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同僚惹出來的麻煩,但悠哉的掌權者們卻將所有審判和收拾善後的工作都丟給了那名女子。


    女子是前異端審判會,亦即現訂教審議會的首席審問官。


    由於位居外交,傳教部要職的奧爾巴·梅亞曾為女子的上司,因此她的確對奧爾巴十分熟悉。


    若是由上司追究部下的責任倒還沒什麽問題,然而教會身為向人民宣示正義信仰的組織,卻要求部下收拾上司的爛攤子並隱蔽所有事實,倒也未免太不像話了。


    清醒後的大神官羅貝迪歐對她下達了這樣的命令——


    『以訂教審議會之名,找出最不會傷害教會威信的方法進行審判。』


    這些人總是如此。


    他們不懂自律、畏懼受傷,就算害怕丟臉,還是不會弄髒自己的雙手,理所當然地坐享和平並搶走所有好處。


    過去路西菲爾軍進攻西大陸時,西大陸根本是一盤散沙。


    當時教會騎士團與各王國的聯合騎士團正為了爭奪主導權而互相對立。


    各王國打算趁機削弱教會在西大陸的影響力,教會則是極力阻止他們。


    即便戰況已經陷入了壓倒性的劣勢,雙方人馬依舊彼此爭奪討伐魔王軍的功績,人類間的爭執也屢見不鮮。麵對趁隙而入的路西菲爾軍,西大陸有一半的版圖都在是幾乎無法抵抗的狀況下淪陷。


    盡管人類正麵臨了存亡的危機,西大陸的政治鬥爭依然愈演愈烈,許多人命也因此白白地犧牲。


    當時已位居異端審判會首席執行官的女子為了打破這樣的現狀,便在直屬上司奧爾巴的命令之下,以異端審判會的名義開始進行肅清。


    在普遍信仰大法神教會的西大陸,被蓋上「異端者」烙印就代表著社會意義上的死亡。


    她充分地發揮自己在外交,傳教部習得的神學與法律知識,毫不留情地對那些在前線掀起政治鬥爭、影響士氣或造成混亂的人們進行異端審判。


    在打倒路西菲爾的勇者艾米莉亞出現之前,女子與女子的部下們可說是每一天都在鮮血中度過。


    各王國間與教會的教區主教間內亂不斷,無論再怎麽取締,無法理解人類世界危機的愚昧之徒,依然如雨後春筍般持續出現。


    在身為人類的同時,他們依然得為了正義取締同胞。這些人總是以大法神教會的十字架為武器,就算必須進行違法的暗殺也在所不惜。


    隻要是十字架型的物品,女子都能透過聖法術「武身鐵光」,利用聖法氣將其化為武器。實際上,她也藉此進行了多次的暗殺行動。


    這些都是他們異端審判會執行官的工作,同時也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的聖務。


    就在擁有西大陸最大版圖——神聖的聖·埃雷帝國淪陷,重要人士也紛紛被路西菲爾軍俘虜之後,狀況終於開始產生了變化。


    由於西大陸最強盛的國家——聖·埃雷已經淪陷,能夠領導眾人的大型組織便隻剩下教會了。因此幸存的各王國軍都不敢得罪教會與異端審判會,同意組織以教會為首的聯合軍隊。


    再加上勇者艾米莉亞逐漸嶄露頭角,所以他們的「聖務」也跟著急遽減少。


    多虧艾米莉亞與其同伴們勢如破竹地打敗了魔王軍,使得女子等人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凝聚全軍的意誌,除此之外,過去紛爭不斷的各方勢力奇跡般地聚集在勇者旗下也是一大主因。


    人類也能對抗惡魔。艾米莉亞的力量讓人們見到了那樣單純的希望。


    但在艾米莉亞本人與魔王同歸於盡的消息傳遍世界後,原本凝聚於勇者光環之下的世界,轉眼間又再度分崩離析。


    魔王被消滅後,各王國便開始彈劾異端審判會在戰爭期間所進行的嚴厲審判。


    教會廢止異端審判會,並以「開放信仰審判」為名設置了訂教審議會,用這樣的鬧劇回避了問題。


    女子沒辦法接受這點。


    他們根本就不曉得若西大陸的人類打從一開始便團結一致地對抗魔王軍,將能避免多少的犧牲以及不必要的審判。


    要不是異端審判會,西大陸早在艾米莉亞出現之前便毀滅了。


    「我們又不是自己喜歡才處刑別人的!」


    女子的聲音未能傳達到任何人的心中。


    大法神教會對各王國的讓步成功維持了政治上的平衡,但女子等人卻有一種榮譽和信仰皆遭人剝奪的感覺。


    如今,「勇者艾米莉亞犧牲性命為世界帶來和平」的新神話的光環蒙蔽了世人的雙眼,教會與各王國都表現出一副無辜的樣子,不願正視自己的過去。


    世界又再度回到了魔王出現之前的樣貌。


    難道艾米莉亞賭上自身性命,就是為了守護這樣的世界嗎?


    不可能。


    付出莫大犧牲才好不容易掌握到的和平,不應該是沉澱、停滯的舊世界延伸。


    基於隱藏在台麵下的功績,女子被任命為負責「教誨」與「修訂」的審議會首席審問官。


    那麽就展現這一點吧。


    並非為了交織著老人們醜惡欲望的和平,而是為了找出能讓即將殯落的生命燈火重新燃起希望的和平!


    「就來修訂我們的教誨吧。」


    女子打開「門」並前往異世界。


    克莉絲提亞·貝爾。


    那是曾經透過殘酷的肅清與無情的審判取締無數異端,並以「死神之鐮·c·貝爾」之名為人所懼,一位饑渴和平的聖職者。


    ※


    「那麽,我們就先行告退了。」


    現在是晚上九點,換好衣服的千穗對櫃台後麵的真奧行了一禮。


    「喔,辛苦了。謝謝你的便當。便當盒我明天洗好再還你。」


    「真、真奧哥,你說得太大聲了啦。」


    雖然製止他的千穗聲音更大,但幸好其他的店員似乎並未注意到兩人的談話。


    「不過這下我就放心了。晚餐時段的來客數非常穩定,要是能維持到最後以挽回白天的劣勢就好了。」


    真奧與千穗一回想起木崎那宛如極北之地暴風雪的笑容,便同時打起了寒顫。


    「畢竟我可不希望事情發展到得去格陵蘭呢。」


    「有時候真的看不太出來木崎小姐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呢。」


    兩人互望了一眼幹笑。


    「那麽,回去時要小心點喔。」


    「嗯。那個,對不起,今天早上把你的腳踏車騎走了。」


    「沒關係沒關係。啊,惠美!」


    真奧將視線離開千穗,轉向站在不遠處的惠美與鈴乃。


    「反正你接下來也沒事對吧。既然你一直賴在這兒不走害店裏的翻桌率下降,那麽好歹代送小千回家嘛。」


    接著開口說出任性的話。


    「是沒什麽關係啦,但我可是有好好地點餐耶。沒理由被你這樣說三道四的。」


    惠美也板起臉孔回應。


    盡管蘆屋目前不在此處,但惠美還是不能一直欠著惡魔的人情不還。以兩位女性來說,在麥丹勞點兩千圓的餐應該已經算夠多了吧。


    梨香在晚餐的巔峰時段之前說:


    「見過真奧先生後,我總算是放心多了。」


    接著便回去了。盡管整件事情都是因為梨香才會變得這麽混亂,但惠美依然為最後不必操作朋友的記憶而鬆了一口氣。


    惠美雖然也想就這麽跟梨香一塊兒離開,但鈴乃卻開口說道:


    「方便的話,我想再觀摩一下貞夫先生工作的樣子。」


    因為代理店長工作而心情愉快的真奧也爽快地答應了。


    雖然不曉得鈴乃究竟是基於


    什麽樣的想法提出這項要求,但就算是為了監視鈴乃避免她做出危險的舉動,惠美也無法自己一個人回去。


    結果一待就待到了這麽晚,直到千穗的工作告一段落、惠美催促鈴乃離開之後,她才總算答應並起身離開座位。


    「……記得好好告訴蘆屋,說我已經還他人情羅。」


    「誰理你啊。要怪就怪你自己陷入得欠他人情的狀況。」


    真奧冷淡地回應,做出驅趕惠美的動作。


    「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那就算了,總之你現在快點消失吧。聽好羅,一定要好好把小千送回家喔。」


    真奧不知為何還特地強調了「小千」這兩個字,讓惠美覺得莫名其妙。


    「用不著你說,我從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啦。走吧,千穗。」


    「啊,好的。那麽真奧哥,辛苦你了。」


    由於真奧與惠美鬥嘴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早已見怪不侄的千穗不疑有他,直接跟在惠美後麵離開了。


