。如果琥珀是屬於「動」的一方,那龍童就是「靜」了——以最小的


    動作配合對手攻擊模式進行反擊,極力避免所有不必要的體力消耗,這就是龍童的作戰方式。


    男子們按捺不住這兩位少年的逼視,終於搶先動手了。


    「趕快把他們解決吧,我想早點嚐到伯母親手做的料理。」


    「是啊。」


    露出滿不在乎的微笑後,琥珀與龍童同時出招。


    三胖嘟嘟出圓臉


    按照原先的預定,琥珀與龍童應該會在傍晚時分抵達『歡春苑』,坐在漂浮於店鋪後方運


    河上的畫舫——也就是船屋——中隨河水擺蕩,並享受著冰涼的美酒與精致的料理,等到收假


    時問再返回武術院。


    但事實上,兩人目前所在之地並非『歡春苑』或畫舫,而是個隻有一桌一椅的冷清房間。


    當然,桌上也沒有美酒或美食,更沒有那些精心打扮的美麗青樓大姊。


    這個房間裏,隻有令人難耐的沉重空氣而已。


    「……我不是提醒過你出手不要太重嗎?」


    龍童坐在牆邊的椅子上,啪喳啪喳地搖著手中的扇子。他側目瞪了琥珀一眼,琥珀則回過


    頭對好友說道:


    「啊啊!難道那是我的錯嗎?」


    「至少我很克製,頂多讓對方瘀血而


    已。」


    「我也很克製,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啊。」


    「看來我們的觀念差異很大。」


    龍童重重地歎了口氣後閉上眼睛。


    跟能夠冷靜壓抑自身情緒的龍童不同,琥珀是那種既衝動又不知收手的人。所以這回雖然


    已經事先被龍童提醒過,但真的打起來時他根本就忘了克製為何物。


    被琥珀修理的那群男子中,有人鼻梁骨被打斷,也有人骨折。跟龍童的略施薄懲相比,琥


    珀明顯出手過重了。


    「誰叫那些家夥死不認輸。」


    琥珀仰望窗外夜空中閃爍的星鬥,不悅地如此抱怨。銀河似乎也聽到了這句怨言,從他懷


    中探出了小小的頭。


    「……真是的,那些家夥平常大概盡是欺負一些比自己弱小的人吧。」


    「我明白你想說什麽,不過,你認為觀察會聽你這套嗎?」


    緝捕觀察——簡稱觀察,也就是俗稱的捕快,是負責維持街道治安的官差。在附近居民的


    通報下,與壯漢們打成一團的琥珀及龍童分別被趕來的觀察們綁了起來,並押解至官府。雖說


    現在繩子解掉了,但兩人已被關在這個房間裏好幾小時,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被放出去。


