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派天然說得份外動聽,羅營長卻是越聽越明白了。


    哦,他槍法是他教的,道理是跟他學的,戰功是他帶著他立的,怎麽聽都是一個再合格不過的營長,營長好,營長太好了,營長,營長,他叫的沒錯,也沒哄他,他心裏確確實實就是這麽想的……


    他有什麽錯呢,可羅營長卻隻覺得那火氣越發是要撞得他頭疼了。


    羅家家大業大,家裏麵也亂得很,他是唯一的嫡子,貴重無比,小小年紀就有數不清的丫頭要往他床上爬,見他生得好,那什麽嫂子,表姐,長輩家的小姐紛紛湧上來投懷送抱,可有時候卻是庶長兄們給他設下的圈套,有時候卻又是旁人要等著他笑話,層層陷井,防不勝防,到了軍校裏終於是沒有女人了,可那一眾男生一樣不是什麽好東西!


    風塵女子曲意逢迎,他卻嫌她們太髒。


    大家小姐清白嬌貴,他又嫌她們難伺候。


    女的他嫌矯情,男的又嫌太煩。


    一個比一個討厭,哪個他都看不上,唯獨肖勁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合心合意,合情合理,十六歲,到二十二歲,六年時間,仿佛刹那之間全部都喂了狗……


    他以為至少他是一心一意沒有其他念頭的。


    可誰知連他都在背後瞞著他弄鬼……


    狗東西!


    “營長……”見他死死盯緊了他一言不發,肖勁生還以為他是腿疼的厲害,急忙是伸了手給他揉了傷口四周疏通血脈。


    羅營長看他那副樣子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方才那個女的……”


    “啊?”肖勁生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怎麽……我也覺得她有問題,總覺得我爹說的那些事情恍恍惚惚的,仿佛是有,又仿佛沒有……”


    羅營長見他全沒有往那個方麵想,也不禁有些詫異:“那可是個美人啊……”


    “是嘛……”肖勁生不以為然,美人?哈?營長和參謀長一個比一個生得好,天天看著他們他都麻木了,“美又有什麽用處?”


    美色當前,不為所動……


    這竟然是個柳下惠麽?


    羅營長不動聲色的問下去了:“那什麽才有用處……”


    “要在一起相處一輩子,那自然是溫柔,賢惠,善解人意才有用處了……”


    媽的!羅營長眉頭一跳,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他忍了又忍,這才忍下了一口氣去沒有破口大罵: “這樣嘛……”


    “是啊……”肖勁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是走到了挨抽的邊緣,反而一臉真誠的勸了他,“我爹說了,美人嘛,看看就算了,脾氣大,不好伺候,娶回家來也是受罪,還不如那些小家碧玉,溫柔小意兒的……”


    羅營長那一口氣頓時被憋在了胸前,差點就讓他給氣暈過去了。


    “營長……營長……”肖勁生嚇壞了,“你哪裏不舒服,怎麽臉色都變了……”


    弄死他……我弄死他算了……羅營長全身無力,把自己放倒下去了,心心所念全部都是弄死他弄死他,死了也不會這樣氣他了……


    死了也不會便宜別人了……


    肖勁生見他臉色不對,急忙是撫了他胸前給他順過了一口氣來,他是真的關心他,愛護他……羅營長卻越發躊躇了……


    “滾吧……”他一把推開了他的手,“別在這裏堵心我……”


    肖勁生自然是不能走的,他傷的那麽重,又不肯要勤務兵伺候,嘴裏說著你走吧,那肯定是不要他走的。


    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也就是他吧,跟了他這麽多年,才不會順水推舟徹底躲開了他。


    揉了揉發麻的膝蓋,他站起來了:“營長,你要還不舒服,我給你倒口水喝……”


    “不喝……”羅營長轉過了身去背對了他。


    “那我給你揉揉腿。”


    “不用……”


    這也不用,那也不要,肖勁生也便隻好在床下坐下來了,明顯是要守他一夜的樣子,不管他說什麽,他都不往心裏去,一心一意,全無芥蒂,羅營長那心終於還是漸漸軟下來了……


    是不是也怪他。


    整日裏打打殺殺,罵罵咧咧的,才讓他跟了別人跑……


    “上來吧……”羅營長拍了拍自己的床。


    肖勁生簡直受寵若驚:“不不,營長,不用管我,我在下麵打個地鋪就行了……”


    “讓你上來就上來……”羅營長眼睛一瞪,一句“你他媽廢什麽話”又要衝出來了,轉瞬卻又被他死死憋住了,他咬緊牙關,忍得難受,見肖勁生遲疑著不敢動,他一把拽了他,他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床上。


