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大規模的恐怖行動後,通常都需要莫大的時間與勞力處理善後。


    為了去除瓦礫以及從倒塌建築物中救出民眾,泰晤士河的周邊鬧得沸沸揚揚,現場的人群裏混有救難隊、消防隊、警宮、義工團體等等,各項作業卻因為交通管製、盤檢、個別製作筆錄或調查而變得遲滯不前。


    而東洋人也在裏麵深受無法預料的麻煩,因為紙龍是由東洋人乘坐的傳言已經遍布市民層,所以不隻是觀光客、留學生或駐英僑胞,甚至連擁有英國國籍的東洋人士都受到難以言喻的懷疑眼神。


    不過,英國內部的緊張感仍然確實地逐漸高漲。


    就連在昨天的襲擊事件中,受到嚴重傷害的大英圖書館也是同樣的景象。


    被連蓮操控的紙娃娃大鬧圖書館後,所有館員皆全數出動,進行內部修繕與確認藏書的損害程度。


    不過最讓他們感到氣氛沉重的,莫過於處理被她殺害的同僚與來訪民眾等等的後事。


    不論如何重複搬運遺體、擦拭血跡或通知家屬的動作,館員們的心情仍然隻有痛苦二字能夠形容。


    而破損的書物交由修繕人員負責處理。


    書本經過修理後,或許還是繼續回到書櫃裏。


    可是,卻永遠無法挽回喪命的同僚與來訪民眾。


    比起大英圖書館內部,由於位置問題與浮士德的戰術運用,特殊工作部的傷害明顯輕微許多。


    雖然有幾位被連蓮的紙娃娃撞傷或骨折的傷員,不過並沒有出現任何死者,即使計算機係統與藏書受到些許損壞,但比起大英圖書館的慘劇可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就算平常關係顯得有些疏遠,而且以複雜的感情對待彼此,不過私底下還是有很多人互相認識,出身於圖書館的人也不算少數。


    因此特殊工作部將內部的複原作業擺在第二順位,並且提出幫忙大英圖書館成員的意願。


    大英圖書館方麵也接受這番好意,雙方就這樣在沉默的氣氛中,有條不紊地持續進行館內的複原作業。


    不過在這段時間裏,仍然有部分成員執行平常的……不,或許該說比平常還要特殊的任務。


    研發部負責人基奇。史坦達斯特持續進行古騰堡書頁的分析作業,而他麾下的半數成員也繼續留在內部完成任務。


    這不隻是裘克的指示,也是紳士親自做出的決定。


    即使發生此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慘劇,紳士仍然相當執著於『單單一張紙片』,基奇對此種舉動感到非常訝異。


    「……放大一點。」


    夾在壓克力板中的古騰堡書頁經過電子顯微鏡放大,並且將畫麵顯示在屏幕中。


    「古騰堡在一四五五年打輸與約翰·福斯特的官司,在一四六二年從設立工房的美因茲展開流亡,假設這張紙是在這七年內印刷的,也已經經曆過五個世紀的歲月了。」


    「也就是說,經過許多戰火、天災、人類的欲望與思維的洗禮,能留下一張就已經是奇跡囉。」


    有個擁有灰色發絲的瘦弱少年在基奇身旁看著屏幕,雖然外觀看似隻有十幾歲,但他的實際年齡卻已經遠遠超過四百歲了。


    周遭的人都稱他為浮士德,先前因為紳士的命令而被幽禁在大英博物館深處。


    即使這幅景象就像是祖父與孫子說著話般,內容卻並非相當和樂融融。


    「不管是紙還是你,都比我年長好幾百歲,應付你們這些老人家還真是耗神經哩。」


    「你要不要仔細檢查看看表麵?說不定會有希特勒的指紋留在上麵喔。」


    浮士德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這張紙是在柏林的地下壕溝發現的,所以他刻意諷刺基奇曾經被關進納粹收容所的少年時代。


    基奇負責進行物理分析,而浮士德負責解讀紙麵記載的神秘文字。


    兩個人的舞台都同樣是這張紙。


    不過,與其選擇手牽手共舞,他們似乎還比較喜歡戴著名為「賤嘴」的拳套互毆。


    「隨便亂搞反而會讓紙受損,真是有夠麻煩的。」


    畢竟已經是走過五世紀的紙,表麵已經磨損得幾乎輕輕一碰就會損壞,因此基奇也隻能小心翼翼地進行分析。


    「我也想用藥品增強紙的強度,可是不知道會對紙造成什麽影響哩。」


    「如果要亂搞的話,等我的解讀工作結束再玩吧。」


    浮士德用挑釁的語氣如此刺激基奇。


    直到昨天解除幽禁前,他一直都被關在大英博物館的某個房間裏,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他看來很樂於與人對話,不過本人絕對不會承認有這種事。


    但就算解除幽禁,他仍然受到特殊工作部的監視,而這就是紳士提出的條件。


    當時浮士德希望監視工作能由讀子負責,但由於她目前正在處理女王遭到綁架的事件,因此暫時由替代的監視員在房間角落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總之不論如何,浮士德長年在大英博物館內分析著運進館內的遺物,靠著他那擁有扭曲睿智的頭腦,在分析古騰堡書頁的工作中確實是最重要的關鍵。


    而且在昨天連蓮與白龍的襲擊事件中,也是由他製造出突破僵局的契機。


    看到這個坐在身旁並頂著少年姿態的怪物,基奇再度感覺到一股奇妙的親近感與戰栗感。


    「……話說回來,那個贗品呢?」


    看到基奇保持沉默,浮士德開口詢問關於古騰堡書頁仿造品的下落。


    「那是昨天才做好的東西吧?」


    為了引誘連蓮掉進陷阱,基奇的部下曾經把古騰堡書頁的仿造品交給連蓮,最後沾滿她的血跡再度回到特殊工作部的手裏。


    「那種臨時仿造的東西根本沒用,搞不好連貧民窟的偽造師都能做出更好的東西呢。」


    「那時候根本沒時間,隻要我們認真起來,根本不會做出那麽劣質的東西。」


    「那就用行動證明這句話,盡快做出高質量的仿造品吧。」


    一聽到這裏,基奇突然滿臉狐疑地轉頭看著浮士德。


    「你為什麽那麽在意那個贗品?」


    「因為以後絕對會需要那個。」


    製造贗品也是特殊工作部的任務,包括在地下拍賣會當成引誘出席者的陷阱,或是像這次的超高級貴重品一樣,用來避免運送途中或環境變化受損。


    話雖如此,通常準備贗品都是用「為求保險」這種曖昧不清的理由,不過因為昨天確實派上用場,所以正可說是「有備無患」。


    不論結果如何,特殊工作部原本應該是負責鑒定稀有書籍的真偽,竟然同時還會負責製造贗品,確實並非會讓外界留下好的印象。


    「……你是說女王的事吧?」


    「先不說昨天的偷襲,下次對方肯定會仔細檢查,而且對手還是操紙師。」


    這時讀子尚未回報敵方的事,特殊工作部卻已經確定綁架女王的犯人是操紙師,而且當空軍攻擊紙龍時,從倫敦塔進行支持的男性也仍未落網。


    「沒有看過真跡就能看穿贗品嗎?」


    基奇指的就是「剩下的操紙師並沒有看過古騰堡書頁的真跡」,因為從德國經由北海送抵倫敦的途中,都是由特殊工作部負責保護書頁的。


    「最好不要小看他們。隻要是有關書或紙張的事,他們可說是人類中的菁英,小心點絕對沒有壞處。」


    雖然基奇並沒有對這件事大意,不過此種未雨綢繆的方式確實是浮士德較為老謀深算。


    「好吧,那這段時間你就用照片分析文字吧。」


    「我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隻是解讀文章,因此隻要用


    拍攝的照片應該就能進行作業,而這也是裘克所提出的意見。


    看來在裘克的心底,他並不想讓這個麻煩的家夥繼續留在特殊工作部裏。


    不過,浮士德卻盡可能要求要使用實物。


    「分析並不隻是觀察文章,甚至連紙張顏色、墨水材質或折痕等等條件,都是推測出筆者身處環境、心理以及思維的關鍵,隻用照片分析就等於是毫無線索的填字遊戲一樣。」


    基奇也讚成浮士德的意見,畢竟如果隻看內容確實是如此,而裘克也隻能不甘願地讓步。


    「要完全重現每個皺折、折痕和髒汙,最好能用同年代的稀有書籍『四十二行聖經』,把那本書拆掉從再生紙重新製作,至少要做到能讓讀子最少一分鍾內部無法察覺的程度。」


    聽到浮士德的要求時,基奇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看來會變成很高價的贗品呢……不過這真的有機會用到嗎?」