    遠方依稀傳來每個時辰固定響起的鍾聲,看來,現在已經超過武術院的收假時間了。


    「慘了……該怎麽對老師編藉口比較奸?」


    「光是在鬧區打架惹事被捕這點,就已經知道編什麽藉口都沒用了。」


    龍童看著天花板,口氣平淡地回答琥珀。此刻他心中所掛念的,想必並非之後會如何遭悟


    道老師斥責、處罰,而是在『歡春苑』中枯等,因自己遲遲未歸而擔憂不已的母親身影吧。


    這時,兩人聽見有腳步聲從門外的走廊上逐漸接近。


    「……該不會要把我們打人大牢吧?」


    「沒那回事。」


    「你怎麽能確定呢?」


    「如果真有那個必要,一到官府就可以把我們送進去了,把我們鎖在這房間裏幾小時毫無


    意義。」


    「話是沒錯……」


    琥珀蹙起眉,注視著房門口的方向。


    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停了,朝兩邊對開的房門也被打開。


    「——兩位好。」


    一位似曾相識的男子態度溫和地打著招呼,並步人房內。男子的身材中等——不,或許應


    該說略胖,不過並沒有胖到難看的程度,反而因此散發出一種態度沉穩、平靜的氣質。


    「很抱歉,讓兩位在裏麵等了這麽久。」


    男子邊擦汗邊說道,龍童也闔上扇子並插回腰帶內,向對方深深一鞠躬。


    「哪裏,是我們給您添麻煩了……」


    「不不不,舍弟才是經常受二位照顧,如果不是發生這種事,教我該如何報恩呢!」


    琥珀看著眼前這兩人的一來一往,腦中總算「啊!」地靈光一現,並忍不住擊掌。剛才他


    就覺得對方很眼熟,原來這個人長得跟琥珀的室友——明寶很相似。


    「所以說——難道,您就是副市長大人?不會吧?」


    「你就是琥珀君吧!初次見麵,我常聽明寶提起你呢。」


    跟明寶一樣有張胖嘟嘟圓臉的這個男人——也就是華洲城的副市長·高明才,正微笑地對


    琥珀點頭。


    琥琯不免有些緊張地低下頭。他一邊回禮,一邊對好友偷偷咬耳朵。


    「你認識他啊?」


    「既然是華洲城的副市長閣下,當然有光臨過我家的店羅。」


    龍童低聲回答,臉上浮現出完美無瑕的笑容。


    「……當我們被逮到這裏的途中,我就已經偷偷對其中一個捕快表示,我們可是副市長大


    人弟弟的朋友。」


    「你這家夥……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會想起這個。」


    琥珀愣愣地思索著,龍童真的跟自己同年嗎?他傻傻地望著好友的側臉,不免開始佩服起


    對方來。


    「不過——我應該想辦法早點讓你們出去才對。」


    在明才的催促下,琥珀與龍童離開了軟禁兩人的房間。


    「——隻是,沒聽過對方的說辭前,官府也不能輕易把你們放走就是了。我還有堆積如山


    的工作呢,真沒想到他們把你們留得這麽晚,抱歉。」


    「所以……真的可以嗎?就這樣讓我們回去?」


    「嗯?可以啊,當然可以。不是對方先出手的嗎?」


    「不,其實……先出手的人是我。」


    「我已經聽說了,你是因為女性友人被對方找麻煩,所以才會忍不住出手的。」


    本來在兩人麵前悠然走著的明才,這時回過頭注視著琥珀笑道:


    「——類似打架這種事,官府一向習慣兩邊都處罰。你們已經在房間裏關了半個晚上,腦


    袋應該冷靜下來了。況且,對手是十名以上的壯漢,既然他們都沒被打進大牢,又怎麽有關你


    們兩個未成年人的必要呢?」


    「這麽說也有道理……等等,所以說那些家夥完全沒受懲罰羅?」


    「要關他們幾天也不是不行……不過既然他們都被打得這麽慘了,我想也已經夠了吧?」


    明才說到這再度一笑。


    「在這座都城的鬧區裏,打架之類的事情可說是層出不窮。如果每個鬧事者都要關人大牢


    的話,那官府大概沒多久就要被流氓給塞爆了吧……對我們來說,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必須


    處理呢。」


    跟個性懦弱的明寶不同,身為兄長的明才雖然毫無武藝,不過看來應該是名極為幹練的優


    秀官吏。


    「——對了對了。」


    明才很客氣地一路送兩人來到官府大門口,這才像是臨時想到似地補充一句。


    「你們所救助的那位女性友人,剛才好像來過這裏想幫你們伸冤喔。」


    「華紗來過?」


    「她說錯不在你們,是那些無賴不好,拜托官府饒了你們二位。那孩子也是武術院的學生


    吧?回去後或許順便向她道謝一下比較奸喔。」


    「我明白了。」


    龍童機伶地點頭答應,明才又說了些以後拜托兩位多照顧舍弟之類的話,便轉身返回官府


    扣廠。


    琥珀目送著對方看來似乎相當疲憊的背影,喃喃說道:


    「沒想到這麽晚了還有一堆工作要做,官果然不是好當的。」


    「當官的確不怎麽輕鬆,尤其最近更是特別忙碌。」


    「為什麽?」


    「你應該或多或少也有聽說吧,最近的竊盜案件?」


    「啊,原來足那件事。」


    「負責統領觀察的人並非市長,而是屬於副市長的職責。最近這些層出不窮的盜賊宵小,


    想必連明寶的兄長也戚到相當頭痛。」


    「雖說以前也不是沒有小偷,但最近好像愈來愈頻繁了。你家的店應該沒問題吧?」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


