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06妖x魔


    紅跟眼前的男子對峙了良久。


    正確來說,是跟他手上所拿的刀對峙。


    男子穿著白色的外套、白色的襯衫與白色的長褲,有著一頭了無生氣的白色頭發,死人般的白色皮膚。男子身材修長,瘦得仿佛枯樹枝一樣,醞釀出一種妖異的氣息。


    手上握著一把上了白漆的太刀。


    刀身看上去就像是裹在一層朦朧的蒼白光芒之中。


    他非常強悍。


    是個功力非同小可的劍客。


    男子的四周散落著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塊。


    一彎眉月高掛空中。


    緊張的神情從紅的額頭上閃過。這不是硬碰硬打得贏的對手。無可奈何之下,紅下定決心打破封印——


    1


    「好,到此為止。」


    道場長低沉地喊了一聲。


    往來交錯在道場內的刺耳竹刀聲響頓時停了下來,門徒們先互相鞠躬行禮,再轉向正麵以及神前,也就是麵向道場長跟神壇鞠躬,最後走到道場外圍,開始脫下麵罩、護手跟軀幹等各個部位的護具。


    熱鬧了一陣子,換好衣服的門徒全都回去之後,道場內變得像墓地一般寧靜。


    這是正值陰曆二月,位於千葉縣的一道流總道場。


    一道流在全國有著數家分號,門徒多達數百人,是現代最大的劍術流派之一。


    這裏就是這個門派的總道場。


    在這個已經熄燈、一個人都沒有的道場裏,出現了一名穿著白色劍道褲,提著一把真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


    「是眉月啊——」


    男子隔著木製格窗,對著夜空中的眉月凝視了好一會兒,隨後一路走到鋪著木質地板的道場中央,將手上的打刀插到腰間。


    他就是一道流的道場長誌村。


    靜靜地唰一聲拔出了刀。


    彷佛沾了水般光滑的刀身從刀鞘中出現。誌村就在這沒開燈的道場裏,揮起了擺好架式的刀。裏頭唯一的光線,就是從窗戶以及入口處灑進的月光。銳利的刀身一刀又一刀,劈開了道場中的黑暗。


    「呼。」


    就這樣練了恐怕有一個多小時。


    誌村動作絲毫不亂,將刀身收入鞘中,像是要吐出緊張情緒似地呼了口氣。


    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些微的汗水。


    身體跟刀都熱了起來。


    就在這時。


    「館長……」


    有人喊了他一聲。


    他嚇了一跳,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發現在不知不覺間,一名男子已經正坐在道場角落的黑暗之中。


    男子身上穿著到處都是破洞,顯得有些肮髒的衣服,一頭全黑的頭發也沒修剪,就這麽隨意披在背後,皮膚則蒼白得像是剛從棺材裏爬出來似的。一把放在旁邊的太刀,格外吸引誌村的目光。


    男子站起身來,以流暢的動作將太刀插到腰間,開始朝誌村靠近。


    不知道那是真刀,還是模擬刀。


    男子異樣的氣息,讓誌村本能地起了戒心。


    「什麽人?」


    誌村手按刀柄,朝男子問道。


    男子在誌村的刀距外停下腳步,低聲說道:


    「好久不見了。」


    誌村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男子像把弓一樣高,又像用鑿子削過般消瘦,全身醞釀出一種如鬼似魅,彷佛不屬於這人世間似的妖異氣息。


    「……你是弓削?」


    誌村問了。


    男子沒有回答,隻是揚起嘴角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弓削,那他的改變可真大。誌村所知道的弓削,身高固然跟現在相同,但卻健壯得多。


    「你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麽?」


    「我在山上閉關半年,斬殺猴子或山豬之類的動物。」


    弓削以了無生氣的嗓音這麽回答。


    簡直像個死人似的。


    「……斬殺猴子、山豬?這是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磨練劍術,也就是所謂的武者修行。」


    「……你說這叫武者修行?」


    「當年被您逐出道場之後,我隻帶一把刀就上了山,在那裏斬了野獸就磨刀,每天都吃殺掉的野獸跟山菜之類的糊口。哼哼,聽說刀砍了活的動物就會沾上血油,使得刀變得不利,原來不是騙人的。這些日子裏,我就隻顧著不斷斬殺野獸,磨練自己的劍術。心裏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要怎麽斬,怎麽殺。結果有一天,我覺得好像聽到了一個聲音。我受到那個聲音的吸引而順著山路跟過去,就看到一個腐朽的小祠堂,這把刀就沉睡在那小祠堂裏。這把刀以前斬了太多人,所以被人供奉在祠堂裏祭拜,封印在深山裏。拿到這把刀的瞬間,我就知道了這一切。那是一種命運的安排,沒錯,刀一直在等我,而且這把刀斬殺越多動物,沾上越多血,就會變得更加銳利。這實在太美妙了,它完全盡到了刀的本分,可以說是一把最極致的刀。哼哼,之後我就更加努力地磨練自己,最後終於成熟到不管是大樹還是熊,都可以一刀兩斷的地步。現在的我隻要拿起刀來,就會覺得誰也打敗不了我!館長!當初你為什麽要革除我!」


    弓削說著說著,原本像是念經般淡然平板的語氣變得越來越激昂,到最後甚至語帶恐嚇之意。


    誌村凝視著眼前這名完全變了樣的青年。


    「……弓削啊,現在已經不是亂世了。劍道不隻是一種用來磨練自己武藝的學問,更是一種磨練自己精神的武道。可是你握劍唯一的理由,隻是想透過武力超越他人。我不能讓這種心術不正的劍手留在一道流裏,所以才將你革除。事到如今你還來這個道場做什麽?」


    「我是來答謝你的。」


    這是弓削的回答。


    誌村反問:


    「——你說什麽?」


    「劍道這門學問,本來就是為了斬人而存在。就憑不走這條正道而想窮極劍道的你,根本不可能打敗我。我就斬了你來證明這一點。」


    弓削拔出了太刀。


    在昏暗的光線下,刀身仿佛裹上了一層蒼白的磷光。


    這種異樣的氣息,讓誌村吞了口口水。


    「幾天前我聽說有登山客遭不明人士砍殺。弓削,那是你幹的吧?」


    「不對,館長,那不是我做的。是這把『刀』做的。是這把刀在對我呢喃著說斬、斬、斬。現在也是一樣,館長,我想斬你想得不得了!」


    弓削笑了笑。


    他的膚色雖然蒼白,嘴裏卻像吸了血似的紅潤。


    「你這邪魔歪道……!」


    誌村拔了刀。


    作中段姿勢握刀,等弓削先行出招。他耐心等候。


    弓削左手提著太刀動也不動地垂著,隨意站在原地。盡管如此,誌村的腦海中隻浮現出,無論是從什麽方向斬去,自己反而都會被砍倒的景象。誌村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背脊直竄而過。一陣有如寒氣般的煙霧從弓削拿著的刀上散發出來,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覺得這股霧氣降低了道場內的溫度。


    「不知如何進攻嗎?那就由我先來——」


    弓削在木質地板上以滑步接近。


    誌村朝著弓削的右肩揮出一刀。


    鏘。


    發出一聲鋼鐵互擊的美妙聲音,誌村的刀被弓削往上挑起的太刀彈開。動作看起來不像是弓削揮刀彈開,反而比較像是被自動抬起的太刀彈回來。


    弓削像條蛇似地順勢滑了過來,回刀一斬,就這麽錯身跑到誌村的身後。


    誌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


    垂著頭,頭發散亂。右脅滲出紅色的鮮血,轉眼就將白色的劍道褲染紅。


    幽靈般的弓削就站在他的身後。


    誌村無法看穿弓削的動作及刀路。看不穿他那顯然已經不是人類該有的動作。


    「……弓削,你這小子竟然被刀給迷住了……!」


    誌村就這麽單膝跪在地板上,嘴角流著鮮血,發出痛苦的呻吟。


    一聲穿刺聲響起。


    沾滿鮮血的刀尖從他的喉頭冒了出來。是弓削往下刺的太刀,從誌村的後頸直接貫穿到喉頭。


    「嗄……!」


    誌村瞪大了眼睛,口中噴出血沬。


    弓削拔出太刀,誌村隨即當場癱倒,暗紅色的鮮血在道場的地板上慢慢暈開。


    「臭老猴。」


    弓削低頭看著誌村的屍體,低聲丟下這句話。


    「……嗯?」


    弓削注意到了某個東西。


    仔細一看,一個神壇就座鎮在正中央的牆上。


    「…………」


    弓削默默走到牆前,在神壇下停住腳步,抬頭看著這設置在靠近天花板高度的神壇。


    他輕輕一笑。


    弓削像怪鳥般高高跳起,太刀由下往上一掃,簡直就像切水似地將神壇一刀兩斷。


    神壇應聲崩毀。


    眉月在夜空中灑落光芒。


    2


    「欸,你聽過每逢眉月的夜晚,就會有斬人魔出現的傳聞嗎?」


    「聽說有個從長眠中覺醒的武士到處踢館。」


    人們口中開始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傳聞。


    從隔壁縣傳出的傳聞,已經傳到東京來了。


    「——眉月的夜晚會有斬人魔出現的傳聞,不知道你聽說了沒?」


    代理這麽問道。


    他坐在辦公桌前,手上拿著文庫本書籍,是個有鋼鐵般厚重氣息,五十多歲的男子。


    這裏是位於千代田區某處的eme總部。


    男子在這eme裏擔任的職務是代理總長。


    說到八百萬機關,大多數人應該心裏都會有底。八百萬機關就是一個負責暗中處理所有怪異現象的獨立機關。從日本首都定在京都的時代,八百萬機關就以陰陽寮的名號存在,而在世界大戰後則更名為eme,持續發展至今。


