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宮聖壇中,奧爾巴·梅亞於異世界失蹤的報告,大大地動搖了召集「六大神官」全員的會議。


    奧爾巴不但是六大神官之一,更是與勇者一同討伐魔王的重要人物。


    然而負責搜尋奧爾巴行蹤的訂教審議會,在調查了位於大法神教會大本營——聖·因古諾雷德神殿中的奧爾巴辦公室後,卻提出了顛覆整個情況的報告。


    「勇者艾米莉亞還活在異世界?」


    統領教區主教、同時也是「六大神官」中最為年長的大神官羅貝迪歐·伊古諾·瓦倫蒂亞,在聽完於大神官聖壇向奧爾巴以外五人所進行的報告後,整個人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據奧爾巴所說,艾米莉亞·尤斯提納不是在與魔王撒旦的激戰中,連同『進化聖劍·單翼』一起消失了嗎?」


    「看來那全都是騙人的。」


    負責報告的女性在五位大神官麵前,幹脆地打斷老前輩,以冷硬的語氣說道:


    「目前已經確認了不少對異世界發射聲納的痕跡。包括之前艾美拉達·愛德華以及艾伯特·安迪遭人拘禁的事件在內,這些全都是奧爾巴大人所為。」


    「什、什、什麽……!」


    最近健康狀況令人堪憂的羅貝迪歐,馬上就因為接連出現的難以置信報告而漲紅了臉。


    「如今已經確認艾美拉達,愛德華回到了聖·埃雷帝國。根據報告,她正大肆宣揚艾米莉亞尚在人世,以及奧爾巴叛教的行為。」


    「叛、叛、叛教……大神官……叛教!」


    「羅貝迪歐大人!請您冷靜一點!」


    統領教會農政的大神官,賽凡提斯,雷伯力茲起身替羅貝迪歐搓背。


    「太刺激的報告就節製一點……」


    他試著勸告報告者。


    「就算您這麽說,但這是事實。」


    然而對方卻完全置之不理。


    「可、可是也不能一口咬定奧爾巴說謊吧……或許他是得知艾米莉亞還活著,打算自己前去營救勇者……」


    「應該不可能吧。像本應去世的勇者居然還活著這種大事,沒道理不告訴其他人自行處理。照常理來看,奧爾巴大人應該是基於某個理由而采取行動,打算讓艾米莉亞死亡這件事變成確定的『事實』。」


    報告的女性歎了口氣,對大神官們陳述冷酷的事實。


    「既然聖·埃雷帝國的宮廷法術師已經正式承認艾米莉亞尚在人間,那麽我們便不能無視因此產生的影響。這項說法與艾米莉亞已死的教會正式發表矛盾。您認為該如何處置呢?」


    「如何處置……啊……」


    至今依然喘不過氣的羅貝迪歐,一副隨時都會激憤而死的樣子。


    報告的女性毅然地對隻顧著慌張的老前輩大神官說道:


    「看是要承認奧爾巴大人的過錯,抑或是強硬貫徹教會的決定。」


    大神宮聖壇像是被潑了攤冷水似的沉靜下來。


    「更具體地說,就是選擇承認大神官的叛教行為,或是除掉艾美拉達、艾伯特以及艾米莉亞三人。」


    「那樣太亂來了……姑且不論艾米莉亞與艾伯特,究竟要如何除掉聖·埃雷帝國的宮廷法術師呢……」


    針對賽凡提斯苦澀的回答,報告的女性麵不改色地板著臉應道:


    「從魔王軍還在時起,為了將整個西大陸歸於大法神教會名下,我們不是一直都這麽做的嗎?更確切來說,是由以我為首的『異端審判會』處理。」


    聖壇原本苦悶的氣氛,因為這句話而變得更加沉重。


    但女性依然豪不在乎地繼續說道:


    「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會對教會造成極大的損失。但若就這樣對問題置之不理,將會使得教會威信掃地。討伐魔王的勇者是人類的希望,應該沒有多少人會願意信仰利用完勇者便將其舍棄的教會吧。」


    報告的女性斜眼看向聖壇中動搖的人們。賽凡提斯沉重地開口:


    「你曾經是異端……不,是『訂教審議會』的人吧。如果是你,會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女子的回答非常簡潔。


    「賽凡提斯大人,您應該知道『異端審判會』將名稱改為『訂教審議會』的理由吧。」


    賽凡提斯快速回避了女子的視線。


    「過去我們還有討伐魔王的大義名分在。但如今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威脅已經消失,若您還以為能藉神之名為所欲為,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賽凡提斯沒有漏聽女子微妙的措辭。


    「我想這件事,還是等各位冷靜下來之後再報告比較好。」


    女子做了這樣的開場白後,依序環視五名大神官。


    「魔王撒旦也一樣,依然存活在異世界中。」


    這次羅貝迪歐真的口吐白沫地暈倒了。


    ※


    「……換句話說,你是因為沒自信啊……」


    隔天,星期六早上。在初夏天氣開始逐漸發揮本領的清晨,惠美與千穗一同佇立在魔王城門前。


    「因、因為……」


    戰戰兢兢地躲在惠美背後的千穗,正抱著一個特別大的包包。惠美輕易地便能猜到裏麵的內容。


    「如果輸了,那我一個人可能會振作不起來……」


    就連問她到底怕輸什麽,都顯得很愚蠢。


    「因、因為,雖然內容完全無視了季節感,但那可是一個非常用心做出來的便當耶!而、而且你想想看,假設有人在裏麵下毒,那真奧哥他們說不定會很危險……」


    「若被安特·伊蘇拉的刺客下了毒,那事情應該早就告一段落了才對。」


    隻有這點惠美能夠斷言。


    對千穗而言,無論是那種情況都會感到困擾,真要說的話,千穗真正擔心的事情反而還比較急迫。


    「你不必刻意用我們的事情當藉口,像平常一樣從正麵進攻吧。」


    「是、是!」


    惠美強硬地將躲在自己背後的千穗推出來,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替她鼓起幹勁。


    突然回頭的千穗,維持緊張的表情看向惠美。


    「那、那個,遊佐小姐,對不起,謝謝你。」


    這是同時認識「惠美」以及「真奧」的千穗所說的話。


    無論再怎麽涉入安特·伊蘇拉的事情,就惠美原本的立場來說,讓千穗繼續接近真奧絕對不是什麽值得褒獎的事情。


    如今惠美已經能夠控製聖法氣,再也沒有討伐魔王的障礙。


    抹消與真奧有關,為數不多的日本人記憶,等鏟除魔王勢力之後,再請艾美拉達他們來協助自己回安特·伊蘇拉。隻要這麽做就好了。


    但惠美卻露出複雜的笑容回答:


    「沒關係啦。雖然我一點都不在意那些家夥,但我還想跟千穗做朋友呢。」


    這同樣也是惠美毫無虛假的真心。


    或許是包含在話中的感情傳達到了,千穗像是因此而鼓起勇氣般,重新調整呼吸按下魔王城的門鈴。


    接著馬上就有人應門了。


    「是,來了。」


    「唔!」


    千穗倒抽了一口氣,因為那道沒聽過的女性聲音而僵在原地。站在惠美的角度,也能顯然看出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立刻就動搖了。


    結果開門者既非一家之主的真奧,也不是家庭主夫的蘆屋,更不是窩在家裏當尼特族的漆原,而是身穿有著牽牛花花紋的清爽淡藍色浴衣,搭配炊事服,打扮得一如往常的鎌月鈴乃。


    她向上盤起的秀發在朝陽下閃閃發光。盡管天氣已經開始轉熱,但穿著浴衣的肌膚卻連一


    滴汗也沒流:從她用毛巾擦手的樣子來看,很明顯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做家事。


    雖然猛一看她的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但那聰穎內斂的表情,卻散發出千穗所沒有的成熟氣息。


    「哎呀,是惠美小姐跟……請問您是?」


    「我、我、我……」


    鈴乃的語調十分沉穩。但千穗卻像是喉嚨深處卡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貞夫先生,有客人來了。」


    陌生浴衣麗人的這句話,讓千穗驚訝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那人居然直呼真奧的名字。在千穗所知的範圍內,真奧周圍從來沒有人這麽稱呼他。