    站在稍遠處的鈴乃見狀,也不靠近櫃台——


    「……打擾了。」


    就這麽以勉強能夠聽見的聲音對真奧行了一禮,便跟在惠美與千穗身後離開了店裏。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度光臨。」


    真奧對著她們的背影,以營業笑容回了一個平常工作時的招呼。


    「千穗家是在哪個方向啊?」


    惠美一問,千穗便看著笹塚的方向說道:


    「呃,隔著甲州街道,正好就在真奧哥住的公寓反方向,但麻煩遊佐小姐送我回去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啦。反正我本來就打算在笹塚搭車,所以我們回去的方向一樣,隻不過稍微繞點路而已。我又不是因為那家夥拜托我才這麽做的,畢竟現在是晚上嘛。讓女孩子單獨回家也不太好。」


    「怎麽會,遊佐小姐也一樣是女孩子不是嗎?」


    「我比較特別啦。好了,總之快走吧。」


    惠美、千穗以及鈴乃一起走在甲州街道上。雖然甲州街道的車流量很大,但現在說深夜還算太早,說傍晚卻又有些太晚,就是如此不上不下的夜間時段。


    由於行人不多外加店家都熄了燈,因此街上的照明也出乎意料地稀少。


    被首都高速公路遮蔽了天空的甲州街道人行道,宛如一條貫穿了都市山丘的隧道。


    一行人因為在幡之穀高架橋下的笹塚十字路口遇到紅燈而停下腳步。


    「啊,不過幸好客人都好好地回來了呢。」


    千穗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早上狀況真的那麽糟嗎?」


    「或許是從我開始打工以來最閑的一天也不一定呢。」


    「喔~雖然梨香也很驚訝,但事情真的發生得很突然呢。」


    客人們真的有如洶湧的潮水一般,朝著麥丹勞蜂擁而來,使店內轉眼間就變得熱鬧非凡。


    真奧所想出的願望短簽飲料優惠立刻就發揮了功效,在千穗下班之時,笹竹上已經掛滿了短簽。


    「真的不能小看風水呢。雖然我不怎麽相信占卜之類的東西,伹親眼目睹之後,或許會稍微考慮一下也不一定。」


    千穗說完後,交通號誌剛好轉為綠燈。正當千穗自然地想要跨出腳步時——


    「……那真的隻是偶然嗎?」


    卻因為鈴乃低沉的語氣而停了下來。


    「咦?」


    惠美聞言,也轉頭望向鈴乃。


    「啊,話說回來,鈴乃小姐,結果你工作找得怎麽樣啊?」


    千穗以輕鬆的語氣詢問鈴乃,試著轉移話題。


    「艾米莉亞,您難道沒發現嗎?」


    然而鈴乃卻無視兩人的反應,直接以「艾米莉亞」稱呼惠美。


    「……咦?」


    「艾米莉亞……?」


    綠燈開始閃爍,三人為了避免違反交通法規而被迫停在人行道上。


    「艾米莉亞是……遊佐小姐的本名……鈴乃小姐,難不成你真的是……」


    千穗驚訝地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鈴乃一邊瞪著千穗,一邊將注意力移到惠美身上。


    「雖然我隱隱約約已經發現了,但千穗小姐果然知道魔王撒旦的事情呢。」


    鈴乃的眼神銳利地射向惠美。


    「艾米莉亞,雖然我能理解您有您的想法,並打算照自己的意思討伐魔王的心情。但今天看了『真奧貞夫』的工作表現後,我的結論果然還是得盡快討伐魔王。」


    「咦?咦,鈴、鈴乃小姐?」


    千穗慌張地打算探出身子,但卻遭惠美製止。


    「這是怎麽回事?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們兩位曾經想過,為什麽那個人會表現出不符魔王風格的善良日本人舉止嗎?」


    鈴乃以淺顯易懂的方式緩慢說道。宛如一位對信徒講違聖經的神父。


    「兩位曾經想過當那個人真的在日本不斷出人頭地,開始有能力影響這個社會時的事情嗎?或是曾經想像過當魔王成長為一個廣受信賴並具備人望的人——」


    鈴乃誇張地張開雙手。


    「再露出本性背叛這個世界時,究竟會發生導致什麽樣的狀況嗎?」


    「不好意思,沒有耶。」


    惠美幹脆地斷言。


    「雖然這麽說也有點奇怪,但即便他真的在麥丹勞出人頭地,那又怎麽樣?雎然麥丹勞的確是間很大的公司,不過就算他神經錯亂摧毀了麥丹勞總公司,這個世界也不會產生多大的動搖喔。雖然因為那是間大公司,所以說不定全世界的股價或餐飲業的價值會產生劇烈的變動,但還是不至於顛覆整個世界……」


    「這個國家可是曾經有過一位隻念了小學跟高工,最後卻當上首相並成為足以影響世界的政治家的例子喔。您真的認為魔王的經曆會僅限於麥丹勞內嗎?」


    「啊,我知道。就是田中角榮(注:日本知名政治家,曾任第64、65屆的內閣總理大臣)對吧。」


    千歲喊著「有有有」,並充滿精神地舉起手做出有些離題的回答,但依然未能緩和現場的氣氛。


    「原本在安特·伊蘇拉極盡殘暴之能事的魔王撒旦,居然成了在麥丹勞打工的正直青年,認為這樣的落差是為了欺騙周遭人們的手段才比較自然吧。惡魔十分長壽,誰知道他們會擬訂多麽嚴密的計劃,應該趁現在討伐他們才對。這已經不隻是安特·伊蘇拉人的問題,還同時關係到日本或地球的安危啊。」


    「不、不行啦!真奧哥明明那麽努力地在擔任時段負責人!」


    到了這個地步,千穗總算發現身為安特·伊蘇拉人的鈴乃是認真地打算討伐真奧,雖然她慌張地替真奧辯護,但鈴乃卻直接盯著千穗背後的惠美說道:


    「我個人認為,就連留下這女孩的記憶都是個問題。若知道魔王尚在人世,難保不會有不同於艾米莉亞您的人為了追求名聲,而以討伐魔王的大義名分來到日本。難道您能保證這些人都會顧慮日本的狀況或他人的心情嗎?或許還會有人利用千穗小姐或周遭的人類,來加害您與魔王也不一定。在事情演變成那樣之前,我們應該消除所有魔王相關人士的記憶,親手打倒魔王才行。」


    「不、不行!絕對不行!」


    在鈴乃發表長篇大論的期間內,已經變換了數次燈號的交通號誌再度轉為紅色,並於鈴乃身上映照出鮮血般的光芒。


    「千穗小姐,您知道七夕裝飾品的意義嗎?」


    「……咦?」


    鈴乃突然改變了話題。千穗因此感到驚訝,惠美則是皺起了眉頭。


    「短簽的五色代表五行之色,


    掌管世上所有氣的流動。笹葉寄宿了祖靈,筆直挺立的莖幹則是據說擁有驅邪的力量。當然現代為了慶祝七夕活動的裝飾品並不具備那種力量。但魔王一裝飾好笹竹,客人就蜂擁而來,這究竟代表著什麽意思……」


    「……是那家夥裝飾的笹竹,吸引了人潮?」


    聽見惠美的回答,鈴乃深深地點了一下頭。


    「在被認為能夠驅除邪氣,與大地之間有著強烈聯係的笹竹上麵,裝飾了人類用心做出來的七夕裝飾品。魔王就是以這些物品為媒介,無意識地發動了魔力。這麽想才是最自然的。」


    「你明明就被薄型電視嚇了一跳,但對這方麵倒是挺清楚的嘛。」


    「因為調查傳教地點的宗教儀式,也是傳教部的工作之一。」


    鈴乃無視惠美的諷刺,再度跨出一步逼近惠美與千穗。兩人在隻要稍微後退便會走到車道的位置,與鈴乃互相瞪視。


    「這樣您理解了嗎?這不隻是安特·伊蘇拉的問題。動作不快一點的話,總有一天會替千穗小姐或麥丹勞,甚至是這塊土地帶來災禍也不一定。若不盡快行動,遲早將會造成無謂的犧牲。」


    鈴乃對惠美投以銳利的視線。


    「現在您正遭到了身分不明的第三者襲擊。除了守護世界和平之外,我還必須將您帶回安特·伊蘇拉。雖然這或許是個艱難的決定,但兩位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居民,照理來說根本不會相遇。所以還是消除千穗小姐的記憶,並抹消掉所有安特·伊蘇拉在日本留下的痕跡吧。」