    在夜色下步行於返回武術院的道路上,龍童此刻不禁抬頭仰望自家所在方向的天空。他微


    微蹙著眉,讓外表原本就美若少女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幅畫。


    「要是能通知母親大人我們平安無事就好了。」


    「伯母一定很擔心吧……真是抱歉。」


    琥珀滿懷愧疚地對龍童低下頭。


    「你


    用不著對我道歉吧?如果今天換作是我,我也不會坐視華紗的處境不管。」


    「是、是啊……畢竟大家都同學這麽久了。」


    「那這樣好了,明天下午再設法溜出去向母親大人說明原委。況且,我等下還得處理悟道


    先生那裏的問題。」


    「……對喔,還有這件事。」


    想到還有另一個大麻煩,琥珀就忍不住垂頭喪氣地歎息。


    在低俗而喧囂嘈雜的夜晚鬧區中,響起了陌生的外國曲調。


    一名自頭頂以黑色鬥篷罩住全身的年幼少女,正吹著在帝國中罕見的奇妙笛子。配合著她


    的旋律,還有數名男子在二芳敲打不知是以何種動物皮革製成的鼓,以及金屬盤狀的打擊樂


    器。


    這是來自遙遠異國的一群街頭藝人。


    不過,聚集在他們周圍的、這些暍到臉紅的觀眾,對耍弄著異國樂器的樂師絲毫沒有投入


    半點注意力。


    而被他們直直盯著,幾乎連眼珠子都快凸出來的目標,則是另一名配合著異國曲子輕快舞


    動身軀的美女。


    美女的肌膚顯現出充滿異國風情的豔麗褐色,毫無遮掩的四肢修長到令人稱奇。此外,她


    還擁有如柳條般纖細的腰肢,以及豐滿得不成比例的胸部與臀部——美女脖子以上的部位雖然


    覆著黑色麵紗,但能擁有如此火辣身材的女性,想必是個美人不會有錯。或許這種猜測是出於


    男性自以為是的觀點與妄想,不過在場觀看的男性都對女子的姿色深信不疑。


    此外,擁有如此傲人身材的女性,卻隻以麵積極小的布料遮住重要部位,如此誘人的裝


    扮,配合著奇妙笛音所跳出的舞蹈,更讓二芳的男性們看得是如癡如醉。


    姑且不論滿腦子色欲的男性觀眾,即便是同為女性,目光也很難不被這名女子華麗的動作


    牢牢吸引住。女子一舉手一投足,套在她手腕與腳踝上無數隻閃閃發亮的金環,就會發出鏘啦


    鏘啦的清脆撞擊聲。那就像是某種咒語般,讓人聽了不自覺連呼吸或眨眼都忘卻,隻一心三思


    專注在她身上。


    終於,所有打擊樂器同時發出砰然巨響,跳舞的女子也配合著在原地蹲下。觀眾們這才好


    不容易從漫長的束縛中解放,對表演者報以滿堂彩。


    「嘿嘿……賞金請放這裏——」


    剛才一名負責敲鼓、臉上有傷疤的男子,露出卑微的笑容並伸出一隻大碗。雖然有少數人一聽說要打賞,就溜也似地散去,但原本沉迷於街頭藝人表演的觀眾們大多數還是心甘情願地一一將賞錢投入大碗內。


    隻要發現剛才那位跳舞的美女還依舊蹲在原地、調勻自己的呼吸,就知道大多數男性觀眾


    為何沒有馬上散去的理由了。經過剛才那場激烈的舞蹈後,美女的肌膚被汗水微微打濕,在夜


    晚昏暗的燈火下,反射出油亮的光芒。那副妖豔的姿態讓男性忍不住要咽下口水,簡直就像有


    什麽能勾引起男性欲望的濃烈香氣,正從女子所在之處不停冒出來一樣。


    「……」


    收起笛子的少女,將與自己身上相同的一襲黑鬥篷披在美女肩頭,這才讓在場男性觀眾體


    認到今晚的表演已然告終,紛紛四散而去。


    「——等一下。」


    樂師們正將剛才所用的草席卷好,並要從橋邊離開時,一名男子對黑衣美女叫道。


    「你叫什麽名字?」


    這名大膽出聲相問的男子,從穿著打扮判斷似乎是某戶大商賈的少爺。年齡看起來雖然才三〇多歲,但身材卻已顯得飽滿肥胖,光是走幾步路就會滿頭大汗。想必是由於家財萬貫,每天山珍海味所造成的結果吧。眼前這位少爺似乎還暍了不少酒,臉上冒出陶醉的紅暈。


    這位帶著隨從的重量級少爺,朝著輕輕向自己欠身回禮的美女走去。


    「今晚我家宅第要舉辦徹夜的宴會,但很遺憾缺少了能助興的美人。不知你意下如何?可


    以來我家,再表演一次剛才的舞蹈嗎?當然,賞錢之類是一定少不了的喔?」


    少爺一邊說,一邊毫不客氣地將手伸向美女臉上的麵紗。


    「您別說笑了——」


    美女將被拉開的麵紗重新戴好,但那麽一瞬問,臉孔的下半部已經露出來了。少爺看見美


    女柔軟而充滿光澤的嘴唇後,原本一雙醉眼瞬間亮了起來。


    「喔喔喔……果然如我所料。為什麽要遮住臉呢?簡直是太糟蹋了。這麽一來,更要讓你


    來我家一趟了——」


    「真不好意思。」


    麵對如此擅作主張的有錢少爺,女子回答道。


    「——如果您對我們的歌舞有興趣,請明天再來此地賞光……不管是白天或晚上,我們都


    會在這裏表演。」


    「不,我想要在家裏更輕鬆自在地欣賞你的舞蹈啊。」


    「很遺憾,恕難從命。雖然我們隻是在街頭表演的藝人,卻已經有照顧我們的老主顧


    了……」


    「什麽,你是說你已經被包養了?」


    「並不是那個意思,隻不過如果我們要在室內表演,就隻能限定在那位老板的府上而


    已……事情就是這樣。」


    「唔喔喔喔喔……」


    美女愈是客氣地推辭,少爺的火氣就愈來愈大。在美女背後那群咧嘴訕笑的樂師們更是氣


    得火上加油。看來,盡管他的身體因美食而過度膨脹』/心胸卻沒有因此變得更寬闊。


    「到、到底是哪個家夥包養你的!我得好奸教訓一下他才行!這麽一來他就不敢阻撓我了


    吧?」


    「是的,照顧我們的老板,就是居住在都城東北區域,位於東華門街的蔡家。」


    「東華門街姓蔡的是吧!很好,你們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去找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用力喘著粗氣的少爺,說到一半臉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著又急忙向女子追問:


    「你、你說東華門街?」


    「正是。」


    「那附近隻有幾問壯觀的豪宅而已喔?你、你應該沒說錯吧?」


    「沒有錯,正是東華門街的蔡家。」


    「東……東華門街的蔡家,難、難道是——」


    「……正如您所料。」


    女子不慌不忙地低頭致意後,便轉身背對這位少爺。


    她領著這群樂師以及吹笛的少女,態度悠然地離去。然而,有錢少爺並沒有出聲阻止這群


    人。他雙膝似乎一下子失去力量,差點就要跪倒在地上,幸好有兩旁的隨從自左右撐住其碩大


    的身軀。少爺在原地失神地喃喃自語著。


    「啐……不知道誰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臉上有傷疤的樂師回頭望了還在不知所措的少爺一眼後,輕蔑地吐出這句話。


    「說到這,無盡,你還沒找到任何線索嗎?」


    女子的說話聲跟方才截然不同。如果剛才與少爺的對答可用宛若銀鈐來形容,那眼前的語


    氣簡直就像刺骨的冰刀。雖然兩種都算清澈透明,但先前的嬌媚與人情味已完全消失,轉化成


    一種完全排除情戚的冷冽聲音。


    「這個嘛……」


    臉上有傷疤的樂師屈著身子點點頭。


    「我四處打聽了好久,總算找到可能的目標了。」


    「那就好……交給你去辦吧。」


    「嘿嘿嘿……」


    美女將視線從露出鄙俗笑容的男子臉上栘開,抬頭望向夜空。


    一旁的少女也跟著仰望正在注視無月之夜的美女。


    幾乎到了午夜時分,琥珀與龍童才緩緩返回武術院。他們拜托警衛打開側門,表情肅然地


    走向舍監室。


    如果真要做,兩人當然可以偷偷翻越武術院的高牆溜回宿舍房間,不過,關於琥珀幹下的好事,官府大概早已派人通知校方了吧。現在即便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學校,也不會減輕這件事的處罰。所以,琥珀跟龍童才決定直接找悟道老師認罪。先將身段放低,讓老師明白自己的反省之心,這麽一來或許損傷——也就是直擊腦門的鐵拳——會少挨幾下也說不定。


    結果,在舍監室一直末就寢等待兩人返校的悟道,心情卻出乎琥琯意料地好。老師似乎還喝了點酒,桌上放著小小的酒壺,大概是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才會小酌一番吧。


    「——思,大略的事情經過我已從華紗那聽說了。」


    悟道摸摸冒出稀疏胡須的下顎,似乎很滿意地點點頭。


    「如果這隻是單純地打架鬧事,就算有副市長大人說項,你們也得在大牢裏反省兩、三天


    才行。不過既然是為了保護華紗跟她的弟弟,那我也不羅唆了,甚至還應該褒獎你們才對。至


    於沒有遵守收假時間一事,我就放你們一馬吧。」


    「嘎、啊……」


    事實上,琥珀已經做好不知會被槌幾拳的心理準備了。平常如果遇到悟道做出如此寬大的


    處置,琥珀應該會戚到高興才對,但現在不知為何,自己卻完全開心不起來。


    其實,那是因為當他恭敬地站在悟道麵前時,一直戚覺背後有道冰冷的銳利目光正不斷逼


    視自己。


    琥珀在盡量不朝後看的姿勢下偷偷對龍童咬耳朵道:


    「……喂,老師在這裏就算了,為什麽那個人也會出現啊?如今不是早就已經到了學生們


    就寢的時問了嗎?」


    「以她的立場而言,學生出現重大問題時當然不可能悠閑地人眠羅。所謂的學生總監,就


    得肩負這種角色。」


    「比起老師,她的這種眼神更可怕啊……」


    「——老師,這樣子真的妥當嗎?」


    就在琥珀與龍童交頭接耳時,立於舍監室門口的那道白色身影,故意用力咳了一聲後才開


    口問。


    「怎麽了?難道你想說,身為學生總監的你無法容許這種事嗎?」


    「我還沒有僭越到那種程度。」


    這位就是雷星武術院中人人尊稱為「玉麵公主」的郭翠鳳——她以一襲雪白的練拳服,背


    上縫有精致的翠綠色鳳凰刺繡,再加上過人的美貌,走近並肩站立於悟道桌前的琥珀與龍童背


    後,嘴角邊還浮現冷冷的一笑。


    一——這兩名學生在鬧區大街上轟轟烈烈地打了一架,結果雖然延誤了收假時間,但畢竟


    是為了守護家中開小餐廳的學生華紗。正如老師所言,或許應該要褒揚他們才對。一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說的是,這個肉包小偷未免也太不中用了。」