    由於真奧既是前輩又比自己年長,所以千穗不但未曾直呼真奧的名字,同時也沒有打算這麽做。


    但這位突然出現的女性,居然已經如此親密地稱呼真奧了。


    千穗並非感到頭暈,而是因為絕望感導致連站著都覺得吃力。


    惠美雖然在後麵看著那樣的千穗,卻依然未出手相助。這是千穗的戰鬥。所以能改變現狀的也隻有千穗。


    「啊?惠美又跑來啦?」


    「呃,不隻惠美小姐。」


    「咦?」


    或是千穗抱持好感的對象——真奧貞夫。


    「咦?小千?你怎麽一大早就跑來這兒啊。」


    真奧發現千穗也在後,便若無其事地問道。


    「真、真奧哥……」


    千穗在開戰之前就已經淚眼盈眶了。


    惠美見狀不禁將手抵上額頭。沒救了,真奧根本就搞不清楚狀況。


    「呃、那個……我、我,那個……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雖然小到細如蚊聲,但千穗依然努力地想要說出口,看來她是因為才剛下定決心就遭逢打擊,所以震驚到連話都說不好了。


    「那個,小千,你、你怎麽了?」


    真奧總算發現千穗的樣子不太對勁,但也隻能慌張地看著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的千穗。


    接著,從魔王城內出現了救兵。


    「佐、佐佐木小姐,來了嗎……」


    蘆屋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但卻莫名地宏亮。


    「鎌月小姐,不好意思,麻煩你拿一下招待客人的紅茶包,就放在流理台下麵的櫃子裏……」


    「蘆屋先生?」


    千穗發現在真奧與陌生女性後方,蘆屋正蓋著類似毛毯的東西橫躺在地。


    「咦?蘆屋先生,你生病了嗎?」


    「呃,與其說是生病,該怎麽說才好呢。」


    真奧搔著頭交互看向千穗與蘆屋。


    「唉,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才會有昨天那個便當。」


    「咦?」


    千穗就這樣睜著含淚的眼睛感到疑惑。


    「哇啊,紫蘇居然能切得那麽細,好漂亮喔……」


    「隻要仔細磨好菜刀,將紫蘇切對半,再疊在一起切絲就能輕鬆做到。」


    「那這個紅葉萵苣之所以吃起來那麽爽口……」


    「隻要先好好泡過水,再把水分甩乾就嗬以了。將芯切掉後再剝開,就能去除肉眼看不見的沙子,比直接用水龍頭的水洗還要確實喔。」


    「那涼拌豆腐呢,這道菜不用加醬油嗎?」


    「用水稀釋白醬油,鹽分跟刺激會比較少,味道也會變柔和。」


    以上皆為千穗與鈴乃的對話。


    盡管刻意不去注意,但兩人的會話還是傳到了心不在焉的惠美耳中。


    蘆屋因為天氣熱導致身體不適,搬來隔壁的鈴乃是來幫忙因不諳家事而感到困擾的真奧,千穗在了解狀況並得知直呼他人名字是鈴乃平常的習慣後,總算收起了眼淚。


    千穗用不屑的眼光看向讓鄰居來幫忙,自己卻還在睡懶覺的漆原之後,重新向鈴乃做了自我介紹。


    「多虧千穗小姐帶了那麽多菜來,餐桌變得好豐盛呢。」


    原本就快準備就緒的飯桌,在加上千穗做的炸雞塊跟馬鈴薯沙拉等菜色後,就變成了一桌有點過於豐盛的豪華早餐。


    「呃~那個,小千,謝啦。雖然有點嚇了一跳,但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羅。」


    一直猶豫不決的真奧,形跡可疑地揮著手說道。


    「好、好的!」


    「鎌月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


    蘆屋一臉疲累地起身低頭道謝。


    「人好多啊,不知道筷子跟碗夠不夠。」


    真奧則是開始清點人數。


    「啊,我有自備餐具。」


    千穗說完便拿出自己的筷子組。


    「那麽,惠美小姐就坐我旁邊吧。雖然隻有免洗筷很不好意思。」


    鈴乃將被冷落的惠美叫來自己旁邊,拿出免洗筷。


    如此熱鬧的早餐景象,讓人不禁懷疑起這裏是否真為魔王城了。等全員都分到碗筷後,漆原終於睡醒了。


    「啊,已經在吃早餐啦?」


    他厚著臉皮說完後,便若無其事地承受眾人的白眼。


    「看起來好像沒有我的位子跟碗筷耶。」


    真奧、蘆屋與千穗跟惠美與鈴乃各自占據了被爐的一側,所以沒有漆原的位子。


    相對地,在電腦桌上卻放了一個塑膠豌跟叉子。


    「客人優先。而且在這種時候,對家裏最沒有貢獻的人就會被冷落。」


    蘆屋冷酷地宣言。


    「那是什麽意思!我也沒辦法啊!話說我居然還不如遊佐,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別管那家夥,大家趁熱吃吧,鈴乃跟小千,真是謝謝你們啊。」


    真奧做出這樣的結論。


    「……我要學壞給你們看。話說回來,這不是之前裝杉家豬肉丼的碗嗎?」


    而被評價為「那家夥」的漆原則難過地嘟囔著,同時單手拿起塑膠碗無精打采地從鍋子裏盛飯。


    連幾乎對所有人都很溫柔的千穗都毫不在意,這也隻能說是自作自受了。


    「不過蘆屋先生,你身體真的不要緊嗎?」


    「謝謝關心。托鎌月小姐的福,我才得以充分地休養身體。因為總不能一直麻煩人家照顧,我還在想差不多從今天開始就要恢複工作了。」


    「這都要感謝千穗小姐帶來能替大家打起精神的料理。果然男孩子就是要吃肉呢。」


    「哪裏,不過我也很想做做看鈴乃小姐那種料理喔。」


    惠美邊聽兩人和睦融洽地聊天,邊觀察鈴乃的樣子。


    看來鈴乃畢竟還是不會馬上放棄真奧,即便如此,從她與千穗的對話以及料理來看也沒有什麽可疑之處。


    更何況仔細想想,昨天的顏料球可是命中了變態搶匪的頭罩縫隙。據說那個顏料與味道都並非一兩天就能處理掉的東西,這麽一來,應該就能斷言鈴乃不是昨天的襲擊者吧。


    「千穗小姐隻要繼續累積經驗,一定馬上就能超越我了。」


    「可是我家是由媽媽掌廚,所以沒什麽機會做菜。」


    「總有一天,就算不想做還是會有機會的。雖然講好聽一點是請大家吃我做的菜,但其實也隻是麻煩各位幫忙消化別人推給我的食材罷了。像這些都是我搬家時,鄉下的人讓我帶過來的。」


    原來如此,對了解魔王城冰箱狀況的惠美來說,這些豐富的食材可說是不解之謎,這下又解開了一個謎團。


    「盡管是為了在找到工作前節省夥食費。不過這些量在夏天也隻會放到壞掉。雖然在本人麵前那麽說有點不好意思,但有三位食欲旺盛的男性在真是幫了大忙呢。」


    不知道是為了讓千穗安心,或是接受了惠美的忠告


    ,鈴乃這麽說道。


    這麽說來,鈴乃昨天的確說過想要找工作,因此解除緊張與警戒的惠美不經意地問道:


    「話說回來,你想找什麽樣的工作呢?」


    鈴乃不知為何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惠美。


    惠美雖然因為被人近距離凝視而感到困惑,但鈴乃在看見真奧與蘆屋的表情後,似乎馬上想通了什麽似的點點頭。


    「我並未奢想當上正式職員。隻要是能夠維持最低限度生活的差事就夠了。」


    鈴乃簡潔地回答。雖然她又用了「差事」這種與時代脫節的字眼,但由於笹塚鄰近市中心,選擇當然也十分多樣。更何況現在才月初,隻要早點找到工作,那麽應該也能遊刃有餘地度過下個月以後的生活。


    雖然對「衣錦還鄉」這個目的來說,這樣的回答似乎有些缺乏自覺,但跟認識不久的人聊天,大概也隻能如此回應了。


    就在惠美這麽想著的時候。


    「那要不要來我們店裏啊?」


    什麽都沒想的魔王,完全沒看氣氛就這麽說道。


    「!」


    「!」


    「?」


    「……」


    「……這下完了。」


    千穗繃緊身體、惠美皺起眉頭、鈴乃歪頭表示不解、蘆屋抬頭保持沉默,漆原則是這麽嘀咕著。


    「最近排班表有滿多時段人手不足,就算多個新人也沒問題,更何況還有小千在,新人實習也能夠不用那麽緊張。」


    真奧完全沒考慮到會產生別種緊張狀況,真要說起來,他到最後都還不知道千穗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吧。