    代理辦公桌對麵,站著一對身穿黑色製服的男女。


    是紅跟茜。


    紅跟茜都是這個eme所屬的年輕特務。


    「是,我有聽說。」


    紅這麽回答。


    代理點點頭說:


    「這個傳聞是說幾個月前有一名男子忽然出現在千葉縣,之後輾轉來到東京,每逢眉月的夜晚就會犯下凶案。我要你們去追這名男子。」


    「男的?這麽說來,已經知道對方是什麽人了?」


    「嗯。聽說是一個灰色頭發,長得高高瘦瘦的男子。照目擊者的說法,這個人身上散發出十分妖異的氣息。他披著白外套,一隻手上提著一把塗了黯淡白漆的太刀。最棘手的就是這把太刀。」


    「這目擊情報可真夠具體。」


    「你應該知道警方很重視柔道跟劍道吧?」


    「畢竟大部分的警局部設有道場,不隻是針對警員,還開放一般的民眾來學習柔道跟劍道啊。」


    「嗯。這家夥好死不死,偏偏跑到警局去踢館——」


    「西岡六段在嗎?」


    一名忽然出現在位於東京北區的滑川警局道場的男子這麽說道。


    這個人身穿白色外套,身材高瘦。他就是弓削。他的頭發呈現一片了無生氣的灰色。


    「你是什麽人?怎麽進來這裏的?」


    一名站在道場出入口附近,手上拿刀的中年男子,帶著狐疑的表情如此問道。


    道場裏有將近十名年紀各不相同的男子,拿著真劍遵循練武套路演練。


    「要進來可容易了。」


    說完弓削笑了笑。


    他在進來這裏之前,已經先斬殺了兩名喝問他的人。


    「在去年全國警察劍道大賽中奪得冠軍的西岡六段,在這裏麵嗎?」


    弓削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


    中年男子被他詭異的氣息震懾住,朝道場內喊了一聲:


    「喂!西岡,有客人找你!」


    結果一名拿刀演練的男子走到了出入口。


    是一名三十歲上下,筋骨發達,曬黑的膚色顯得十分健康的男子。


    「請問有什麽事?」


    西岡一邊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邊向中年男子問道。


    「這人說有事要找你,你認識嗎?」


    中年男子這麽回答西岡。


    西岡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瘦削而蒼白,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男子。


    「不,我不認識。找我有什麽事嗎?」


    西岡對弓削這麽問起。


    「我是來踢館的,請你當我的對手。」


    弓削從外套內側拔出了太刀。


    刀身散發出蒼白的磷光。


    西岡的反應十分迅速,也許他已經多少料到會發生什麽事。他手按刀柄,準備拔出先前收回鞘中的刀。


    但弓削的動作比他還快。


    弓削用拔出的刀,從西岡的肩膀斜劈下去。西岡被這一刀從左肩直劈到右側腹,噴著鮮血後仰倒下。


    「什……?」


    驚呼出聲的是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


    但男子的手還沒有按上刀柄,弓削的刀已經往上回砍,刀尖斜斜斬斷男子的顏麵。


    當他癱倒在地,弓削已經跑到道場之中。站在最前麵的一名男子才剛發現異狀,已經被弓削一刀從頭頂直劈至胯下,接著他又看穿這個人身旁的一名男子舉刀的動作,於是溜進到他胸前,刀光在他的身上從右到左一閃而過。弓削彷佛成了一隻在水上滑行的水黽,在道場內四處彈跳,穿梭在拿著真刀的人群中,就像砍瓜切菜一樣,輕而易舉地將他們逐一斬殺。


    「——以上就是勉強保住性命的人所提供的證言。照他的說法,在場的人好歹都有很高的段數,卻被他像切蘿卜般隨手斬殺。」


    代理以嚴肅的表情這麽說道。


    紅仔細一看,發現代理手上拿的文庫本是『新撰組始末記』。


    「這年頭還搞這種一刀踢館?」


    「是啊。那是上個月發生的事。從這人最早在位於千葉縣的一道流道場出現之後,每逢眉月的夜晚,就會去踢館或是在路上砍人。由於酷似發端於世田穀美術館的『魔劍』事件,我認為這應該是付喪目妖刀科的pc。」


    「跟『那個事件』很像啊……」


    說完,紅抬頭看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仿佛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經驗。


    「請問……」


    這時茜戰戰兢兢地插了嘴。


    「有什麽問題嗎,小茜?」


    「可是,用手槍不是應該比刀劍占優勢嗎?」


    「嗯。他去踢館的地方是警察局,當然也就有這樣的狀況——」


    看到一名提著血刀的男子從獨棟的道場走了出來,警察立刻從槍套中拔出手槍瞄準。


    警察會趕來這裏,並不是因為聽到了道場的吵鬧聲,而是因為發現了男子侵入時所斬殺的屍體。


    這時,男子停下了腳步,以不帶感情的虛無眼神看了警察一眼。他手上的刀散發出一種不像是人世間會有的蒼白磷光。


    「把刀丟掉,兩隻手放到頭上!不然我就要開槍了!」


    警察拉起了左輪手槍的擊錘。


    他對自己的槍法很有自信。第一發是威嚇


    射擊,緊接著他打算射穿男子的腳。既然對手靜止不動,以現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來看,他有充分把握可以射中。就算這一槍沒中,也隻要在扭打之際朝腹部開槍就可以了。當然這樣無法確保對方活命,但也是情非得已。


    「丟下你的武器!」


    警察又重複警告一次。


    男子不理會警告,隻微微笑了笑。


    砰。


    警察扣下扳機,清脆的聲響回蕩在四周。這是一次威嚇射擊。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看出這點,男子一動也不動,臉上始終笑著。


    這次則是要擊中。警察扣下了扳機。槍聲再度響起。


    等到槍聲停止,男子已經來到了警察的身旁。他倏然探出頭來,細細打量著警察。


    「…………!」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警察趕忙把槍指向男子的腹部,準備扣下扳機,但他卻做不到。因為食指扣在扳機上的右手,手腕已經被砍斷。握著握把的右手吊在托住槍身的左手上,鮮血就像扭開的水龍頭一樣,從切斷麵不斷湧出。


    警察發出慘叫。


    「這月亮好美。」


    男子抬頭仰望夜空中的眉月,將太刀收進外套裏,離開了警察局。


    「——報告顯示這個人連子彈都能看穿。下一次眉月的夜晚,他一定又會為了斬人而出現。你們的任務就是回收或破壞他所拿的妖刀。op課那邊我已經講好了,出動前記得過去一趟。」


    代理這麽說了。


    eme分成pc課、dh課、op課等各式各樣的部門分別進行活動,紅與茜就是隸屬於pc課的特務人員。所謂pc就是phenomenoure的縮寫,指的是現象生物,用以通稱一般俗稱妖怪、怪物或妖精之類的生物;相對於此,op則是帶有特殊能力的武器、工具或器物等的總稱。


    「是付喪神嗎?可是回收或破壞,不是應該專由火野哥跟丁子姐負責嗎?」


    紅這麽說道。


    「我從幾個月前就已經派他們兩個負責這個事件了。男子的行動分為兩種,分別是踢館或是專挑個人斬殺,所以我已經派火野他們去盯比較大的道場。至於你們,我要你們在眉月的期間,去巡視名單上的人物是否安全。」