    營帳裏床不大,羅營長又是個傷員,肖勁生怕壓到了他,欠了半個身子懸在了床邊。羅營長便把自己往裏靠,肖勁生卻又把自己往外挪,生生是把一張小床躺出了一米八幾的效果來。


    這樣躺著比在地上還受罪呢。羅營長看不過眼去了。往裏挪了一挪,讓他也挪過來。他便人都靠在了他身上。羅營長不再動了,他也不敢再動,人靠了人,彼此擠著,天又熱,又累,又困,一會兒功夫人便有些糊塗了。


    “營長……”他昏昏沉沉叫了一聲。


    “睡吧……”


    他這才全無顧忌的陷入了昏睡中。


    咻咻的……呼吸也是靜的,他是個存在感不高的人,便是睡著了也讓人覺得安靜。他蜷著手腳,生怕是碰到了他哪裏,羅營長便把他手捋直了放在身上。隔了一會兒,覺得熱,便又換到了肩上,還是熱。哪裏都熱,熱得出奇……


    偏偏他就睡得這麽坦然……


    羅營長心裏便又有些不平衡了,拿了他手在手裏擺弄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就放在了嘴裏咬了一口。


    他一下子就醒過來了,太累了,雙眼皮雙的厲害,卻比平時濃麗了許多,眼睛眨了又眨,透了一種小孩子似的天真來,讓人恨不能一口咬下去了。羅營長便把手放在了他眼睛上蓋住了他的視線。


    他便真的不再看了。眼睛閉上了。


    睫毛刷得人掌心發癢……


    癢的,仿佛一直是癢到了心裏去了。


    “雲白……”羅營長晃了他一下,他嗯了一聲,人卻依然是睡著的……這麽放心……全無顧忌的……他便忍不住了,低下頭去親了他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反正他看不見,不知道,知道了也沒什麽……他手便伸過去了,停在了他衣領處,解開了一粒扣子。


    他白,衣服掩蓋的地方越發是要白得耀眼。


    又一粒的,便看見他喉結隨著呼吸微微滾動著。


    再一粒的,他手順他身體摸下去了。


    他全身都熱透了,忽然,一下子便坐起來了。


    “怎麽……”肖勁生讓他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營長……”


    “沒事……沒事……”他聲音明顯是有些粗的,哄了他,“睡吧……”


    肖勁生從來都沒有聽過他這樣說話,睡夢之中還以為自己是做夢了,輕易便又被糊弄過去了……


    ...............................................................................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到醒過來,卻見羅營長早已經是坐在了帳前寫些什麽了。肖勁生見自己的衣服有些淩亂,全沒有往別處想。


    “熱死了……”一頭的汗,他抹了一把,羅營長家教嚴厲,規矩也大,大熱的天氣也要把自己穿成了一個粽子,旁人有樣學樣,絕不敢在他麵前有所造次,肖勁生兩手扯了衣服下擺往上卷。


    我脫了啊……真脫了啊……這麽熱的天氣誰受得了,也就他們二十一營竟然是沒有一個敢打赤膊的。他雙手扯著衣服露到了胸前,感覺羅營長眼光如電殺過來,嚇得他一下子就把衣服蓋了個嚴嚴實實……


    “營長……”他真是不能理解,“講究什麽嘛,哪有大熱的天氣穿成這樣的……”


    “無規矩不成方圓。”羅營長不罵人不踹人的時候其實還是很有些唬人的。坐姿端正,脊背挺直,那是從小便立下來的規矩。


    “唉……世家子弟……”肖勁生一個暴發戶家的兒子是不能體會他們的心酸的,“寫什麽呢……這一大清早的就不睡了……”


    他湊過去,身上便帶了一股熱氣。


    生機勃勃,全無顧忌。


    他想便靠近。


    他說著便貼到了近處。


    呼吸也是熱的,噴到了羅營長耳後去,他晃了一下頭,仿佛是想擺脫了他什麽東西。可他貼緊了他。這下也不嫌熱了。羅營長蹙緊了眉頭,那一手簪花小楷一下子就花了一個字。


    肖勁生看得清楚:“湧地梨……”


    “地姬……”


    “燕朱……”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頭出來,漸漸便有些明白了。


    這不正是那時候在地洞裏看見的那些金色的字體麽?羅營長過目不忘,竟然是把他們看過的全部都默寫下來了。


    ..........................................................................


    湧地梨。


    等級:二


    美味度:四級。


    危險性:中低。


    說明:湧地梨形似鴨梨,身圓而肉美,生而食之則潤津,消渴,安神,醒腦,若以大火烹之,質地韌柔,甘香味濃。此物圓滑柔軟,可以藏身於任何縫隙之中,撫之不去,化身無形,易與他人融為一體。若無防備,易被反客為主,奪舍其身。然其好大喜功,嗜聽美言,阿諛奉承,百般哄之,則可令其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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