    自從得知女王遭綁架的消息以來,紳士的最後決定還沒有傳到特殊工作部裏。


    關於這次的古騰堡書頁事件,紳士總是展現出非比尋常的執著心,甚至表示「沒有必要顧慮」連蓮在大英圖書館抓的人質,因此對方才會使出綁架女王的手段。


    不過,這次紳士甚至似乎已經做好舍棄女王的心理準備,雖然並沒有直接表態,但看到接受指示的裘克就能感覺到此種意圖。


    「……有必要動用到mi6還舍棄女王嗎?」


    「憑紳士的權力是有可能封鎖情報的,就算整個mi6消失,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說出這句話後,基奇發現自己的發言已經漸漸踏進危險的領域了。


    「女王的確是英國的象征,不過這隻是對外發表的言論,從以前到現在都是由紳士掌管英國的大權,隻是他沒辦法向外公開自己的存在,就像長生不老的你一樣。」


    最後那句話所指的對象就是浮士德。


    「……說得也是。不管是我還是紳士,為了自己所得到的東西,我們都隻能躲在無法見人的地方。」


    浮士德有如望著遠方般瞇起眼睛。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躲躲藏藏,他應該也會有想要守護的人事物,我希望紳士的心底還能留有這點良知。」


    「…………………………」


    基奇之所以會保持沉默,是因為他從浮士德的話中發現兩者所執著的事物有所抵觸。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


    浮士德知道紳士的秘密嗎?


    雖然這是讓他很感興趣的疑問,不過知道答案就代表處境會變得相當危險。


    基奇趕緊在危險的邊緣懸崖勒馬。


    他硬逼自己把呼之欲出的詢問語句吞回肚裏。


    隻要一問,浮士德說不定就會馬上回答。


    可是隻要得知答案,自己是否也會被幽禁在大英圖書館裏呢?


    「…………………………」


    基奇被嚇得頓時保持沉默。


    浮士德宛如看透他的心思般笑著說道:


    「基奇,這樣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隻見這位少年的臉露出有如疲累老人的微笑。


    「人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好,你眼前該做的事就是分析古騰堡書頁,這樣就不會惹紳士不開心了。」


    基奇發現這句話裏所隱藏的含意。


    要是浮士德順利解讀出文章,知道紳士欲求之物的他到底會受到何種處置呢?再度回到被幽禁的生活?還是被奪走性命呢?但不論是哪一種,應該都不會輕易得到釋放吧?


    隻要浮士德仍然身為解讀者。


    對仍然與外界有所接軌的研究員們而言,至少基奇能肯定這是最和平的方法。


    「那就別在這邊拖拖拉拉的,趕快把贗品仿造出來吧。」


    「……好吧。」


    基奇點點頭,並且起身準備對部屬發出指示。


    「嗚………………嗚嗚………………」


    房間裏正傳出陣陣的呻吟聲。


    裏麵有張單人床、桌子、沙發、十七吋電視以及大得莫名其妙的書櫃。


    這裏是商務飯店裏某個較大的房間。


    因為這間房間位於地下,因此裏麵並沒有窗戶,內部照明隻靠著天花板的日光燈,換氣倚靠空調設備。


    雖然內部設備算是相當舒適,不過董川奈奈奈躺在床鋪上,精神狀況卻顯得極度不愉快。


    「……唔啊~~!好無聊啊~~!我已經快忍不住啦!」


    她用床鋪的彈簧一口氣撐起身體,結果用力過猛差點往前撲倒……


    「哼哈!」


    隨著這道粗魯的聲音,奈奈奈勉強讓自己站穩腳步。


    雖然追著讀子千裏迢迢地來到英國,但一到這裏就被卷進事件中,還被連蓮抓起來當成人質。


    她甚至很佩服自己居然擁有容易被當成人質……或許該說容易碰到事件的個性(是否受到個性影響就不得而知了)。


    事情就像她所預料的,隻要扯到大英圖書館的事件就能見到讀子,可是兩個人還沒有說到什麽話,奈奈奈就被關進這個房問裏了。


    這裏似乎是供大英圖書館特殊工作部成員使用的住宿設施,即使比被趕出外麵還要好得多,可是失去自由又是另一個麻煩的問題。


    「我是過來找老師的!不是離鄉背井特地跑過來閉關趕稿的啦!」


    雖然她拍著門板如此喊叫,外麵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即使裏麵備有廁所與淋浴間,不過既沒辦法出去或見到讀子,根本和截稿前閉關趕稿的情況一模一樣。


    「我是來找能刺激創作欲望……能喚醒好奇心……然後還能排遣無聊的非日常生活啦!快把機票錢還給我!」


    她狠狠瞪著房間角落的監視攝影機,並且如此大聲怒罵。奈奈奈不知道攝影機是否正常運作,不過對正值花樣年華的女生來說,受到監視並非是很舒服的事,所以她把脫掉的襪子一口氣丟到鏡頭上。


    就算打開電視也都是外國的節目(或許該說奈奈奈才是外國人),書櫃裏的書又都是英文,最後奈奈奈隻能選擇睡大頭覺。


    不過當她睡過覺恢複精神後,反而讓無聊的程度更加倍增。


    身為作家、女高中生(休學中)又是日本人,因此奈奈奈比別人還要無法沉住氣,而她也隻能故意大聲抱怨或亂叫讓別人聽見。


    「而且那個眼鏡女到底在做什麽啦!明明我都特地跑過來找她,她怎麽都不露個臉見我一麵啦!」


    眼鏡女指的當然就是讀子,雖然讀子比奈奈奈年長八歲,但地位卻是奈奈奈取得壓倒性的優勢,就像是孩子王與被欺負的小朋友差不多。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不隻是滿腹無聊與憤怒,連肚子裏的蟲都開始發出叫聲了。


    「嗚……話說回來,我好像從昨天就沒有吃東西了……」


    當她一想起這件事,空腹感變得更加劇烈了。


    「來人啊!快拿早飯……不對,快點拿午飯給我吃啦!」


    外麵理應聽不到她的聲音,門外卻恰好在這時傳出敲門的聲響。


    「!門沒開啦!」


    奈奈奈盡情地拋出這句諷刺的話後,門扉傳出一道電子音並應聲開啟,似乎是開鎖的聲響。


    「打擾了。」


    隻見某個擁有褐色肌膚的金發少女,正以危險的姿勢捧著托盤走進室內。


    托盤上的東西微微冒出蒸氣,看起來應該是餐點。


    「嗯!?」


    奈奈奈曾經看過這位少女的臉,就是到神保町


    迎接讀子的那個女仆。


    「!是妳!」


    這位少女——溫迪被奈奈奈的驚呼聲嚇了一跳,也慌慌張張地晃動著托盤。


    「啊哇!啊哇哇哇!」


    「哇~~!別打翻,別讓東西掉出來,掉出來妳就死定啦!」


    在奈奈奈焦急的視線中,溫迪勉強讓自己取回平衡。


    兩個人不自覺地同時發出「……呼……」的安心歎息聲。


    「……我之前看過妳!你就是那個過來接老師的女仆!」


    今天她並沒有穿著女仆裝,不過奈奈奈仍然記得她的長相,畢竟她是和讀子協力把奈奈奈綁起來的幫凶。


    「我、我是溫迪·雅哈得……我拿餐點過來了……」


    明明年紀比較年長,溫迪卻露出害怕的表情看著奈奈奈,還把放有餐點的托盤當成盾牌擋在前方。


    「唔……」


    裏麵裝有馬鈐薯泥沙拉、玉米濃湯、烤牛排與約克郡布丁,一股濃濃的香味瞬間竄進奈奈奈的鼻腔。


    「……嘖,總之報仇以後再說吧,快把那些吃的東西拿過來。」


    與其說是作家,她用比較像是竊賊的語氣指著托盤如此說道。


    溫迪懷著有如馴獸師的心情,緩緩地將托盤擺在桌麵上。


    「我要開動囉。」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奈奈奈也以狼吞虎咽的動作開始吃起餐點。


    「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看到溫迪打算趕緊離開,奈奈奈一把抓著她的手。


    「給偶站住,偶有戶型想問妳。」(給我站住,我有事情想問妳。)


    雖然奈奈奈邊吃著東西邊說著話,視線卻緊緊地落在溫迪身上。


    「我、我等等還有工作……可以請妳放開我嗎?」


    「和麽?妳喊不聽賀人的話嗎?」(什麽?妳敢不聽客人的話嗎?)