    「耶耶!那、那是在說我嗎?」


    本來以為要接受褒獎,卻迅速急轉直下被對方形容為不中用。琥珀不禁回頭望向翠鳳。


    「我、我做了什麽不對的事嗎?也、也對啦,出手是重了點,這我承認——一


    「剛好相反。」


    翠鳳打斷拚命想要為自己辯解的琥珀,以手中鞭子的握柄戳了他的額頭好幾下。


    「……既然要修理對方,為何不做得徹底一點?」


    「痛痛痛……可、可是,如果讓對方受傷太重的話,後果不就難以收拾了嗎?」


    「本人並不是要你把對方打得半死。而是在合理的程度內徹底教訓對手,讓他們不敢再生


    報複之心。如果你的武藝做不到這點,身為學生總監的本人就必須斥責你。等到你學會了如何


    控製力道後,才準你下次上街打架。」


    「請、請不要開玩笑了!」


    琥珀按著自己的額頭叫苦道。龍童也就罷了,要衝動的琥珀學習如何巧妙控製出手力道,


    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翠鳳當然也很清楚這點。


    她將鞭子收回腰際,原本臉上冰冷的笑容梢梢多了些暖意。接著,又對正在一旁拚命忍住


    偷笑的龍童瞥道:


    「——你也是,既然如此,當時為何不設法在不被捕快逮到的情況下安然脫身?除了肉包


    小偷外,本人也必須斥責你。」


    「……下次我會改進。」


    當翠鳳的矛頭指向自己後,龍童這才突然端正姿勢,朝學生總監深深地鞠了個躬。


    「我想說的話到此為止。」


    翠鳳手中拿起重新點亮的燈籠,就這樣步出舍監室。


    龍童目送著她道:


    「……翠鳳學姊該不會放假都待在學校吧?」


    「嗯?是啊,她似乎很少回家。」


    「她到底是什麽來曆呢?」


    「別問我啊。」


    悟道用力倒著酒壺,想將其中最後一滴液體注入杯中,接著他便揚起下三白眼,注視著琥


    珀等人。


    「隨便打聽年輕女孩的私事可不是一種有禮貌的行為。琥珀就算了,沒想到龍童對女性的


    隱私也這麽有興趣?」


    「我並沒有邪惡的念頭。隻不過舉凡一般男性都會對美麗的異性產生好奇而已。」


    「耶耶!龍、龍童,你這小子,果然對學姊——?」


    「別搞錯了。我隻是很想知道她父母是怎麽樣的人,以及是如何教育她的而已。」


    龍童聳聳肩膀,露出若有似無的淡淡笑容。


    四宵夜出代價


    真令人難耐。


    意外躲過了悟道的體罰,並返回綠雲閣自室的琥琯,對這種戚覺異常地難以忍耐。


    「——你怎麽了,琥珀?」


    龍童發現好友眉頭深鎖後,不禁輕聲詢問道:


    「呃,該怎麽說……我簡直快受不了了。」


    「快受不了?受不了什麽?」


    「肚子餓啊。」


    琥珀摸著自己的腹部苦笑。


    琥珀、龍童,還有明寶這三人所住的宿舍房間中,燈火雖然都已熄滅,但隻要習慣了黑暗


    並凝神注視,便可以發現明寶已躺在床鋪上悠閑地呼呼大睡。他昨天放假一定又是返回老家,


    大吃大喝了一整晚吧。現在他還舒服地張開嘴,嘴角流著一條口水呢。


    「結果,我昨天隻在華紗家吃了一碗涼麵而已,伯母的料理連半點都沒嚐到。」


    「話說回來,這個房間裏可是什麽也沒有喔?」


    雷星武術院基本上禁止學生將外食攜入宿舍·雖然明寶的家人會偶爾將食物偷偷包裹在送


    來的衣物內,但在孑然一身的琥珀以及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龍童身上,並不曾發生過這種事。