    「原來如此,人手不足是吧?」


    紅說得沒錯,eme有慢性人手不足的問題。


    尤其op課跟pp課,由於所屬ga的人數較少,經常會調ga人數最多的pc課跟dh課人員過去支持。


    「就是這麽回事。你們要加油,我很期待你們有出色的表現。」


    3


    乾紅太郎,十七歲。


    眉毛挺拔有力,兩眼充滿熱忱,五官輪廓深邃,嘴角流露出堅強的意誌。不管是剪短到眉毛以上的頭發,曬黑的皮膚,還是結實的身體,全身上下部極為健康。一七五公分的身材,穿著耐久且保暖的eme製服。白天是高中生,晚上則是eme的特務,這就是紅。


    紅所駕駛的bmw在東京都內一棟豪宅四周巡邏時,坐在前座的茜說了:


    「這月亮好像艾麗斯夢遊仙境裏的妙妙貓。」


    她的手上握著要巡視的人物名單。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在劍道方麵遠近馳名的人物。在夜空中掛著眉月的期間,紅跟茜就必須去一一確認這些人物是否安全。


    「總覺得這月亮好像壞孩子的笑臉一樣。」


    紅邊開車邊回答:


    「但願事件可以早點解決。真要說到妖刀,最有名的還是村正。」


    「對啊,可是村正的傳聞有很強的杜撰色彩。村正實際上是一群從室町時代到江戶時代初期,在現在的三重縣承襲了三代的刀匠名字,同時也是指他們所打造出來的刀劍。」


    「啊,原來村正是實際存在過的刀啊?」


    「隻是在德川時代,從家康本人,到他的祖父、父親跟兒子,都曾經因為村正或死或傷,後來就被德川家視為妖刀,下令廢棄家中的村正。這樣的事情在德川政權下的各諸侯跟民眾間流傳,妖刀村正的傳聞也就傳了開來。」


    「儼然就是大江戶版的都市傳說嘛。」


    茜說得一本正經。


    紅則覺得大江戶版這個說法很妙,嘴邊浮現出微笑說道:


    「的確。隻是聽說村正刀的鋒銳度確實已經達到妖刀的境界。實際上的妖刀或魔劍,都是一種付喪神,因為吸了太多人類的鮮血,曆經長年的歲月而擁有了意誌——妳知道付喪神跟經立的差別嗎?」


    「是。付喪神是通稱所有因為曆經長年歲月之類的原因而成了pc的器物,經立則是指所有同樣變成pc的動物對吧?」


    「沒錯。好,這裏似乎沒什麽異狀。我們到下個地方去吧。」


    紅踩下了油門。


    「了解。接下來是港區的上山先生。」


    茜看了看手上的名單。


    檜繪馬茜,十五歲。


    溫文的眉毛,配上一對溫柔的大眼睛,以及小巧的鼻子與嘴巴,讓她的臉孔顯得十分溫和。她的頭發在後麵綁成一束馬尾,身材十分纖細,全身散發出柔和的氣氛。160左右的身材,穿著女用的製服。乍看之下是個平凡的女高中生,但其實是eme的新進特務。這就是茜。


    上山一個人走在夜晚的路上。


    夜空中高掛著刀痕似的眉月。


    道路的左側是長了茂密的樹木而有些陰暗的神社,右側則是綿延不絕的牆壁。間距相等的路燈,在寂寥的道路上灑下了無機質的燈光。


    上山是個戴著圓框眼鏡,年紀四十歲左右,個子矮小的男子,但他一舉手一投足,始終沒有任何破綻,顯然不是外行人。


    背在肩上的刀袋中,裝著開鋒的太刀。上山在道場教完門徒後,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就在這時——


    一張陌生的臉孔倏然從前方的電線杆後探了出來。先是刀柄,接著出現一名穿著白色外套的白發男子。他個子很高,臉頰瘦削,膚色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閣下就是上山大師——?」


    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抑揚頓挫。


    上山瞇起眼鏡下的眼睛說道:


    「你就是傳聞中的斬人魔?」


    並且解開了刀袋的帶子。


    上山將露出來的太刀插上腰間,接著放低重心,右手按上刀柄。鏗的一聲輕響,以左手拇指將刀鍔往上推開。


    「不愧是上山大師,一點都不囉唆。」


    說完,男子也拔出了刀。


    刀身極為優美,讓人光看就覺得彷佛靈魂都要被吸走似的。男子左手持刀,手臂下垂,架勢顯得極為隨意。


    「來吧,小夥子。」


    上山這麽說了。


    男子以滑步急奔而來。


    鏘。


    就在男子踏入刀距的瞬間,上山讓刀身從鞘中飛馳而出。從他手中迸射而出的銀光,將夜風一分為二。這必殺的一擊,理應已將男子一刀兩斷.然而上山的手上卻沒有傳回這樣的手感。


    男子以無視於先前奔跑速度的動作停住腳步,像蝦子般蜷曲身體,閃過了這一刀。


    「腳。」


    男子迂回溜到上山的右側,由下往上一刀斬斷了上山的右腳。


    上山腳步踉嗆,膝蓋下被斬斷的斷麵碰到了地麵。粗糙的柏油路碰上骨肉與神經,但是由於還在麻痹狀態,他並不覺得疼痛。地獄般的劇痛稍後才會來臨。


    男子不知不覺已經繞過了背後,站在上山的左側。但上山第一招的拔刀斬已經被閃過,再也沒有手段可以抵禦。


    「手。」


    男子的太刀往下一揮。


    上山盡管右腳被斬斷,雙手仍然握著刀,然而,男子的這一刀漂亮地斬斷了他的雙手手腕。掉在地上的刀跟雙手,碰出了血肉撞上地麵的悶響。


    「脖子。」


    男子繞回了正麵,笑得露出嘴裏鮮紅的顏色,將太刀橫向一揮。


    上山臨死前,想起了在家裏等著他的妻子跟女兒。


    載著紅跟茜的bmw,正從上山擔任代理老師的道場,開往上山的住宅。


    坐在前座的茜對紅問道:


    「紅學長。」


    「嗯?」


    「請問,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好啊,什麽問題?」


    「是,我想問以前發生的『那起事件』究竟是什麽樣的——」


    「啊——妳是說那個魔劍事件啊?」


    紅以一邊回想的口吻,慢慢對她說明事件的概要。


    那一天,為了美術展的需要,一把來曆特殊的劍從海外送了進來。事件就在那把劍被人握住的時候發生了。拿起劍的女子,忽然開始斬殺四周的人們。而這把劍出了美術館,繼續吸取街上人們的鮮血。一個從來沒有握過刀劍的女子,卻展現出劍鬼似的力量。一陣苦戰之後,成功搶回這把劍的,就是當時與op課一起出任務的紅。


    紅還記得當時,也就是握住劍柄的時候,竄進腦中的意識洪流。不,或者應該說是本能。那是一股光想都會令人不舒服的情緒。要是紅的意誌力稍微薄弱一點,或當時他的上司應對稍遲,紅也許已經成了魔劍的奴隸。


    「…………」


    紅一邊開著車,一邊注意著車後的行李箱。


    車子開進了一條寂寥的巷子。


    就在他彎過一個沒有人煙的轉角時,前方出現了人影。一個穿著白色外套,有著白色長發的人影,單手拿著刀,背對著車子站在原地不動。


    男子的身前散落著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塊。


    「糟了!」


    紅保持距離停下了bmw。


    就算是開車,貿然闖進對方的攻擊範圍是非常不智的。在回車的空檔,難保不會被對方連同擋風玻璃一起被砍成兩段。隻要對方有這個意思,管它是玻璃還是金屬,肯定都能一刀斬斷。


    男子慢慢轉過頭,看了紅一眼。


    「小茜!車子就麻煩妳了!記得維持現場!還有記得跟op課聯絡!」


    「好的!」


    還沒聽到茜的回答,紅就打開行李箱,跳出了車外。


    看樣子自己跟妖刀魔劍這類東西實在很有緣。


    一繞到車子後麵,紅便掀開行李箱。裏頭放了一個長度幾乎撐滿整個行李箱的木盒。盒子上施加了封印。不過所謂的封印,並不是貼著什麽有求必應的符咒,而是貼著op課的封條,讓人不能自由開關而已。封條上明記著箱子封印的那天,也就是那起事件發生的日期。