    因為天氣悶熱而微微出汗的惠美回瞪鈴乃。


    鈴乃說的話確實言之有理。若是一年前剛來到日本的勇者艾米莉亞,應該會二話不說地接受鈴乃的提議吧。


    但現在惠美的內心卻非常地迷惘。鈴乃所說的話,意外地解開了自己為何會對討伐魔王感到猶豫不決的疑問。


    然而在惠美反駁之前,某人已經先以顫抖的聲音回答:


    「……我不要。」


    那就是千穗。


    「我不要……我不要啦……我不想忘記。」


    「千穗……」


    「我不想忘記。無論是真奧哥還是遊佐小姐的事情,或是蘆屋先生跟鈴乃小姐的事情,甚至漆原先生也一樣……」


    千穗像小孩子耍賴般地搖著頭。


    「好不容易成為朋友,一起共度了那麽多愉快的時間,卻必須因為安特·伊蘇拉的問題而全部忘記,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關於這部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向您道歉才好。但這也是為了千穗小姐的安全。」


    鈴乃打從心裏感到抱歉似的低下頭,但千穗當然不可能就此接受。千穗淚眼盈眶,以幾乎是在呐喊的聲音對鈴乃叫道:


    「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忘記真奧哥的事情!」


    鈴乃以沉痛但意誌堅定的表情,更加激動地說道:


    「千穗小姐,魔王撒旦是連您的那份心意都會加以利用,不對,應該是理所當然會加以利用的存在。就連讓您對他抱持好感,都是為了消磨我們的鬥誌,讓找們猶豫是否該討伐魔王的巧妙計劃的一部分啊……」


    若是過去的惠美,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讚同鈴乃的意見吧。但不知為何,她現在卻完全不這麽認為。


    而千穗當然也不可能接受。


    「才沒有那樣的事!真奧哥不是那種人!為什麽你要說出這麽過分的話呢!為什麽你要這樣說一個認真工作又個性溫柔的人呢!」


    平常個性溫和的千穗情緒終於爆發了。


    「……他是魔王啊。他是在安特·伊蘇拉放任魔族的暴行,讓許多人類受苦受難的惡魔之王啊!」


    麵對完全不聽勸的千穗,鈴乃的語氣也開始變得險惡了起來。


    沒錯,隻要談到魔王,這一點對安特·伊蘇拉的人類而言就是無法顛覆的大前提。


    但千穗依然不肯退讓。


    不僅如此,千穗還說出了包括一旁觀望的惠美在內,過去所有人類都不曾想過的話:


    「那麽鈴乃小姐,難道你曾經見過變成真奧貞夫之前的魔王撒旦嗎?」


    一陣短暫的寂靜之後。


    無論是惠美還是鈴乃,一時之間都難以理解千穗究竟在說什麽。


    「……那是,什麽意思?」


    兩人不禁反問,對他們而言,千穗說這句話的意圖就是如此地難以理解。


    千穗含淚瞪向鈴乃,繼續開口說道:


    「大家一直不斷強調真奧哥如何如何,還有魔王有多麽邪惡等等,但若他真的是那種會打壞主意的魔王,為何還要修複崩塌的首都高速公路,並消除人們的恐懼記憶呢!既然取回了那麽厲害的力量,那隻要隨便操縱個總理大臣或是美國總統,說不定就有機會能夠征服地球了,為什麽他不那麽做呢!」


    這次輪到鈴乃無話可說了。


    「……雖然我並未親眼目睹奧爾巴·梅亞所引發的戰鬥,但他那麽做應該是有什麽理由吧。例如對魔王來說有某種特別的意義……」


    「除了因為他是認真生活又溫柔的人以外,還會有其他的理由嗎?在給別人添了麻煩之後道歉,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真奧哥隻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


    「是真奧哥教導我該如伺工作的。除了非常細心地指導我之外,要是我犯了錯,他也會確實地對我生氣,不但支持著不成熟的我,還總是陪我商量事情。就算變成了魔王撒旦,他依然遵守了教我保養冰淇淋機的約定。那樣的人如果真的打算率領魔族征服世界,一定是有什麽理由才對!」


    「那麽,難道我們就要將一切付諸流水原諒他嗎?」


    這次輪到鈴乃的怒氣爆發了。


    「您以為魔王軍到底奪走了安特·伊蘇拉多少人命!難道那些人會因為魔王改邪歸正就這麽接受嗎?出生在和平的國家,一輩子都不會遭遇生命危險的您,根本就沒資格評論我們討伐魔王的行動!」


    但千穗依然毫不畏懼。


    「隻顧著跟魔王軍作戰,卻連魔王本人都沒見過的人又懂什麽了!」


    「……什麽!」


    嚇了一跳的鈴乃凝視著千穗的臉。


    「我知道真奧哥就算變成了魔王撒旦,依然是個好人!而我也知道安特·伊蘇拉的大教會,打算為了自己任性的理由殺害遊佐小姐!」


    那就是異世界安特·伊蘇拉的居民帶給千穗的印象。


    「遊佐小姐在闖入魔王城之前,不也從來沒跟魔王見過麵嗎?隻知道他率領魔王軍前來侵略,以及允許惡魔們做出殘忍的暴行,但你們又知道魔王撒旦至今都待在哪裏,或是做過什麽事情嗎?」


    「……千穗小姐將來一定能成為了不起的法律人士呢。身為異端審判會執行官的我可以向您保證。您實在是很會挑別人的語病。」


    「鈴乃小姐!請你不要回避話題,認真地回答我!」


    「指揮官本來就必須負起軍隊的一切責任!難道您認為因為實際下手的是現場的人,所以下令虐殺的指揮官就能免罪嗎?」


    「你們兩位冷靜一點。現在就算討論那種事情也沒用啊。」


    「不過!」


    「可是!」


    兩人同時轉向惠美出聲抗議。


    「鈴乃……不,克莉絲提亞·貝爾。坦白講,我也認為你的意見是最正確的,但至少也讓我發表一下我的看法。」


    語畢,惠美便走近哭成了淚人兒的千穗,輕輕地抱住她。


    「遊佐小姐……」


    「我所冀望的和平,是所有人都能展露笑容的和平喔。無論是將犧牲判斷為必要之惡,或是漠視朋


    友哭泣的事實都一樣,我並非為了那樣的和平而戰。」


    鈴乃因為惠美的話而瞬間抬起頭,說不出話來。


    「就算要討伐魔王,我也隻打算迎接大家能夠笑著接受的結局。基本上不想把日本卷進來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安特·伊蘇拉的傲慢。如同我們對魔王有著自己的想法一樣,她們也同樣有著自己的看法。我們不能僅憑一己之見替她們做決定。」


    「……您這麽說是認真的嗎?」


    鈴乃以顫抖的語氣詢問惠美。


    「我是認真的。」


    惠美的語氣中沒有半分動搖。


    「那實在太不現實了。您難道打算在安特·伊蘇拉與日本都接受的狀況下討伐魔王嗎?根本就不可能辦得到。有些犧牲確實是無可避免的。」


    說著說著,鈴乃的視線與言論,都逐漸喪失了力道。


    好痛。不知為何,自己說的話居然會如此刺痛自己的胸口。


    自己不就是為了回避所謂「無可避免的犧牲」,改變已經付出犧牲卻對原因視而不見的世界,才特地來找艾米莉亞的嗎?


    「即便如此,我還是必須這麽做。因為我是人類的希望,勇者艾米莉亞啊。」


    鈴乃知道如果是艾米莉亞,一定會這麽回答。正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鈴乃才會說出與過去將自己隱藏在台麵下的世界相同的話。


    惠美稍微緩和了氣勢,像是在跟鈴乃的內心對話一般繼續說道:


    「而且現實的問題是,如果現在隨便對魔王出手,導致艾謝爾與路西菲爾同時覺醒,光靠我們兩人實在太不利了。更何況無論從戰鬥方式還是能力來看,那場神秘人物的襲擊都不像是魔王勢力幹的好事。即便現在急著討伐魔王,在這種戰力跟資訊都不足的情況下,同時與兩方人馬作戰也沒有好處。所以說——」


    惠美將手搭在千穗的肩膀上。


    「單就目前這個狀況來說,我想守護千穗的笑容。我不會讓你消除千穗的記憶,也不會讓你討伐魔王。若你執意行事,就得請你先與我一戰了。」


    惠美說完後,便刻意在鈴乃麵前將手擺在胸前。


    「聖劍……您是認真的嗎?」


    惠美的右手發出光芒,讓聖劍的素材天銀與聖法氣產生共鳴。


    僅僅釋放出些微的力量,惠美就在夜晚行人稀少的十字路口、路燈以及閃爍的交通號誌之間散發出一道更為強烈的光芒。


    「雖然你也是我必須守護的安特·伊蘇拉居民。但若你打算以大義名分對千穗出手,那麽為了千穗的記憶以及她不能被消除的過去,我還是會戰鬥喔。因為她也是我必須守護的重要友人之一。」