    從特殊工作部的立場而言,奈奈奈可說是不速之客,先不論她是否有所自覺,能夠擺出這麽大的架子可說是相當有膽量。


    「請、請妳趕快放開我啦!」


    「no~~」


    溫迪拚命揮著手,不過奈奈奈似乎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


    兩個人用混著英語與日文的話互相對話,奈奈奈頂多隻有女高中生的平均英語水平,溫蒂也隻有為了迎接讀子,而把日語的平常會話硬塞進腦袋的程度。


    即使如此,不知是否因為年紀相近,隻要加進表情與肢體動作就幾乎能了解對方的意思,縱使奈奈奈的舉動確實相當麻煩,不過「她不打算改變想法」的意圖也清楚地傳達給溫蒂。


    「………………唉……所以我才說不想過來的嘛……」


    先前讀子拜托溫迪照顧奈奈奈,特殊工作部裏也確實沒有認識她的人。


    溫迪已經在讀子的私人大廈裏見過奈奈奈帶來的威脅,雖然她一開始有點退縮,但還是沒辦法拒絕thepaper「真的麻煩您多多包涵」的懇求。


    董川奈奈奈擁有由強烈自我意識產生的領袖特質,不知是否與作家這個職業有關,不過她那強硬厚臉皮的個性其實是值得稱讚的,隻要對象不是自己的話。


    溫迪目前也有許多工作纏身,因為係統遭到破壞,因此各部門的聯絡都以書麵傳達,而她們見習生就必須把訊息傳遞箱裏塞爆的文件親自送達,簡單說就是變成跑腿的送信生,不過在此種緊迫的狀況中,實在沒有比跑腿還要勞累的工作了。


    「我吃飽了!二星級的喔!」


    奈奈奈靈巧地隻用單手把餐點吃光,心情似乎也回複許多,臉上露出與年齡相符的開朗笑容。


    看到她的笑容,溫迪稍微放鬆戒心開始思考,畢竟對方是比她少兩歲,即使稱為少女都不為過的年紀。


    唯一能夠倚靠的讀子在外忙著處理事件。


    之所以會擺出此種旁若無人的態度,或許是因為身處異國被卷進事件,而想要掩飾不安情緒的自我防衛機製。一想到這裏,溫迪冒出了「稍微陪她說點話也無妨」的想法。


    溫迪彎腰坐在床鋪邊稍做休息。


    「還好味道合您的意,其實我拜托主廚特地做成合日本人的味道喔。」


    不過,溫迪的體貼舉動似乎沒有傳達到奈奈奈的耳裏。


    「接下來……既然已經填飽肚子了,那就準備開始逼供吧。」


    「咦?」


    溫迪頓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仍然相當在意「逼供」這個字的含意。


    奈奈奈並肩坐在溫迪身旁。


    「那個……請問有什麽事呢?」


    「嘿哈!」


    雖然光聽聲音可能會被嚇得跳起來,不過奈奈奈卻是用力拉扯溫迪的雙頰。


    「!好特喔!妳害或合麽哈!」(好痛喔!妳在做什麽啦!)


    溫迪一邊抵抗,腦中一邊浮現出在神保町時見到的某個情景。


    當時奈奈奈就在溫迪眼前拉著讀子的臉,簡單說這就是她的必殺絕招。


    「嗯……果然還是老師的比較舒服……」


    她就像是慢慢享受般不停地拉著臉頰。


    「葡要徹樣!請妳坎快處手!」(不要這樣!請妳趕快住手!)


    不過被拉臉並非相當舒服,因此溫迪隻能淚眼汪汪地拚命掙脫奈奈奈的手。


    「呼呼呼……如果要我放手,就把老師帶過來吧。」


    「撤、撤樣吼科捧肥判法做恨和刺嘛!」(這、這樣我根本沒辦法做任何事嘛!)


    「唔……說得也是喔。」


    奈奈奈出乎意料地老實放開溫迪的瞼。


    「呼……呼哈……」


    臉頰隨著紊亂的喘息傳來陣陣疼痛感,先前感覺到的同情心也頓時煙消雲散。


    雖然溫迪在黑昂歪時曾經罵過讀子,不過她實在沒辦法贏過這名少女,這並不是因為力氣大小的問題,而是在氣勢層麵就輸給她了。


    「仔細想想,還是我去找她會比較快。快說老師人在哪?趕快帶我過去找她。」


    聽到奈奈奈擅自做出決定,溫迪挪動疼痛的臉頰勉強說道:


    「……讀子小姐正在處理極機密任務,現在沒辦法見任何人。」


    「thesecret?那是什麽東西?」


    奈奈奈當然不知道女王遭到綁架的事,要是沒有擔任裘克的聯絡員,或許連溫迪都會被蒙在鼓裏。


    「我不能說啦……算我拜托妳,麻煩妳乖乖待在這裏吧……」


    其實奈奈奈已經被歸類成很難應付的人了。


    縱使與作戰毫無關係,但勉強還算是讀子的朋友,讀子也反對將她直接丟到倫敦市區裏。


    並非重要的人物卻要派人照顧她,簡直就像是保母照顧小朋友一樣。


    接獲這個任務後,溫迪突然驚覺自己在部內的重要程度,不禁沮喪地垂下肩膀。


    「因為外麵很危險,而且待在這邊很安全的。」


    溫迪把「又不會給別人添麻煩」這句話吞回肚裏。


    「要是怕危險還當什麽作家?我就是負責一頭鑽進危險區域,然後要那個眼鏡女過來救我的!」


    溫迪已經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有幾分是認真的了。


    「而且既然要出極機密的任務,眼鏡女沒有我這個拍擋應該會很危險吧!」


    隻見奈奈奈得意地挺起胸膛,溫迪頓時無法理解拍檔這兩個字的意思。


    「拍檔……那個……請問妳和讀子小姐有什麽樣的關係呢?」


    從見到兩人時,溫迪就一直懷著這個疑問,特殊工作部的頂尖情報員與這位把她當孩子看的少女到底有何種關係?


    「嗯……首先她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那別說是感謝,這應該不構成拉臉頰的理由吧……」


    「又沒關係,反正本人再怎麽說也很高興嘛!」


    不知道讀子聽到這句話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書迷。」


    這個理由溫迪就能接受,因為讀子確實是個無人能夠比擬的愛書狂。


    「然後我們又是老師與學生……不過那是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也沒有上過她的課,所以先姑且別管這件事吧。」


    奈奈奈會將讀子稱為「老師」的理由就是這個,不過最近稱做「眼鏡女」的次數也變多了。


    而溫迪越聽越無法理解兩人的關係。


    「妳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點亂,簡單說就是一段孽緣啦!」


    話雖如此,還真是一段相當積極的孽緣。


    「孽……緣?」


    聽不懂這個字的溫迪歪著頭如此詢問。


    「哎唷~~我們的關係很難說清楚,總之老師絕對需要我跟在身邊。因為她既邋遢又常常發呆,而且都已經快三十歲還是那副孩子樣!」


    要是讀子聽到這番話,肯定會用「我才二十五歲」反駁,然後又被奈奈奈「四舍五入就是三十歲囉」如此辯得悶不吭聲。


    而不可思議的是,居然連溫迪都能輕鬆地想象出此種情景。


    「嗯……有時候她的確會與印象中不太一樣,而且有種不太認真的感覺呢……」


    先前抵達英國時,溫迪曾經被讀子從希思羅機場「繞遠路」繞到黑昂歪,因此也不自覺地跟著同意奈奈奈的話。


    「我說得沒錯吧?所以那家夥需要監護人好好看住她,這樣妳聽懂了嗎?」


    「是這樣喔……」


    「既然聽懂的話,就趕快帶我去找老師吧。」


    「喔……不對,這根本是兩碼事啦!」


    就連單純的溫迪都沒辦法接受此種推論模式。


    「嘖……居然沒有被騙,看妳傻傻穿著女仆裝到日本的模樣,我還以為這樣就能騙過妳哩。」


    「那是裘克先生的錯!不是我傻傻的!」


    總而言之,先不論她的意見是對或錯。


    最後還是無法從奈奈奈的話裏明確地得知兩人的關係。


    不過至少奈奈奈相當喜歡此種關係,甚至不打算硬逼自己用別的話詮釋。


    奈奈奈是個善用言詞的作家,因此她也很清楚感情與字詞問有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總之請妳乖乖待在這裏看電視,等上麵決定處理方式之後,我會再過來的。」


    溫迪站起身並拿起托盤。


    「電視都隻有英語的節目,至少拿些日文的書給我看嘛!還有飯後甜點!我要吃意大利式冰淇淋!」


    看來她似乎不打算做出脫逃之類的行動,不過溫迪卻有種服侍任性千金的感覺。


    或許女仆裝就是這個時候才應該穿的吧?