    「…………」


    本來不想動用這玩意的——


    躊躇扭曲了紅的表情。


    但這也隻是短短一瞬間。紅迅速拿起木盒,繞到了車子的前方。


    男子麵向他站著,就在車頭燈所照的方向,像個幽靈似的站著不動。散落在他身旁的屍塊,恐怕就是上山的屍體。


    「該死!」


    紅凝視著男子。


    男子朝紅走近一步。


    步伐簡直像是死人在走路。


    忽然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


    男子舉起了手中的太刀。


    刀身就像產生共鳴似地格格作響。


    「——原來如此。你這小子有帶家夥?」


    男子以貓頭鷹看著老鼠般的眼神看了紅一眼。


    紅抱在腋下的木盒也像產生共振般震動。


    「…………」


    紅咬緊了牙關。


    這男子的本事想必相當高超。怎麽想都不覺得跟這個拿著刀的人硬碰硬,自己會有辦法獲勝。如果可以,紅也不希望如此,但照這情形看來,他終究非得打開這個盒子不可。


    「拔劍拔劍拔劍!趕快把劍拔出來跟我打!不然我一刀劈了你!」


    男子說話的聲音顯得極為雀躍。


    紅下定決心,撕開了木盒上的封條。


    盒子裏裝著一把劍。


    4


    那是一把沒有多少裝飾,有明顯使用痕跡的雙手用長劍。


    這把劍在數年前被人從位於世田穀區的一間美術館攜出之際,曾經奪走了多條人命,也就是俗稱的「魔劍」。紅在劍術方麵跟外行人沒有兩樣,所以才從op課借來作為對抗「妖刀」的手段。


    紅下定決心拔出劍來,立刻聽到了一個直接在腦中對他呢喃的聲音。


    斬。


    斬。


    斬。


    紅雙手拿起劍,立刻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有種像是看不見的蜘蛛絲似的東西,從劍上延伸過來,侵蝕紅的神經,眼看就要纏住他的全身。


    不知何時,紅拿著劍擺出架勢的表情已經變了樣。眉毛跟眼角往上揚,浮現出一種滿心隻想斬殺對手的殘忍笑容。不知不覺間,連紅自己也打從心底想要殺了眼前的惡人。


    「哼哼,我還是第一次跟同類交手。來吧!」


    男子用聽起來很高興的語氣出聲邀戰。


    紅沉默地開始奔跑,任由劍的意念驅使,將刀身朝男子猛力劈去。


    幾聲劇烈的金屬碰撞聲,撼動了夜晚的空氣。紅所使出的劍擊,接二連三地被男子的太刀擋回。若說出招的速度已經超越人類極限,回招的速度也同樣不遑多讓。紅所使出的十三招劍擊,全都被男子彈了回來。


    嗤的一聲輕響,男子姿勢低得幾乎要貼到地麵,由下往上揮出一刀。


    刀尖碰到了地麵,但絲毫不受影響。刀身就像劃過泥水似地穿過柏油路麵,從地下朝著紅襲擊而來。


    「!」


    紅跳了起來。


    他踹向地麵,就這樣往後跳開,怎麽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跳得出來的距離,倒不如說是飛翔還比較貼切。是紅發動了aa。紅擁有俗稱念動力的特殊能力,不用碰到物體就可以施力。紅無法對有機物施加這種能力,但對自己的體內則是例外。透過這種運用方式,紅可以展現出超乎常人的運動能力。eme的每一名特務人員,都擁有各個不同的aa。


    「喝!」


    男子朝紅追了過來。


    一刀掃向人還在空中的紅。


    紅踢向後方的電線杆借力彈跳,接著落在一旁的牆上。


    男子的太刀就像切豆腐似的,將電線杆一分為二。


    紅往牆頭一踢,輕巧地著地,順勢朝著正麵的神社奔去。


    他的腳力極為驚人。假設男子所拿的妖刀,跟紅所拿的魔劍力量大致相等,那麽紅的aa就是用來對抗男子劍術的勝算所在。


    男子從紅的身後追來。


    周圍的樹木非常茂盛。


    紅沿著石梯往上跑。


    男子則像是追捕獵物的蛇或猛禽般追了過來。


    紅跑完整段石梯,猛然轉過身來握好了劍,要在男子出現在石梯上的那一瞬間,砍下他的首級。


    但男子出現的方式卻出乎紅的意料之外。


    「喝!」


    簡直像隻怪鳥。


    男子展現出超越人類極限的異常跳躍力,從紅的頭上朝他襲來。這是完全被刀迷住的人所具備的力量嗎?男子雙手握刀,朝著紅當頭直劈。


    「!」


    紅將劍往頭上一橫,擋住了對方猛力揮下的太刀。


    鏘。沉重的聲響撼動


    紅的耳膜。握劍的雙手在這陣衝擊下顫動。


    男子就這麽維持刀劍互擊的狀態,整個人停在空中,簡直像是沒有體重似的。男子的身體已經將肉跟水分都削減到極限,真不知到底輕到什麽地步。但他在空中也隻停留了一瞬間,隨後一腳踏上紅的劍,輕巧地飛身在神社內著地。


    紅與男子在石板路上再度對峙。


    一彎眉月高掛在空中。


    沒有任何人來礙事。


    紅拿著魔劍擺好了架式。


    男子拿著妖刀擺起架式。


    紅所握的魔劍發出熱浪般的氣息,男子所握的妖刀則飄散出寒氣般的氣息。


    就在兩股鬼氣互觸的瞬間。


    紅整個人猛然往前飛奔。


    男子也在同時飛奔而起。


    雙方的加速都猛烈得幾乎要打破音速障壁。


    盡管幾乎要撞在一起,雙方都沒有減速,就這麽錯身而過。兩人交錯之際揮出的劍跟刀在空中咬合,發出驚人的巨響。錯身而過之後,雙方的動作不約而同地停住。男子像陀螺似地回身,揮起太刀朝放低姿勢的紅背後砍去。


    就在這時。


    他的左脅下傳來一陣微弱的衝擊。


    「?」


    男子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發現劍已經刺在上麵。


    男子的目光沿著劍身看去,發現劍是從紅的左脅下延伸出來的。紅沒有轉身,而是改為反手握劍,從左脅下往後刺出。轉身與不轉身,這剎那之間的差異分出了勝負。


    當紅拔出劍來,刀就從男子的左手中鬆脫,深深刺進了石板。男子宛如先前都是靠刀的力量支撐似的,整個人癱倒在地。黑而濁的血液在石板路上擴散開來。


    「……為什麽你不用轉身,就知道我的刀路……」


    男子問了。


    「因為月光。」


    紅抬頭仰望著夜空回答:


    「那彎眉月把你站在我背後的影子給照了出來,所以我知道你已經進了我的範圍。」


    男子揚起嘴角,就這麽動也不動。他慣用手的手筋已經被切斷,搞不好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握刀了。可是紅並沒有奪取他的性命,他應該隻是沒了氣力,暈了過去而已。


    殺了他。


    紅聽到了聲音。


    他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殺。殺。殺。殺。殺。


    聲音回蕩在腦中。


    是劍的聲音。


    為什麽不殺他。


    殺。


    殺。


    給他個痛快。


    紅的心中湧起了還想繼續砍人的衝動。


    還不夠,還想要更多惡人的鮮血。


    紅的臉再度轉變成厲鬼的模樣。


    他朝著倒地的男子,舉起了手中的劍。


    「紅學長!」


    就在這時,石梯的方向傳來了茜的叫聲。


    紅轉頭一看,就看到抱著劍鞘的茜站在那兒。茜沿著石梯一路跑了上來。


    斬。


    「不要過來!」


    紅大聲吼叫。


    茜停下了腳步。


    插圖022


    「幫我把劍鞘丟過來!」


    茜點了點頭,照紅的吩咐把劍鞘扔了過去。


    紅在空中接住劍鞘。


    繼續砍、繼續殺。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你給我閉嘴!」


    紅大聲一吼,將劍用力插進鞘中。


    他有一種全身神經都從右手被人強製拔走似的感覺,同時腦中的聲音也立刻停歇。盡管如此,對人的殺意仍然明確地留在心中。以前在世田穀事件中封印這把劍時,他也曾經體驗過。這是一種非常令人不快的情緒。他必須靠自己的意誌力壓抑住這種情緒,一旦輸了,就會成為魔劍或妖刀的奴隸。