    離餐桌有一段距離的漆原,看見室內正交織著一股帶有複雜色彩的不詳氣氛。


    「用不著那麽急著下決定吧。」


    無可奈何的惠美為了幫助千穗而開口。


    「雖然或許能考慮當成一個後補也不一定,但跟認識的人在同一個職場工作,同樣也是有利有弊吧。讓她再多考慮一陣子應該也沒關係吧。」


    千穗驚訝地看向惠美。


    「原來如此,您說的也有道理。」


    鈴乃理解似的點點頭。


    「謝謝您,真奧先生。我會將您提議的這個選項列入考慮,或許最後還要麻煩您幫忙介紹也不一定。」


    「啊、嗯。我是無所謂啦。」


    「千穗小姐,到時候也要麻煩您多多指教了。」


    「嗯、嗯。」


    千穗看了惠美一眼後,麵向鈴乃低下頭來。注意到千穗視線的惠美,眼神也微微地動搖。


    得體的對應,看下出另有所圖的坦率言論,包含了心意與技術的餐桌,符合保守用字遣詞的忠實性格。


    無論千穗還是惠美,都無法從鎌月鈴乃身上找出可疑的要素。


    「方便的話,就由我來替你介紹新宿怎麽樣?」


    惠美下定決心試著提出邀約。


    由於惠美與真奧都不能安於清貧輕易赴死,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與社會保持一定程度的聯係,僅管如此,倒也沒必要擴展除此之外的人際關係。


    若鈴乃真的隻是普通的日本人,那麽還是盡量讓她的人生離真奧遠一點會比較好。


    「有很多事情隻有女孩子之間才知道。若交給這些家夥,應該很多東西都弄不清楚吧。」


    「你這麽說也太過分了吧。」


    真奧不滿地抱怨,但惠美卻完全置之不理。


    「就算不是那樣,我也有自信至少比交給你處理要好多了。」


    惠美板著臉輕視真奧。真奧隻是聳聳肩,不繼續跟她爭論。


    「雖然工作也很重要,但總之還是先幫她張羅些衣物或隨身物品怎麽樣?雖然我覺得浴衣也很可愛,但應該還需要像遊佐那樣的工作用服裝,或是套裝跟包包之類的東西吧?上班族應該很清楚這些吧?」


    漆原難得跟惠美意見一致。若光這樣還好,但他偏偏又擅自拿起了惠美上班用的側肩包。


    「喂!不要隨便亂摸啦!尼特會傳染耶!」


    「哪會傳染啊!怎樣啦!我隻是看一下而已嘛!」


    漆原因為惠美誇大的反應而噘起嘴。


    「漆原先生還是一樣能若無其事地幹出這種事情呢。」


    千穗冷淡地說道。


    「這是怎樣!為什麽每個人都這麽看不起我!」


    叫著叫著,漆原又再次躲回自己的固定位置。


    「我的衣櫃裎確實是沒什麽東西,也很少包包或鞋子之類的物品。若有必要,就采購一些好了。」


    「你該不會隻有浴衣吧?」


    隻見過鈴乃穿和式服裝的惠美不經意地問道。


    「我隻有這種衣服而已。雖然有浴衣、木屐跟分趾襪,但我並沒有像惠美小姐或千穗小姐穿的那種洋裝。」


    鈴乃再度做出衝擊性的告白,讓在座的人不禁麵麵相覷。


    「這、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嗎?」


    或許是察覺到大家的驚訝,鈴乃難得慌張地環視眾人。


    「呃,是沒有很奇怪啦……」


    蘆屋含糊其辭。


    「鈴乃該不會是古代的公主吧。」


    就連漆原都感到十分詫異。


    雖然兩位女性並未表現出明顯的驚訝之情——


    「……遊佐小姐,我看還是帶她去逛一下服飾店好了」


    「嗯、嗯,如果有空的話。」


    千穗跟惠美一臉困惑地互相點了點頭。


    真奧則是在旁邊一個人輕聲嘟囔道:


    「我是覺得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比較好。」


    ※


    「那麽,一大清早的真是打擾你們了。蘆屋先生,請保重身體喔。」


    「我們才是,謝謝你的便當。魔王大人,要好好地送佐佐木小姐回家喔。」


    接著真奧與千穗在蘆屋的目送下離開房間。千穗因為蘆屋的話而開心地笑了起來,真奧則是回道:


    「你是我老媽啊。」


    真奧不悅地瞪向蘆屋。


    「畢竟人家於公於私都很照顧魔王大人。盡點禮數也是應該的。」


    「真是的……那我們走羅。」


    千穗跟在一臉疲累的真奧後麵走下公寓樓梯。蘆屋目送兩人後便關起家門。


    盡管真奧與千穗的班都是從中午開始。


    「佐佐木小姐特地送親手做的料理來魔王城,難道您打算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嗎?」


    但經蘆屋這麽一說,便決定由真奧送千穗回家。


    雖然蘆屋過去不怎麽喜歡千穗接近真奧,但他對幫助家計的人似乎都比較寬容。


    即便實際上這是兩人對不務正業的漆原感到焦慮所產生的反動,但就連真奧與蘆屋自己都沒發現到這點。


    至於惠美跟鈴乃,則是因為惠美表示想趁上斑前盡可能替鈴乃介紹多一點地方,而早一步離開了魔王城。


    將千穗帶來裝保鮮盒等物品的手提包放進杜拉罕號置物籃後,真奧與千穗並肩走在一起。


    「……真奧哥的自行車,後麵沒有裝置物架呢。」


    「杜拉罕號啊。但淑女車不都這樣嗎?」


    「有點可惜呢。」


    千穗露出有些淘氣的微笑。真奧一臉不悅地回答:


    「自行車雙載可是會被處兩萬圓以下的罰鍰喔?在市內好像連撐傘都不行呢。」


    雖然真奧之所以會知道這種事情,完全是因為蘆屋極度害怕違法所造成的罰鍰與罰金影響家計。


    千穗受不了似的露出放棄的表情。


    「我知道,而且也沒打算這麽做,但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嗯?」


    「沒事。總之先到笹塚站,再沿著甲州街道往幡之穀的方向走吧。」


    「嗯、嗯。」


    說完後,千穗便以半步之遙慢慢地走在真奧前方。用手推著杜拉罕號跟在後麵的真奧,在看見她的背影後突然想起某件事——千穗家是獨棟建築。因為是她的老家,所以照理說她應該是與家人住在一起,若就這麽抵達千穗家,或許會碰見她的家人也不一定。


    「小、小千,我說啊。」


    「是,怎麽了嗎?」


    千穗回頭問道。


    「那個,謝謝你讓我一大早就吃到那麽美味的早餐。」


    「雖然還比不上鈴乃小姐。不過,我很高興你願意說好吃。」


    盡管聽得出來對方的語氣並不單純,但無從關心的真奧,首先試著提出眼前的疑問。


    「那個,你的家人都不會在意嗎?」


    「在意什麽?」


    莫名畏縮的真奧,在被對方反問自己含糊其辭的部分後不禁語塞。


    「啊、呃、那個……就是那個啦。像小千這樣的女孩子,要來我們這種男人的家,難道父母都不會說些什麽嗎?」


    「啊,原來你是指這個啊。」


    千穗若無其事地發出「嗯——」的一聲,將手抵在下顎思索。


    「並沒有特別說什麽耶。我不但有老實告訴他們去處,做菜時還跟媽媽學了不少東西。也就是說,已經得到媽媽的認同了!」


    這實在是太過令人出乎意料的回答。


    「那、那麽令尊呢?」


    兩個月前,千穗在與真奧一同被卷入地下道崩塌事件並獲救時,曾經表現出不希望讓擔任警官的父親見到真奧的舉動……


    「雖然當時我沒有告訴爸爸要上哪兒去,但今天沒問題。」


    「啊,是喔。沒、沒問題啊。」


    「嗯。他今天早上還哭著說『你已經有想替對方親手做料理的對象啦』。」


    沒想到雙親都認同了,這真的是愈來愈讓人意外了。


    「啊,說到這個我才想起來。今天鈴乃小姐有事外出,那你的便當要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呃,我是沒特別考慮啦……」


    坦白講,鈴乃初次做便當就是在千穗發現的那一天,並非已經成為平常的習慣。所以真奧是真的沒在想今天上班要吃什麽,但千穗聽見後,便背對著真奧問道:


    「那麽……方便的話,就由我來替你做便當怎麽樣?」


    「……做給我?」


    真奧少根筋地回答。千穗隨即鼓著臉回頭。


    「如果是要做給其他人吃,那還需要問真奧哥嗎?」


    「呃,是不需要……呃,那個,蘆屋也說過,與其總是吃些垃圾食物,不如請小千做給我吃還比較讓人放心,那麽就麻煩你了。」


    獲得本人許可的千穗一改原本不悅的表情,露出花開般的笑容跳了起來。


    「太好了!那為了讓蘆屋先生安心,我做的時候得考慮到營養均衡才行。」


    真奧好歹也在日本生活了一年以上,不可能不知道高中女生刻意親手為非親非故的男性做菜代表什麽意思。


    但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讓真奧非常在意。


    「小千,我問你。」


    「是?」


    「……你都不會在意嗎?那個,就是我們……」


    「啊,是指真奧哥你們……」


    千穗說到此處,隨印環視周遭。


    「是異世界惡魔的事情嗎?」


    等確定四下無人後,便幹脆地說道。在她轉身時,夏裙也隨之掀起。


    「啊,嗯……」


    真奧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幹脆地回答自己難以啟齒的話題而一時語塞。


    「的確……若說不在意是騙人的。雖然從我今天跟遊佐小姐一起來就看得出來,我們平常偶爾會互通簡訊。所以我多少也知道真奧哥在安特·伊蘇拉做過什麽事情。」


    在接近正午的陽光照耀底下,熱得讓人冒汗的天氣裏,千穗歎了一口氣。


    「不過,我在知道這些事情之前,就已經喜歡上真奧哥了。」


    她坦率地說出口,真奧聽了之後猛然抬頭。


    千穗看到真奧的表情後,困擾地笑了。


    「請不要擺出那種表情啦。真奧哥不可能不曉得艾伯特先生說的話代表什麽意思吧。」


    「啊、呃,那個……」


    並未特別在意的千穗催促真奧:


    「好了,請不要站在路中間啦。後麵有車過來羅。」


    將自行車推到路邊後,便有一輛黑牛宅急便的貨車從旁邊經過。


    「真奧哥,你知道為什麽我從兩個月前開始,就一直怒氣衝衝的嗎?」


    「呃……並不是很清楚。」


    「跟漆原先生戰鬥當天的排班,真奧哥不是問我要不要消除記憶嗎?」


    「嗯、嗯……」


    千穗在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後回過頭。夏天的陽光順著旋轉飄動的裙擺軌跡,映照出千穗柔和的笑容。


    「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忘記自己喜歡過的人。」


    一陣風吹過千穗微微染紅的臉頰,輕輕地晃動著她的頭發。


    「……」


    真奧倒抽了一口氣。千穗見狀便苦笑道:


    「請不要動不動就驚訝得停下腳步啦。你真的有打算征服世界嗎?」


    「呃,不過……」


    「好了啦,至少腳也動一下嘛!」


    真奧完全被千穗給牽著鼻子走。


    「雖然遊佐小姐為了不讓我後悔喜歡上真奧哥而曾經阻止過我,但我是自己喜歡上真奧哥的。所以不再喜歡你的時刻,也得由我自己決定才行。」


    在輕飄飄地彷佛棉花糖般的甜蜜感情中,包含了一根連真奧也無法幹涉的筆直鋼芯。


    而所有的覺悟皆化為笑容表現出來。真奧無法回應她。


    「小千……」


    「所以就算真奧哥隻把我當成職場的後輩,那也無所謂。因為那跟我喜歡真奧哥這件事情一點關係也沒有。」


    夏日的陽光,讓真奧了解千穗的笑容並未帶有任何謊言。


    被不過活了十幾年的人類女孩說到這個程度,還是隻能保持沉默的魔王,究竟要如何成為惡魔的表率呢。


    「……真是的,人類就是因為這樣才恐怖。」


    「就是啊。特別是要小心女孩子。雖然男人經常動不動就誤會,但太小看女孩子的話,可不是光受重傷就能了事喔。」


    「我會銘記在心。」


    真奧苦笑地點頭。千穗或許是這樣就感到滿足了。


    「真奧哥從今天開始就要正式擔任時段負責人了吧。請好好加油喔。」


    於是便強硬地改變話題,試圖營造出開朗的氣氛,然後得意地大步向前。


    「好好好,我會努力不要被扣時薪的。」


    真奧也配合她的體貼回答。


    「在工作上能夠被上司托付肩重任,同時又受到後輩的景仰,貞夫先生真是了不起的職場人士呢。」


    「就是啊!所以我也得努力,不能拖累他的腳步……」


    「嗯?」


    「嗯。」


    「咦?」


    真奧完全沒發現除了千穗以外,居然還有其他人走在自己旁邊。


    「貞夫先生,真的是為人所愛呢。」


    「鈴、鈴、鈴……」


    「鈴乃小姐?」


    真奧與千穗一同跳了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乃小姐,你你你你你你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那裏的啊!」


    剛才還是粉紅色臉頰的千穗,突然加溫到彷佛熟透了的蘋果般逼近鈴乃。


    照理說應該跟惠美一起出門的鈴乃,不知為何突然出現在真奧與千穗旁邊。


    雖然她身穿浴衣搭配漆木屐,並提著大型和風花紋腰包的姿態看起來既高貴又優雅,但別說是木屐聲了,為什麽就連站在身邊都還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呢。


    「你、你、你到底是從什麽時候,又是從哪裏開始聽的啊,為什麽不叫我們一聲,又為什麽會在這兒呢,你不是先出去了嗎?」


    千穗滿臉通紅、氣勢洶洶地逼近鈴乃。


    「我一分鍾前才追上你們。從『隻把我當成職場的後輩……』開始聽。因為遠遠就看得出來你們在討論嚴肅的話題,所以才沒能叫住你們。雖然趁勢出了門,但後來才想起自己忘了帶錢包,所以我請惠美小姐先走,先回去一趟後才再度出門。」


    鈴乃一臉平靜,老老實實地仔細回答千穗滔滔不絕的質問。


    「唔!!」


    千穗瞬間變得全身通紅,開始從頭頂上冒出蒸氣。


    換句話說,對方清楚聽見自己開口說出喜歡真奧了。


    「別擔心。千穗小姐喜歡貞夫先生這件事,我從您早上對貞夫先生的態度就看出來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乃小姐?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這麽說的吧?」


    「故意?為什麽你的臉那麽紅啊?」


    「被人這麽一說當然會臉紅啊,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雖然你這麽說,但我覺得見識過那樣的場景後還看不出來的人才有問題吧。而且既然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那麽就算再聽一次,我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概……」


    「不是這個問題啦!雖然理論上或許是那樣沒錯,但會難為情就是會難為情啊!討厭,討、討厭啦!」


    「小、小千,你先冷靜一點……」


    「不如說,我覺得誠實麵對自己心意的千穗小姐非常地高尚可愛呢。目前姑且不論對象是誰。」


    「嗯?感覺我剛才好像被講得非常難聽。」


    盡管鈴乃從頭到尾都講得十分誠懇認真,但千穗已經完全突破了臨界點。


    「~~!!!!!」


    千穗滿臉通紅地發出了無聲的慘叫。


    「啊!小、小千!」


    接著便趁勢從真奧手中搶走杜拉罕號,猛烈地踩上踏板,全速逃離現場。


    千穗甩尾過彎後便失去蹤影,被丟下的真奧隻能舉著手麵對她消失的方向,僵硬地瞪著旁邊的鈴乃。


    「為人所愛呢。」


    「她正值纖細的年紀,不要隨便刺激人家啦……真是的。」


    真奧無力地垂下頭。


    「小千真是的……看她衝得那麽快,希望不要出意外就好了。」


    聽見真奧抓著頭說出的話後,鈴乃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真意外。」


    「啊?我擔心別人讓你那麽意外嗎?」


    「雖然有點失禮……」


    「啊,之前好像也被人這麽說過。對周遭的人來說,我到底是多沒信用啊。」


    真奧生著悶氣。


    「關於別人對您抱持好感,您有什麽想法?」


    麵對鈴乃突然提出的疑問,真奧邊用襯衫袖子擦掉不知道是否因為天氣熱而流下的汗水,邊皺起眉頭。


    「啊?那是什麽意識調查?」


    「呃……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


    「從這個狀況來看,怎麽可能真的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啊。算了,這個嘛,既然對方都說得那麽直接了,我也不想隨便敷衍人家,而且比起千穗的想法,既然被雙親如此信賴,那麽不管做出什麽樣的答案,都必須表現誠意出來……你那是什麽眼神?」


    明明是鈴乃自己先提出奇怪的問題,卻在真奧正經地回答後,以彷佛見到未知生物的眼神回看對方。


    「……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咦?啊、啊。呃,沒、沒什麽。隻是,感到有些意外而已。」