    琥珀將窗戶打開一條縫,仰望著夜空。


    「你要去嗎?」


    「出去?去哪裏?」


    「我想,從剛才的情況判斷,悟道老師應該直接睡了吧。趁現在我們偷溜出去吃宵夜如


    何?」


    「……就算是機警的翠鳳學姊,應該也料不到我們膽子大得敢馬上又偷溜一次吧。」


    「就是啊!」


    「好吧,那就出發


    。」


    龍童正拔下發簪將長發解開。難得他會如此輕易地讚成琥珀違反武術院校規的提議。跟在


    華紗店裏吃過涼麵墊底的琥珀不同,龍童從中午以後就沒吃過半點食物了,會饑腸轆轆也是理


    所當然的。


    但是就在琥琯跟在龍童背後要離開寢室時……


    「……呼啊?」


    剛才還幸福地沉醉於夢鄉的明寶,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爬起身。


    「啊……你們兩個都回來啦……」


    「抱歉,吵醒你了。」


    「咦……?你們還要出去啊?」


    「嗯?是啊,要出去一下。」


    琥珀正尷尬地一腳跨在窗框上,所以隻能以模棱兩可的語氣回答對方。如果這時據實以


    告,比琥珀還貪吃數倍的明寶鐵定會一邊抖動臉頰的肥肉,一邊嚷嚷著「我、我也想去!我肚


    子也餓了!」之類的話。


    然而,明寶原本還一片朦朧的眼睛中,此刻卻突然射出了銳利的目光。


    「啊!該、該不會你們兩個,要上街吃什麽好料的吧?」


    「你、你在胡說什麽啊。」


    「你愈敷衍就愈可疑!扔下我不管就偷偷出門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也想去嘛!」


    平常明明那麽遲鈍,聽見跟食物有關的事,卻又突然機伶起來了——琥珀在心中吐槽著。


    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以「好,帶你一起去吧。」來回答對方。即使是身輕如燕的琥珀與


    龍童,也很難在帶著明寶這個大包袱的情況下,不被翠鳳或悟道察覺,輕鬆地翻越武術院的高


    聳外牆。


    「我們會買點心回來給你,今晚你就先乖乖等我們吧。」


    龍童如此勸說道,但明寶卻絲毫不退讓。


    「不依不依!我也好想吃串燒小豐肉喔!」


    「誰說要去吃那種東西了——」


    龍童忍不住咋舌。他拉拉琥珀的辮子,邊歎氣邊悄悄地說道:


    「簡直跟鬧起床氣的小朋友沒兩樣嘛……該怎麽辦呢?」


    「還能怎麽辦,想要叫他乖乖待著他也不會聽吧?還是再讓他睡一下?」


    說完後,琥珀將緊握的拳頭舉至龍童麵前。這個無情的動作代表他想狠狠打暈明寶後,再


    趁機溜出宿舍。龍童見狀不禁苦笑。


    「即使打暈他,第二天他也會泄漏我們偷溜出去的事。難道你真的那麽懷念悟道老師的鐵


    拳嗎?」


    「……也對。那我們該怎麽辦?隻能餓著肚子躺在床上睡大頭覺——」


    「看來是沒法子了。」


    龍童與琥珀相視點頭後,便將還在晃動雙臂肥肉、表達內心不滿的明寶嘴巴給塞住,附耳


    說道。


    「好啦,帶你去就是了。」


    「真、真的嗎?」


    「不過,如果快被翠鳳學姊或門口警衛發現,我們可是會直接逃跑喔?屆時你得自求多福


    了。如果辦不到這點的話就休想叫我們帶你去。」


    「嗯嗯,沒問題!就算我被逮到,我也絕不會供出你們兩個人的事!」


    「好。那我們出發吧,龍童。」


    「嗯。」


    於是琥珀與龍童便帶著明寶離開寢室。


    「——對、對了,我有件事。」


    明寶藉由兩位同學之力好不容易翻越高牆時,早已是氣喘籲籲了。他停下腳步,雙手撐在


    膝蓋上休息,好不容易才想到似地開口說:


    「有、有件事,要跟你們兩個商量一下。」


    「商量?」


    「嗯、嗯。」


    稀疏的星光清楚地將明寶的身影投射在白色石板地上。龍童與琥珀的身影都很纖細,隻有


    明寶一人顯得渾圓無比。


    「我們邊走邊談吧,明寶。先離開武術院附近再說。」


    「啊嗚嗚……」


    雖然三人已順利翻過武術院的外牆,但如果持續在附近徘徊,還是有被人發現或通報的可


    能。況且最近都城內夜晚宵小不斷,這條街道上也經常有觀察來回巡邏。


    琥珀與龍童一左一右拖著明寶步向禦街。


    所謂的禦街,就是指南北貫穿華洲城中央的那條大街。這條街道一路從南大門筆直通向皇


    宮,總長超過兩公裏,可說是華洲城內最重要的一條幹道。


    白天琥珀等人引發一陣騷動的南柳橋附近,因為有運河流經,所以形成了物資集散的繁華


    市場與鬧區:但這條禦街的熱鬧程度,並不會輸給南柳橋周邊。


    尤其是從南大門至禦街中段的地帶,有很多廣為人知、不分晝夜完全不打烊的店鋪。因


    此,即便現在並非熱鬧的祭典時節,在這通宵達旦的夜市人潮依然絡繹不絕。


    「——你家遭小偷?」


    沒被熟麵孔撞見的琥珀等人順利來到禦街兩旁的夜市,並且馬上在攤商買了串燒羊肉大快


    朵頤起來。琥珀一邊吃,一邊再次重複明寶剛才的話。


    「你家遭小偷了嗎?」


    「嗯。」


    明寶也盡情發揮完全不遜於琥珀的好吃本色,嘴角甚至還因肉中的油脂而閃閃發亮。隻有


    龍童一人以鬱悶的表情轉向二芳。


    「我昨晚回老家時,母親是這麽告訴我的。」


    「思,你家在都城內也是屈指可數的有錢人嘛。已經向官府報案了嗎?」


    說到這,琥珀才發現問題毫無意義。畢竟那些在都城內接受民眾報案的捕快們上司,就是


    明寶的兄長——明才嘛。


    「……昨晚被你兄長搭救時,我就覺得他奸像很累,難道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琥珀繼續追問道,明寶默默地點頭同意。明才身為指揮觀察撲滅盜匪的副市長,自家竟然