    紅大大地歎了口氣。


    「——我可以過去了嗎?」


    茜戰戰兢兢地問了。


    紅點了點頭。


    茜沿著石板路走了過來,擔心地問道。


    「……你還好嗎?」


    「嗯,還好。睡個一晚就沒事了。」


    紅這麽回答。


    他的臉色相當差,簡直就像大病初愈似的。


    茜看了看紅提著的劍,以及插在石板上的刀,以悲傷的語氣這麽說道。


    「……好不容易有了意誌,為什麽會變得想要砍人呢……」


    「因為它們是刀。」


    「……因為是刀?」


    「我想,當為了讓人穿到身上而做出來的衣服有了意誌,多半就會想讓人穿到身上;而為了讓人穿在腳上而做出來的鞋子有了意誌,大概就會想讓人穿到腳上。照這樣推論,當為了砍人而打造出來的武器有了意誌,妳覺得這武器會有什麽念頭?」


    「…………」


    茜沒有回答。


    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砍人。


    「不管是稱為妖刀,還是稱為魔劍,都是非常可憐的存在。就算是抱著某種目的而被創造出來,一旦完事之後就沒辦法再去達成目的,隻能被人擺著當裝飾。」


    「不管妖刀還是魔劍,都是人類的欲望跟罪孽所創造出來的存在啊……」


    茜低下頭。


    紅重新打起精神說道:


    「小茜,妳知道為什麽不管是妖刀還是魔劍,隻要入了鞘就會立刻變乖嗎?」


    「咦?」


    茜把手放在下巴上,擺出思考的姿勢。


    「日本不是有個說法叫做『回到原來的鞘裏』,用來形容破鏡重圓嗎?魔劍跟妖刀也是一樣,不管在外麵怎麽亂來,唯一怕的終究還是自己的老婆。」


    紅露出牙齒,露出壞小孩般的笑容。


    那是一種簡直跟妙妙貓一模一樣的笑容。


    被紅這麽一逗,茜也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一彎眉月在夜空中勾出了笑容。


    end


    case07digdugseven


    1


    傳聞之一「日本國內躲著七矮人,長年挖掘德川埋藏寶藏」


    紅跟亂走在昏暗的洞窟內。


    沿著垂直坑道向下,在水平坑道前進一段,又從垂直坑道向下,在水平坑道中前進。垂直坑道設有木製的樓梯,可能是做給腳比較短的人用的,因此紅跟亂爬起來總有些別扭。相較之下,水平坑道則非常寬敞,幾乎足以讓七、八個人並肩走在裏頭。為了能用台車運走挖出來的土壤跟石塊,水平坑道中鋪有老舊的鐵軌,垂直坑道上則設有手動式的吊車。


    洞窟中有燈泡提供照明,兩人走過的地麵上,散落著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石塊。


    隨著在洞窟中前進,紅開始覺得愈走愈是異常悶熱,但在他身旁的亂則始終一臉平靜地走著。


    eme。


    說到八百萬機關,應該有很多人知道。八百萬機關就是一個負責暗中處理所有怪異現象的獨立機關。從日本首都定在京都的時代,八百萬機關就以陰陽寮的名號存在,而在世界大戰後則更名為eme,持續發展至今。eme分成pc課、dh課、op課等各式各樣的部門分別進行活動。


    紅隸屬於pc課,而亂則是dh課的特務。dh是demihuman的縮寫,也就是吸血鬼或狼人等俗稱亞人種的總稱。


    eme基本上都是以兩人一組的方式出任務。今天是dh課的亂出任務,紅則是擔任她的搭檔,也就是所謂支持任務。eme常常會考慮到特務的能力與彼此間的互補作用,將特務派去其它課支持。這次是紅被派來支持,但平常則是亂跑去其它課支持的情形比較多。


    兩人在洞窟中走了一會兒,開始聽見十字鎬敲擊岩石的聲響。


    聲響越來越大,讓人覺得耳朵都開始痛了。再前進一段距離,就在坑道的盡頭看到了一個體形圓滾滾的男子揮著十字鎬的背影。


    男子身體的寬度幾乎要長過身高,隻見他以異常粗壯的手臂,不停揮動十字鎬敲著眼前的岩盤。


    「你好!狀況怎麽樣啊!」


    亂朝著男子喊道。


    臉上掛著孩子般笑嘻嘻的笑容。


    喊聲在洞窟內回蕩不已,但男子並沒有發現亂的喊聲,繼續用十字鎬敲碎岩盤。鋼鐵擊碎岩石,產生了一陣幾乎要劈開耳膜的破壞聲響。


    亂無計可施。


    紅則在她身後雙手抱胸,站著不動。


    亂深深吸一口氣,接著忽然停住呼吸,下一瞬間,就聽到她以連十字鎬的聲響都掩蓋過去的大音量,朝男子喊了一聲:


    「請問一下——!你還好嗎——!」


    這是亂使盡全力的大喊。


    但男子似乎仍然沒有發現,繼續背對著他們兩人,用十字鎬敲鑿岩盤。


    「…………」


    「…………」


    亂跟紅默默對看一眼。


    紅聳了聳肩,亂露出了傷腦筋的表情。


    「嗯——該怎麽辦才好呢?」


    亂放眼看看四周,從表情看來似乎是想找些什麽東西來用。


    接著她在不遠處撿起了一個大概有猿猴頭部大小的石塊,高興地試試觸感。洞窟裏到處散落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岩石碎屑,此外還有無數支大概是在敲鑿岩盤過程中損壞的十字鎬。


    才在想她到底想做什麽,就看到她忽然高高抬起左腳,右腳跟左腳形成了一直線,腳尖拾得幾乎快要碰到洞窟的天花板。下一瞬間,亂就將高高舉在右手上的岩石,猛力朝男子扔了過去。


    「啊?」


    紅當場震驚不已。


    但想阻止也是為時已晚。


    鏗。


    岩石猛力撞在男子的後腦勺,發出沉重的聲響彈跳開來,滾落在坑道之中。


    「…………」


    男子這才總算停下揮動十字鎬的手臂,轉過身來麵對亂跟紅。


    這名男子蓄有大把白色胡須,大大的鼻子上掛著老舊的圓框眼鏡。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打扮,使得他盡管體格異常粗壯,卻給人一種智慧的印象。


    看上去年紀大概有七十歲左右,但其實很難正確判斷出他的年紀。原因很簡單,因為他似人而非人,也就是屬於通稱亞人類的種族。


    矮人。


    矮人指的是一種分布在北歐地區的亞人類種族,他們遠比人類長壽,肉體構造也比人類健壯得多,生活態度嚴肅而認真。


    「怎麽,原來是你們啊——」


    矮人以岩石般的嗓音說道。


    他將十字鎬立在地上,手掌放在柄上。


    「你好。」


    紅打了聲招呼。


    由於來過這裏好幾次了,早已跟這位帶著幾分智慧容貌的矮人認識。


    「晚安。我叫了好幾次你都沒有回答,害我擔心起來,才忍不住用了強硬手段。」


    亂是這麽說的。


    如果真是這樣,拍拍肩膀不就好了?紅想歸想,卻也沒有說出口來。


    幸好他是矮人,要是對一般人這麽做,恐怕後腦勺早就被敲開,腦漿也跑出來打招呼了。矮人又稱土的民族,擁有厚實的皮膚,強健的肌肉跟堅硬的骨頭,就算用石斧敲也不會受傷。


    「我可以抽嗎?」


    智慧矮人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坐下,從懷中拿出香煙,問兩人是否介意他抽煙。


    紅跟亂點了點頭,智慧矮人便用他粗壯的手指拿出一根煙,放到嘴上咬著,點煙用的不是打火石,而是便宜的百圓打火機。他先把煙吸得滿肺都是,然後十分享受地吐了出來。


    「這個國家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香煙的味道很棒。對了,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是,我們想知道您過得怎麽樣,所以跑來拜訪。」


    亂以平靜的笑容這麽回答。


    eme的dh課一直掌握並監視著國內亞人類的行動。在亞人類之中,也有許多是像這些矮人與部分吸血種族一樣,已經適應了人類社會。eme對這些亞人類提高安全保障,條件就是要登錄在案。


    對於這些矮人,eme也會定期派特務前來拜訪,當中也包含了監視的意味。


    「你們也真是辛苦。不過你們知道嗎?這搞不好會是你們最後一次來找我了。」


    「咦?」


    亂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於是反問回去。


    智能矮人接收到亂的視線,以岩石滾動般的嗓音緩緩說道。


    「其實我覺得已經差不多該放棄了。放棄繼續挖這個洞,就像其它幾個人一樣……」


    智慧矮人帶著幾分落寞的表情這麽說。


    七矮人從北歐來到這個國家,已經是距今數十年前的事了。這群聽到黃金國日邦格的傳說而來到日本的矮人,盡管因現狀而幻滅,卻發揮了與生俱來的毅力跟號稱可以嗅出黃金氣味的嗅覺,盯上了這群馬縣的山區,一心一意地挖了又挖,直至今日。