    結束宮殿的調查後,裘克回到了特殊工作部裏。


    先前他已經以口頭與影像檔案,向紳士報告有關紙飛機傳遞的訊息。


    但紳士的回答隻有……


    「回來。」


    載這麽短短一句話,卻讓裘克感覺到無法違抗的壓力。


    看來這位領袖也必須被迫做出決定了。


    裘克已經派讀子跟隨米爾茲與艾裏歐特到皮卡迪利圓環偵察,但或許並沒有這麽做的必要。


    目前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


    裘克發現自己的頭變得非常沉重。


    上次獲得充足睡眠不知道已經是多久前的事了。


    即使這幾個禮拜以來都有稍作休息,但看來身體已經到達極限了,而精神層麵的壓迫也遠大於身體的疲勞。


    雖然距離與綁架犯交易還有四十六小時,不過這段時間能不能休息都是個問題。


    在紳士發出下個指令前,是否要先躺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休息呢?


    正當裘克一邊往走廊前進,一邊讓此種誘惑在心頭打轉時……


    現場突然傳出緊急警報聲,留守的人員頓時發出吵雜的聲響。


    「!」


    裘克的全身竄過一股類似打冷顫的感覺。


    該不會連今天都遭到襲擊吧……


    別說是讀子,許多職員都前往大英博物館幫忙,特殊工作部可說是處於警備薄弱的狀態,根本沒辦法應付對方的突襲。腳邊傳來陣陣站不穩的感覺,而這也絕對不是受到睡眠不足的影響。


    裘克一邊握緊懷裏的槍,一邊趕往寬廣的廣場。


    「發生什麽事了!?」


    在現場的館員露出驚訝的表情回答:


    「紳士先生……親自過來了……」


    沿著館員所指的正麵入口處一看,裘克見到坐著輪椅的紳士與身旁圍繞的隨扈。


    「…………………………」


    紳士以沒有戴眼罩的左眼環視著整個特殊工作部,而許多地方都仍然留有被連蓮紙娃娃破壞的痕跡。


    約經過兩秒後,裘克總算讓自己回過神並開口說道:


    「……紳士先生,竭誠歡迎您大駕光臨,尚未收拾整齊的地方讓您見笑了。」


    裘克勉強擠出平時的聲音,睡意也在瞬間消失蹤影。


    而這也是不輸給敵人突襲的突擊式訪問。


    平常紳士造訪特殊工作部前,都會先行通報讓裘克知道。


    因為要迎接這位最高權力者,不論是物理或心理層麵都需要相當程度的準備。


    「……讀子呢?」


    但紳士似乎毫不在意裘克的想法,隻是開口問出這個問題。


    「我已經派她到皮卡迪利圓環偵察了,請問有什麽吩咐嗎……?」


    「叫她回來,然後讓她負責古騰堡書頁的警護工作。」


    「遵命。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


    紳士的語調聽起來絲毫不容違逆。


    裘克立刻打開通訊機,並且命令讀子回到特殊工作部。


    就連裘克進行聯絡的時候,紳士仍然悠哉地在特殊工作部裏前進,而負責護衛的隨扈也緊緊跟在身邊。


    裘克隻將要事告訴讀子後,便切斷通訊並隨即跟在紳士後麵。


    「紳士先生,您今天怎麽會親自來到這裏呢?」


    就算不問,其實裘克也已經大略猜到紳士的用意,但即使是相當無情的決定,由他親自說出決定才是最重要的。


    「帶我到放古騰堡書頁的地方。」


    「遵命……請問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裘克一邊前進,一邊盡可能恭敬地如此問道。


    「我要把古騰堡書頁移送到別的地方,分析也由其它地方負責,這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


    紳士的語調中絲毫沒有半點感情。


    聽到研究室的門突然迅速敞開,讓基奇與浮士德不自覺地回過頭。


    「是誰!?」


    光是迅速進行開關動作,此種多重構造的門扉就會讓室內氣壓產生變化。


    不過讓兩人如此驚訝的原因,應該隻是太過專心分析書頁受到驚嚇而已。


    而兩個人也從門扉中看到更令人驚訝的人物。


    「紳士……」


    首先是由浮士德喃喃說出這句話。


    紳士以有如看著穢物的眼神看著浮士德。


    老人與少年,這兩位分別是擁有莫大權力的統治者與擁有睿智的囚犯,而且也是同樣擁有神秘生命持續存活的人,因此兩人間也爆發出旁人無法理解的火花。


    「……請兩位先停止古騰堡書頁


    的分析作業。」


    紳士身旁跟著許多護衛的隨扈,裘克從人群後方現出身影。


    「這是怎麽回事?」


    基奇盡量避免讓紳士進入自己的視野並如此回問,畢竟任務的直屬上司是裘克,而且這樣也能讓心情比較輕鬆。


    「這是紳士先生的命令,為了讓古騰堡書頁避免受到敵人襲擊,紳士先生決定將古騰堡書頁移送到別的地方。」


    「可是這樣就沒辦法製造贗品了。」


    要是沒有特殊工作部的設備,就不可能仿造出高質量的贗品,沒有贗品就隻能把真跡交給對方,不過紳士應該也不可能將真跡拱手讓人……


    基奇腦中所想的這些事,其實也是現場所有人的想法,而紳士宛如證實想法般開口說道:


    「不需要製作贗品,我打算舍棄女王。」


    「!?」


    這句話重重地落到地麵,讓現場的所有男性都捏了一把冷汗。


    這樣會改變英國曆史的!


    裘克從基奇注視的目光別開臉。


    「隻要在現場抓到綁架犯,再逼問出夥伴的藏身處就好,女王的安全是其次。」


    結論就是不管女王的死活。


    紳士的這番話裏聽起來就是這個意思。


    「我拒絕。」


    就在這個時候,一句短短的拒絕聲將低迷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而說出這句話的人就是浮士德。


    「!?」


    從來沒有人敢正麵違抗紳士,至少這群人都沒有看過此種情景。


    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他那小小的身體上。


    「浮士德,你剛剛說什麽?」


    隻見紳士張開充滿皺紋的嘴巴如此詢問浮士德。


    「紳士,你該不會連耳朵都重聽了吧?我說我拒絕。」


    他那白色的薄唇又再度說出這句話。


    即使是說話,這兩個充滿對照色彩的人仍然是互相對立。


    「看來你不隻是外表變得既醜陋又扭曲,不管再怎麽癡呆,應該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吧?你正準備簽下女王的埋葬證明書!隻是為了隱藏在那張醜陋臉頰下的扭曲欲望!」


    現場所有人都相當驚訝,因為他們不曾看過浮士德如此激動,連基奇都瞪圓雙眼看著他,不過視線卻緩緩地向前移動。


    因為浮士德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接近紳士的麵前!