    「遊佐小姐……」


    千穗的語氣充滿了感動。


    「你也是因為討厭那種將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都埋藏在黑暗中的做法,所以才會來到日本不是嗎?」


    「……」


    雖然鈴乃依然堅毅地瞪著惠美,但那份堅毅看起來彷佛隨時都會因為小小的衝擊就崩潰般地空虛脆弱。


    「如果隻在乎教會的麵子,就算你發現奧爾巴的惡行,也絕對會隱瞞到底吧。隻要假裝不知情,讓大家繼續以為我跟魔王已死,打造教會騎士團出身的勇者犧牲性命、成功討伐魔王的傳說,就能讓教會製作出理想戰後世界的劇本了吧。」


    鈴乃低著頭咬緊牙關。


    年老的大神官們,確實就是冀望這樣的發展。


    「但曾為奧爾巴部下的你卻不這麽希望,所以才會那麽堅持要帶我回去對吧?因為你想透過公開奧爾巴的惡行以及教會的黑暗麵,讓教會自行悔改,如此教會才能光明正大地成為和平世界的信仰依靠。」


    惠美離開千穗身邊,緩緩走近視線已經盯著腳下並低著頭的鈴乃。


    「因為你是宣傳教會正義的傳教部,訂教審議會的首席審問官啊。」


    惠美伸手打算搭上鈴乃的肩膀。但鈴乃卻突然轉動身軀閃過了她的手,同時搖搖晃晃地往後退。


    「喂!這樣很危險耶!」


    但鈴乃不顧交通號誌還是紅燈便衝向十字路口,也不理會一連串的喇叭聲,就這麽提著一堆購物袋,逃跑似的衝進了夜晚的黑暗之中。


    她覺得自己被歸類為同樣的人。


    鈴乃發現就算看不起那些醜陋的老人,但其實自己跟他們也沒什麽兩樣。


    無法守護應該守護的人,標榜著將犧牲斷定為必要之惡,並對其視而不見的和平,是個醜陋的掌權者。


    緊急煞車停下來的車輛煞車聲,傳到鈴乃耳中後卻宛如過去被自己肅清的「異端者」們嘲笑自己的聲音。


    惠美著急地看著鈴乃驚險的逃跑方式。


    「對不起。我好像說得太過分了。」


    千穗則在惠美後麵邊哭邊向她道歉。


    「我對安特·伊蘇拉的了解明明僅限於自己聽過的郜分,卻隻顧著自己跟真奧哥的事情……還對鈴乃小姐,說了那麽過分的話……」


    百感交集的惠美,溫柔地撫摸正在啜泣的千穗的頭。


    「沒關係啦。喜歡上一個人,本來就沒什麽道理可言。」


    「雖然被人說得那麽露骨,還是一樣會覺得很難為情啦……」


    千穗努力想要忍住喉嚨深處嗚咽的聲音,惠美則是溫柔地緊緊抱住她。


    「……遊佐小姐……」


    「不過,她一定也有她的苦衷。隻有這一點,希望你也能夠理解。」


    「嗯……嗚,下次見麵,得好好向她道歉才行……」


    「下次要好好地跟她談談喔。她並非那麽不明理的人。」


    「……嗯。」


    千穗像是在撒嬌般地稍微緊緊回抱了惠美。


    「遊佐小姐,好像大姊姊喔。」


    「我們的年紀應該沒差多少吧。」


    惠美刻意在千穗麵前噘起嘴,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


    「不過……看來接下來,得稍微緊張一陣子了。」


    惠美收起笑容嘟囔著。


    雖然覺得對方在感到混亂的同時還是理解了狀況,但惠美還是無法預測尚未消除對真奧疑慮的鈴乃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


    而且還有一位跟鈴乃無關,但依然對惠美出手的變態持鐮搶匪。


    由於對方的目標很明顯是惠美,所以大概是跟鈴乃不同,由其他跟奧爾巴派係有關的教會人士所派出的刺客吧。


    無論如何,令人搞不清楚狀況,不曉得該如何行動的因素太多並非是件好事。


    一想到這裏,惠美便憤恨地歎了口氣。


    為了預防意外狀況,以及為了達成合乎惠美本意的魔王討伐,或許有必要告訴真奧等人關於鈴乃與變態持鐮搶匪的事情。


    雖然一想到要擔心真奧身邊的人就讓惠美感到不悅,但隻要一曉得鄰居是實力不明的大法神教會高位聖職者,幾乎失去所有魔力的真奧必定會愈來愈安份,就這方麵來看,倒也不全都。是壞事。


    應該說,若不這麽想,還真的是幹不下去。


    「真沒辦法……感覺好像是在幫助那家夥一樣,讓人覺得很討厭……」


    「若遊佐小姐能跟真奧哥好好相處,那我也會很開心喔。」


    載許是為了緩和氣氛造成的反動,千穗也跟著得意忘形地說出這種話來。


    「很可惜,就算是朋友的希望,隻有這點我還是無法照辦。」


    但惠美畢竟還是沒天真到會附和她。


    「不過還是得通知真奧哥對吧,那麽還是盡早行動比較好呢!隻要打真奧哥的手機並傳個簡訊給他,等工作結束後他應該就會回電。」


    千穗離開惠美身邊,從包包


    裏拿出手機。


    「話說回來,遊佐小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鈴乃小姐是……」


    千穗利用電話簿的功能尋找真奧的號碼,同時間道。


    「其實我是到今天早上才知道的。在吃完早餐之後,她突然在笹塚車站對我表明身分,然後就……」


    惠美話才說到一半。


    「千穗,對不起!」


    便緊張地大喊。


    千穗呆站在原地。惠美則是從旁跳起抱走了她。接著便響起了一陣轟鳴聲。


    「咦?怎、怎、怎麽了?」


    千穗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惠美推倒在地上。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看來是被一個麻煩的跟蹤狂給纏上了呢。」


    惠美憤恨地嘟囔道。


    來人的身高跟鈴乃與漆原差不多。對方戴著黑色頭罩搭配塑膠雨披,下半身則是迷彩褲。由於上麵完全沒有顏料球的痕跡,所以應該是特地重新準備的吧。


    對方用纖細的手臂揮舞著一把宛若今夜新月的巨大鐮刀。


    「遊、遊、遊佐小姐,這個人是……」


    「沒錯。」


    惠美將千穗移到自己背後護著她,謹慎地擺出架式。


    「他就是除了撞上永福町便利商店的自動門跌倒之外,還被店員用顏料球扔得落荒而逃的安特·伊蘇拉刺客。」


    「……」


    千穗不禁交互看著惠美與持鐮刺客。


    「他真的是刺客嗎?」


    「很可惜,我想不出來有哪個日本人會揮著那種東西從天上跳下來。」


    「說、說的也是……」


    「雖然之前也是一樣,不過居然在這種引人注目的地方發動攻擊,真不曉得對方在想什麽呢!」


    盡管惠美等人不久之前才在十字路口爭吵,但單純吵架與實際刀刃相向所代表的意義可是完全不同。


    惠美在兩個月前曾經親身體驗過,即便看起來四下無人,但隻要在人潮往來的地方戰鬥,不到幾分鍾就會有人報警。


    從上次的襲擊來看,敵人根本不在乎是否會牽連到周圍的人,無論是為了確保自己跟千惠的人身安全還是自己正常的社會生活,都必須要速戰速決地擊退對方才行。


    「不能在這裏耗費太多時間。看來必須要粗暴一點了。」


    惠美這次真的將意識集中在右手上,精煉出天銀與聖法氣。她瞬間叫出「進化聖劍·單翼」,全力將聖法氣灌注在劍中,使其發出更為強烈的光芒。這麽一來應該有辦法抵擋一兩次那道紫色的光線。


    結果下一個瞬間,對方馬上就從頭罩的縫隙發出紫色的閃光。


    看穿光線軌道的惠美側身閃躲。光線以毫厘之差通過惠美胸前之後,就這麽命中十字路口的護欄消失了。


    惠美跟千穗朝那方向瞥了一眼,卻發現護欄依然毫發無傷。


    這下就能確定那道光線果然不具備物理方麵的破壞力,而是一種隻能幹涉聖法氣的能力。


    「天光駿靴!」


    惠美將破邪之衣集中於雙腳,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逼近蒙麵的披風刺客。既然沒有時間讓千穗逃走,那麽就隻能讓對方無法對千穗下手了。