    他們的目標是傳說小栗上野介埋藏在此的德川幕府寶藏。


    七個矮人在群馬線的山上持續挖了幾十年,但黃金始終沒有出現在他們眼前。其間矮人一個一個離開了洞窟,各自在城裏找到了新的工作。


    直到前幾天,最後兩名矮人之中的其中一名也跟著離開,智慧矮人便獨自被留在這裏。這名智慧矮人,正是七名矮人當中的領袖,當初就是他提議來到日本,想要一夜致富。


    「怎麽這樣?這是為什麽?虧你們這麽努力挖到今天。」


    「我已經累了……」


    麵對口氣像在逼問的亂,智慧矮人則回答得宛如岩石般堅定不移。


    恐怕是想起了離開這兒的夥伴吧。


    「怎麽這樣,難得我們變成朋友了……」


    亂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從亂開始負責這些矮人以來,已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歲月。


    「再一個禮拜。我打算再挖一個禮拜,若還是挖不出黃金,我就要回故鄉去了。」


    「那幹脆在這個國家工作不就好了?就跟其它幾位矮人一樣。」


    「不,要是沒有找出黃金,我實在沒有臉見他們。相信他們心裏一定很恨我,怪我把他們帶到這遙遠的東方來。我還是決定一個人回去……」


    「…………」


    聽到智慧矮人充滿決心的這番話,亂無言地呆立了許久。


    傳聞之二「那家店裏洗盤子的員工,不管是盤子還是石頭都可以啃得津津有味」


    這一天,紅跟亂來到了一間巨大餐廳的後頭。


    這家餐廳位於一個地方都市的角落,是一棟曆史悠久,水泥牆上出現了裂痕的建築物。


    紅跟亂的眼前站著一名大概相當於人類七十歲上下,體形圓滾滾的的男子。他的身高隻到紅的胸口左右,一大把白胡子十分有特色。可是這個男的不是人類,而是矮人。


    這位矮人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內向,隻見他用手上的盤子遮住了下半部的臉,紅著臉跟亂說話。


    亂正在跟矮人說明事情原委。不同於昨天一身黑的製服打扮,現在她穿的是一身白的護士裝。眼前的矮人也穿著廚房工作的白色圍裙。紅不知道亂為什麽要作護士打扮,不過亂常常會扮裝成不同的模樣,紅也就不太放在心上。


    紅在護士亂的身後雙手抱胸,默默聽著他們談話。


    「——事情


    就是這樣,要是放著不管,再一個禮拜他就要回故鄉去了。可以請你去說服他留下嗎?」


    亂將昨晚見到的智慧矮人再過七天就要回故鄉的消息告訴對方。


    臉紅矮人顯得十分害羞,一直撥弄著手上的盤子,過了一會兒,終於害羞地說了:


    「可是,我一直到離開前都在說服他……但還是怎麽也講不通……已經沒希望了啦,大概,嗯……」


    這名矮人就是在那個挖掘現場留到最後的另一人。


    就在幾天前,臉紅矮人離開了那個洞穴,使得還在繼續尋找致富埋藏寶藏的人,隻剩智慧矮人一個。


    「——可以請你再去說服他看看嗎?」


    護士亂懇求臉紅矮人。


    臉紅矮人扭扭捏捏了一會兒,最後害羞地說:


    「……對不起!我會不好意思!」


    說完便跑到餐廳的碗盤清潔區去了。


    隻留下亂跟紅在店的後頭。


    插圖029


    亂看來顯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誰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怪獸何時會鑽破平靜的表皮探出頭來。亂目前的憤怒指數應該是在五成左右,她落寞的背影多半隻是偽裝。


    紅對亂說道:


    「連留到最後才走的都這樣?我看剩下的人八成也很難說動啊。好了,我們繼續去找下一個吧。」


    傳聞之三「那個警衛的皮膚厚得用刀都刺不穿」


    這一天,紅跟亂站在市區一棟建築的入口。


    這是一棟不大也不小的辦公大樓。


    紅跟亂眼前站著一名大概相當於人類七十歲上下,體形圓滾滾的的男子。大大的鼻子配上一大把白胡子,不用說也知道是矮人。


    這名矮人穿著警衛的製服,但卻一臉困得不得了似的表情,始終以有些渙散的眼神聽著亂說話。


    換上粉領族打扮的亂,把昨天跟臉紅矮人講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眼前的愛困矮人又說明了一次。


    「——事情就是這樣,再過六天他就要回故鄉去了。可以請你去幫忙挖掘工作嗎?」


    愛困矮人還是一副愛困的眼神聽著亂說話。


    離開洞穴的矮人都各自找了不同的職業謀生。這些登錄在案的亞人類,隻要保持在不至於引發問題或泄漏身分的範圍內,就會獲準就職。


    「嗯……可是啊……都挖了那麽久了……還是挖不到……我總覺得……根本就不會有什麽財寶……」


    矮人以徹底死心的語氣這麽說。


    亂還是不肯放棄,繼續說服他。


    「可是,隻要再一次就好,可以請你重新考慮嗎?」


    「不行啦……嗯……不行不行……我熬夜值班困得很……我現在要回警衛室……去好好睡一覺了……」


    愛困矮人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就這麽走進大樓之中。


    大樓前隻留下了紅跟亂。


    亂的憤怒指數應該在六成左右。


    紅雙手抱胸,站在一身粉領族打扮的亂身後喃喃說道。


    「原來如此,終於到了矮人當起警衛的時代啦……」


    傳聞之四「在不是花粉季的季節染上花粉症的人,有可能不是人類」


    這一天,紅跟亂來到了一間閑靜的小學。


    這間小學遺留著木造的校舍,有著地方特有的風情。出入的孩子們也都十分健康活潑,在東京應該看不到這樣的情形吧。


    由於正好是放學時間,聽得見孩子們和樂融融的歡聲,而不知為何扮成女高中生的亂,正拚命對著一身工友打扮的矮人說明情形。


    這名有著大鼻子跟白胡子,體形圓滾滾的矮人臉上戴著口罩,連連點頭聽著亂說話。


    「——事情就是這樣,隻剩下五天了,可以請你回到那個洞窟去嗎?」


    矮人摘下了口罩準備說話。


    口罩才剛摘下,他就打了一個幾乎掀起四周塵土飛揚的大噴嚏。一次、兩次、三次,他的噴嚏絲毫沒有要停住的跡象。


    亞人類當中也有許多個體由於無法完全適應人類引起的劇烈環境改變,而對各種東西過敏,像這名矮人的花粉症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哈啾!可是我們,哈啾!已經各自找了新的,哈啾!工作。事到如今,我們又怎麽,哈啾!能夠回去呢?」


    花粉症矮人盡管不停打著噴嚏,但仍然勉強把想說的話告訴了亂。


    亂仍然不放棄。


    「可以請你妥協一下,勉為其難幫幫他嗎?」


    「對不起,哈啾!我辦不到,哈啾!哈啾!」


    「啊,戴口罩的工友伯伯,再見——」


    「好,再見。」


    花粉症矮人戴上口罩之後,轉身麵對跟他道別的孩子們。


    紅跟亂在熱鬧的放學情景中相當突兀,被孤伶伶地留在原地。


    女高中生打扮的亂,已經被隨著噴嚏飛來的鼻涕弄得黏答答的。


    亂的憤怒指數,七成。


    紅忽然自言自語說道:


    「難怪會有奇怪的都市傳說開始流傳了……」


    傳聞之五「有位清潔工一年到頭從來不睡覺,一直在工作」


    這一天,紅跟亂來到了機場。


    有著許許多多不同人種往來的機場,確實很方便亞人類工作。


    一名作清潔工打扮,將一支大拖把豎在地板上的矮人,臉上浮現出稱得上友善的笑容,仔細聽著亂說話。圓滾滾的體形、大大的鼻子跟白色的胡須還是如出一轍。


    一身空服員打扮的亂,站在雙手抱胸的紅身前,拚命解釋事情原委。


    「——事情就是這樣,再過短短四天,你們過去的辛勞就全都要白費了。可以請你想點辦法嗎?」


    在人潮熙攘的機場,亂這身空服員的製服已經完全與周圍同化。


    亂每次出現都穿著不一樣的服裝,就連待在eme總部時也不例外。紅經常跟亂搭檔出任務,但就連紅也不知道亂到底是什麽時候換的衣服,更不知道她的這些衣服平常是怎麽帶在身上的。