    「到底是哪裏意外啦!唉,先不提這個,惠美那家夥不是在等你嗎?」


    「……啊、啊,沒錯。」


    心不在焉的鈴乃,像是回過神般地搖了搖頭。真奧依然擦著汗說道:


    「你們是約笹塚站對吧。我告訴你捷徑好了。」


    「咦……」


    雖然鈴乃又因為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而倒抽了一口氣,但真奧無視對方的反應。


    「進去那條小巷子走一段路後就是菩薩大道商店街,接著再左轉沿著商店街走,就會到車站前麵。」


    「啊……我、我知道了,謝謝你。」


    「還有啊,如果要工作,還是能用電話聯絡比較好,就算在費用方麵多少會比較吃緊,但還是有支手機會比較好。雖然車站前麵就有幾間小店,不過若找不到喜歡的,就麻煩惠美帶你到市中心買吧。先這樣啦。」


    「……嗯,不好意思。」


    真奧看向千穗離開的方向後歎了口氣,接著便背對鈴乃轉身走回公寓。


    鈴乃不知不覺地目送對方的背影,真奧走沒幾步便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轉過頭。


    「要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好了呢。市中心的人潮可是多到令人害怕呢,小心點啊。」


    說完後,他連鈴乃的回答都沒聽便離開了。


    鈴乃則是暫時佇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找到錢包了嗎?」


    在笹塚站驗票口前等待的惠美,認出鈴乃後便走上前去。鈴乃則是有些茫然地點頭。


    「啊、啊,沒問題。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是沒什麽關係啦,你怎麽了?好像有點沒精神喔。」


    「沒事……話說回來,接下來是搭電車嗎?要怎麽搭啊?」


    雖然不知道鈴乃為何會對電車感到疑惑,但惠美毫不在意地點頭。


    「沒錯。雖然笹塚離新宿隻有一站,不過用走的稍微有點遠。啊,若錯搭到開往本八幡站的車,不但會多搭兩站,還會被載到新宿的角落,所以要小心一點喔。你有suica卡或pasmo卡嗎?加果沒有就得另外買車票,但先買一張之後會比較方便喔?」


    「啊,那個,關於這件事……」


    鈴乃有些疑惑似的環視周遭。


    「其實我沒有搭過電車。」


    接著做出驚人的發言。


    「……咦?」


    雖然不曉得鈴乃的年紀,但究竟要住得多偏僻,才會在成長到能獨居生活的年紀都還沒搭過電車啊。惠美用充滿疑心的眼神看向鈴乃。


    「不過沒想到東京真的是用西瓜當通行證啊。明明就那麽重。」(注:suica卡是一種非接觸型的ic卡儲值車票兼電子錢包,音同日語中的「西瓜」)


    「咦?」


    「嗯?」


    鈴乃剛才的發音似乎有些奇怪。


    「……我好像說了什麽奇怪的話,真是不好意思。」


    「與其說是奇怪……算了,總之,先去買車票吧。關於suica卡的事情,我以後再替你說明。車票是在……」


    說到這兒時,惠美發現鈴乃在看見售票機後便僵住了。


    「……我先問你一下,你到底是怎麽到笹塚來的啊?」


    再怎麽說也不至於連車票都不會買吧。無論她出身何處,畢竟還是來到了東京。若這段期間都沒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雖然並非不可能,但未免也太不方便了。


    鈴乃無視開始起疑的惠美,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幹脆地說道:


    「我是直接用『門』來


    到笹塚的,所以知識多少會有些不足,還請見諒。」


    「啊,這樣啊……」


    因為鈴乃說得太理所當然,所以惠美也差點漏聽了。


    「……你說什麽?」


    感覺似乎聽見不得了告白的惠美因此繃緊了臉。


    「我說,我是直接用『門』來到笹塚並進行各式偽裝,所以還不習慣都市生活……」


    「等、等等,稍等一下!」


    惠美的心跳數急速上升。她無意義地將手擺在胸前四處張望,僵著臉詢問鈴乃:


    「你、你是從安特·伊蘇拉來的?」


    由於前不久才剛做出她是個有點怪但無害的女孩這項結論,惠美內心已經半慌了起來。


    同時,鈴乃也驚訝地睜大眼睛仰望惠美。


    「您不是已經發現了嗎?』


    到底是發現什麽、又要怎麽發現啊。惠美激動地說著:


    「我從來沒說過那種話吧!」


    「不就是您自己說的嗎?說『你的目標該不會是魔王吧』。」


    「咦?」


    「我因為沒想到您會在本人麵前直接提出來而感到焦急,之後您告訴我太接近魔王會變不幸,並警告我不要隨便跟他靠得太近不是嗎?」


    「咦——?」


    「雖然我也曾經曆過許多大風大浪,但既然身為勇者的您都這麽說了,那麽我也隻能就此罷手。但就算立刻從那裏抽身,我也無處可去,在向您尋求協助後,您答應幫忙並給了我聯絡方式啊。」


    「咦————?」


    陷入一片混亂的惠美,總算了解鈴乃到底在說什麽了。


    包括兩人初次對談時,雙方想法間存在著致命的分歧這點。


    「您難道不是因為發現我的真實身分才那麽說的嗎?」


    「到底要察覺到什麽才能看穿你的真實身分啊!」


    就連惠美都覺得自己有立場生氣了。


    「您都不覺得奇怪嗎?像我這樣新搬來的楚楚可憐少女,居然跑到一堆大男人住的地方辛勤地照顧他們,這根本不可能吧!」


    「雖然我的確是這麽想,但現在被你這麽一說真的是非常令人火大!」


    為了盡可能避免這位奇特的少女被卷入自己的紛爭,並為她操了那麽多心的結果居然是這樣。別說是被卷入了,對方打從一開始就是相關人士。


    「那您究竟為什麽要問『我的目標是不是魔王』呢?」


    「咦?啊、那個是,因為……」


    因為誤會對方以女性的身分對貞奧貞夫抱持好感,這種話惠美根本就說不出口。雖然她不禁感到非常地難為情,但追根究柢,她之所以會認為這個可能性最為可信,也都是因為鈴乃的緣故。


    「你、你才是到底為什麽要問我『跟真奧的關係是否很親密』!」


    鈴乃的回答非常簡潔。


    「因為有情報顯示您跟魔王一起並肩作戰!」


    惠美睜大了眼睛。


    知道「勇者艾米莉亞」與「魔王撒旦」共同戰鬥的人,除了現在的魔王城住戶外,就隻剩下千穗、艾美拉達、艾伯特以及奧爾巴等人。


    艾美拉達與艾伯特不可能散布對惠美不利的流言。這麽說來,就隻剩下被日本警察逮捕的奧爾巴,透過某種手段將情報送到安特·伊蘇拉這個可能性了。


    考量到是能夠獲得奧爾巴情報的安特·伊蘇拉人,便能大幅縮小對方的身分範圍。


    惠美首先主張自身的清白。


    「別開玩笑了!隻是碰巧陷入了必須打倒共同敵人的狀況而已,請不要說什麽並肩作戰那種蠢話!」


    雖然按照一般的說法,這就是所謂的並肩作戰,但在惠美心裏似乎對此有一道非常嚴密的區別。


    至少對惠美而言,在兩個月前的那場戰役中,她與魔王仍是在敵對關係之下,跟奧爾巴和路西菲爾戰鬥。


    但至於別人會不會這麽認為,那的確是另一回事。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也並非不可能看成是勇者與魔王聯手打倒了大法神教會的大神官。更何況,在告訴對方電話號碼與住址的當天晚上,自己就遭人襲擊。


    「那你該不會以為我跟魔王勾結,企圖對教會複仇吧?所以你昨天才會打扮成那副奇怪的模樣,在便利商店襲擊我嗎?」


    既然是與奧爾巴親近的人物,那麽繼承他的意誌而盯上自己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也有可能是不知道奧爾巴的陰謀,純粹為了替大神官報仇而來。


    但突然變得來路不明的鈴乃,卻像是不太能理解惠美說的話而一臉疑惑地皺起眉頭,抱胸思索著。


    「襲擊煮昆布?您在說什麽啊?」(注:日語「煮昆布」的發音和「便利商店」的發音類似。)


    「那是我這邊的台詞!你是故意搞錯的吧?還是真的聽不懂?」


    惠美抱頭。


    「在我告訴你住址的當天,我就在便利商店被襲擊了!而且對方還是來自安特·伊蘇拉的人!雖然我不打算包庇魔王,但既然襲擊者擁有讓聖劍無效的力量,就不可能是惡魔。這麽一來,就隻剩下你……」