    由於敵人的武器是攻擊範圍比聖劍還長的大鐮刀,因此必須透過近身戰做個了結。


    夜晚的十字路口爆發出金屬間相互碰撞的尖銳聲響以及火花,但千穗卻隻看得見雙方瞬間拉近彼此距離,開始短兵相接。


    而另一方麵,雖然惠美成功地逼近了敵人,但還是為兩人間的激戰感到驚訝。


    為了對付紫色光線,自己明明已經將透過保力美達β補充的聖法氣全力灌注至聖劍之中。但對方卻用巨大鐮刀的刀柄,正麵接下了聖劍以及勇者迅雷不及掩耳的突擊。


    不僅如此,無論惠美再怎麽揮劍或用力,還是完全傷不了對方。不如說……


    「被……被壓製住了……」


    即便腳上已經裝備了破邪之衣,但在互相較勁時,惠美卻逐漸退居下風。由於無法承受大鐮刺客的壓迫,惠美開始漸漸地被逼退。


    「你、究竟是……!」


    不知從何時開始,兩人已經不是互相抵擋對方的武器,而是大鐮刺客由上往下壓製著惠美,此時惠美突然聽見了一道聲音。


    「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男人會藉女性煩惱時趁虛而入。」


    「什麽!你是!」


    從幾乎要跟自己碰在一起的頭罩深處傳出的聲音,讓惠美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


    「唔……天光、飛刃!」


    惠美從劍身放出白色的閃光。


    這招基本上是透過發出斬擊攻擊遠方敵人的招式,若於如此貼近的狀態下使用,產生的衝擊甚至可能會波及到自己。


    但惠美也隻剩下這個打破狀況的手段了。就在她抱持著傷及自身的覺悟打算使出招式時,對方又再次發出了紫色的光芒。


    「不行喔。女性怎麽能使出傷害自己的招式呢。」


    對方的語氣甚至讓人感覺十分從容,而他同時發出的紫色光芒一命中劍身——


    「什麽!」


    惠美這次真的驚喊出聲。因為在她施展之前,招式就已經被解除了。不僅如此,惠美才剛灌注了全力的聖劍聖法氣也開始急速地衰退。


    對方的力量彷佛突然增強一般,惠美發出呻吟。


    「這就是我的力量,『墮天邪眼光』。是我個人獨有,能夠壓倒所有聖法氣使用者的力量。」


    「墮天?難不成,你是……!」


    「沒錯。我是為了讓你從痛苦的使命中解放而來的。你就慢慢地睡吧。」


    對手發出輕柔的聲音,同時在頭罩中間凝聚紫色的光線。


    「把聖劍還來吧。」


    「什麽……!」


    就在這個瞬間,一道截然不同的光芒掠過惠美的眼前。


    「遊佐小姐!」


    千穗警告的聲音慢了一步。


    一個金色的巨大物體從惠美視線範圍外襲來,隨之產生一股強烈的衝擊將被敵人臂力固定在地麵的惠美擊飛。


    「呃啊!」


    原本用盡全力抵抗的身體突然遭到來自其他方向的強烈衝擊,發出慘叫的惠美就這樣被擊飛了。


    被打飛的惠美彷佛炮彈一般穿過因恐懼而動彈不得的千穗身邊,用力撞上建築物後便瞬間失去了意識。


    聖劍也在此時從惠美手中鬆脫。


    變態的大鐮刺客將視線轉向聖劍——


    「!」


    然而看似金屬打造的聖劍,在如同羽毛般輕柔地掉在地麵上後,一瞬間就失去了原本的形態,化為一粒粒的光點。


    聖劍在變成光點之後,便宛如無數的螢火蟲般蒔往失去意識的使用者身邊,在惠美全身散發出短暫的光芒後,隨即消失無蹤。


    變態的大鐮刺客見狀,輕輕地砸了一下嘴。


    「遊佐小姐!遊佐小姐!」


    另一方麵,接近失控的千穗則是不斷搖動昏倒的惠美。


    惠美失去意識趴倒在地。僅憑千穗纖細的手臂根本就無法抬起她完全鬆弛的身體,隻能靠在惠美身上瞪向帶著金色光芒的第三者。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


    千穗大喊。


    「鈴乃小姐!為什麽!」


    而她呐喊的對象,正是原本被發簪固定的頭發不知為何被解開至腰間,手持巨大金色巨槌的鎌月鈴乃。


    「果然鈴乃小姐也一樣嗎?像奧爾巴先生那樣,打算阻撓遊佐小姐嗎?」


    「……」


    鈴乃一臉苦澀地俯視千穗。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如果真奧哥是惡魔,那背叛了為大家而戰的遊佐小姐的鈴乃小姐你們又是什麽呢!」


    「閉嘴!」


    鈴乃像是無法忍受千穗的責備一般,緊閉雙眼呐喊道。


    她瞬間逼近因為恐懼與驚訝而僵住的千穗,將手指抵上她的額頭。


    「真奧……哥……救救……我們……」


    千穗失去意識。


    她手中的粉紅色手機掉落地麵,發出一道清脆的聲響。


    ※


    「喔,是警車耶。」


    真奧不經意地聽著快速通過甲州街道的緊急車輛警笛聲。夜漸漸地深了,真奧用收銀機打出銷售記錄稍微檢查了一下,雖然客人們在晚餐時段回來了,但上午跟中午的損失實在太大,他預測還是無法挽回之前的落後。


    就算降職到格陵蘭是開玩笑的,但由於木崎真的有可能會扣真奧的時薪,所以他也隻能等明天以後再繼續努力扳回劣勢。


    或許是因為笹竹裝飾優惠成功奏效了,就顧客分類來看,攜家帶眷的客人比平帶要來得多,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不隻小孩子,就連情侶跟年輕女性都對笹竹裝飾表示興趣。


    笹竹也因此馬上就被色彩鮮豔的短簽給掛得大爆滿。


    真奧指示員工做的七夕裝飾品,是在尋找地球與魔力有關的文明時獲得的知識。


    由於也廣泛地調查了宗教的意圖或魔力、氣、精靈等概念,因此製作得非常用心。


    在附近的幼稚園老師向真奧請教七夕裝飾品的做法時,也讓真奧感到十分高興。由於幼稚園老師在修教育學程時應該就學過摺紙了,因此能夠收到專家的委托更是讓他備感光榮。


    真奧下定決心明天也要早點兒到渡邊老先生家裏拿新的笹竹。就在他心不在焉地於腦中盤算從明天早上開始的預定,並指示員工找空檔進行打烊作業的準備時——


    電話就響了。


    並非真奧的手機,而是店裏的電話。


    雖然真奧在看過時鍾顯示的時間後疑惑了一下,但還是迅速地拿起話筒。這是因為他忠實地遵守不能讓來電者等電話響超過三聲的規定。


    「感謝您的來電。這裏是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敝姓真奧。」


    『哎呀,你好,討厭,該怎麽辦才好。』


    來電者似乎是位中年女性,但話筒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卻顯得既開心又困惑。


    『喂,請問是時段負責人兼代理店長的真奧貞夫先生嗎?』


    突然說中別人職稱的你又是誰啊。真奧雖然感到納悶,但依然不動聲色地回答:


    「是的,我是店裏目前的負責人真奧……請問您是?」


    『哎呀,討厭啦,真對不起,我沒想到會突然由真奧先生接電話,所以就嚇了一跳,嗬嗬嗬。』


    真奧心想,與其笑還不如早點報上名號,說清楚有何貴幹吧。


    『我是佐佐木千穗的媽媽。千穗平常承蒙您關照了。』


    「咦……」


    真奧因為這句話而呻吟了一聲,同時快速地挺起身體。


    「您、您好,小……啊,佐佐木小姐的母親!我、我才是,平常總是受到她的照顧!」


    明明對方本人就不在這裏,但真奧還是非常快速地彎腰行了個禮,甚至差點撞到眼前的飲料機。


    沒什麽好慌的。不過是工作人員的監護人來電罷了。


    自己跟千穗並沒有什麽特別親密的關係,不對,就算非常親密,也並非男女之間的交往關係。但仔細想想,千穗的雙親已經公開認同她親手做菜給真奧,這麽一來,自己究竟應該如何接待千穗的母親,又該怎麽稱呼對方才好呢。


    真奧全身瞬間冒滿了冷汗,或許是他喉嚨深處的顫抖透過話筒傳達了出去,隻見對方接著說道:


    『最近千穗似乎替您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她今天早上還騎了完全沒看過的自行車回家,真是嚇了我一跳。』


    千穗的母親像是因為真奧的反應而高興地笑了。


    「一、一點都不麻煩。千穗小姐是位優秀的員工,說來慚愧,因為我的生活並不富裕,今天托她的福才得以享用一頓豐盛的早餐,真的是非常感謝。」


    『千穗也真是的,雖然平常不是完全不會幫忙,但至今都很少做菜,啊,如果她東西沒煮熟或調味方麵有什麽問題,要確實地告訴她喔?雖然我能教的都盡量教了,但隻要一打算幫忙,她就會紅著臉說不需要,所以我就放任她自己做了。』