    「…………………………」


    紳士則隻是微微地挪動自己的食指。


    不過,這個動作卻讓護衛的隨扈立刻做出反應。


    他們迅速地從懷裏掏出槍對準浮土德。


    「…………………………哼。」


    接近兩位數的槍口就這樣對準原地不動的浮士德,隨扈們繞到他的側麵與背後,提防他做出任何詭異的舉動。


    裘克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不知道將現在這個瞬間拍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在坐著輪椅的老人麵前,許多彪形大漢正拿槍抵著年幼的少年,就連荒謬的美國恐怖電影裏都不曾看過這樣的情景。


    仿佛像是重現特殊工作部身處的異樣狀況似地。


    即使成為無路可逃的標靶,浮士德仍然安穩地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半點發抖或害怕的跡象。


    「你敢開槍嗎?那你就試試看吧,能夠解讀古騰堡書頁的人就隻有我而已。」


    浮士德緩緩張開手臂,並且指著屏幕如此說道。


    屏幕上還能見到書頁經過放大的文字。


    「那些字句將會永遠被葬送在黑暗中,而且是你完全伸手無法到達的深淵裏!」


    就在這個時候,現場突然傳出一道「喀」的聲響。


    原來是紳士用指尖劃過輪椅的聲響。


    這位年邁的統治者很顯然相當震怒。


    現場彌漫著幾乎會持續到永遠的沉默,讓拿著槍的男性們個個繃緊神經,就在某個男性……不,正當所有人都即將發出哀號聲時……


    「…………你們都先出去。」


    紳士如此喃喃說道。


    「出去?」


    「我要和他單獨談談。」


    紳士的視線從正麵緊緊盯著浮士德,而輪椅恰好也讓他與少年處在同樣高度。


    「遵命。可是……」


    「別擔心。」


    隨扈還沒說完就被中途打斷。其實紳士的輪椅設有超過千種的機關,不過這是隻有親信才知道的事。


    就算浮士德有意施暴,紳士隻要動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打成蜂窩了。


    隨扈們收起槍,雖然他們想忠實地完成任務,不過心底也對能夠離開此處而感到非常安心。


    「…………那屬下會在外麵待命。」


    裘克湊到紳士耳邊如此喃喃說完後,便催促基奇與其它成員離開房間。


    當多重構造的門扉一關上,就隻剩浮士德與紳士留在室內。


    在這間設計成維持氣壓穩定的房間中,說話聲並不會傳到外麵,因此兩人能夠無須在意其它人的視線進行交談。


    「……你不惜用到這種方法,就是為了拯救女王嗎?」


    首先由紳士開口說話。


    「還真是難看,難道你還無法忘記以前的女人嗎?」


    「因為她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就算經過五十年還是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裏。」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驚人的話語,或許這些話才是英國皇室真正隱瞞的醜聞。


    「……我從以前就知道了,就算到現在還是很清楚,你會接近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假設從五十年前就曾經遇到浮士德,當時的女王應該隻有二十五歲左右,與仍然維持少年姿態的浮士德之間應該不可能隻擁有普通關係,而且要是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就更不用說了。


    「她是個喜歡奇怪事物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認真愛上像你這種怪物,你當時隻是打算慫恿她把你放出來吧?你以為我一直都沒發現嗎?」


    「你這家夥才是活太久,都已經忘記戀愛是什麽東西了吧?想想最後一次接吻是幾世紀前的事?」


    聽到此種寡廉鮮恥的挑釁,紳士頓時閉起嘴巴保持沉默。


    「賭上英國皇室的名譽,我絕對沒有碰過她半根汗毛,隻是隔著監獄互相說話而已,不過就算隻是這樣,我們還是完全了解對方的想法了。」


    「聽你胡扯。」


    「你要這麽想是你的自由,可是隻要我還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我就沒辦法放著她送死。」


    紳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個女人已經老了,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現在舍棄她有什麽錯?皇室還是會持續下去,人民也會馬上忘記她的存在。」


    「身為統治者或許能夠接受這個理由,不過身為父母又會怎麽想?」


    浮士德的這句話讓紳士抬起頭,臉上還浮現出長久未見的狼狽神色。


    「……你在說什麽……?」


    浮士德用冷酷的眼神回看著紳士。


    「……紳士,看來你真的越來越癡呆了。在那個龐大的遺物與長久的時間裏,你一直以為我都沒發現嗎?英國皇室就是你的直係子孫,知道這件事的隻有三個人,就是我、你還有你的元配。」


    「……你已經瘋了……」


    「你是說我?還是說你自己?」


    浮士德仍然毫不留情地繼續追擊。


    屏幕裏的古騰堡書頁靜靜地看著兩人對話。


    「外麵的人都說你是長生不死,不過這並不是事實,你的外表就是最好的證據。你隻是比其它人還慢幾千倍老死而已,而且你自己沒


    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


    紳士默默地聽浮士德說著話,而這也能當成是默認的證據。


    「不過你還是拚命想活下去,而且比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還要不顧一切,就連現在都是拚命回想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方法,而方法就是記載在那張紙上。對吧?」


    浮士德再度指著屏幕說道:


    「這是我的推理,不過應該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是事實。我很清楚你到底在想什麽,畢竟整個歐洲裏我是最像你的人。」


    「你這個惡魔……居然敢把這些鬼話毫不留情地說出來……」


    紳士仍然想要否定浮士德的發言,但全身卻已經散發出戰敗的氣息了。


    「紳士,特殊工作部的成員比你想象中還要優秀,贗品絕對能夠騙過敵人,而且也不會失去女王和古騰堡書頁。」


    「……………………」


    這番說服的話語有如拳頭重重地打進紳士的耳中,並且緩緩地滲進他的心裏。


    「相信我們,然後相信那些服從你直到今天的屬下,現在不需要害怕書頁被搶走,過幾天你就能得到一切了。」


    即使聽到這番話,紳士仍然用試探的眼神緊緊盯著浮士德。


    「……如果你還是打算把古騰堡書頁移送到別處,不論受到何種刑罰,我都絕對不會配合解讀文章。」


    最後這句話將紳士完全攻陷。


    「………………把門打開。」


    浮士德隨即露出勝利的笑容,並且伸手將門打開。


    以裘克為首,其它館員都帶著緊張的表情走進室內。


    紳士以細微的聲音發出指示:


    「……繼續進行分析與贗品的製造作業。」


    「……屬下遵命。」


    館員們勉強壓抑著自己驚訝的心情。


    他們不知道房間裏到底發生什麽事,但浮士德成功地改變紳士的決定,而這也是記憶裏前所未見的事。


    「不過……」


    紳士讓自己稍做停頓,然後瞪著裘克說道:


    「絕對不準把女王和古騰堡書頁交給對方。」


    「……遵命。」


    而裘克也隻有這個答案能夠選擇。


    他恭敬地送紳士離開房間後,便轉頭看著浮士德。


    浮士德宛如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般盯著屏幕。


    看著那篇古騰堡所留下的神秘文章。


    「裘克先生為什麽要突然叫我趕快回去呢?」


    接到裘克的聯絡後,讀子便立刻從皮卡迪利圓環趕回特殊工作部。


    「天曉得,我才不知道那家夥在想什麽。」


    隻見多雷克·安德森與讀子並肩坐在車後座,身體穿著將幾經鍛煉身軀包覆的牛仔夾克。


    身為傭兵的他已經在早上與特殊工作部重新簽好契約,並且在皮卡迪利圓環與讀子會合,而這也是為了掌握交易場所的地理位置。


    不過當他一抵達現場,裘克發出的歸部指令讓他白跑了這一趟。


    而mi6的艾裏歐特表示能「送兩人回大英博物館」。


    看到他直接坐進駕駛座的模樣,雖然多雷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讀子卻絲毫沒有畏懼的跡象。


    皮卡迪利圓環距離大英博物館隻有一公裏左右,多雷克認為頂多隻要幾分鍾就會到了,結果此種想法可說是大錯特錯。


    因為大英博物館周邊的道路都正在進行交通管製。


    附近立刻被車陣擠爆,車子也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真是傷腦筋呢。」


    艾裏歐特以似乎並非很困擾的語調如此說著,居然連mi6的車都會被塞車擠得無法動彈,實在不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


    「隻可惜這輛車隻有導航、空調和普通的配備,這時候如果能像007飛天遁地就能前進囉。」


    「不,請您不用在意……」


    讀子露出傻笑並如此回答。


    其實多雷克認為用走的或許還比較快,不過因為車子在封鎖路段四處轉彎,讓他的方向感完全搞混。


    隻要這附近沒有能當成路標的書店,應該就沒辦法指望讀子能幫上忙了。


    於是,多雷克隻能故意裝傻觀望事情的發展。


    「………………我記得妳的姓氏好像是利德曼吧?」


    「咦?是的……我叫做讀子·利德曼。」


    「……不好意思,請問令尊是不是叫做劉易斯·利德曼呢?」


    「!是的!您認識家父嗎……」


    聽到兩人的對話,反而是多雷克露出意外的表情。


    話說回來,讀子的父親以前確實是在mi6裏工作。


    「我剛進來的時候常常受到他的指導呢。」


    後照鏡裏的艾裏歐特笑著說道:


    「劉易斯·利德曼在mi6裏是位非常奇特的人物,不論潛進哪裏執行任務總是書不離身,而且他最喜歡帶的就是間諜小說。」


    「是這樣啊……」


    一聽到這裏,讀子害臊地抓了抓頭。


    多雷克認為他們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當時我還以為是開玩笑的,不過就在某次出任務的時候,我剛好和他分在同組行動,負責到西伯利亞的某個軍事基地進行偵察。」


    艾裏歐特露出回想往事時特有的朦朧眼神。


    「不過那時候我還是個菜鳥,所以不小心犯下被敵方發現的失誤,雖然當時勉強從基地裏逃出來,可是我和劉易斯沒辦法趕上直升機的撤退時間,就這樣被遺留在寒冷的凍土之地。」


    「被留在西伯利亞嗎?」


    感覺身體光是想象就快要結冰了。


    「沒錯,我們找到一個洞穴並躲在裏麵,凍死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就在那個時候,劉易斯把帶來的小說燒掉才讓我們得以取暖。」


    「原來是這樣……」


    「劉易斯接連拿出超過三十本的小說,我很佩服他這樣竟然不會對任務造成影響。」


    多雷克也深有同感,因為那就和穿著潛水用的配重帶差不多。


    「當時我驚訝地對他說:『劉易斯,如果你沒帶著這些書,絕對能成為擁有00代號的優秀情報員喔!』」


    擁有00代號就是據稱擁有殺人執照的情報員。


    「劉易斯一邊燒著書,一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回答:『殺人執照絕對是很無趣的東西』。最後我們總算活下來並獲救……而讓我的手指免於凍傷就是托劉易斯的福。」


    這段往事確實是段佳話,不過聽起來卻覺得有些天馬行空。


    「原來爸爸曾經做過這些事……」


    隻見讀子感傷地如此回答,內容似乎有讓她有非常感動的地方。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劉易斯在家裏是個怎麽樣的父親嗎?」


    「嗯……雖然他沒有常常回家,每年頂多隻有一次會回到我和媽媽居住的日本……可是每次都會抱著像小山一樣的書回來。」


    多雷克曾經聽說過讀子的老家就在崎玉,據說與神保町的大廈一樣也是堆滿書本。


    「因為媽媽體弱多病,而我也是個不常出門的孩子,所以爸爸總是會把那些書當成禮物。其實有段時間我並沒有把他當成父親,隻是當成一個會送書給我的叔叔,因為我認為夫婦應該是要待在一起的。」


    多雷克也曾經聽過這段往事,讀子的家庭算是能歸類在非常奇怪的類型。


    「可是就在那天……那是個有陽光照進室內的日子,爸爸就坐在臥病的媽媽身邊念著書,而且還把故事念出聲音給媽媽聽。」


    讀子的眼鏡後麵流露出朦朧的眼神,看來她正在回想


    那時候的情景。


    「媽媽隻是閉著眼睛聽著故事,那時候雖然我隻有十歲,不過我知道不能打擾他們。」


    艾裏歐特與多雷克靜靜地聽著讀子的話。


    心情變得仿佛能忘卻窗外的喧囂聲般沉靜。


    「裏麵有爸爸、媽媽還有書,我很自然地覺得這裏就是我的家,雖然和別人家有點不太一樣,可是我們家就是這樣……結果最後雙親都過世了……而留下的書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


    多雷克想起在北海時,曾經聽過讀子說過類似的話語。


    那時候並沒有像現在詳細描述插曲,但讀子其實是懷著相同的心情。


    雖然讀子對書籍的異常執著時常受到誤會,不過多雷克還是能夠理解她最原始的那份心情。


    那或許是繼承自父親與母親的血脈,再加上喜歡書的個性,就形成了此種最為簡單易懂的特質。


    就像是從前那位會燒書拯救同伴的父親。


    因此即使多雷克被搞得暈頭轉向或卷進危險裏,說不定最後還是會幫助讀子付出一臂之力。


    見到車內變得一片沉靜,讀子慌張地趕緊開口說話:


    「那、那個……我的話還滿無聊的吧?對不起……居然讓兩位聽這種普通的往事……」


    「不會,是一段讓人很感興趣的故事。」


    「嗯,是我目前為止聽妳說過最感動的往事。」


    多雷克接著艾裏歐特的安慰話語如此說著。


    「……是這樣嗎?啊哈哈……」


    讀子不停用手搔著頭發,似乎顯得相當害臊。


    而未經整理的頭發擺蕩到多雷克的身邊。


    「……雖然很感人,不過妳那頭沒洗的頭發把氣氛都破壞掉囉。」


    「!因為昨天事情不是鬧得很嚴重嗎!今天我一到特殊工作部就會洗頭的!」


    「記得要換衣服,總覺得有股味道喔。」


    「騙人。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一聽到這句話,讀子便聞著大衣的袖口並如此反駁。


    艾裏歐特一邊發出笑聲,一邊看著後座的兩人。


    據說疲勞會讓思考速度更加提升。


    裘克就處在睡眠不足與興奮互相混合的「亢奮」狀態。


    不過這隻是單指肉體目前的狀況,他的情緒層麵卻顯得相當不愉快。


    雖然他總算回到特殊工作部的私人房間裏,可是他並沒有靠近沙發,而是讓自己坐在愛用的座位上。


    他認為負責處理古騰堡書頁一切事宜的人應該是自己。


    縱使有紳士這位絕對的掌權者,特殊工作部的負責人還是他,因此他才會如此鞭策自己。


    但自從浮士德來到這裏後……


    那名男子直到昨天為止還是囚犯,卻能夠順利改變紳士的決定。


    而且從他的態度看來,應該是讓紳士屈服在他的說詞之下。


    這件事遲早會傳遍整個特殊工作部,基奇的部屬肯定會把這件事泄漏出去。


    「……………………」


    在裘克的心中,浮士德這個麻煩對手的存在感正在與日俱增。


    從昨天他提出擊退操紙師的提議時,就已經出現些許怪異的征兆了。


    畢竟他目前還是個囚犯,隻要順利解讀出古騰堡書頁,就會像以前一樣回到被幽禁的生活,或是受到相當程度的處分,理論上應該沒有回到外界舞台的機會。


    不過,經過他影響的那些人又會怎麽想呢?


    拿今天的例子來說,基奇對裘克的評價肯定會改變許多,或許該說包括他在內的全體研發部同仁都會受到影響。


    裘克並不打算讓自己目前的立場劃下句點。


    他的心底總是懷著藉由大英圖書館最高權力者的位置,緩緩打進英國上流階級的野心。


    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拚命想盡各種努力的方法。


    而且是持續努力到現在。


    「…………………………」


    裘克拉開書桌的抽屜,並且將鑰匙插進雙重抽屜底側的極機密暗袋。


    他用手摸到耳機並拉出抽屜。


    然後從眾多通訊器裏找出『研發部研究室』的通訊機。


    「…………………………」


    液晶屏幕裏正顯示出錄音的時間,他已經用事先裝設的竊聽器錄下研究室裏的對話了。


    裘克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這具竊聽器是幾天前他自行裝設的機械,就在古騰堡書頁運送進特殊工作部前,進行檢查並簽名同意後所裝設的。


    就是為了能夠比任何人都提早並詳細獲得有關古騰堡書頁的情報。


    隻要一被發現,腦袋就會立刻和身體分家。


    這並不是比喻,而是確實會發生的事。


    其實裘克原本就不打算長時間裝設竊聽器,隻是要記錄幾天,若毫無成效就會馬上拆掉。


    不過,現在竊聽器裏應該錄有紳士與浮士德的對話。


    他不清楚對話內容到底是說什麽事。


    可是看到紳士改變態度的模樣,裘克能夠猜到應該是有關他的秘密,也就是浮士德知道紳士隱瞞的秘密。


    裘克相當煩惱該怎麽處理這個意外上鉤的大魚。


    該怎麽處理這個秘密?


    要知道這個秘密嗎?確定真的要這麽做嗎?


    要掌握紳士所擁有的秘密嗎?


    這是個極具誘惑的選擇,不過這個秘密能拿來利用嗎?別說是讓立場變得更加有利,隻要一個失誤就有可能會丟掉性命,而且會讓自己從貧民窟含血含淚攢來的地位瞬間瓦解。


    那麽,要直接刪除繼續保持不知情嗎?