    激動地說到這兒時,惠美忽然就此打住。


    「等、等一下,您說我襲擊您?我才沒做那種事!我可是知道您是勇者艾米莉亞喔!我非常清楚您身為教會騎士的實力!雖然我並非對自己的力量沒自信,但也沒愚蠢到會去掀起不利的戰鬥!」


    惠美仔細觀察慌張地辯解的鈴乃。


    那個變態的持鐮搶匪,連頭罩縫隙都被顏料球給狠狠擊中。


    雖然因為端正的五官與細嫩的肌膚而沒注意到,但仔細一看鈴乃並沒有化妝。


    顏料球的特殊塗料被設計成無法以市售的清潔劑洗掉,若鈴乃就是昨天的搶匪,那她的眼睛現在應該像貓熊一樣沾滿了螢光的橘色顏料才對。


    吃早餐坐在她隔壁的時候,也沒有從她身上聞到異臭或遮掩味道的不自然香味。


    惠美首先停止追問困惑的鈴乃,接著板起臉低聲詢問她:


    「……總之,你能先對不夠敏銳的我說明一下嗎?你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麽目的而潛進魔王城呢?」


    雖然半自暴自棄的惠美講得很大聲,但就算被周遭的人聽見對話內容也沒什麽好困擾的。


    盡管如此,惠美還是大致環視了一下周圍,警戒有無真奧或蘆屋的氣息。


    「我真正的姓名是克莉絲提亞·貝爾。是訂教審議會的首席審問宮。」


    惠美沒想到會聽見「訂教審議會」的名號,不禁再次看向鈴乃的臉。


    「若之前的溝通有誤,那真是抱歉。不過我想重新拜托您一次,能不能請您協助我呢,勇者艾米莉亞·尤斯提納。我絕對沒有為害您的意思。」


    鈴乃真摯地低下頭。惠美看著她的發旋與被稱為「十字花」(注:指四枚花瓣分離不相連,並呈十字狀排列的花朵),飾有四枚花瓣花朵的紅色發簪,在歎氣的同時瞄了一眼車站的時鍾。


    「總之為了避免我上班遲到,詳情就等到新宿再說吧。」


    說完,惠美便立刻走向驗票口。


    「嗯、嗯?咦?」


    鈴乃沒想到比起自己的真實身分,惠美居然更在意日本的公司,因此睜大了眼睛看向惠美的背影。


    「日本就是這種國家啦。好了,快走吧。」


    稍微感到一些成就感的惠美,用pasmo卡碰了一下感應器打算穿過驗票口。


    「等、等等我啊!」


    但卻因為鈴乃莫名的大喊而回過頭。


    「放、放開我!我、我不能停在這裏……」


    「……」


    眼前是連車票都沒買就打算通過驗票口的鈴乃,而她固定腰帶的繩子一端就這麽被關上的門給卡住了。


    惠美一想像在抵達新宿前,鈴乃還會體驗到多少文化鴻溝,又會惹出多少麻煩後,便頓時憂鬱了起來。


    ※


    她從奧爾巴遺留下來的文件,發現了勇者艾米莉亞與魔王撒旦尚在人間的事實。


    艾米莉亞所持有的聖劍母體為聖具「進化天銀」。


    她找到了探查那道聖法氣的聲納,被發送到異世界的痕跡。


    此外,還有艾米莉亞所砍下的撒旦單角碎片。她在讀取了角上的魔力形態後,便送出數道會呼應該魔力的聲納。


    雖然那裏遺留有檢測出最多魔王撒旦反應的記錄,但她同時還得到了更加明確的證據。


    不過她並未向聖壇報告這件事情。畢竟要是當天報告了這件事情,就算與會全員都當場昏倒也不奇怪。


    那隻是單純的偶然。


    她在調查奧爾巴的書房時,概念收發用的媒介——「念話晶球」剛好接收到了訊息——而那居然正好就是奧爾巴所傳來的訊息。


    盡管那是道充滿雜音的概念收發,但是她依然藉此得知奧爾巴還活著,以及無法打開「門」,在異世界被捕,打算求援等事實。


    雖然覺得對方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但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不容忽視。


    亦即——


    『勇者艾米莉亞在異世界跟魔王撒旦聯手,共同並肩作戰。』


    ※


    「身為傳教部出身的人……虧我還自以為是分析未知國度的專家,真是難為情。這個名叫日本的國家,完全超出了我的想像……在安特·伊蘇拉……根本就找不到這種都市……」


    鈴乃感到疲勞與困頓。


    打從在自動驗票機被攔下來開始,她就陷入了混亂。雖然重新買好了車票,但因為她無法理解車票與ic卡的差異,所以在將車票貼上感應器後,門又再度關了起來。


    「到底想妨礙我到什麽時候!」


    以這句呐喊為開端,鈴乃不但在搭完電扶梯時跌倒害木屐飛了出去,還因為規矩地回答電車車內廣播而引來周遭訝異的視線,最後甚至因為電車於終點站前切換軌道時的震動,而不小心在車內摔了一跤。


    到了新宿後,她也因為人群眾多而感到震驚,除了將捐血中心的紅十字記號誤認為教會之外,走出地上後更因為無數的高樓大廈與車潮、人潮而大吃一驚。


    等在惠美工作場所附近的咖啡廳「塔利茲」安頓下來時,鈴乃那張因為驚訝而疲累到麵無表情的臉已經變得更加委靡不振。


    順帶一提,這間店店名的由來,據說是來自於不能允許身為產品提供者在提升品質以及款待客人方麵感到滿足,而必須持續追求全新滿足的經營理念。(注:日語「塔利茲」的發音與日語「不足」的發音相同)


    「那麽……我們剛才說到哪兒呢……」


    「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在看見電視後說出『這個薄薄的板子裏麵有人』這句台詞……」


    「拜托不要再提這個了!」


    鈴乃紅著臉敲了一下桌子。


    若采信她本人的說法,那麽她似乎早就已經好好研究過電腦、手機跟電視等物品了。隻不過實際見到後還是忍不住廄到震驚,才會一個不小心脫口而出。


    「根據我的調查,電視應該是更大的箱子才對啊!既然是箱型的機械,那麽就算裏麵有人也沒什麽好驚訝的!」


    「雖然那既不是形狀的問題,裏麵也不可能會有人倒是。」


    惠美伸手拿起端來的冰咖啡玻璃杯,喝下一口滋潤幹燥的喉嚨。


    盡管鈴乃點了紅茶,但她因為不曉得該怎麽使用附送的奶球,在掀開蓋子時一口氣便弄倒了裏麵的奶精。


    「你到底是看什麽了解日本的啊?」


    惠美試著提出之前就有的疑問。因為鈴乃明明就研究過日本,但她的一舉一動卻都與現代日本脫節。


    「我知道和服是日本的傳統服裝,因此我便透過出現最多和服的『時代劇』來學習。除此之外,就是以日本近現代持續期間最長的昭和時代記錄片為中心。」


    鈴乃邊回想邊說道。


    「我總算知道你那些不合時宜的舉動是怎麽回事了。」


    惠美苦笑。


    「我想問你,你喜歡哪些時代劇啊?」


    接著稍微有些振奮地問道。


    雖然惠美喜歡時代劇,但由於自己身邊都沒有能討論時代劇話題的對象,所以認為或許同樣喜歡時代劇的女孩子問,能夠互相了解也不一定。


    不過——


    「這個嘛……我喜歡像『大嵐紋太郎』、『帶子獅』還有『三匹刈』那種浪人(注:指古代日本離開戶籍地到外地流浪的武士)。至於『水戶副將軍』跟『怒坊將軍』之類的,就沒什麽特別的感想。」


    「……是喔。」


    看來不管在哪一方麵,鈴乃跟惠美的意見都未能一致。


    「唉……那麽回到在笹塚時的話題,訂教審議會首席審問官大人,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又為什麽要住在魔王城隔壁呢?」


    惠美重新打起精神,切回正題。


    綜合鈴乃至今對待惠美的態度,雖然她打著訂教審議會的名號,但似乎並非覬覦惠美性命的刺客。


    但這麽一來,便完全無法預測她的目的為何。


    惠美慎重地觀察鈴乃的一舉一動,同時說道:


    「這個嘛,簡單的說……」


    鈴乃一臉緊張,麵向惠美探出身子。


    「我最初的目的是想確認您是否還活著。但在調查過奧爾巴·梅亞留下來的痕跡後,我隻得知魔王在哪兒並過著什麽樣的生活。所以我才認為隻要監視魔王……」


    「總有一天勇者會出現,對吧。結果我還真的著了你的道。」


    因為自己真的是被引誘出來了,所以惠美也隻能聳聳肩。


    「關於奧爾巴·梅亞對您做出的不義行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您道歉。從您在還不曉得我是安特·伊蘇拉人時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來看,我也知道關於您與魔王並肩作戰的事情,都是奧爾巴捏造出來的。他的意誌絕非教會的整體意思。至少我本人,希望能夠成為您的同伴。」


    鈴乃先做出「接下來就是正題了」的開場白,接著更加探出身子。


    「我希望您能與我一同打倒魔王撒旦,回到安特·伊蘇拉。能請您公布您還活著的事實,並導正企圖隱蔽奧爾巴不正行為的教會嗎?」


    「不要。」


    「回答得好快!」


    誇張地跌在桌上的鈴乃,差點兒就弄倒了紅茶。


    「再稍微考慮一下也沒關係吧!」


    「不要,我已經不打算再跟教會的人合作了。」


    惠美將糖漿加進冰咖啡,開始攪拌。


    「您不是答應過要幫助我嗎?」


    「在我還沒發現期間所做的約定無效。」


    「若跟我合作,就能恢複您在安特·伊蘇拉應有的地位跟名譽喔?」


    「我又不在意教會跟各王國的人怎麽看待我。」


    惠美幹脆地說完,便將視線移向窗外,鈴乃也跟著看向外麵。


    「就在那裏。」


    一臉嚴肅地開啟話題的惠美,用眼神指向咖啡店外麵的地下道入口。


    「某人光是為了殺害我跟魔王,就讓人潮眾多的地下道崩塌,而你是由那種家夥擔任最高負責人的組織成員,我沒辦法光是回答『這樣啊』,就坦率地相信你,這你應該能夠理解吧?你知道奧爾巴有來到這裏吧?」


    「……」


    鈴乃交互看向惠美與外麵,完全說不出話來。她點著頭,並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事情都……」


    「奧爾巴為了殺我,跟路西菲爾一起替日本添了許多麻煩,艾美拉達跟艾伯特都知道這件事情。不然之後你可以試著問路西菲爾本人看看。你應該知道漆原就是路西菲爾吧?」


    惠美放下玻璃杯,毅然地表示:


    「我之所以會認為你是昨天的搶匪,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就算沒有那件事情,隻要你是訂教審議會的人,我就完全不打算協助你。」


    「……那又是為什麽?」


    惠美的回答十分簡潔。


    「因為討伐魔王,是勇者的工作啊。」


    麵對說得理所當然的惠美,鈴乃鼓起幹勁說道:


    「所以說,我也是為了討伐魔王才來到這兒的。那麽隻要互相合作……」


    「打倒那家夥是我一個人的工作,你不要出手。」


    「為什麽要這麽堅持……」


    「訂教……不對,你明明出身於異端審判會,難道一定要我說得那麽明白你才會懂嗎?」


    惠美刻意不提「訂教審議會」,反而重新更正為「異端審判會」。鈴乃感覺自己的血壓下降,緘默不語。


    「我不曉得你做過什麽樣的事情。如果讓你不高興就抱歉了。」


    察覺到鈴乃神色有異的惠美,稍微緩和了語氣,不過——


    「我不希望自己討伐魔王的結果遭人利用,隻有這一點希望你能夠明白。」


    惠美說到這兒便看了一眼店裏的時鍾,發現已經接近自己的上班時間。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基於什麽目的援助他們糧食,但我還是先警告你一下。若用些無聊的小手段多管閑事,馬上就會被看穿喔。再怎麽說,他好歹是魔王啊。」


    「……感謝您的忠告。」


    「我會為了自己討伐魔王。所以你不要再接近魔王,放心地回安特·伊蘇拉吧,我絕不會讓魔王勢力再度踏上那塊土地。」


    惠美起身拿起帳單,從側肩包裏拿出卷起來的薄冊子交給鈴乃。


    「話雖如此,你應該也有你的難處吧。這是免費的求職雜誌,是我剛才在車站拿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種,你就自己去找找看吧。」


    鈴乃一臉茫然地交互看向封麵畫了一隻豬的求職雜誌跟惠美的臉。


    「如果打算待在這邊一段期間就好好讀,稍微學習一下這個世界的工作吧。再怎麽說,你的用字遣詞跟打扮都脫離這個時代太遠了。還是看看路人,研究一下流行比較好。我接下來還要上班,你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


    留下驚訝不已的鈴乃,惠美結完帳後便走出店外。


    她有些疲累地將手抵在額頭上,歎了口氣。


    「話都說這個程度了,應該沒問題了吧。」


    既然這一個星期都沒發生什麽事情,事到如今,鈴乃應該也不會因為被惠美拒絕就自暴自棄吧。


    當然惠美也考量到既然鈴乃跟奧爾巴不同,表現出希望帶自己回去的態度,那麽應該不會做出讓惠美不悅的事情。


    由於上午的行程實在太過於緊密,就在惠美想著自己接下來是否還有撐到工作結束的力氣,打算買瓶並非保力美達,而是真正的營養飲料時。


    「啊,這不是惠美嗎?早安啊。」


    便因為被人叫住而回過頭。


    「……啊,早安,梨香。」


    惠美的同事,鈴木梨香正好來上班了。而她同時也是惠美在日本交情最親密的朋友。


    「真稀奇耶,你在咖啡廳吃早餐?」


    「唉,差不多就是那樣。剛好遇見認識的人。」


    「哎呀,好難得惠美居然會提自己私底下的人際關係喔。怎麽啦?該不會是男人吧?」


    「那怎麽可能,是女孩子啦。」


    聊著無意義的日常晨間對話,惠美與友人開始一同往職場走去。


    ※


    「對、對不起!」


    千穗不斷地低頭向中午來上班的真奧道歉,並歸還杜拉罕號。


    雖然真奧笑著原諒了她,但千穗依然滿臉通紅,無法直視真奧的臉。


    將杜拉罕號停在店後麵,總算安撫完千穗並跟她一起走入店內的真奧——


    「……咦?」


    往店裏看了一眼便皺起眉頭。就連因為羞恥心而全身發燙的千穗,也馬上注意到有什麽不對勁。


    真奧的上班時間基本上是十二點。由於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就坐落於住宅區與商業區之間,所以從這個時間開始就會因為進入午餐時間而亂成一團,但今天卻完全看不出平常那種混雜的預兆。


    木崎滿臉笑容地站在結帳櫃台內,後麵則是臉色蒼白、躲得遠遠的早班學生店員。光是這樣,真奧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木崎那張彷佛貼上去的笑臉,正是她為營業額不足而煩惱時特有的景象。


    「早、早安……」


    「太冷清了。」


    「是指……現在嗎?」


    麵對戰戰兢兢地出聲詢問的真奧,木崎語氣僵硬地回答:


    「從早上開門以來的六個小時,我們的總來客數已經落後肯特基了。」


    「咦?」


    「來客數隻有昨天的八成。我在想該不會是可恨的肯特基使出了什麽詭計吧。」


    就算是針對新開張的競爭對手,這種說法也未免太找人麻煩了。更何況若是昨天的八成,那麽也有可能是天氣或星期等因素造成的影響,但看來隻有這次,木崎深信原因是出在肯特基身上。


    「為什麽……為什麽我偏偏得從這種日子開始參加門市職務進修呢!」


    木崎維持笑容所發出的怒吼,讓早班的員工們嚇得身子一震。


    「雖然光想像就是惡夢,但假設今天各時段的來客數一直維持這個步調……」


    木崎依序環視了真奧、千穗以及所有員工一眼。明明是美女的笑容,但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應該不想去格陵蘭吧?啊?代理店長真奧貞夫。」