    「嗯、嗯,真是過意不去。讓她招待了那麽美味的一餐。」


    『哎呀,不好意思,感覺好像在對你施加壓力似的?聽說你們並沒有特別在交往。那孩子一直都很黏爸爸,雖然至今不是沒有交情好的男孩子,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那麽努力,身為她的母親,我也覺得有點高興。啊,對不起,你明明還在上班呢。』


    「呃,哪裏,我才不好意思。」


    真奧也隻能如此回答。明明沒做什麽特別的虧心事,但還是緊張得全身顫抖。


    然而好不容易結束青春期母親模式的千穗之母接下來說出的話,卻以負麵的方式解除了真奧的緊張。


    『千穗她,還在那邊工作嗎?』


    「咦?」


    真奧不自覺地看向時鍾,現在剛過晚上十點不久。距千穗和惠美與鈴乃回去以後,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以上。


    「她還沒回去嗎?」


    『雖然我托她回程時去便利商店買一下牛奶,但因為她到現在都還沒回來,所以我才在想她是不是下班後還悠閑地待在店裏。』


    真奧感覺自已的腦袋瞬間冷卻了下來。


    雖然他並沒有去過千穗家,但距離應該沒有那麽遠才對。


    千穗與惠美感情很好,跟鈴乃看起來也相處融洽,三位女性大概是結伴上哪兒去逛了吧。


    不對,真奧否定了那種和平的想法。


    真奧打從鈴乃搬來開始就一直存在於腦中的想法,在此時響起了警報。


    原本以為隻要讓她跟惠美在一起就不會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或許他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也不一定。


    真是個沒用的勇者。


    「千穗的媽媽。」


    『哎呀,討厭啦,居然被女兒的年輕男性友人稱呼媽媽,感覺真是新鮮。』


    雖然瞬間想吐槽對方到底有什麽好高興的,但真奧還是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在令媛回去之前,請好好待在家裏休息。』


    盡管那句話聽起來不過是單純的聲音,但卻在透過電波轉換之後傳到千穗母親耳裏。


    彷佛之前的興奮都是騙人的一般,千穗的母親突然安靜下來,而且一句話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


    真奧確定自己的催眠魔法成功了。


    他跟著掛斷電話,喇好在旁邊的員工出聲問道:


    「怎麽了?小千還沒回去嗎?」


    「好像是這樣,大概繞去其他地方了吧。」


    「嗯,她好像跟其他朋友在一起呢。」


    聽完後表示理解的員工,拿著酒精殺菌噴霧跟抹布走進了廚房。


    真奧衝進員工間,從自己的私人物品中拿出手機,慌慌張張地看著畫麵咋舌。將近一個小時前,有一通來電。


    是千穗打來的。


    響的時間是來電響鈴時間極限的九十九秒。由於真奧為了不想花多餘的錢,所以並未申請語音信箱功能,而手機內建的答錄功能內也沒有留下訊息。


    在真奧沒接電話時,千穗總是會有禮地傳簡訊或留下擇日再連絡的訊息。


    而這樣的千穗居然會讓電話持


    續響到來電響鈴時間的極限,應該要認為是出了什麽異常狀況才對。


    真奧姑且試著回電,但三十秒左右便聽見了語音信箱的服務訊息。他重覆打了兩三次,但結果還是一樣。


    受到不安的驅使,真奧試著撥打照理說跟千穗一起回家的惠美號碼。


    響了幾聲後,果然還是聽見了語音信箱的回覆,真奧邊咋舌邊掛斷了電話。


    「可惡!」


    別說是千穗了,就連惠美的電話都打不通,讓他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


    著是惠美刻意不接真奧的電話,那還算好。


    「真奧先生,咦,真奧先生?」


    接著先前的員工走進員工間尋找真奧。對方其中一隻手上還拿著店內電話的子機。


    「真奧哥,有你的電話。」


    「是小千打來的嗎?」


    真奧不禁激動地反問,員工驚訝地搖頭。


    「呃,不是,那個,是一位姓漆原的先生。」


    「啊?」


    就這個時間點來說實在過於出乎意料的對象,讓真奧不自覺地大喊出聲。


    「……喂?」


    『啊,真奧?是我啦!』


    真奧拿起電話一聽,果然是魔王城的寄生墮天使漆原的聲音。


    「為什麽你要打來店裏啊!話說回來,你又是用什麽打來的啊?」


    真奧之前曾經嚴命漆原除了必要時外不準出門,更何況魔王城附近根本就沒有公共電話。那麽漆原究竟是怎麽打電話過來的呢。


    『因為就算打手機,你工作時也不會接吧。我是從家裏打的,怎麽了嗎?』


    「從家裏?你什麽時候買手機了!你有錢嗎?」


    『我沒有手機啦。而且我也沒錢。這是skyphone啦,你不知道嗎?』


    「那是什麽東西?」


    『你就把它當成是一種用網路打的電話就好了。不但費用非常低廉,最近甚至還能拿來打一般電話喔。像手機那種東西成本效益比率高的東西已經落伍啦。』


    雖然真奧心想「不過是個才在日本住兩個月的尼特族,居然還敢如此大言不慚」,但還是回答:


    「反正隻要不會影響家計就好,那麽你到底有什麽事。」


    『啊?你那是什麽態度,我好不容易才照蘆屋說的找到了肯特基的秘密情報耶。』


    對真奧來說,他才想指責對方那是什麽態度。


    千穗的來電紀錄是在一個小時前,所以她很可能在那之前就被卷入了麻煩。


    著急的真奧認為漆原的電話比較沒那麽緊急。


    「喔,這樣啊,那還真不好意思。不過我這邊還有事要處理,等回家之後再聽你說吧。」


    真奧正打算結束話題,卻被漆原大聲製止:


    『等一下啦。你這樣說好嗎?不好意思,那間肯特基可不普通喔。』


    「啊?」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敲打鍵盤與移動滑鼠的聲音。音質意外地清晰。


    『店長名叫猿江三月。店名則是幡之穀站前店對吧?』


    「嗯,似乎是這樣沒錯。」


    『說到那位猿江先生,根據公司名簿的記載,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學生時代似乎還練過橄欖球,他看起來像那樣嗎?』


    「……你說什麽?」


    真奧不禁反問。


    「你是不是搞錯啦。不管怎麽看他都是位身高跟你差不多的小不點店長,與其說橄欖球,在歌舞伎町笨拙地搭訕還比較符合他給人的印象。」


    『你的意思是我很矮嗎?……總之我連上肯特基澀穀門市的人事管理表後,像猿江這麽稀奇的姓氏,整間門市就隻有他一個人啊。』


    「你……你到底是從哪兒連進去的啊!」


    『還不隻是這樣喔。基本上關鍵的猿江本人似乎是隸屬廣告宣傳部,幡之穀站前店的店長是登記為一位姓田中的人,而且對方還是女性。』


    「喔……」


    若不是真奧身邊發生了什麽事情,這種事情應該隻會被當成是對方公司的人事管理不夠周全吧。


    但在這個時間點,身分突然變得不明確的肯特基炸雞店幡之穀站前店店長,猿江三月就成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


    除此之外,千穗至今尚未回家,惠美也沒有接電話。那麽跟那兩人一起回去的人呢……


    「我問你,你有沒有什麽能夠透過手機號碼找到當事人所在位置的方便技能啊?」


    『你突然問這個幹嘛啊?隻要找找看應該會有吧。』


    「居然還真的有啊!」


    原本隻是隨便問問的真奧,不禁吐槽了起來。


    『不過現在是沒有啦,那種事情解析起來很花時間,更何況還不知道這台爛電腦跑不跑得動……』


    「爛電腦還真是抱歉啊!」


    明明是用別人的錢買的東西,居然還敢講這種話。


    『不過怎麽了嗎?你想知道某人的所在位置啊?』


    「真要說的話,是這樣沒錯啦。」


    『如果是艾米莉亞的所在位置,那我大概知道喔。』


    真奧瞬間屏住了呼吸。


    「啊?」


    『我知道喔。因為我偷偷在那家夥的側肩包裏放了有軌跡記銾功能的gps發訊器。』


    「軌跡記錄……gps……什麽?」


    漆原突然快速說出的話讓真奧目瞪口呆。


    『呃……那個,你就把它想像成是電影裏麵經常出現的那種超小型發訊器就可以了。雖然是用在調查野生動物或候鳥的行動或移動路線時使用的東西,但能夠得知被裝了發訊器的對象移動到哪裏以及花費多少時間。』


    的確,對真奧而言,惠美可是比隨便的野生動物還要恐怖的存在。


    「你什麽時候裝了那種東西啊?」


    『前天早上時稍微動了一點手腳。為了不讓她太早發現而裝在包包的內墊底下。』


    雖然漆原回答得很簡潔,但真奧想起惠美之前在公寓樓梯跌倒時,就是由漆原替她收拾掉出來的東西。


    『真奧也知道吧?至少知道鈴乃並非普通的日本人。』


    漆原隨口說道。


    『雖然因為一家之主的真奧什麽也沒說,所以我也保持沉默,但並不特別缺錢的女孩子根本就沒理由搬來這間公寓吧。』


    「……你意外地機靈呢。」


    『雖然我不曉得艾米莉亞是不是知道這點才跟她接觸啦。但基本上這兒的房東也不是等閑之輩吧?會認為跟那種人訂契約搬來魔王城隔壁的家夥是普通住戶才有問題吧。』


    鈴乃搬來時,真奧擔心的並非蘆屋所言的公德心或人格等與鄰居互動的問題。


    他唯一在意的是與「那位」房東簽定契約的住戶,該不會是安特·伊蘇拉的人類吧?