    但這個秘密實在太過誘人,讓裘克無法遲遲做出此種決定,再加上目前無法預知未來動向的情勢變動,裘克甚至不知道這一連串事件結束後,自己是否還能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


    裘克現在隻能繼續煩惱著這件事。


    「…………………………」


    正當他的手指輕輕地碰到播放鈕的時候……


    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道啪咚的聲響。


    「!?」


    裘克嚇得連心髒都快要從嘴巴跳出來了,他甚王沒有時間擺出任何表情,隻能掛著驚訝的表情看往門扉的方向。


    「我要……進去囉……?」


    眼前見到溫迪·雅哈得站在門口。


    「……溫迪,希望妳進來之前能先敲門。」


    裘克勉強壓抑著差點破口大罵的情緒,雖然他發現自己忘記加上尊稱,不過現在追加反而顯得很不自然。


    「對不起……」


    隻見溫迪露出有點嚇到的表情,或許態度並沒有裘克自己所想的如此平靜。


    她的懷裏捧著一個裏麵分隔成幾塊的紙箱,每個區塊都分別裝有文件與信封,由於計算機係統尚未完全修複,因此每個單位仍然是以書麵數據傳遞訊息。


    「我是把寄給裘克先生的信拿過來的……」


    接著,就是由像她這類的見習生負責運送文件。


    「……謝謝妳,可以麻煩妳把文件擺在那邊嗎……我因為睡眠不足有點累。」


    「好的。」


    溫迪恢複成平常的表情,雖然是臨時擠出來的安慰話語,不過看來對她似乎相當有效。


    「需要我送杯茶過來嗎?」


    「嗯……」


    正當裘克如此隨便敷衍響應時,胃部突然傳來一陣僵硬的感覺。


    因為耳機就直接擺在書桌的桌麵上。


    「……不,還是不用了。」


    從溫迪的角度並看不到抽屜,不過耳


    機卻是無處可藏。


    「聽說修複全部的計算機係統還要花兩天,而且會優先修理研發部的機器。」


    「原來如此。」


    由於最近處理繁忙事務,整個室內與書桌都是雜亂不堪,而耳機也像是被埋沒在雜物堆裏……或許該說硬要如此形容也沒問題。


    「……那個……請問要怎麽處理董川奈奈奈……就是讀子小姐的那位朋友呢?」


    溫迪的視線落到桌麵,裘克並無法得知她是否已經發現耳機了。


    「說得也是……讀子目前人在哪裏?」


    裘克一邊盯著溫迪,一邊如此開口問道。


    「她目前還沒回到部裏。」


    「那與她商量過後再做決定,因為我現在真的很累。」


    趁著自己的聲音還沒露出破綻前,裘克隨便回答幾句打斷話題。


    「我知道了。」


    隻見溫迪將成疊的信件放在桌麵,距離耳機隻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離。


    「溫迪,辛苦妳把信送過來了。」


    「不會……那個……請問您剛剛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沒這回事,妳怎麽會這麽問?」


    「因為剛剛我出聲叫您的時候,看您好像有點被嚇到……對不起。」


    溫迪低頭如此賠罪。


    「……嗯,我剛才確實有點昏昏沉沉的,看來我也已經有把歲數囉。」


    「不不!絕對沒有這種事!」


    裘克開個小玩笑讓自己取回平常的步調,而溫迪也恢複成往常的模樣,剛剛所發生的事就隻是日常生活中隨時都會淡忘的小插曲而已。


    「那麽我先失陪囉。」


    「嗯。」


    兩人一結束談話,溫迪就拖拖拉拉地打開門走出房間。


    稍微經過一段時間後,裘克便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認為溫迪應該沒有發現竊聽器的存在。


    畢竟耳機並不會直接聯想到竊聽,而且對手又是那個時常迷迷糊糊的溫迪。


    「……………………」


    不過,裘克的心底仍然留有些許芥蒂。


    就像那次在意首相說錯大英圖書館與大英博物館一樣。


    總之,裘克決定先將耳機收回抽屜裏。


    現在的他完全沒有聽取內容的意思,剛剛與溫迪發生的那件事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耗費體力。


    於是他決定將這件事擱在一邊,先讓自己睡個覺後再來煩惱。


    讀子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部裏,裘克將準備吩咐她的事寫在便條紙上並貼在門外。


    最後,他便如同自己原先所期望的倒向沙發墜入夢鄉。


    「一下子叫我們趕回來,一下子又叫我們待命,真是有夠把人搞昏頭的。」


    隻見多雷克把便條紙從個人房間的門板撕掉,並且如此說道。


    『直到下達命令前維持待命,記得待在特殊工作部裏。』


    雖然讀子與多雷克搭著艾裏歐特的車火速趕回特殊工作部,不過他們還不知道紳士與浮士德發生的事,也當然不知道裘克猶豫不決的事。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


    看到讀子打算從門縫窺視房裏,溫迪出聲對她說道:


    「裘克先生說要稍微休息一下喔。」


    她的手裏仍然抱著那個紙箱,看來還在整個特殊工作部裏奔波送信。


    「他這麽急著找我們回來,結果怎麽自己還在睡覺?」


    「因為裘克先生實在太忙了,讓他睡一下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兩人趕回特殊工作部時,根本無從得知這段時間裏狀況的急遽變化。


    「……那我先去整理工具。喂,我要借個房間喔。」


    溫迪對多雷克的話點點頭表示同意。


    「地下四樓以上的房間都可以自由使用,再下去就隻有相關人員能夠進出囉。啊,讀子小姐,如果有空的話可以請妳去找奈奈奈小姐嗎?因為她好像很想見到妳……」


    「好的,其實我也很想見見老師呢。」


    一聽到這句話,溫迪露出滿腹狐疑的表情。


    「那個……讀子小姐,我可以問妳一個奇怪的問題嗎?」


    「什麽問題呢?」


    「讀子小姐與奈奈奈小姐兩位是什麽關係呢?」


    「關係?」


    一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讀子挽起雙手並歪著頭思考。


    「我們的關係啊……嗯……」


    隻見她眉頭深鎖並嘟起嘴巴,似乎正在努力思考答案。


    「嗯……我是老師作品的支持者,有段時間我是老師的老師……」


    多雷克瞬間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還露出「嗯?」的狐疑表情。


    「然後我們兩個被卷入事件裏……再來就是……嗯~~!」


    看到讀子大聲沉吟思索的模樣,溫迪趕緊揮揮手回答:


    「啊,沒關係了啦!其實不用這麽認真煩惱的!我隻是稍微想問問看而已!」


    「總之……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大概就像是『被紅線牽引著,命中注定的孽緣』喔。」