    遭了小偷,這種事想必不能大聲張揚出去吧。如果不小心泄漏,以後想要繼續擔任相同的任務


    可就難了。


    龍童買了一袋炒銀杏,似乎覺得很無趣地一粒粒放入口中。接著,他突然蹙眉問道:


    「……該不會,連上頭部不知道這件事吧?」


    「嗯。」


    明寶的臉色似乎變得很凝重。然而另一方麵,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在其他攤商買了照燒雉雞


    腿,果然不愧雷星武術院美食王這個封號。


    「你們也要吃嗎?」


    「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相對於在明寶勸說下將手伸向照燒雉雞腿的琥珀,龍童搖搖頭婉拒對方。


    「——話說回來,這個話題好像很嚴肅,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可是,這種夜市哪有能安靜談話的場所呢?」


    「不需要去什麽店,隨便找棵柳樹下就行了。當然附近如果沒有人會更好,對吧明寶?」


    龍童遠離禦街的喧囂,走入沿著運河而行的僻靜小道。人們發出的嘈雜聲與熱氣逐漸自耳


    邊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潺潺的流水及晚風拂過柳樹枝葉的憲翠聲。


    龍童靠在柳樹上,以扇子對準自己微微出汗的頸項揚風。


    「這裏應該就行了吧?」


    「啊,我還想買點什麽。」


    「等等、等等,像你這樣的小少爺單獨行動太危險了,我跟你一起去——龍童,你就梢等


    我們一下吧。」


    「嗯。」


    龍童目送琥珀與明寶再度闖入夜市的人流之中後,不知想起了什麽,自己也跟著返回夜


    市。隨後,他才在腰際掛著一隻裝滿酒的小葫蘆回到柳樹下。


    「——咦?怎麽了龍童?難道你等不及我們自己先去找酒暍嗎?」


    緊接著回到柳樹附近的琥珀雙手捧著一大碟裝有各家店鋪美味料理的盤子,此外還在頭上


    頂著一隻酒甕。經過嚴格武術訓練的他,擁有如此精巧的平衡戚一點也不奇怪。另一方麵,明


    寶就隻捧著一盤烤乳豬而已了。對這位貪吃的少年來說,這已經造成相當程度的體力負荷,還


    讓他冒出滿身大汗。


    「你們還買了真多東西啊。」


    「你不是根本沒吃晚飯嗎?而且明寶也說要請客。」


    兩人將裝滿佳肴的盤子一股腦兒放在柳樹下。琥琯盤腿坐著,敲著好像瘦了一點的明寶肩


    膀開心取笑。


    「等等你可不要後侮喔。」


    「嗯?你說什麽,龍童?」


    「沒有,沒事……對了明寶,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嗯、嗯。」


    「以副市長大人的立場,的確很難向上頭報告自家遭竊這件事。不過你家畢竟是都城內赫


    赫有名的大商人吧?雖說我不知道到底被偷了多少東西,不過應該還沒有到要躲在棉被裏偷


    哭、或是動搖家業的程度吧?」


    「呃……是啊,如果真的那麽嚴重,父親就會向上頭報告這件事了。」


    「啊?所以,其實根本沒被偷走多少東西羅?」


    琥珀擅自把酒甕的封條揭開,用杓子舀起酒,就這樣直接灌入口中,眉頭完全不皺一下。


    坐在他膝蓋上的銀河也喀哩喀哩地啃著烤得恰到好處的乳豬耳朵。


    「——總之,對有錢人來說,被偷那麽一點不算什麽,但對一般小老百姓可就是天文數字


    了,沒錯吧?到底被偷了什麽呢?」


    「呃……那東西差不多這麽大吧。」


    說到一半,明寶拿起盤中以竹葉包裹的粽子。


    「約略這麽大的一顆珠子。」


    「珠子?難道隻被偷了一顆珠子?」


    「不要小看那顆珠子,對我來說可是十分要緊的寶物呢。」


    明寶有點忿忿不平地咀嚼著粽子。聽見被偷的東西隻有一顆珠子,不隻是琥珀,任何人都


    會有一種被要了的戚覺吧。盡管那顆珠子再怎麽昂貴,對明寶的老家而言,所擁有的資產絕對


    超過那顆珠子數十、數百,甚至數幹倍以上。


    為了安撫不太高興的明寶,龍童以沉穩的聲音接著問道:


    「對你來說很重要,那又是為什麽?」


    「嗯,那是之前父親從認識的南方商人手中購得的,預備要在我結婚時贈送給對方——」


    「等、等一下!」


    琥珀忍不住噴出口中的酒,慌忙打斷明寶。


    「你、你這小子,剛、剛才說什麽?」


    「咦?我說要贈送給對方——」


    「不是!之前那句!」


    「呃……我結婚時?」


    「結婚!誰要結婚?」


    「不是說了,我結婚時……」


    「那個『我』是指誰?」


    「就、就是我啊。」


    明寶以形似小香腸的手指指著自己的臉,突然臉紅起來。


    「你要結婚是什麽意思!」


    琥珀扯住明寶的衣領,粗暴地任意搖晃著。


    「啊呀呀呀呀……」


    「喂,住手阿,琥珀。」


    龍童趕緊壓住琥珀的手。


    「——明寶畢竟是高家的次子,在這個年紀就已決定好終身大事也不奇怪啊。」


    雖然龍童很沒禮貌地用了「畢竟」這兩字,但他所言確實沒錯。類似高家這樣的名門望族,幾乎都在孩子小時候就替他決定好結婚對象了。這可說是理所當然的習俗。


    「不,可是……我的腦袋雖然能理解……」


    好不容易恢複冷靜的琥珀將臉色蒼白、快要暈倒的明寶衣襟整理好,接著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啜飲起手邊的濁酒。


    「總之……明寶的父母已幫他決定好終身大事的對象了……對吧?」


    「正是如此。」


    龍童以銀杏佐酒,淺嚐幾口後苦笑道。


    「——然後,要拿來當結婚禮物的什麽被偷走了?」


    「啊,對喔。」


    好不容易將話題導回正軌後,明寶再度拿起另一顆粽子。


    「就是類似這麽大的珠子。」


    「既然是高家次子的結婚對象,想必是門當戶對的資產家吧。要拿來當這場婚禮的贈品,


    非得用價值不菲的寶物才行。」


    「嗯。」


    據明寶所言,要拿來當結婚贈禮的東西當然不隻這項。不過,其中最顯眼的這顆珠子卻被盜走了。況且,那顆珠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取得的寶物,除了尺寸有粽子或雞蛋那麽大外,還是顆上頭具有精致雕刻裝飾的夜明珠。


    「夜明珠啊……那可就值錢了。」


    「那是啥?很稀有的寶物嗎?」


    「沒錯。」


    龍童代替明寶向著對這類發光石頭毫無興趣的琥珀解說道:


    「這種珠子隻在遙遠的異國出產,在帝國內幾乎挖不出來。可以說是即使有錢也不一定能


    買到的珍品。」


    「耶……連這樣的小孩都可以拿這種寶物來當結婚贈禮,真不愧是高家啊。」


    「哪裏,過獎了。」


    「我又不是在誇讚你。」


    琥珀瞪了開始臉紅、忸忸怩怩的明寶一眼後,將包有軟骨的鴨肉丸子放入口中。


    琥珀並不是在羨慕明寶已經有了訂婚對象,隻是對這位年紀比自己還小、單獨一人幾乎無


    法在世上生存的小朋友竟搶先一步拋下自己,步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心中感到有些複雜而已。


    「——不過,為什麽你要把你家遭小偷的事告訴我們哩?」


    「啊,那是因為我想拜托琥琯幫忙找回夜明珠啊。」


    「……嘎?」


    由於明寶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琥珀一下子無法理解對方話中的涵義。


    「要我幫忙——為什麽哩?」


    「因為——琥珀對這類社會的黑暗麵不是比較熟悉嗎?說不定有辦法偷偷找到犯人並取回


    夜明珠也說不定。」


    「等一下。」


    琥珀將好幾顆肉丸塞入口中,一邊麵有難色地交叉著雙腕,一邊用力嚼著口中的食物默默


    思索著。


    終於,他碰地一下拍了自己的膝蓋,接著又滿臉微笑地在明寶的額頭上用手指彈了一下。


    「啊,好痛!」


    「你說的話還真有趣啊!」


    琥珀看著搗住額頭身體縮成一團的明寶,繼續啪哩啪哩地啃著炸河蝦。至於二芳的龍童,


    則是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獨自暍著悶酒。


    「——搞清楚啊,我又不是無所不能的?你剛才說的話我當玩笑聽聽就算了——」


    「我、我又不是在開玩笑!拜托你嘛,琥珀!」


    「你再糾纏不休我可要生氣羅!」


    琥珀皺著眉頭,把淚眼汪汪的明寶從自己身邊推開。


    「你為什麽會認為我無所不能哩?什麽叫『對社會的黑暗麵比較熟悉』啊,簡直是天大的


    誤會嘛!」


    「耶耶?可、可是……琥珀在進入武術院之前不是小偷嗎?」


    「唔咕——」


    被提及過往的難堪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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