    「那你對鈴乃做的飯跟烏龍麵……」


    『我有一半是天使啊。聖法氣對我的身體又不會特別造成什麽危害,當然是不客氣地享用啦。倒是真奧你沒事吧?。


    蘆屋身體不適的原因。問題就是出在鈴乃帶來魔王城的那些食材。


    無論地球還是安特·伊蘇拉,都有一種名為「祝聖」的特別宗教儀式,鈴乃就是對食材進行了這種儀式。


    關於,地球上代表性的祝聖食物,即為葡萄酒與麵包,兩者在進行儀式時也被當成特別的聖具使用。


    另一方麵,安特·伊蘇拉的祝聖食物,則主要是指種植在教倉領地內,使用聖水與祝福之土所栽培出來並寄宿著聖法氣的特別食物。


    鈴乃帶來的食材,全都是安特·伊蘇拉的祝聖食物。


    鈴乃假裝親切,


    讓真奧等人吃下這些食物的理由也很容易就推測得出來。她是透過跟惠美不同的途徑,被派來討伐魔王的刺客。


    若對象是下級惡魔,攝取經過特別栽種的祝聖食物應該會對身體有害吧。然而——


    「說到食物,還是對身體有害的東西比較好吃吧。」


    『是這個問題嗎?』


    真奧幹脆地回答,讓漆原愕然不已。


    攝取祝聖食物,對高等惡魔來說就等於直接攝取聖法氣到體內,雖然長期下來會對身體造成危害,但也不過就等於人類的反式脂肪或低密度脂蛋白膽固醇(注:兩者皆會提高罹患心血管疾病的機率,後者俗稱壞膽固醇)而已,並不會出現力量突然流失或身體機能衰退的症狀。


    蘆屋的狀況不過是因為在兩個月前的戰鬥中用盡了魔力,以及單純「不合胃口」這點程度的原因罷了。


    「反正對方又不像奧爾巴那樣直接殺過來。而且抱怨別人端出來的飯菜有違我的原則,既然有助於家計,那麽能利用就要利用啊。」


    『但以前不是有部電影就在講每天吃漢堡會變成怎麽樣嗎?』


    「蘆屋好像也很喜歡那部電影,而且以前常常用那部片挖苦我。」


    真奧苦笑。


    「那蘆屋本人現在狀況如何啊?」


    「回來後吃了烏龍麵,正在廁所呻吟。」


    「……這樣啊。」


    真奧試著想像旗下智將難堪的樣子,眼淚差點就流了下來。


    『蘆屋似乎也知道鈴乃很可疑喔。隻是因為真奧什麽也沒說,更重要的是還有助於貼補家計,所以才保持沉默的樣子。』


    「……雖然我很感激他的信賴與忠誠心,但他居然寧願危害健康也要節儉啊!」


    『不是嗎?總而言之,雖然我因為這個理由而裝了發訊器,但結果艾米莉亞完全沒有任何可疑的舉動,所以我中途就停止追蹤了。』


    「原來如此,我知道你的理由了。要是使用那個東西,能夠得知那家夥現在的位置嗎?」


    『大概吧。雖然我想電池應該也快沒電了……』


    在聽見似乎是操作鍵盤與滑鼠的聲音後——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了?」


    『她從家裏跟麥丹勞中間的十字路口附近,不斷穿越建築物一直線垃移動。從軌跡來看,感覺像是在用飛的一樣。』


    「往哪個方向移動?」


    漆原簡潔地回答。


    『都廳吧。因為gps的訊號一直停在都廳的第一廳舍。』


    「……這樣啊。知道這些就很夠了。你難得派得上用場呢。誇獎你一下好了。」


    『難得是多餘的。』


    真奧點頭,接著突然問起某件先前在意的事情。


    「話說回來,你買那個叫奇跡gps的產品花了多少錢啊?」


    就在這個瞬間,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誇張的衝水聲以及不好開關的廁所門被打開的聲音。蘆屋走出了廁所。


    『不是奇跡,是軌跡啦……蘆屋剛才出來了,所以我不太想講……』(注:日語「奇跡」的發音和「軌跡」的發音類似)


    「沒關係啦,晚一點我會幫你說情的,快說吧。」


    漆原感覺語帶猶豫。


    『在秋葉原的網購網站花了……四、四萬圓……用真奧的卡買的。』


    此時,電話另一端傳來了某個巨大物體跌倒的聲音。


    真奧彷佛能透過電話,看見因為家計遭到漆原挪用而昏倒的蘆屋。


    「呃~誠實就好。雖然我不知道蘆屋會怎麽說,也不曉得你為什麽會買那種東西,但因為這次有派上用場,所以我原諒你。」


    『要是你現在能馬上回來對蘆屋這麽說,那我會很高興。好恐怖喔。』


    「不可能,我還有工作要忙。但你真的幫了大忙。就這樣啦。」


    『啊,喂,真奧……』


    真奧無視打從心底發出難堪叫喊的漆原,掛斷了電話。


    「而且要是不小心讓完全沒魔力的你們跟來並負傷,那我也會很困擾。把握好部下的狀況,也是在上位者的責任之一啊。」


    真奧嘀咕完後,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因為差點被員工間內混雜的臭味嗆到,所以他拍了拍臉,重新打起精神。


    「若真的隻是繞到其他地方去玩,我可饒不了惠美那家夥啊。」


    他快速地環視周圍,接著將視線停在掃除用具櫃上。


    「咦?真奧先生,要開始打掃地板了嗎?」


    由於真奧拿著拖把走出了員工間,於是驚訝的員工便向他搭話。


    「呃,那個,我稍微出去一下。」


    「咦?帶著拖把嗎?」


    盡管真奧瞬間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但立刻就一臉正經地回答:


    「我要去掃除礙事的家夥。」


    「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等等,真奧先生!」


    真奧無視員工的追問便衝了出去。


    「真奧先生!」


    「別擔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不回來也沒關係,拜托你不要走啊!」


    以員工的呐喊代替出征的喇叭,真奧就這麽跨上了愛騎杜拉罕號。


    杜拉罕號呼應主人熊熊燃燒的鬥誌,發出「叮鈴叮鈴」的勇猛叫聲。


    魔界之王撒旦彷佛古代騎兵一般舉起拖把,為了不被警察攔下而開始從甲州街道的小巷子往初台新宿方向奔馳。


    ※


    「嗯……看來果然無法像讓天使墮落那樣呢……」


    一座散發紫光的十字架浮在空中。變態持鐮搶匪仰望被綁在上麵的惠美嘀咕著。站在他身邊的則是同樣正在仰望惠美的鈴乃。


    任由強風吹拂著頭發的惠美,盡管精疲力竭,卻仍瞪著底下的兩人。


    在惠美上方有一道地球上不可能看得見的巨大新月正照耀著她,不對,是照耀著整座東京都廳第一廳舍。


    看來在這道光芒的範圍內,似乎跟魔王的空間結界一樣,被切離了現實世界。


    在新宿離月亮與天空最近的第一廳舍樓頂直升機坪,是一片都會夜晚的喧囂完全無法抵達的沉靜世界。隻有呼嘯而過的狂風,守護著這些來自異世界的存在。


    「你們也差不多……該放棄了吧。」


    如同待審的聖人一般,身體一次又一次受到紫色光芒照射的惠美,體內幾乎已經完全沒有聖法氣了。


    變態持鐮搶匪的紫色光芒,似乎果然擁有抹消聖法氣的力量。


    雖然這家夥的目標看來是惠美所持有的「進化聖劍·單翼」,但就隻有呼應聖法氣創造聖劍的「天銀」,無論受到多少光芒的照射依然留在惠美體內。


    「既然我明明沒有特別在抵抗卻還是拿不出來,那麽要不要幹脆改天再來啊?」


    盡管惠美因為討伐魔王的勇者力量受到認同,而任由透過教會傳承下來的聖法術讓天銀寄宿在體內,伹她至今從未想過天銀是以什麽樣的形式保存在自己的體內。


    基本上,雖然「進化聖劍·單翼」如同被鍛造出來的武器一般擁有金屬質感的實體,但破邪之衣隻不過是纏在身上的光芒,並未伴隨著實體。


    這麽一來,便令人懷疑起破邪之衣該不會其實並非來自天銀的產物。


    盡管惠美至今都彷佛理所當然地使用這項能力討伐惡魔,但直到陷入現在這樣的狀況,她才了解到這樣能力其實充滿了謎團。


    「你還是快點放棄,然後放了我跟千穗吧。」


    惠美無力地呻吟著。


    千穗依然喪失意識,雙手被捆在背後,倒在變態持鐮搶匪跟鈴乃


    的後麵。


    「那可不行。我預定還要請這位可愛的小姐幫我不少忙呢。」


    變態持鐮搶匪說完後,便抖著肩膀笑了起來。


    「……你之所以在麥丹勞前麵工作,就是為了搶先對可愛的女孩子出手嗎?猿江先生。」


    惠美使盡全力出言諷刺後,變態持鐮搶匪的肩膀頓時停止了晃動。


    「喔,真虧你注意到了。」


    「女人啊,對笨男人的自我表現欲可是很敏感的。」


    盡管落入敵手又失去了力量,但惠美依然喋喋不休。持鐮搶匪聞言又笑了一聲,接著開口說道:


    「好吧,雖然我之前的確是自稱猿江。但……」


    男子緩緩地脫下頭罩。


    「但我真正的名字,其實是沙利葉。大天使沙利葉。」


    頭罩底下是一張端正的少年臉孔以及紫色的瞳孔。


    「現在天界流行畫橘色的臉譜嗎?」


    對方眼睛周圍沾滿了螢光的橘色顏料,在報上名號後露出一張天使的臉孔。


    「嗯……這真的很難弄掉呢。」


    自稱沙利葉的天使擺出一副「哎呀,真令人困擾」的表情苦笑,同時聳了聳肩。


    即便脫下了頭罩,但因為沙利葉依然是一身塑膠雨披搭配迷彩褲的打扮,還算端正的五官上也隻有眼睛周圍是橘色的,看起來更是顯得不搭調。


    明明照理說是折磨自己的神秘敵人揭曉真麵目的嚴肅場景,但惠美光是忍住不笑就費盡了苦心。


    「要是那麽簡單就弄得掉,就不叫防盜產品啦。」


    「為了隱藏紫色的眼睛,所以我平常都會戴太陽眼鏡,沒什麽大不了的喔。」


    「我覺得你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問題耶。」


    走所以噴那麽濃的香水,恐怕也是為了掩蓋顏料球的臭味吧。


    至於積極地向女孩子搭訕這點,應該是原本的個性吧。


    惠美對沙利葉這個名字非常熟悉。


    那是一個在閱讀大法神教會的聖典時經常看見的名字,包含異端審判會在內,教會內有許多部門都將這位天使做為自己單位的象征來崇拜。


    他的階級在天使中也算是很高,如本人所言擁有大天使的稱號。


    而聖典內也記載了紫光的真麵目,想必那就是傳說中甚至能讓上位天使瞬間墮落的「墮天邪眼光」吧。


    似乎還有一種說法,認為讓路西菲爾墮落成墮天使的也是沙利葉。


    「我真的很緊張呢。沒想到異世界居然有這麽厲害的武器。不但讓我美麗的臉變得像橘色貓熊,還散發出惡臭,我差點以為自己會沒命呢。」


    但惠美完全沒想到那位天使居然會是這種笨蛋,打從心底認為對方要是真的沒命就好了。


    「不但沒能收拾掉你,還讓你跟魔王會合,甚至妨礙到了隔天的工作,真是狼狽透了。不過——」


    橘色沙利葉貓熊露出微笑,轉頭望向鈴乃。


    「托這位小姐的福,我不但輕輕鬆鬆就抓到了你,還附帶了一個贈品呢。」


    惠美跟著朝沙利葉的視線方向望去,鈴乃則是咬著牙低頭。


    「佐佐木千穗,她可是貴重的樣本呢。身為異世界的人類,她不但知道魔王的真實身分,還愛慕著魔王並待在魔王身邊。不曉得魔王的力量會對人類身體造成什麽樣的影響,還真是值得研究呢。」


    惠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沙利葉殘忍的說法,但更讓惠美難以置信的,卻是他話中的內容。


    「難不成,你在十字路口那兒偷聽我們的談話?」


    當時惠美完全沒發現可疑的氣息。


    「我希望你能說是偵察。」


    沙利葉輕易地承認了自己的跟蹤行為。雖然惠美板起臉表達不滿,但沙利葉中途便望向惠美,發射了「墮天邪眼光」。


    「唔!」


    惠美發出呻吟。雖然那並未造成直接的傷害,但被照射後產生的不快感,讓她覺得自己的胃彷佛即將逆流。


    「聖劍本來就不是該由人類持有的東西。在聖劍被交還給安特·伊蘇拉人民前,必須由我們將它拿回來才行。這也是天界全體的意見。」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利葉放出更為強烈的光芒,讓承受光芒的惠美差點失去了意識。


    「哼,果然沒用嗎……喔?」


    中斷照射、陷入思考的沙利葉,似乎發現了什麽而走向樓頂直升機坪邊緣。


    他從距離地麵兩百四十三公尺的樓頂往下俯瞰,在發現了某樣東西後苦笑。


    「哎呀,看來有隻蟲子混了進來。」


    這句話讓鈴乃猛然抬頭,惠美也微微地仰起頭。


    「真……奧……」


    失去意識的千穗,意外地像是在夢囈般地呼喊某人的名字。


    「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這個封閉空間的,但既然難得來到這裏,可得好好歡迎一下人家才行。貝爾。」


    突然被叫到的鈴乃顫抖了一下。


    「看來他沒帶礙事的部下來。現在的魔王,以你的力量就足夠打倒了他吧。」


    「……」


    鈴乃慌張地望向惠美,但卻無法看見低著頭的惠美隱藏在頭發下的表情。


    「別擔心。這棟建築物被籠罩在我的月光中。不會產生對魔王有利的力量。去吧。」


    盡管臉色慘白,但鈴乃還是放棄似的遵從命令走向樓頂邊緣。


    既然身為教會成員,那麽當然不可能違背信仰對象的天使命令。更何況無論異端審判會還是訂教審議會,兩者崇拜的象征天使都是沙利葉。


    某人對那抱持著消極決心的背影說道:


    「……你覺得,這樣沒關係嗎?」


    「!」


    鈴乃倒抽一口氣並停下腳步。


    「持有聖劍的勇者與魔王都在異世界被消滅,安特·伊蘇拉也依然跟你來這兒之前沒什麽兩樣,彷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獲得和平。你覺得,這樣沒關係嗎?」


    雖然自己的腳在顫抖,但這一定是因為強風的緣故。鈴乃如此告訴自己。若不對自己這麽說,就等於承認了惠美的話。


    反正自己不過是潛伏於教會台麵下的走狗罷了。


    「有什麽好煩惱的?身為訂教審議會象征天使的我,向你保證你行為的正當性。去吧。隻要有我替你說話,教會裏就不會有人譴責你。放心吧。」


    沙利葉在鈴乃的背後高傲地說道。


    「基本上事情一開始就會變成這樣不是嚼?隻是預定稍微改變了一點而已。不知道消失到何處的聖劍勇者神話將永遠流傳在人類之間,不再遭受魔王威脅的安特·伊蘇拉也能享受和平。真要說的話,我跟貝爾都是為了收拾善後而來的,根本就沒必要讓觀眾看見舞台後麵的混亂狀況。」


    沙利葉隨口說道。


    沒錯,果然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現在打倒魔王怎麽可能會有問題。


    就連艾米莉亞的事情也一樣,沙利葉又沒有打算取她性命。這麽一來,無論世界和平還是自己的目的,不都能平安無事地實現嗎?


    「鈴乃小姐……」


    那道聲音一擊就打碎了鈴乃在內心築起的城牆。


    「……千穗,小姐。」


    遭到捆綁並橫倒在地的千穗,流著眼淚望向鈴乃。


    「為什麽……為……什麽……」


    無法直視那道視線的鈴乃,就這麽跳進了空中。


    往上吹的風壓激烈地拍打著浴衣。鈴乃將手放在頭發上,抽出十字架形的發簪。


    被解開的頭發在強風吹拂之下宛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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