    「嗯思,妳想說什麽我也懂。可是啊,生活是需要開銷的。現在這樣的社會,光會追逐夢想是養不活自己的。」


    開朗矮人始終帶著笑容這麽說了。


    亂踏上一步說道:


    「可是,搞不好有機會挖到金銀財寶不是嗎?可以請你想辦法幫幫他嗎?」


    「我們矮人很喜歡工作沒錯,但是賺不了錢的工作就免談了。好了,讓開讓開,要開始幹活兒囉!」


    開朗矮人唱著歌,用拖把拖著地板,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紅跟亂被留在機場的熙攘與喧囂之中。


    根據紅的估計,亂的憤怒指數應該在八成左右。


    紅對亂問道:


    「我說亂啊,又不是要臥底,為什麽妳每次都要換裝?」


    傳聞之六「山丘上豪宅的傭人會說人類以外的語言」


    這一天,紅跟亂來到了一棟位於山丘上,可以將市區一覽無遺的豪宅前。


    這是一棟離市區有一段距離,看上去像是不太會有人來的巨大西式別墅。


    出來倒垃圾的小個子男性看起來還是個孩子,他的耳朵很大,身材很矮,是七矮人當中的其中一人。


    身穿女仆裝的亂邊說邊比手劃腳,向這名矮人說明事情原委。


    「——事情就是這樣,再過三天他就要回故鄉去了。可以請你去幫幫他嗎?」


    天兵矮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一臉呆滯的表情。


    這名矮人在跟隨其它六名矮人來到日本的時候還是個嬰兒。在日本待了幾十年,以人類來說,應該已經是一大把年紀,但對於


    長壽的矮人而言,卻還隻是個孩子。


    「…………」


    默默聽著亂說明的天兵矮人,忽然間開始猛烈搖頭。


    搖得幾乎連眼睛、鼻子跟嘴巴都要飛走似的。


    亂繼續試圖說服他:


    「可是要是連一個肯幫他的人都沒有,可就傷腦筋了。可以請你幫忙一下挖掘工作嗎?」


    「…………」


    天兵矮人激烈地搖了搖頭,便一溜煙地朝豪宅跑了回去。


    一跑進門內就大聲上鎖,像在逃命似地消失在豪宅之中。


    隻剩亂跟紅被留在寧靜的山丘上。


    亂的憤怒指數,九成。


    雙手抱胸的紅朝著亂這麽問道:


    「欸,我說啊,妳幹嘛每次都要換衣服啊?」


    傳聞之七「這世上存在著不是人類的土木工人」


    這一天,紅跟亂來到了道路施工現場。


    挖土機挖開柏油路麵,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破壞聲響,一身修女打扮的亂就在這陣噪音之中,拚命對一位脖子上掛著毛巾,身穿工作服的矮人說明事情原委。誰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要穿修女服,大概是她覺得這種打扮最適合說服對方吧。


    站在紅跟亂麵前的矮人肩上扛著十字鎬,長著大鼻子跟白胡須的臉上,板著極為嚴肅的表情。


    而實際上紅跟亂在剛見到這位矮人時,劈頭就被他罵了一頓。


    作修女打扮的亂,拚命說服擺著臭臉的震怒矮人:


    「——事情就是這樣,要是接下來的兩天還是沒有找到要尋找的財寶,他就會獨自一人回故鄉去了。可以請各位一起回到洞窟去幫幫他嗎?現在正好挖到了岩盤,隻有他一個人根本就應付不來……」


    「辦不到!」


    震怒矮人突然發火。


    當初就是這名矮人反對智慧矮人的想法,認為根本不可能找到什麽金銀財寶,於是率先離開了洞窟。他離開洞窟的時候帶走了天兵矮人,之後找不到財寶的幾年間,開朗矮人、花粉症矮人、愛困矮人等也都逐一離開洞穴。直到幾天前,臉紅矮人離開洞穴,終於隻剩智慧矮人獨自一人留在裏頭。


    「我們矮人向來不靠機器!就憑他一個人想用十字鎬鑿開岩盤,那絕對辦不到!他就盡管死心回故鄉去吧!」


    「可是都花了幾十年找這些財寶,現在放棄真的好嗎?」


    「全都是他的責任!幾十年前他說這個國家是黃金島,結果跑來一看,這島的所有金子早就都被挖光,什麽都不剩!可是我們還是繼續尋找金子,一挖再挖,挖了幾十年,連一塊金子都沒看到!真要追究起來,當初來到這個國家本身就是錯的!」


    「怎麽這麽說……之前是沒有挖到沒錯,可是財寶本來就不是這麽容易找到的東西。隻要堅持繼續找下去,也許有一天就會找到。如果放棄了,就連原本可能找得到的財寶也找不到了,不是嗎?」


    亂拚命懇求。


    但震怒矮人卻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哼!說什麽傻話!所以我才說你們人類都是胡塗蛋!老愛把這種想法當成美德,追逐不實際的夢想!你們應該多少學學我們矮人,腳踏實地地工作!」


    「你這家夥。」


    亂臉上的眉毛跟眼角原本部往下垂,表情顯得十分傷腦筋,但現在不隻是眉毛跟眼角,連嘴角也開始上揚,表情變得簡直跟夜叉或修羅沒有兩樣。


    憤怒指數,十成。終於突破臨界點了。


    「乖乖聽你講幾句,你就給我囂張了起來!你們這些冒牌矮人!有空在那邊發牢騷,還不如活得像個矮人點,給我邊唱歌邊挖洞去!」


    亂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把電鋸,拉動引擎,朝著震怒矮人直劈過去。


    震怒矮人以手上的十字鎬應戰。


    「臭丫頭!」


    「去死吧!」


    修女跟工人拿著電鋸跟十字鎬對砍的模樣,搞不好看在旁人眼裏還挺有奇幻色彩的。


    早就料到最後會這樣了。


    紅歎了口氣,攔在他們兩人中間。沒錯,紅之所以會被派來參加這個任務,為的就是看好有可能情緒失控的亂。


    「好好好,你們兩個,打到這裏也差不多該收手啦……」


    2


    這一天,紅跟亂把bmw停在休息站的停車場,吃著從商店買來的午餐。


    這處休息站由於麵向國道,占地相當寬廣。停車場上到處都停著車,商店跟廁所也都擠滿了人。


    紅坐在駕駛座上,默默地吃著買來的便當。亂當然也會開車,但是讓亂握住方向盤,無疑是把刀交給渴望鮮血的劍客,所以這一整個禮拜都是紅在開車,當事人亂則在副駕駛座上小口地吃著便當。


    「……到頭來還是說服不了他們啊。」


    吃完便當的紅提起了話題。


    亂停下了吃便當的筷子,歎了口長氣。乍看之下她隻吃了紅的十分之一不到,但其實這已經是第二個便當了。


    「嗯……是我沒有說服力……」


    「…………」


    紅心想,問題不是出在這裏吧,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就算是個性大而化之的亂,也是會有煩惱的,例如她的雙胞胎姐妹嵐,就是如此。


    真要說起來,七矮人長年挖掘德川埋藏寶藏,這個事件結構本身就已經夠奇怪了。


    「不知道那位矮人先生是不是到頭來終究得回故鄉去……」


    「要怎麽辦?好歹我們也已經確認過七個人的現況了,要回東京了嗎?」


    紅對亂這麽問道。


    他們已經完成了定期巡視矮人狀況的任務。


    亂看著便當裏的梅幹好一會兒,之後抬起頭來,看著紅說了:


    「剩下這一天,我要留在這裏幫幫那位矮人先生。身為他們的負責人,我不想日後才又後悔。小紅你先回去沒關係,就麻煩你幫我跟總部報告了。」


    「不了,我奉陪到底。」


    紅這麽回答,便發動bmw的引擎,離開了休息站。


    還有一天。


    這天晚上,震怒矮人的住處聚集了剩下的五名矮人,也就是天兵矮人、開朗矮人、花粉症矮人、愛困矮人跟臉紅矮人。


    這棟組合屋公寓蓋得像是長屋式宿舍,眾人就在其中一個房間裏圍成圓圈席地而坐。


    點亮了燈泡的房間裏,幾乎什麽東西都沒有。除了茶幾、冰箱之外,就隻有一陣沉重的沉默。


    第一個開口的,是花粉症矮人。


    「哈啾!」


    他隻是在打噴嚏而已。


    接著又是一陣有如鉛塊般沉重的沉默。


    過沒多久,臉紅矮人害羞地開了口。


    「……要怎麽辦?是不是回洞窟去比較好……」


    「你在說什麽傻話!哪裏挖得出什麽鬼財寶!錯的人是他!我們根本沒有理由要回那種地方去!」


    震怒矮人以烈火般的氣勢大聲否決。


    臉紅矮人垂頭喪氣地退了回去。


    「的確不可能挖出金銀財寶。可是他好歹也曾經是我們的領袖,要讓他就這麽孤伶伶地回去,總覺得不太忍心。」


    開朗矮人始終笑著這麽說道。


    震怒矮人冷冷地瞪著他說:


    「哼!是他自作自受!當然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我們,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我再也不想被他唬著玩了!我們有我們的工作!小不點!你也是這麽想吧!」


    震怒矮人瞪著坐在一旁的天兵矮人。


    天兵矮人起初還一臉茫然的表情,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但忽然間又像回過神來似地猛點頭。


    震怒矮人


    得到讚同,一臉滿足的表情。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愛困矮人,卻愛困地開了口。


    「……其實最想回去的人,搞不好就是你吧?」


    「你說什麽!」


    「……不然你幹嘛在工地工作……我覺得你其實很想回到那裏去……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在做這樣的工作……」


    「哪有這種可能!誰要回那種洞穴去!根本就沒有必要回到那家夥的地方去……!」


    震怒矮人雙手抱胸,像是要說服自己似地這麽說。


    3


    「晚安。」


    亂在十分悶熱的洞窟裏走過多條水平與垂直的坑道,來到智慧矮人的身邊,對他打了聲招呼。


    「怎麽了,原來是你們啊。你們還沒回東京去?」


    智慧矮人停下手邊的工作,用粗壯的手臂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水。


    亂點點頭回答:


    「是。我打算今天一整天都來幫忙挖掘工作。」


    說完,長著雀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智慧矮人愣了一會兒,隨即浮現出豪邁的笑容說道:


    「嗬嗬嗬,你們還真愛沒事找事做。」


    「是啊。可是我總覺得尋寶這回事還挺有意思的。」


    亂一臉天真爛漫的笑容。


    智慧矮人點點頭說:


    「好,那我們就一口氣挖過去吧。至少也要鑿開這個岩盤,不然就算回到故鄉去,我也不會有什麽好夢。」


    「好的。」


    亂點了點頭,拿起身旁的一支十字鎬。


    紅也從幾支十字鎬當中挑了一支看起來還能用的。看樣子坑道裏的十字鎬幾乎都在開鑿岩盤的過程中損壞,沒剩幾把能用的。


    「那就開始上工吧。」


    就在智慧矮人說出這句話,亂跟紅揮起十字鎬的同時——


    「就憑這麽點人手,我想一個晚上應該鑿不開岩盤吧。」


    背後傳來說話的聲音。


    紅、亂以及智慧矮人回過頭去。


    隻見五個圓滾滾的人影站在那兒。


    是開朗、臉紅、花粉症、愛困跟天兵矮人這五個人。


    「你……你們幾個!」


    智慧矮人跑向他們五人。


    腳步顯得慌慌張張,但這也難怪。


    「你們怎麽會來這裏……」


    「是她開導了我們……矮人還是該活得像個矮人,努力挖洞比較自在……」


    臉紅矮人害羞地說道。


    天兵矮人在他旁邊連連點頭。


    智慧矮人轉頭看了亂。


    亂也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這樣啊……是這樣啊……謝謝……謝謝你們……」


    智慧矮人眼鏡下的眼睛熱淚盈眶,看了看五名同伴。


    五個矮人也都滿臉笑容。


    「……他呢?」


    智慧矮人發現隻有震怒矮人沒有出現,於是問起了他。


    愛困矮人以顯得很愛困的嗓音,難以啟口地說了。


    「嗯……很可惜……那家夥不肯來……」


    「……是嗎……」


    智慧矮人低下頭去。


    當場飄散著陰鬱的空氣。


    這時,花粉矮人鼻子發癢,下一瞬間就打了個幾乎回蕩在坑道內每個角落的大噴嚏。


    「哈啾!」


    突然的強風卷得四周塵土彌漫。


    當這陣連陰沉的空氣都一掃而空的灰塵慢慢散去,六名矮人大笑了起來。


    「好了,我們趕快來解決這個岩盤吧!」


    開朗矮人鼓舞現場氣氛,眾人大聲讚同,準備開始進行開鑿岩盤的作業。


    然而,幾名矮人正準備拿起十字鎬而四處張望,卻發現剩下的十字鎬全都已經壞了。就算把紅跟亂的份讓出來,也隻有三把還能用,在場的矮人將有一半都不能參加挖掘作業。


    難得眾人聚集起來,這樣工作的效率將會減半。


    出師不利讓眾人一籌莫展。


    「……哼,真是夠了,你們這些人少了我,還真的是什麽事也做不成。」


    有人不高興地說出這句話,從坑道中走了過來。


    眾人朝洞窟前方看去,走近的人影果然是震怒矮人。


    「拿去吧。我早就知道一定會這樣,所以幫你們拿了新的十字鎬來了。」


    震怒矮人把扛在肩上的六把十字鎬扔了過去。


    智慧矮人以懷念的眼神看了震怒矮人。從他離開這個洞穴之後的這幾年來,兩人一直沒有再見麵。


    「你來了……」


    「哼!」


    震怒矮人把臉撇向一邊,大聲喝叱眾人。


    「好了,我都幫你們拿十字鎬來了!有空閑扯還不如趕快動手挖!」


    紅心想,其實這位震怒矮人大概很想第一個回到這裏。


    「好!挖吧!」


    「喔!」


    智慧矮人振臂一呼,七名矮人便拿起十字鎬麵向岩盤。


    他們橫向排成一直線,利落地揮下十字鎬。七塊鋼鐵削鑿岩盤的輕快聲響,開始在洞窟中回蕩。真不知道這個洞窟裏有多少年沒有傳出這樣的聲響了。


    「真是太好了對吧,亂——」


    紅說著看了亂一眼。


    結果亂眼神發亮,亢奮地用鼻子猛呼氣。


    「紅,你在幹嘛!趕快跟上他們火熱的友情!」


    亂拿起十字鎬,排到幾名矮人旁邊開始敲起岩盤。


    紅也認命地拿起十字鎬,開始猛力敲鑿岩盤。


    九個人就這麽不眠不休,一心一意地挖掘岩盤。


    「哼,以人類來說,還挺行的嘛。」


    震怒矮人看著亂這麽說道。


    「別看我這樣,我的本行可是礦工呢!」


    亂臉上浮現出地道的礦工笑容,站穩了腳步持續挖掘岩盤。


    岩石固然厚重,但眾人的心意也非常火熱,連洞穴裏的溫度都非常高。紅盡管全身都是汗水跟沙土,心裏卻想著工作後泡個澡一定超棒的。


    夜很快地越來越深,就在翌日早晨的腳步逐漸接近時——


    喀一聲悶響,智慧矮人的十字鎬陷入岩石當中。


    接著發出一陣巨響,十字鎬跟岩石之間噴出了蒸氣。


    「唔?不、不妙!各位!我們趕快離開這個洞穴!」


    智慧矮人連忙大喊。


    隨著崩裂聲,十字鎬周邊的岩石上龜裂也越來越大。看到這個情形,矮人們臉色大變,拚命往洞窟外逃跑。紅跟亂也一臉不可思議地跟在他們後頭。


    「怎麽了?」


    他們邊跑邊問。


    跑在他們附近的震怒矮人回答:


    「我們挖到熱水水脈了!直接被熱水噴到可是會燙死的!」


    這一瞬間,他們背後的岩盤發出巨響崩塌了。


    跟著猛烈的蒸氣一起噴出的熱水,就像水槍發射似地朝他們逼近。


    「!」


    紅跟亂也死命地在洞窟中狂奔。


    跑過一段水平坑道,沿著垂直坑道往上爬,又繼續跑在水平坑道上。熱水無孔不入,填滿了洞窟裏的每一寸空間,以驚人的氣勢朝背後逼近。就在七名矮人、亂跟紅爬上最後一處垂直坑道,滾落到洞窟外的下一瞬間,熱水就像噴泉般從洞窟中噴了出來。四周籠罩在一片遮蔽了視線的白色水氣之中。


    紅跟亂,以及七名矮人,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這幅景象。


    「怎麽會這樣……我們明明是來找金銀財寶……沒想到卻在最後關頭挖到熱水水脈……沒辦法,我們就死了這條心,回故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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