    「是、我不想去!」


    真奧沒想到自己身為魔王,居然還能實際體驗青蛙被蛇盯上的感覺。


    木崎隔著櫃台將手搭上真奧的雙肩,兩眼彷佛饑渴著鮮血的野獸般閃閃發光。


    「我允許你。無論使出什麽手段都無所謂。給我打倒肯特基。」


    『遵命,夫人!』


    不隻是真奧,就連千穗與員工們也端正姿勢,跟著應和敬禮。


    當然,所謂的不擇手段是指在常讖範圍內想辦法提升麥丹勞的營業額,並非要他們透過物理的手段摧毀肯特基。


    盡管已經到了午餐時間的巔峰,但店內的人潮依然很難稱得上是尖峰,反觀肯特基炸雞店的新店鋪卻是遠遠一看就知道生意興隆。


    身為肯特基炸雞店的吉祥物,同時裝飾在各分店的胡子老紳士人偶——法亞斯少校爺爺的笑容實在令人可恨。


    在擁有營業額之鬼別稱的木崎,臉上帶著彷佛惡鬼般表情離開店裏後,真奧便使出渾身解數奮戰。


    他增加了不至於被責備的分量優惠,並用保冷箱在店門口販賣奶昔。除此之外,也積極地指示千穗與其他員工,透過提供期間限定的咖啡免費續杯活動來吸引顧客。偶爾自己還會走出店麵聲嘶力竭地招攬客人。


    但這些努力都徒勞無功,下午兩點結帳時,來客數的項目顯示隻有昨天七成的客人。


    「唉,這下慘了……才第一天就這樣啊……」


    不隻是真奧,就連千穗與其他員工也這麽認為


    。


    雖然並非沒有客人,但這個數字還是無法讓對肯特基炸雞店抱持著異常敵意的木崎接受。


    就在有點過強的空調替全體員工帶來身心方麵的寒冷,讓他們在腦中浮現出「格陵蘭」的字眼時。


    「歡迎光臨!」


    真奧快速地大喊。自動門開啟,新客人上門來了。


    來人筆直地走到櫃台,劈頭便說道:


    「百忙之中前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請問店長在嗎?」


    那是位矮小的男性。來人有著纖細的身材,並在端正的五官上戴了副大型太陽眼鏡。雖然從男人手上拿的包包來看似乎是個上班族,但因為那副與矮小身材一點都不搭的太陽眼鏡,使他看起來就像個在模仿以前流氓的小孩子。


    由於真奧認識所有跟幡之穀站前店有關的管理幹部,因此男子應該是從其他地方來的業務員吧。


    正因為店長不在,所以真奧認為此刻正是身為時段負責人的自己出場的時候而鼓起幹勁。真奧斜眼看了一眼因為突然的請求而感到疑惑的員工,走出櫃台來到男子麵前。


    「不好意思。店長木崎小姐今天不在。我是這個時段的負責人真奧。若是能由我代勞的事情,還請不吝指教。」


    男子有些誇張地挑起眉毛。


    「原來你就是真奧貞夫先生啊,我有聽過你的傳聞。」


    客觀上矮小的男性明明是由下往上仰望真奧,但講起話來的語氣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據說你是位擁有與名字不相符的勤奮、優秀以及包容力,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非常充滿人情味的人。」


    「嗯、嗯……感謝您的稱讚。」


    什麽叫做與名字不相符啊。雖然真奧之前曾經被惠美說過名字不像年輕人,但真奧還是因為這取笑初次見麵者名字的發言感到不自然。


    真奧站到對方麵前後才發現,男子身上傳來一股強烈的薄荷香味。或許是用了體香劑或香水吧,不過既然散發出這麽強烈的人工香味,那麽應該會妨礙到餐飲業服務員的工作吧。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我們曾經在哪兒見過麵嗎?」


    真奧不過是個在速食店打工的店員,那麽男子之前究竟是從哪裏聽見真奧的傳聞呢。


    「不,我們沒見過麵。」


    矮小男子揚起嘴角笑道。


    「但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知道你的事情了。」


    看來是個麻煩的家夥。真奧腦中浮現出失禮的想法。


    此時初次見麵的男性,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敲了一下手。


    「不好意思,我太晚自我介紹了。我是在經營這個行業。」


    男子說完便從內側口袋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張後交給真奧。真奧行了一禮,並以雙手接下名片,在看到男子的頭銜後驚訝地僵住。


    「您是肯特雞炸雞店的……店長嗎……」


    麥丹勞的員工們頓時產生動搖。


    「我叫猿江三月。以後就是各位對麵鄰居了,還請多多指教。」


    自稱猿江的矮小男子,輕輕笑了一下搔搔頭。


    「其實我應該要早點來打招呼的,但就是抽不出時間,這麽晚才來真是抱歉。」


    真奧感覺自己腦內深處爆出了火花。


    「不過幡之穀真是個好城市呢!位於住宅區跟商業區之間,不但消費群十分豐富,女孩子也都很漂亮。那麽早就看上這兒開業的麥丹勞慧眼,還真是令人敬佩。」


    「……啊?」


    位於真奧後方的千穗,驚訝地嘟囔著。


    「雖然本店開幕第一天就盛況空前,直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抽得出時間前來拜訪,但看來貴店就算讓我來打聲招呼也沒什麽問題,這樣我就放心了。」


    眼看對方兜著圈子諷刺店裏的營業額,真奧清楚地聽見腦中出現一聲不存在於現實世界,觸動了「逆鱗」的擬音。


    「……真不好意思,本店今天的來客數實在不怎麽理想。但我們也因此才能跟您好好打聲招呼。」


    但身為麥丹勞幡之穀站前店下午時段負責人兼代理店長的真奧,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失去營業笑容,並勉強地反擊回去。


    「哪裏哪裏,我們隻是因為碰巧比較新奇才贏的,過不久就會恢複原狀了。」


    但對方卻再度反擊,表麵上是在顯示謙遜,實際上卻是在宣示自己的優勢進行挑釁。


    若換成木崎在場,感覺她會意外地忍不住將猿江給趕出去,但隻是被托付店麵的真奧卻不能那麽做。因為真奧行動的責任最後還是會被歸到木崎身上。


    真奧在內心訝異自己居然能夠輕鬆地忽視對方的挑釁。


    「我也這麽希望。同為站前商店街的夥伴,我們彼此加油吧。雖然很不巧店長今天不在,但我們會另外擇日拜訪,到時候還請您多多指教了。」


    所以你今天就快滾回去吧,真奧以帶有如此弦外之音的一句話,仔細地應對猿江。


    猿江雖然感到有些意外,但還是露出諷刺的笑容。


    「這樣啊……看來真的與我所知的你不太一樣呢。」


    他對依然低著頭的真奧如此說道。


    「雖然很可惜沒能見到傳說中的美女店長,但既然難得來了一趟,就讓我外帶一份套餐吧……喔。」


    猿江將視線停留在真奧後方旁觀事情發展的員工之一——也就是千穗的身上。


    「真漂亮。」


    「咦?」


    就在真奧跟著猿江視線看向千穗的片刻之間,猿江已經瞬間移動到千穗所在的櫃台。


    「哇~~真是位充滿未來性的可愛小姐。請一定要麻煩你用那雙優美的手,替我準備我點的套餐。」


    這句話讓千穗露骨地表現出不悅。


    任誰都看得出來猿江是來對麥丹勞挑釁的,而他居然還以客人身分對員工表現出脫離常軌的態度。正當千穗想開口時——


    「佐佐木小姐。」


    真奧以嚴肅的工作用稱呼阻止了她。


    「替客人說明商品。」


    「……是。」


    真奧請猿江移駕到櫃台前。猿江隻再度看了真奧一眼,接下來直到他帶著外帶的商品回去之前,視線都隻追著千穗的一舉一動。


    「你好像很不滿。」


    猿江離開店裏後,千穗便一直板著一張臉。


    「因為那個叫猿江的人,絕對是來嘲笑我們的。被他說成那樣,難道真奧哥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既然會因為被人看不起店裏而感到不甘心,那就表示我所培育的小千,已經成長到對工作抱持著超過時薪以上的驕傲,這反而讓我覺得很開心呢。」


    「…………唔。」


    原本鼓著一張臉、緊緊閉上嘴巴的千穗表情,忍不住開始扭曲起來。


    「……真奧哥平常明明那麽遲鈍,偏偏這種時候就會說出那種話。」


    在以不讓真奧聽見的音量小聲嘀咕後,千穗隨即低下頭。這是因為她不想讓真奧看見自己原本因為店被小看而生氣的表情,因為被稱讚便沒出息地放鬆的樣子。


    「如果因為是討人厭的客人就用不悅的態度對應,那隻會淪落到跟對方相同等級。隻要我們維持一貫的態度應對,就能保住完成工作的自尊。隻要會掏錢出來,那麽無論什麽樣的人都是客人。」


    真奧摸摸鼻子,得意地回答。


    「怎麽樣,有沒有看起來比較像代理店長啦?」


    「一說出這句話就白費了啦!」


    千穗苦笑。


    「啊,不過我沒能阻止他對小千做出接近搭訕的舉動。對不起!感覺很不舒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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