    「這根本不隻一句話吧。」


    多雷克立刻冷冷地吐槽,不過溫迪卻認為這句話貼切地形容出兩人的關係。


    「可是……老師又會怎麽辦呢?我個人是希望她能平安回去日本啦……」


    「畢竟機場還沒解除封鎖,所以這陣子應該沒辦法了。」


    也就是說,不論本人如何胡鬧或給溫迪帶來多少麻煩,奈奈奈這段時間都必須待在那個房間裏生活了。


    「奈奈奈小姐好像累積不少壓力,希望她不會一口氣爆發出來……」


    「讓她散個步嘛,記得脖子還要戴頸鏈喔。」


    多雷克說出這種有如帶狗散步的方法,要是被奈奈奈聽到肯定會被她痛咬一頓。


    「說得也是,先不論要不要散步,身為監護人確實要好好照顧她。」


    想到奈奈奈同樣說過「監護人」這三個字,溫迪差點失笑出聲。


    「那我就過去一趟囉。」


    「好的!請小心一點喔!」


    「記得別顧著說話,還要找時間休息喔!」


    稍微道過別後,讀子、多雷克與溫迪從走廊往各自的方向轉頭離開。


    「唔喔~~!眼鏡女~~!」


    一打開門的瞬間,讀子劈頭就聽到這句話傳進耳裏。


    「老、老師……?」


    讀子立刻被嚇得傻傻站在門口。


    隻見奈奈奈直挺挺地站在床鋪上,還大大地張開雙手。


    「嘿!」


    她迅速地從床鋪跳下來,然後直直地衝向讀子。


    「咦!?咦咦!?」


    「看我的~~!」


    讀子還來不及阻止,奈奈奈的身體就已經撞進懷裏了。


    「唔哇噗呱!」


    讀子被狠狠壓在關起的門扉上,還不自覺地發出奇怪的慘叫聲。


    「妳這家夥居然把我丟在這裏自己在倫敦到處亂逛!怎麽都不帶我去啦啦啦啦!」


    奈奈奈就這樣直接騎在讀子身上,並且抓著胸部不停搓揉。


    「嗚嘎!老、老師!不能抓那邊啦!」


    「每次都抓臉會膩耶。哇……怎麽會有這麽誇張的尺寸,真是有夠糟蹋的耶。這對巨乳給妳真是太浪費了啦!」


    「唔嗚……請、請放開我啦……真是的!」


    讀子的臉頰變得非常羞紅,隻見她一邊拚命喘著氣,一邊勉強將奈奈奈推開。


    「啊~~真是氣死人了!應該有我的雙倍大吧?」


    奈奈奈頻頻看著


    自己的手,並且轉身再度走回房間。


    「……老師,好奇怪喔……我在外麵聽說老師累積很多壓力,難道累積的是欲望嗎?」


    「欲望當然累積很多啊!我的創作欲望還有求知欲都是!」


    奈奈奈將單腳踩在床鋪上,然後擺個姿勢轉向讀子。


    「明明外麵鬧得這麽沸沸揚揚!為什麽我要被關在這個既暗又窄的窮酸房間裏……我根本就是悲劇裏遭到囚禁的公主嘛!」


    「沒有公主會這麽吵鬧的。」


    「shutup!來吧,老師。讓我們一起迎向充滿誘惑與困惑的大英帝國吧!」


    簡單說,就是放她出去的意思吧?


    讀子能夠理解奈奈奈的感受,不過站在讀子的立場實在沒辦法點頭答應。


    「我就說不行了啦……請老師乖乖待在這裏啦……」


    接著,讀子在可以說的範圍內將昨天的事告訴奈奈奈。


    包括仍然有像昨天一樣的操紙師,以及他們鎮定大英圖書館裏『某種東西』的事。


    「就是那個『古騰堡書頁』吧?」


    「……老師妳為什麽會知道……」


    「因為我聽那個女的跟那個男生說過。」


    奈奈奈被連蓮當成人質時,曾經從連蓮與浮士德之間的對話聽到這個字,雖然她不知道內容是說什麽,不過從兩人嘴裏說出的「古騰堡書頁」這個字卻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對方打算把那個硬搶走,所以外麵是很危險的。」


    「唔……也就是說,這次的敵人就是那些家夥囉?」


    讀子彎腰坐在床鋪上,奈奈奈把臉放在椅背並朝後方坐著,椅腳也跟著發出唧唧嘎嘎的聲響。


    「與其說是敵人……其實我並不想和他們交手。」


    「為什麽?」


    「…………………………」


    其實當時讀子打算對白龍勸降,可是裘克卻親手斷送對方的性命。


    要是裘克沒有開槍的話,那時候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呢?


    如果能用溝通解決,確實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方法了。


    而且雙方又同樣身為操紙師……就連在白金漢宮摸到的紙飛機也是毫無令人不悅的氣息,反而還讓讀子有種既懷念又充滿包容的感覺。


    「……我認為隻要好好溝通,對方絕對能理解我們的想法……我不覺得他們打從心底就是壞人,畢竟我們同樣都是操紙師……都是一群愛著紙張的人……」


    奈奈奈聽著讀子的話,表情不知何時變得越來越嚴肅。


    「……那如果老師又碰到他們的話會怎麽做?」


    「嗯……我會盡量說服他們,雖然我覺得會有一定程度的爭端……不過我會盡量讓他們投降……」


    不知從何時開始,讀子慢慢地垂下頭如此說著。


    「那要是對方不投降呢?」


    「……我會拜托對方趕快投降……總之……我實在不想殺掉對方……」


    「如果是我的話,說不定就會殺掉他們喔。」


    「!?」


    奈奈奈的話狠狠地刺進讀子的心底。


    當她一抬起頭,隻見到奈奈奈正緊緊盯著她,而且是以銳利的眼神正麵看著讀子。


    「老師……?」


    「當時我人就在大英圖書館,拜托某個館員姐姐帶我過來找老師,結果那個女人就是在那時候出現的。」


    當連蓮襲擊圖書館時,奈奈奈正好在極為接近的位置,要是身為圖書館館員的瑪莉伊特沒有擋在前麵,奈奈奈應該也會成為受害者之一。


    「那個女人突然把紙刺進那個姐姐的肚子……所以我不覺得那家夥不是壞人。」


    奈奈奈的視線始終都停留在讀子身上。


    而就在這種時候,她顯現出比讀子更為成熟的一麵。


    「我沒有要妳一定要殺掉他們……可是,如果用優柔寡斷的態度敷衍必須完成的事,或是不得不做的事……我覺得這隻是逃避現實的借口。」


    讀子仍然保持沉默,因為這番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她感到相當迷惑。


    「不過由我這個女高中生說出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麽說服力喔。」


    奈奈奈也跟著靜靜地低下頭。


    她似乎發現自己已經說出心底的話,就算態度看起來有些自大,自己仍然總是受到讀子的保護,也因為她拯救過奈奈奈好幾次,奈奈奈才有辦法站在這裏說著這些話。


    然而讀子才是實際處在這場紛爭裏的當事人,而且她還曾經親手血刃自己的戀人。


    「……抱歉,我說得太過火了。」


    「不會……」


    說完這句話後,兩人維持沉默不再說話。


    房間裏也無法再聽見剛進房間時的那陣喧鬧聲了。


    「……喂?瑪吉嗎?我是爸爸。」


    這時,多雷克正擠在轉角的某處打著電話。


    這裏是特殊工作部某個角落的公用電話區。


    由於內部正在進行修複作業,能與外界聯絡的電話就隻有這裏,部內禁止使用手機。這當然是考慮到內部警備層麵的措施,而公用電話的談話內容應該也是受到當局的『監控』中。


    原本多雷克想趁著調查皮卡迪利圓環時順便找地方打電話,卻因為怕惹上無謂的嫌疑而作罷,而且從特殊工作部打電話的費用是由內部支付,所以這也算是他對過重勤務量的微小反抗。


    『爸爸?有什麽事?平常那天不是明天嗎?』


    「平常那天」指的就是每個月見麵一次的時間,不管對多雷克或是瑪吉來說,這都是重要的親子溝通時間。


    「其實我就是想說這件事……抱歉,這次工作沒辦法做完,這個月能不能先取消?」


    『不會吧~~?人家還特地拒絕羅納德的邀約耶!』


    聽到這個不常聽聞的名字,多雷克瞬間渾身僵硬。


    「羅納德是誰!?」


    『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原本打算找我去看基努利瓦伊的電影呢。』


    「那家夥想做什麽!?別管那家夥!」


    『剛剛人家就說已經拒絕他了啦。因為聽爸爸說話比較好玩嘛。可是既然不能碰麵的話,那要怎麽辦呢……』


    「沒什麽好怎麽辦的!妳才十歲八個月大而已!趕快去念書!」


    多雷克忍不住越說越大聲,看來連負責『監控』內容的當局人員應該都會捂住耳朵吧?


    『念書都已經在學校念完了啦……話說回來……爸爸這次的工作是英國那件事嗎?』


    「……和那件事沒關係。」


    『爸爸不準騙我,因為爸爸隻要說謊都能從聲音和表情看出來喔。』


    就連年幼女兒都能輕鬆地看穿多雷克的心思,讓他認為自己確實很不適合演戲。


    『就連這邊的新聞都一直播報倫敦的事喔……該不會和珍有關係吧?』


    「瑪吉!」


    多雷克立刻以接近怒罵的聲音打斷瑪吉的話,甚至還能感覺到她因為驚訝而吞了一口氣。


    多雷克常常會修飾任務的事說給瑪吉聽,珍就是裏麵能自由操縱紙張擊倒壞蛋的女間諜,而參考的人當然就是讀子。


    輕率地將任務內容說出來,其實是違反傭兵規則的。


    因此多雷克會把與珍交手的對象改成怪物或外星人,但這次的龍卻正好與這些敵人非常類似。


    不過,今後更應該注意的是瑪吉是否會被特殊工作部盯上,即使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內幕,但身為父親更應該避免讓她受到無謂的懷疑。


    「其實珍是我隨便編出來的童話故事人物,現實世界裏怎麽可能會有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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